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在忙碌中匆匆过了半年,王坤开始后悔了,而且后悔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强烈。
半年前在美国加州,王坤见到了陆青岚,却没有对他提重新出道的事情。一来是因为陆青岚偶然间得知原来自己的歌大多数都是宁威写的,因而心情比较亢奋,不适合考虑自己的职业生涯,二来么,是因为王坤觉得,陆青岚得知了当年他和宁威那一大段爱恨纠葛的真相,一定会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回来和王坤联络,争取重新出道,大红大紫,以成为配得上宁威的男人。
然而,数月后,王坤却终于发现自己想错了。陆青岚,如果他照牌理出牌,那他就不是陆青岚了。事实上,陆青岚不但没有找王坤商量重新出道的事情,他甚至连商量的机会也没有给王坤——他失踪了。
王坤打电话打到加州音乐学院的学院秘书那里,被告知陆青岚已经毕业离校,去向不明。倒是留了一个电话给王坤,但是王坤听那个电话号码听到一半,就说句Thankyou收了线。因为那个号码他太熟悉了,那是陆青岚家的宅电,他打过无数次,陆青岚的父母每次都说:“无可奉告。”仿佛陆青岚已经变得籍籍无名的今天,他的父母却突然变得大牌起来。
除此之外,王坤所知道的陆青岚的一切朋友,圈内的圈外的,几乎全都找遍了,结果依然是——渺无音讯。王坤实在无法理解陆青岚的思考回路。当他知道他纠缠了数年的男友其实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之后,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玩失踪,而且失踪地非常理直气壮:我就是在中国,但是我就是不见你
于是齐彤变得很烦。她三天两头被王坤的电话烦,要求只有一个,找陆青岚。这一天,齐彤在帮宁威吹头发的时候,电话又一次打来。齐彤关掉吹风机,对着电话吼:“你为了理想工作所以很闲,我为了生存工作,所以每天忙到疯。求求你,要找他一个人找,别再把我扯进来。”
由于齐彤的超大音量,全化妆间的人都有些错愕。齐彤新招的助手兼小妹兼情人,接过齐彤手中的吹风机,给齐彤倒来一杯水,一边喂齐彤喝,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胸口,以示稍安勿躁。
宁威从镜子里看着齐彤和她的小女朋友——当然,主要是助手——的亲昵举动,淡淡地笑了。他实在喜欢这些朋友和工作伙伴,和他们在一起让他很舒服,舒服到忘记爱情是什么。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顺口接了一句:“找谁?”
齐彤沉默了,她很尴尬,跟宁威提到陆青岚,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事情,这是她作为宁威的朋友的底线。
四年前,陆青岚突然停止一切活动出国念书的时候,正好是宁威的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那时候,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与他相伴一生的人——无关爱情,只是能给他温暖。可是,那个人却走了,从宁威的生命力里彻底地消失,就和她出现一样突然,仿佛从没存在过。
宁威从此之后,没有和任何朋友提到过她。齐彤只是在有一个早晨,看见过宁威红肿的眼睛。在她印象中,如果不是伤心到了极处,宁威是不会哭泣的。
那天之后,本来已经够瘦了的宁威,又瘦了整整一圈。即使从娱乐圈偶像的角度来说,宁威也太过消瘦了,作为宁威的朋友,齐彤当然是心疼的。
可是,从那一天以后,齐彤从宁威身上再也没有见到过那种疯狂的孤独,那种歇斯底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他不再吝啬他的笑容,甚至偶尔会用一个浅浅的笑,把和他一起工作的女人及部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浑然忘了工作为何物。为此,宁威的大老板章铭还特意找宁威谈过,跟他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扑克脸比较好,你太nice了你身边的人会受不了。”
他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仿佛对他来说,工作就是生活的全部。每天早晨8点,他到公司,开始工作。他离开的时候,通常已经是凌晨。
他再不拒绝任何宴会,酒会,也会主动去结识一些大人物,拓展自己的社交圈。过去那种对官场中的人与事唯恐避之不及的冷傲,现在在他身上突然地就荡然无存了。
可是,齐彤始终觉得,现在的宁威比过去的他更孤独了。他不再拒绝与人接触,他却也不再放出自己的心,就好像披上一个笑脸面具,让每个人都看到同样的笑容,可是不知为什么,齐彤总能够感觉到他笑容后的孤寂。
他常常和齐彤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去酒吧。但是,他总是坐在远远的角落,他不喝酒,只喝果汁。他会点一支雪茄,但是从来不抽,只是把它架在烟灰缸上等它烧完。他对每一个来搭讪的人微笑,却从来不曾上了任何人的床。其他人离开酒吧各自打车回家,为了一夜好眠。而他,则回公司继续工作。
对于宁威这样的状态,齐彤是感到不安的。然而,作为他的造型师,齐彤发现自己只是他的造型师。随着他的心的封闭,齐彤发现在宁威的心中,她自己也退回到一个工作伙伴,而不是朋友的位置。极偶尔,宁威会到艾艳艳——也就是齐彤她**家里过夜,齐彤觉得这是宁威唯一保留的和过去的联系,可惜艾艳艳从来不肯透露宁威与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电话里王坤的喊声打断了齐彤的思绪:“喂喂你怎么了?别生气啊,回头请你喝酒”
齐彤这才发现电话没有掐掉,她叹了口气,说了声拜拜,挂断了电话。
宁威凝视了她半晌,淡淡地开口:“陆青岚……找不到了?”
