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所有该来看一唯的人都来过了,这话其实并不完全正确,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来,那就是沈博。
他也有看到当天的新闻,也知道一唯出了事,也想第一时间赶去看她,但是,被沈妈妈拦住了。
沈妈妈是个很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女人,她的意思并不是不让沈博去看一唯,而是觉得现在刚刚出了事,一唯那边子风他们肯定正忙着,这时候沈博去,帮不上忙,倒还让子风分神。所以,劝沈博等两天,等一唯的情况稳定了,再去看望她不迟。
现在的沈博,在沈家父母眼里,是一个随时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子风愿意接受沈博去他们那里生活的原因,在父母面前得到过分的照顾,对沈博恢复正常的、独立的生活能力并不是太有利。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沈博觉得自己给子风和一唯他们带去了麻烦,再加上真有事的时候自己又帮不上忙,所以,便不再去侦探社了,而是一门心思想着快点“成长”起来……
虽然他很聪明,而且可能是因为之前学过一遍的缘故,也许大脑里还是有些印象,他现在学东西非常快,几乎都是过目不忘。但是,要一下子将这二十几年的学识和常识全部弥补起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经历了瑞切儿的事情之后,沈博明显比最初醒来时要“成熟”了许多,同时心里也变得谨慎了,学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和感受,所以,沈妈**劝说很有效,虽然沈博很想马上跑去看一唯,但还是忍住了。
只是这一天,他做什么都很恍惚,看书也看不进去,一心惦记着一唯,不知道她伤得怎么样……一直挨到下午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趁沈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一个人溜了出来。报纸上有说一唯在哪家医院,他便见人就问那家医院在哪里,终于有好心人告诉他详细的地址,他才坐出租找了过去。
当沈博一个人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子风也很意外,本能的看了一眼他身后,问:“你一个人吗?”。
沈博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看着病床上的一唯,轻轻走进来,小声问:“一唯怎么样?伤得……要紧吗?”。
子风本想责备他,不该一个人跑过来,万一迷路了或者出了意外怎么办?但是看到他这么担心一唯,又不忍心,转而说:“现在看起来还好,伤势得到控制……应该不会有事的。”
沈博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唯,不解的问:“她睡着了?”
“呃……”
子风犹豫一下,还是如实说:“不是……是昏迷了,还没有醒。”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都没醒?”
“是啊”
子风叹气,他也很揪心,可是有什么办法?林医生也来看过几次,也叮嘱他多跟一唯说说话,可是……看起来效果并不明显,一唯象根本听不到一样,没有给过他任何反应。他甚至在心里很悲哀的想,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对一唯来说,不够份量?
当然,这种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自怜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他尽量忽略。
不管怎么样,他需要找到将一唯救醒的办法,现在他觉得,哪怕是醒过来的是张宇豪都好,因为问题很可能就出在张宇豪这里,能将他“解决”了,一唯可能就没事了。问题是,后来连张宇豪也没有醒来过……
沈博很着急的说:“怎么会这样?一唯的脑袋……”
他早就看到一唯头上裹着的白纱布,问:“撞得严重吗?”。
此时沈博能想到的还只是,一唯会不会也象自己一样,撞得什么都不记得,变成“小白痴”了?
子风沉重的点头,表示一唯撞得的确很严重。
他又看了沈博一眼,此时的子风恨不得将面前这个沈博拍醒,如果是以前失忆前的沈博在,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当然这种情绪沈博是不可能知道的,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他以前所有的东西都在他原来住的公寓里,还没有人带他回去过。
不过他看向子风的目光,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子风放在自己面前的一本厚厚的象书又不象书的东西。
在他进来的时候,子风正在看,也没来得及收起来……
当子风意识到他特别注意到良希文的笔记时,心里紧张了一下,他不知道现在的沈博还会对它有兴趣,更不知道这东西会对沈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看到沈博的反应,他本能的将笔记本合上,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想转移沈博的注意力,问:“沈博,你妈妈知道你来这了吗?”。
沈博的眼睛还是盯着那本笔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嘴里机械的说:“不知道……妈妈让我过两天来……”
他这副样子,子风更紧张了,忙站起来,挡住他的视线,说:“要不,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她找不到你人会着急的。”
沈博看不到笔记了,目光本能的看向挡在中间的“物体”——子风身上,满眼迷茫的神色,喃喃的问:“那……那是什么?”
子风微笑着说:“哦,那是我的工作笔记,我本来想念给一唯听……”
沈博的神情还是很迷茫,问:“我可以看看吗?”。
子风忙说:“没什么好看的……”
沈博连连摇头,说:“不,我觉得很熟悉……我好象想起了什么……”
他试图绕开子风,去拿笔记,子风忙抓住他的胳膊,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说:“沈博,不该看的东西就不要看”
“为什么不能看?”
沈博回盯着子风的目光有几分疯狂,他想起了什么,他觉得自己想起了什么,就是那东西……他在哪里见过,而且本能得觉得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可为什么子风不让他看?
“为什么不能看?”
他凶狠的、不顾一切的将子风推开去,双手捧起了那本笔记,然后迅速打开来……
子风本来不至于弱到被沈博推开,不过他也防备沈博会这么疯狂,又刚好在一唯的病床边,太大的动静会影响到一唯……所以,眼睁睁的看着沈博抢到那本笔记,看着他的神情由疯狂而变成痛苦……
沈博的病情并不稳定,遇到任何刺激到他神经的事件,他那要命的“阵痛”就会发作。
而此时,显然又发作了。
这本笔记刺激到了他,因为这曾经是他视如珍宝,又惧如魔鬼的东西,他后来会做那样的事情,这本笔记也对他有相当大的影响。
“灵魂……灵魂……灵魂……”
良希文的笔记上几乎每页都充塞着这些字眼,然后是那些来自魔鬼之口,充满魅惑的句子:“灵魂是可以月兑离身体而存在的……XX号的灵魂很坚强……看着XXX号愤怒的灵魂,我知道它会是上好的材料……”
“灵魂?结晶?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杀人,救救我”
笔记掉落在地上,沈博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看着他这副模样,子风心里异常难过。
这就是将伴随这家伙一生的阵痛吗?
他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份痛苦该如何承受?
“没事,什么都没发生过,沈博,不要去想了。不要想了,都过去了……”
他尽可能温柔的安抚着已经失控的沈博,一边准备打电话给沈博原来的主治医生,然而,就在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痛苦得不能自持的沈博咬紧牙关,吐出两个字:“不要”
沈博在阻止他向医生求救?
子风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管完全想起来会有多痛苦,这小子愿意承受,他要想起来,而不是每次才刚刚开始想起什么,就被医生用药物催眠,然后,当他一觉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他永远也不会想起来。
而他要想起来
虽然这过程很痛苦,但是不自己撑过这份痛苦,他永远也不会记得曾经的自己。
看着在自己怀里不停颤抖的沈博,子风犹豫了。
沈博自己要想起来,是因为他不知道想起来之后会是什么后果……他现在的痛苦是一种本能的,脑海里记忆的碎片带给他情感和身体上的冲击,这还不是痛苦的全部
那么多条人命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还有良知的人所能承受的事,当时的沈博就是在良希文留下的这些东西的诱惑下,已经扭曲了自己的灵魂,才敢轻易做出那样的尝试。虽然也许他当时说服自己的理由是,他并不是在害人,而是想救人。
可结果是,他害死了那么多人
他没有权利拿一个活人的生命做试验,而且还是在没有给病人或家属任何通知的情况下,擅自作主。
他无权这么做
可他做了,而且病人死了,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
该让他想起来吗?
当这些记忆全部恢复之后,沈博又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