二妞满月复心事越睡越清醒,她没想到张满娘为人如此的仗义,竟想着从根本上帮助弱女子们改变人生的苦境,她很佩服,比较起自己,她不禁有些自卑,她从来没有这种概念,她看到大孩子欺负小孩子会不平会打抱不平,再多的,就没有了。她难过了很久安慰自己说是自己没有能力,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没办法把握,张满娘有能力才能做得到。
二妞对自己将来的想象一直很模糊,她长成倾国倾城绝代佳人的机会不是非常大,但是她离丑的距离更远一些,她识字会算账,她健康非常,在乡下时就常有人说她应该能嫁入好人家。但她对这种将来一点兴趣都没有,按照正常的发展,她嫁出去后,就得低眉顺眼的在婆家做饭洗衣服,给男人做衣服做鞋袜,估计还得给公公婆婆做,如果生了孩子得管教孩子,还得同婆家的人打交道。就象她阿娘再能干,她阿婆再不能干,她阿娘最多也就能同阿婆说话大声点,仅此而已,该做的事一点不少做,一大家子一起吃饭,不能吃独食,想吃点好的都不行,除开人人都有份才行。
这还是比较幸福一切顺利的日子。
象张满娘所说的被卖这类事,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不幸碰到荒年,如果活不下去,真要卖儿卖女,二妞肯定自己一定是家中最先被卖的那个,如果没钱给她哥娶老婆,肯定也是用二妞来换的.
想到这里,二妞觉得自己真幸运,她已经这么大了,已经懂事能做事了,已经逃月兑了被卖掉的可能了,家里吃不上饭要卖她的可能已经没有了,每人一天吃饭也就一斤米,一天全家几十文就行,二妞自信自己可以赚得到一天几十文,在京城卖那些果子甜水就能赚得到这么多钱。
当然,二妞也理解家里人,他们总是会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想事,但二妞,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事。家里人到目前为止对她很好,她会努力攒钱让自己有积蓄,到家里需要钱时可以帮得上忙。如果家里要卖掉她,任何的原因二妞都不会接受,她觉得自己定会改名换姓逃得远远的,再也不承认自己是老田家的闺女。
又想到逃走后的日子,二妞觉得得有一技之长,才能有饭吃,她已经会做一些甜水和果品了,但应该还不够,她觉得自己还要多学些手艺才好,针线活有时间也要练练。
确定自己不会落到哭都哭不出的地步,以及确定了学习目标后,二妞总算安心的睡着了。
次日二妞醒得很晚,她睁开眼时看到一张放大的脸,不禁吓了一大跳,她本能的伸手推开,发现是张满娘,忙坐起来含糊的说睡得太晚了。
张满娘笑得在床上打滚,“醒迟了就迟了啊,有什么,还说是睡晚了,看你的双眼皮那么深,是不是昨晚一直睡不着。”
二妞吓一大跳,赶快起床找铜镜来照。
张满娘又笑道,“我觉得你这样还漂亮些,以后你天天少睡一点吧。”她托着腮左看右看,又说,“原来也不错,算了,我还是喜欢你本来的样子吧。”
二妞恼怒的跺了下脚,“不理你,说三又道四,我又不靠脸吃饭。”二妞洗漱完后,匆匆吃了块点心,就去找自己的绣花绷子,打算绣牡丹花先。
张满娘对她的行为表示非常的好奇,过一会过去看一下问一下。
二妞本来就不怎么爱绣花,技艺也不精,被她一打断,要想好久才能继续落针,张满娘这回举着点头问吃不吃,二妞心里烦不胜烦,忍不住放下绣花绷子伸手去接点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就直说。”
张满娘却是飞速的把点心放到自己嘴里,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突然想起绣花了。”
二妞闷闷的说,“我要练习啊,绣得好了,以后没饭吃了可以绣东西换钱啊。”
张满娘忍不住大笑,“原来为这个啊,你从小到大,我是问你在家里时,一年穿几套衣服几双鞋,有没有买过衣服鞋袜?”
