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芒种,芒种,忙忙种”,这正是云县庄户人家在阴历五月的写照。在五月初五前后是农家抢收抢种的时候,夏粮正在收割,还要赶在芒种前把所有的庄稼都要播种下去。
当然,要在年内结婚娶媳的男子,还要给未来岳家送端阳礼。送端阳是很有讲究的,条件再差也得给岳父母扯上几尺包头,给姑娘家家族亲人,每家两斤肉,二十个蛋,还要送其它的厚礼。
李玉山年初同田三姑定亲,八月就要迎娶,中间只隔一个端阳礼,按本地习俗,田家对这未来姑爷真是太好了,于是,这唯一的一个端阳礼,李玉山定得送得厚厚的。不然,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这也是田家没有准备给谁送端阳礼的情况下就立刻想到了他的原因。
田武元飞快的骑马到了田家垸,只有田家阿公在家里忙着翻晒稻谷。他二话不说,立刻拉着田家阿公进屋里头讲了刚刚发生的事。
一听田武元讲居然有以前的老县令肯教东平兄弟,田家阿公呆了一下立刻说,“难道真是祖坟冒了青烟,咱得送厚点,越快越好,不过今天来不及送束脩了。我呆会转告东平,你快去玉山家去拿腊肉去。我马上去找你二叔去商量下,看他有么说法。”
看着田武元骑马走后,田家阿公立刻扔下叉谷草的扬杈,把门锁好,跑去兄弟家中去。
“大哥,现在这么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喝茶?锋元快给大伯倒菜。”田家二叔公见到兄长来,呵呵的打着招呼。
田家阿公急急吼吼说不说,拉着弟弟压低嗓门讲了田武元说的话。
二叔公冷静的推开他的手,皱眉问道,“你和东平一内一外两个人在收谷,现在你有没有送饭去田里?”
田家阿公一楞。
二叔公立刻威严的唤幺子过来,“锋元,你大伯有重要事情同我商量,他现在没有时间送饭到田里去。你快点换好衣服,帮大伯把饭送到田里,把东平换回来,今天你帮东平顶班割谷。”
田家二叔婆听到声音,便从隔壁房间迈着小碎步过来,笑着问道,“有什么事情,倒是说来大家听听。”
“妇人之见,都说了是重要事情,既然是重要事情,在成之前,肯定不能个个人都知道。”田家二叔公威严的喝道。
二叔婆也不生气,帮着叫幺子快点,田家二叔公在外人面前素来这样,没有任何恶习不赌又素来万事听她的,让他摆一摆架子也没什么。
二叔公又让二叔婆去拿一对羊脂玉的镯子来,二叔婆立刻去取出来,二叔公接过就递给兄长。
田家阿公立刻推辞,“这好贵重,我不得要。这次二妞也带了不少东西回来,让二妞阿婆挑点首饰送过去就行了。”
二叔婆很想问下究竟怎么回事,还没等她问出来,二叔公严肃的咳了一声,“你依我的,小孩子挑的东西肯定是新鲜漂亮,不过这种场面肯定是撑不住的。也算是我们老两口帮两个孙儿的一点心意,大哥你不要嫌少。”
田家阿公便接住了。
二叔公又慢吞吞的咳了一声,这表示是说给老妻听的,“晚上给锋元多做点好吃的,明天他还要帮大哥去收谷的,明天你们还要帮忙做饭送到田里去。我同大哥现在有重要事情商量,商量了我们要进城去,晚饭不要等我了,洪元肯定要留饭的。”
二叔婆听得很莫名其妙,不过看这架势确实是很严肃,她想来想去,担心是田三姑的亲事又不成了。但是二叔公眼中满是喜悦的光芒,脸上绷得紧紧的,她心知定是好事,只是还没确实下来。于是她不问详情,只乖乖的应了说是。
二叔公对此非常满意,高兴的拍拍衣裳,欣欣然的带着幺子迈开了步子。
本来要由田家阿公送到田里的饭便由田锋元送了,二叔公还提醒要东平把马车赶回来,锋元应了一声便把饭菜放到马车上,套好马车便出去了。
田家阿公笑得合不拢嘴的让二叔公坐下,自己又兴奋又紧张的去把田家阿婆的几匹布找出来。
二叔公对此很是鄙视,“大哥,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得稳重些了,呆会同东平说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免得吓着小孩子。”
田家阿公呵呵的笑,坐下就开始同二叔公两人商量要提醒东平的具体事宜。
