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坐在离展会不远的星巴克里,面前放着一杯不加糖的咖啡,最近他喜欢上了这种不加修饰的味道,苦但令人回味,就象他的暗恋。他心中忐忑,不知江一璇是否能来,他期待着。为了捱过等待的不安,他从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一首小诗,那天他在书店等待交钱的时候,偶然看到,就买了下来。诗耐人回味,让他倍感苦涩。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沈诺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江一璇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面前。他讪讪地想收起那张明信片,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在他对面坐下,笑嘻嘻地问:“看什么呢,沈诺?这么专心,该不是又有问题要问我吧。”
“哦,是刚才旁边座位上的人留下的,我好奇拿过来看看。”他一边掩饰,一边顺手把明信片递给她,他想看看她的反应。
江一璇低头扫了一眼明信片,心怦然而动,她看不懂他的意图,更不相信他会暗恋她。她抬头瞟了他一眼,就象那些女孩说的,他有一种冷酷的俊美,目光深邃锐气逼人,难怪公司里那么多女孩对他有意。
她只有靠侃侃而谈来平静慌乱的心绪,“这首诗的名字叫《最遥远的距离》,有人说是出自泰戈尔的《飞鸟集》,有人说是张小娴写的,我看过《飞鸟集》,里面没有这篇。不过这上面印的只是诗的一部分,也是精华所在,后面的部分象是被不同人拼凑的,有点画蛇添足不伦不类了。你要感兴趣我可以给你全部背下来。”
沈诺以为她肯定会不怀好意地问他是不是在暗恋,他好借题发挥探询她的想法,但她什么都没问,他不免失望,问:“你能背下来,一定读过很多遍吧?”他想从她的言谈中发现蛛丝马迹。
江一璇嫣然一笑,脸上漾出可爱的小酒窝,“沈诺,你太小看我了,我能选择性的过目成诵,当然只是对我感兴趣的东西。”
他兴致盎然,问:“这首诗你感兴趣?”
“差不多,这首诗有点象戴望舒的《烦忧》,也是写暗恋的,所以看一遍我就记住了。”她露出顽皮的神情,“沈诺你在暗恋吗?是今天那些美女中的哪一个呀?”
现在如他刚才的期望,她问了,他却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好讪笑,“哪有的事?”
“你可以把这张卡片寄给那个美女,她一定喜欢。”
沈诺想转移话题,再继续下去他会情不自禁把心事和盘托出。他转头看向柜台,“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我请客。”他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怕她看穿他的心事。
江一璇可以看透别人,但独独看不透沈诺,即使看出端倪她也不敢相信。
“你喝的是什么?”她向他的杯子里张望。
“咖啡,不加糖的苦咖啡。”
“太苦,喝不了,我要一杯巧克力。”她眉头微蹙,声音慵懒,带着一丝疲惫。
“现在可是夏天?”
“夏天怎么啦,巧克力可以让人快乐,还可以补充能量,我累了。”她双手托腮,眼睛忽闪着,“我喜欢巧克力的味道,能让我感觉生活甜蜜。”
“好,我马上去买,你等着。”他温柔的语气象哄孩子。
江一璇望着他飘逸的背影,忽然涌起想靠在他肩上流泪的冲动。她忙转移视线,心里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很快沈诺端着一大杯热巧克力回来,“祝你生活甜蜜。”说完他心中一颤,祝福别人婚姻幸福时才说甜蜜,她的甜蜜生活是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
江一璇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变化,笑逐颜开:“谢谢,我现在觉得生活幸福多了。”
望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沈诺不禁笑了,“每天都喝一杯是不是天天都会幸福,如果是的话,我也要天天喝热巧克力。”
“你不幸福吗?我看有那么多女孩儿对你感兴趣。”江一璇透过杯子上的雾气望着他,“沈诺,你的那些热情的女孩呢?下午你说要请客的,怎么一个都没来?”
他笑笑,“我已经约了你,哪能再约别人。”
“我不介意,你可以给她们打电话。”他的窘态让她觉得好笑。
“你说你见女孩说话脸红,刚才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呢?是不是你的脸皮起了变化?”她两只手夸张地比量着厚度。
沈诺知道她在笑他脸皮变厚了,他含笑不语,目光离不开她明媚的笑脸。
“你看我干什么?”江一璇被他盯得心里发慌。
“每次见你都不一样,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你?”
“你一共见我几次?”她眉毛一挑反问道。
“严格的说算是四次,如果分开再见就算一次的话,今天算两次,在W市有两次。不严格的说算是两次,W市一次,今天算一次。”他认真地说。
江一璇的心中波澜起伏,但脸上装作若无其事,“原来才见过两次,怪不得我今天差点认不出你。”
沈诺知道她在开玩笑,今天她见到他时,眼中明明闪着惊喜,但他看不懂现在的她在想什么。
江一璇眼帘轻垂,“对不起,我记性不好,沈先生,请问您贵姓?”
