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立华若无其事,亲热的搂着东平的肩笑着说,“东平,昨天讲过的啊,带着二妞三多一起去我姑姑家去吃饭吧。”
东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二妞一眼,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从小就倔强不肯受委屈的,但是长大了应该也能稍稍体谅人一点,他希望二妞能一起去,免得他还要解释一大串。
二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帘。
熊立华看到二妞的眼神便觉得有趣,他家的姐妹们可不会这样看他,他一想到二妞那天瞪着眼骂他们就觉得好玩。也是,他家里的姐妹们不会象二妞这样大胆任性,碰到那种事了也只会赶快躲开,绝不会撕开了脸骂人,人家道歉估计也只会委屈的接受。他一想起那日里二妞不理不睬的走开,给了一群人好大的没脸,他心中便是一阵快意,谁让这群人嘴上没遮没挡。
熊立华想着打听来的田武元性格暴躁好打架的传闻,又想到昨晚的谈笑风生,便觉得乐,田武元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一个一个的收拾。他乐见此事,若是表弟能因此知道这样乱说话会有麻烦,也是好事来着。不过幸好田家是小门小户,最多人被田武元暴打下。若是惹到大户人家了,人家还不知如何下辣手呢。
东平对二妞的眼神有些不快,但他知道二妞在不满意时绝不会听他的,这种时候如果同二妞理论,二妞会一长串话,估计会把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讲。于是他便忍了,笑着说,“小路,我是可以去,二妞今晚得回去呢,她是去不成了。”
“哦?”熊立华扬起眉毛,疑问的看着二妞。
二妞看也不看他,只舒服的靠在田家阿婆身上,听她自顾自的唠叨,不时应上几声。
东平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阿娘开了个杂货铺你知道的吧,大家说要在铺子里卖糖,以前也没卖过,要先把糖拿去给我阿娘看看,再决定哪种糖多做些。幺叔今晚赶车回去,明天再过来,若是二妞去你姑姑家吃饭,那便太晚了。”他这样解释完了,忽然觉得舒服多了。
熊立华笑道,“这是好事,粮食做成糖卖,肯定收益好过直接卖粮食。那今天就你同三多一起去吧,改天等二妞有空了,我再一起请过。”
不等东平出声,一直听着的三多笑嘻嘻的说,“我也不去,我要同阿姐一起回去卖糖的。”
一个小孩子卖什么糖,这分明是同他赌气,东平很是生气。
三多才不怕他,对着他又是吐舌头又是噘嘴做鬼脸,有田家阿婆在,若是兄长说他他就嚎,田家阿婆一定会心疼他,会唠叨东平到恨不得去死,上次父亲吼他,田家阿婆就唠叨到父亲软硬兼施的哄了他半天,许了许多东西给他,等他不哭了田家阿婆才没再说了。
东平更加生气,尴尬的同熊立华解释,“我家的弟弟妹妹都很有脾气的,我管不了他们的。”
忽然间,他觉得二妞算好的了,最多也就是说话很烦人,凡事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不顾别人,可是从来不去抢别人的东西。三多是个比二妞更烦的孩子,见人就笑眯眯的,嘴又甜,个个都喜欢他,还会耍无赖,还有个最大的绝招,很会哭。三多只要一哭,就没有要不到的东西。
熊立华又仔细的打量三多,三多流光溢彩大大长长的杏眼,做鬼脸也很可爱,他的心立刻软下来了,笑着赞三多懂事可爱。
东平心里哼了一声,懂事可爱,那是你没见过他哭,只要他哭,再无理的要求都有人要求你满足。
三多得意的看了兄长一眼,笑嘻嘻的伸手问熊立华讨东西,“小路哥哥,你有没有礼物给我的?”
东平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熊立华乐得不行,笑着哄三多。
撇开其他不谈,三多长得毫无瑕疵,尤其一说话便笑,看着就爽心悦目,熊立华很愿意哄一哄他。二妞也是看着便爽心悦目,田东平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赞他俊秀斯文,熊立华在心中对田家人的长相赞叹不已。
就目前为止,熊立华所见过的田家人都长得出众,并且田家人的长相出众,并不是长得没有一点缺点的那种完美,而是真实的出众。许多女孩子长得一双剪水明瞳,可是牙齿却凸出,有的女孩子五官端正,却黝黑肌肤,总是让人觉得有一种违和感,很遗憾的想,若是怎么样就是个大美人了,可惜了。但是田家的人就没这种感觉,就算田三姑牙有些突出,可是让人觉得,若是这牙齿收回去一点,那笑容便没这样灿烂。二妞眼睛不算大,也不算小,若是别人便流俗了,但在她脸上却极有神采,配着她的脸完全没有一丁点的遗憾感。
田家阿婆上了年纪,一直是有些倚老卖老的,熊立华耐心的哄三多,她听着开心,便也接话得意的夸着自己的小孙子。
东平听着阿婆说话,觉得丢人得很,打断阿婆说,“阿婆,您这是自己看自己家的孩子觉得好,别人未必这样认为的。”
田家阿婆语塞,她一向不怎么有见识,都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东平这样讲,她不知如何反驳,但是她觉得自己没错,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二妞。
二妞舒服的靠着田家阿婆,听东平这样说,她觉得很不以为然,阿婆说得是有些离谱了,可是阿婆并没有说别人家孩子不好,只是一直说自己家的三多好,又没说三多最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老人家哄一哄她不行吗,就偏得同她较真。现在阿婆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便坐直着腰笑着说,“哎呀,现在这里没有别人,我们三个当中,可不是三多最讨人疼了?小路现在也没有孩子,他听着不会觉得不舒服的。”
她这话说得田家阿婆心花怒放,连连点头辩解,“对啊,我家三多可不是讨人疼,我没有说别人家的孩子不好,我只是说三多好。”
三多也笑嘻嘻的看着兄长,歪着头问,“你是觉得我不好吗?。”
东平觉得如果自己说不好,三多能立刻哭得大雨滂沱,想想严重后果,他打了个冷颤,权衡之下,他接受了威胁,无奈的笑着说,“三多很好,我只是怕三多骄傲。”
三多问二妞,“阿姐,什么是骄傲?”