“什么?”齐彤哀叫一声,她没想到宁威还是知道了王坤在找谁。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宁威的问题。她生怕触到宁威心底的伤痕。
“呵……刚才你一直在发呆,王坤在电话里说了好几遍让你帮忙留意陆青岚的消息,你都没理他。”宁威微笑着说,他的深黑色的瞳仁里,看不出半点波澜。
齐彤讪讪地模了模自己的下巴,是吗,自己果然是年过三十的女人了,竟然会发呆。不知道是智商有所下降,还是心里的事情太多了些。
宁威轻轻拍了拍齐彤的手背:“别发呆了,这一场做完,晚上我请你喝酒。”
齐彤微笑着点头,她的心里却是另一种滋味,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宁威听到陆青岚的名字,会毫无反应。换句话说,宁威的毫无反应,让她反而深信,宁威的并没有忘记陆青岚,在他的心中,陆青岚依然有着重要的位置。于是,她傻傻地试探:“你……没想法?”
宁威嗤笑着反问:“那你说我该有什么想法?”一句话把齐彤的儿女情长憋回了肚子里。
演唱会从来都是累人的,整整三个半小时,宁威跑,唱,换装,如陀螺一般封转。初秋的南方小城,依然炎热的天气,聚光灯的炙烤,疯狂的人群,没有一样不让人感到疲劳。
深夜,激动的人群逐渐散去,宁威终于和齐彤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在包了场的酒吧庆祝胜利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被汗水浸透过几遍。
齐彤很快就知道了,宁威并不是如他说的那么不在意的。因为短短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宁威忘记了好几次歌词。虽然他随机应变掩饰了过去,但是这在过去,对宁威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过去四年他在演唱会中忘记歌词的次数总共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多。何况今天是他们此次巡回演唱会的第五站,同一批歌他已经唱了五遍
宁威还是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角落,喝他的苹果汁,嗅他的雪茄烟,从不主动搭讪,却也从不拒绝。
齐彤斜睨着他,心中除了痛,渐渐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她心中的宁威,不该是这样的。曾经的他,是那么可爱,那么灿烂,而不是现在,外表耀眼,内心迷茫。
于是,她抓住宁威身边的人都散去时候的空挡,端着鸡尾酒杯,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坐在了宁威的对面。
“别说你真的不在意,我不会相信”齐彤一边说着,一边把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敲。
宁威这次没有笑,他只是以充满玩味的目光盯着齐彤,凝视良久,终于淡淡吐出一句话:“你一点都不希望我在意,不是吗?。”
齐彤愣了一愣,马上回嘴:“我不希望你在意,可是你不在意,那就一点都不像你了”
宁威侧过头,“嗤”地笑了出来。“你啊,总是那么爱操心。”
齐彤的脸有点红了。她知道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自从她十几岁初涉情场,她就是个拉子,她从来没有和男人好过。或许因为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境遇,让她从心底里不相信任何的男人。
可是,若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让她心动过,那个男人就是宁威。在她心目中,宁威几乎没有弱点,如果要说唯一的弱点,那就是——对别人太好。
齐彤有些狼狈地从宁威身边离开,她真的怕自己爱上宁威。如果她爱上了宁威,或许她老娘这辈子就真的有希望抱上外孙了吧。不过她老娘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恐怕会愿意自己亲自上阵帮齐彤添个弟弟啥的。不过齐彤知道,无论是她老娘,还是她,甚至吴晓若,都一辈子不可能从宁威那里得到他的心。因为他的心,早就死了,被他自己和对陆青岚的爱情一同埋葬了。
齐彤走出酒吧,到大街上吹吹风。小城的夜晚,宁静而悠闲,不似大城市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的喧嚣和闪烁,对这座小城来说,夜晚,就仿佛天经地义是该休息的时候,即使这里是这座小城唯一繁华的闹市,此刻也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街上没有一个人。
不,有一个。
齐彤眨了眨眼睛,看见对面路灯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抱膝坐着。他的脸隐没在影子里,他的影子却拉得很长。
齐彤向那个人走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上前去,只是一种直觉驱使着她,告诉她那是一个故人。
她横穿过马路,在那个人面前蹲子,和那个人面对面,柔声问:“你为什么坐在这儿?”
那个人错愕地抬起头,盯着齐彤看了两秒钟:“齐彤?”
齐彤也错愕了,以两倍的音量喊了回去:“陆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