田锋元被父亲赶到田里去,看到汗流如雨的东平晒黑了,心里酸溜溜的想法立刻好了许多。
东平惊讶的唤了声四叔。
田锋元很享受这种迟疑不定的眼神,笑着说,“刚才大伯不知怎么了,急吼吼的到我家,你二叔公立刻让我来送饭,顺便把你替着回去,你快回去吧。”
东平忙活了这么多天,也知道农活的辛苦了,有个雇工家里有事,都是喊别人来替了一天,说是日后要还回去一天工的。田家的地收割的时间长,也是田家阿公怕出什么大漏子,主要让东平多看收的有多少个捆,再就是落在地里的谷穗捡得细些。
东平觉得如果堂叔过来帮自己替了这大半日,以后还工的肯定不能是他这个半吊子,可是武元以后未必有时间做这些农活,他便摇头,“收谷好辛苦的,我还能行。”
锋元笑得不行,他是受尽宠爱的幼子,自幼就能说会道,两个兄长都住在城里,二叔公两口子因着疼他,特意住在乡下帮他做事,收割是二叔公同着他看着地里,两人看着,不怕人偷奸使滑,请的雇工便多得多,地里早就已经颗粒归仓了。他立刻就激将东平道,“是不是信不过我,怕我做事不仔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比你差的。”
东平腼腆的笑着,“四叔自然是强过我许多倍的,只是换了工总得还工,我怕还不起。”
田锋元在心中暗笑,他来监工可不是过来亲自用镰刀割的,东平为人女敕,不会管雇工们,他可不同,他嘴皮子厉害得很,要示范割谷也是快得很,不怕雇工们造反,他只用看着就行了。不过他也不说出来,只促狭的大笑,“哎哟,家里肯定有重大的事发生,两个老家伙很兴奋的样子,你二叔婆想问,都被二叔公呛了回去。是你二叔公主动要求我过来换你回去的,应该不用换工的。你回去得仔细看看是怎么了,过后告诉我。日后要是发达了,要记得你四叔我的情份哟。”
东平想一想觉得既然是二叔公主动的要求的,应该不用还回去吧。于是便把镰刀交给了锋元,又说了下几个雇工的特点,以及已经捆了多少捆。
田锋元很不耐烦的笑着说,“嘿,你四叔我英明神武,点数这种事是小意思,你快些赶车回去,免得老家伙过后骂我办事拖拉,喊个人回去都办不好。”
看着还有大片金黄色没割的谷,东平心里一点感叹都没有,他心中有的只有辛苦。在同雇工们讲了一声后,他便匆匆的赶着马车回家了。
一回到家,还没卸下马,二叔公便迎上来很激动的拉着他,待低头看到手上的茧便惋惜道,“哎呀,手都磨出茧来了,这还能不能拿毛笔写字?”
可能以后年年岁岁收割时都得这样过日子了吧,东平一时有些恍惚。
田家阿公乐呵呵的说,“看你说的,耕读耕读,自然是又能种地又能念书。东平,同你讲一件好事情,刚才你幺叔骑马回来说的,你千万不要往外面讲。你的同窗熊小路,你知道他祖父是谁吗?。”
东平咋听熊小路,有些反应不过来,然后想到应该是说熊立华,觉得小名连着姓很好笑,不过是长辈这样称呼,他也不能纠正,只摇头说不知。
“连你同窗家里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真是读书读迂了。”二叔公立刻出声教训东平。
田家阿公也不管这个,继续乐呵呵的说,“小路的祖父以前是我们云县的父母官,你幺叔提了几斤棕子去熊家去,是想问下小路请的夫子是谁,我们打算过完年给三多请个夫子在家里,顺便也指点下你的。结果小路说可以让他祖父先给三多发蒙,顺便点拔你。这事大得很,武元帮你准备束脩去了。”
田家二叔公忙补充道,“这事只是小路讲了,还说不定的事,你不能声张,就算成了,也不要声张。武元先把束脩准备好,总不会失礼,就算是老人家不肯当你老师,送端阳礼肯定也是可以送的,送了礼以后没有师徒的名份,你也可以常去请教事情。”
东平震惊的张着嘴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来着。
看到他震惊的神情,两个老爷子很是得意的互相看着大笑。二叔公清了清嗓子,威严的说,“你赶快去洗漱一下,你们城里位置太小,不方便洗漱。洗漱完了就赶车送我们到城里去,我要同你阿公进城去。”
东平忙忙洗漱好,换好干净衣服,把自己带回来的书本也摆在马车上,然后赶着车带着祖父兄弟俩回到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