二妞简单的解释,“就是自以为了不起,看不起别人。”
三多瞪大了眼,眼珠子转了几下,笑嘻嘻的说,“看不起别人不好的,我没有啊,我同谁都很好的啊,我没有看不起别人啊。对了,我以前听阿姐说过,自己的心里怎么想,便以为别人也这样想。难道是哥哥看不起别人,怕我也学坏?”
东平无言以对。
二妞兴灾乐祸的哈哈大笑。
熊立华也大笑着拉走东平,他觉得老田家的人都很有趣,田秀元田武元自是不说,连那么小的三多都奸狡如是,个个都活得生气勃勃,就连那倚老卖老的老阿婆也有趣得紧。
熊立华在去他姑父家的路上,细细向东平讲了姑父吴大富家的情况。
吴大富是吴家村的富户,家里田地多多,有一千多亩旱田,一千多亩水田,还有数不尽的滩田与藕田,膝下只有吴立勤一个儿子,当然女儿有不少,足有六个,熊立华的姑母爱惜这个唯一的儿子爱惜得不得了。
熊立华笑着说,“立勤家姐妹多,他是独子,真正的千亩地一颗独苗,从小口无遮挡得很,这倒同你家二妞一样,说话从不管别人的,其实他心眼不坏的,只是为人方面欠妥。可是这种性子真的难改,怎么打怎么骂都还这样。我这个姑姑为他操透了心,唉。”
听到熊立华的长长叹息,东平深有体会的点头,他当然不觉得二妞是坏人,只是二妞有时真的让人恼火得不得了,不止是他,母亲以前也是时时为二妞恼火的。
“那还是麻烦你同二妞解释下,我表弟就是那样的人,再说了,他也姓吴的,还能同玉山叔反脸不成。不过你可千万别用道理压二妞,看她的样子,可不好说服的。”田东平的心思,熊立华全都猜得出来,只在心中暗笑,田家的孩子们真是有趣,次女同幼子事事不肯吃亏,田东平这个长子却是世事不明,随便用话一蒙就能蒙得过。不过这也说明,田家对孩子的教养是很上心的,很注意吸取经验,小的孩子一个个都比上一个聪明。
熊立华便不动声色的套着东平的话,东平去城里上学不到一年,一直埋头念书,与同窗们的交际并不是很多。熊立华刻意结交,自然让他感觉如沐春风一般愉快,把家里的情况一股脑的全说出来了。
熊立华对田家有了个大概看法后,立刻觉得田家的做法有些不妥。
因着长子要支撑门户的原因,一般人家是长子的教养会操心多些,底下的孩子们因为有着兄长言行举止的示范,会比较容易教养些,当然底下的孩子们不怎么承继祖业,可以做的事就更多些。象熊立华长兄从小便被祖父培养着要继承家业,熊立华是三子,便爱如何便如何了。而他因为是独子而一直被溺爱的表弟吴立勤,因着是独子,时时刻刻都在学着,在城里时是时时去去铺子里看着,在农忙时就得回乡下呆着,要学的东西其实比他要多得多,学习过程要辛苦得多。
不过联想起田三姑田武元的行为举止,熊立华猜想田家应该是底蕴少,上一辈根本没有什么教养子女的经验传下来,全是靠这一辈自己模索,因而才产生这种问题。按熊立华的看法,田家应该先做的是发家致富,攒钱攒地,积攒够了家业,才想着要子孙上进才对。不过田家人丁众多,各种事可以安排不同的人负责,于是攒钱同考学上进的事同时进行,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熊立华觉得这种安排还是有些不妥,这样太凭运气了些。他若是有雄心壮志想让家族壮大的第一代家长,他会更稳妥些,他会安排长子跟着自己积攒家业,等有了钱了,让底下的孩子们可以心无旁骘的安心科考才对,如果有幸有人考上了,兄弟们就可以互相提携着,家族立刻就兴旺了。如果考不上,小的孩子们还可以有时间再向兄长学习,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象田家这种安排,如果大的一直考不上,小的也没有机会去念书上进,等于这一代就完蛋了,下一代有这种不好的榜样在前面,对于上进基本上没有什么信心了。当然大的考上就最好了,这样家族的付出才有价值。
熊立华觉得要上进首先要有生存保障,不管考不考得上,都可以心安理得的过平常日子,可以当以前没有发生过,而不必失败后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那样抬不起头。就算是鲤鱼跃过了龙门,一样也得过日子,也得应付许多人,迂过头了是不行的。
很明显,田东平迂了,考不考得上,能力在那里摆着呢。
不过田家确实运气很好,老天爷很照顾,那样闹闹腾腾的,居然日子过得不错。田东平虽然迂了些,不过不管他如何,小的三多机灵得很,二妞京城呆着,就算只是在京城开片店卖卖这种糖,估计将来不管怎么样也会有些门路可以用得上的。更何况二妞是由白家的夫人带到京城的,怎么样也能认得几个用得上的人。以二妞那种不肯敷衍不肯迁就别人的性格,如果白家的夫人对她好,想必就是真是喜欢这女孩子得很了。
熊立华恍然大悟,田家的安排人选不对,但是这个家族的运气到了,什么样的安排都是有效的。
气数这个东西,是由老天爷决定的,人再努力也抵不过命,得顺势而为,不能逆势,熊立华想到这些,便笑容越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