二妞摇头,“我穿鞋很费,一年怎么也得穿三四双鞋吧,穿衣服一年得有四五套吧,都是我娘做的,我们家好象没买过什么。不过别人家,象我邻居家的姐姐们要出嫁时会买上几个荷包什么的,被套枕套都是自个绣的。对,我在家枕的枕套还是我阿娘出嫁时绣的。”
张满娘点头,“那就是了,你看,你们家境是不错的,送得起你去念书,这样的人家都是自己做些女红的。象我们家的呢,都是丫头们妈妈们做的,也不会去买。要买呢都是买很精细的手工,那些绣娘得三四岁就开始学绣花的,你现在开始却是晚了。”
二妞听了略略有些失望,张满娘措词很直接但都是实话,她听了并不觉得不舒服,只觉得心服口服,感叹世家出身的女子,果然头脑见识强过自己许多,她是有帮徐氏算过各种成本利润什么的,不过仅此而已,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谁买,现在张满娘一说,她才恍然大悟,万事得讲个前因后果,得有需求才有购买,没有无缘无故就买东西的。感叹了半天,二妞在心中暗暗决定,如果自己将来有孩子了,一定从小就仔细教导,不让孩子同自己一样没见识。
此时麦光进来笑着说,“小田娘子先搁下手里的活计吧,吃点东西吧,青糜说前面院里传话过来,张家的几位小郎君都在喊饿呢。”
张满娘拉着二妞就跑到前院去。
长方形的食桌上已经摆好杯盏碗筷,张家兄弟三人并排坐着。张满娘同二妞跑过来后,并排坐在他们的对面。
丫头紫杉见人已齐,立刻传话上羹食。
张九郎板着脸问,“怎么回事啊,你们俩个,吃饭都要人喊的,到了时间不就应该吃饭了么?”
二妞垂下眼皮,默默不语,她懒得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不解释都是迟了。
张满娘却受不了被别人这样讲,“哎,稍稍迟一点吃饭有什么,要是上了战场,生死厮杀间,难道你也一刻也不能忍么?”
二妞扑噗就笑出声来。
张九郎讪讪的笑道,“只是问下怎么吃饭都不早点吃,怎么就扯到上战场了,两码事啊。你们究竟在忙什么嘛?吃饭都不快点过来。”
二妞不想理他,但张九郎看着她,张满娘不出声了,她只好应着说,“真没什么,没饿就没想到要吃饭啊。你们饿了才觉得吃饭是大事。”
张满娘不满二妞的回答,咬了一口胡麻饼说,“她在绣花,打算提高绣技去卖绣品。”
张九郎嘿嘿笑道,“反正现在是练习,给我绣个笔袋吧。”
二妞目瞪口呆的看着张九郎,一口拒绝,“大把人肯帮你绣花,就不用我了。”
张满娘白了张九郎一眼,“人家是要绣了换钱的,你先给钱吧。”
张九郎有些恼了,“大家这么熟了,绣个笔袋给我算什么。”
他这句话惹恼了二妞。
二妞冷冷的说,“凭什么绣笔袋给你,我又不欠你什么。”
张满娘抢白张九郎说,“人家要绣花换钱,那你就得付钱,凭什么要人家白送给你,不然人家闲着就闲着好了,干吗要费工夫绣花?”
张五郎白了张九郎一眼,然后他转向二妞温和的说,“你是缺钱了么,要是缺钱同我吱一声就好了,要不同满娘说一声也可以的。”
二妞摇头,“我不缺钱,我不要你们的钱,我要自己赚钱的,以后我要开片店的。”
张五郎想了一想,就算他帮姑母看管着铺子,姑母信他,也最好多一双姑母的眼睛时时在外面看一看,姑母有才,有没做到位的地方可以出声提点他。于是他笑道,“姑母赞过你对账清楚有条理的,反正你每天上午都是有空的,不如每天去铺子里对下账,也就一个时辰,然后回来同着姑母安哥一起吃饭,也讲些外面的事给他们听听。我开半份人工给你,做得好一样同其他伙计有赏钱。这样日后你开店也知道章程,岂不好过你绣花赚钱?不用问姑母了,姑母都是肯的。”
二妞很是激动,觉得这事再好不过了,本想问过张娘子再说,听他这样讲,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就应下了,说得同张娘子说过才可以去。
张满娘也吵着要去。
张五郎当然也想让妹妹知道商贾运营之事,自然同意了,不过要求她穿男装。
张满娘对此很不满意。
张五郎头痛不已,低声软语的劝说道,“你是女孩子啊,女装出入铺子很是不好,人家会以为我们张家没男人顶立门户了。你同小田娘子都着男装,说是我们张家的远房亲戚,这有什么不好呢。等有空的时候,我带你们去大街上转一转,看有什么新鲜的玩艺,要是可以,开个小铺子给你们玩一玩。”
张满娘得意万分,她以前是时时去亲戚家玩,现在过来陪着姑母,因着姑母不肯回白府住着,她的交际与行踪也受到了束缚,现在居然可以天天出去了。
张六郎与张九郎都羡慕不已,也申请一起去。
张五郎喝道,“你们俩人却是万万不可,好好读书上进方是正事。我虽帮姑母看着铺子,却也在国子监就学来着,随时可以出仕。”
此言甚为有理,六郎同九郎再不甘心,也只有羡慕满娘二人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