沈诺差点让一口咖啡呛着,他好容易才忍住笑,一脸严肃地说:“对不起,我记性更不好,因为改朝换代太频繁,我好像记得唐朝的时候我姓沈。”
江一璇笑得前仰后合,“沈先生,穿越小说看多了吧,不过我真没想到我正和一个木乃伊说话。”
“还没来得及问你,你现在还好吗?”沈诺收起笑容,关切地问。
江一璇摇头敷衍,“马马虎虎,得过且过。你还好吗?”
他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刨根问底,“什么叫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就是,”她嘟起嘴思考片刻,“生活恰似一江春水玩命地流,你想停都停不下。”下个月她就要和程鹏举行婚礼了,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她还是不能适应,程鹏对秦涵的笑里藏刀让她心寒。
沈诺哭笑不得,她让他神魂颠倒,她自己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江一璇忽然问:“沈诺,我想换个工作你认为如何?”
沈诺闻言一惊,忙问:“你是打算在C公司内部换工作还是辞职?”
她淡淡地:“当然是辞职。”。
她辞职后他还能有机会再见她吗?他问:“为什么想换,现在的工作做得不顺心?”
“工作太顺利了,没有新鲜感,有点压抑,所以想换。我比较随性,说白了就是不负责任。”其实她想离开C公司,和程鹏结婚后她在C公司的身份有点尴尬,所以想离开。
“想换就换吧,到时候可要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想见你的时候能找你。”他故作轻松。
江一璇心想:他会想见她吗?也许只是出于礼貌才这么说,刚才他对那些女孩子也说过不少奉承话。
“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拿定主意,我对整天和数字字母打交道已经厌倦了。”她轻啜一口巧克力,“不过想想挺可怕,离开这个行业竟然没有一技之长能够养活自己。”
“现在重新开始还不晚,我支持你。有了想法就要计划,然后一步步实施,不然越往后拖越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你真的这样认为?”
“真的,”沈诺一脸真诚,“不过你想干什么呢?”
江一璇摇头,“还没想好,也说不定去上学。我给自己算过命,我不适合做这种严谨的工作,虽然也能做得不错,但不能发挥我的特长。”
“那你的特长是什么?”
“很遗憾没有什么特长,就是一种感觉,比如听别人说话,他说完一句话,下面的话还没开始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已经能猜出他下面要说什么,和他这段话想表达什么意思,有时半句话就能让我猜到。”
她本不想喋喋不休,因为和他还不熟,但他饶有兴趣地听着,她就继续讲下去:“还有什么,还有就是,我总是能看出来谁和谁长得像,有时候虽然只是神似。”
“所以你那天说我和什么海盗有点神似。”
“对呀。”
“挺有意思,还有吗?”
“差不多就这些吧,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换工作没有什么帮助。”
沈诺想问程鹏知道不知道她想辞职,但实在不想提到他的名字。
“想去上学,但学费很贵,都是成年人了不好意思向父母借钱交学费,而且我还没想好学什么。”
“是很矛盾,不过如果你想重新开始,我支持你。”
“沈诺,”江一璇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喜欢她叫他名字时软软的声音,“那些女孩说你冷酷,我怎么没觉得你冷酷啊?相反你还很热心。”
他不想无端招惹女孩们,他的激情和热心只是对她罢了。
走出星巴克,沈诺问:“你想去哪里?要不要去吃披萨?”
江一璇嘲弄他,“你不怕被你的那些可爱的女孩看到?”
他不怕被人看见,只是怕给她惹麻烦。
“那我们先往前走,”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的地图,“我这里有张北京小吃地图,我们可以查查最近的,而且最想吃的东西在哪里。”
“原来你早有准备。”沈诺说。
江一璇白了他一眼,“我这是为自己准备的,只是今天碰巧遇上你,没有你我会自己逛街。”
“你一个人晚上不安全,要小心。”自从遇见她,他的心中就多了一份牵挂。
“没关系,我走南闯北惯了,到了哪里都不象外地人,还经常有人向我问路。”
“那也要注意,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他不无担忧,她在人群中太惹眼。
“知道了,我以后注意就是。”江一璇望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
沈诺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想听吗?听了可不许生气。”
他知道她又有什么新花样,“你说吧,我不生气。”
“你说话婆婆妈妈的象我爸,他总说国内不安全,让我小心。”
他想解释,他是关心她才这样罗嗦,但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见他没说话,江一璇侧脸看着他,试探着问:“说你婆婆妈妈你生气了?”
“没有,能让我看看你的地图吗?”
“你看吧,我对北京不熟。”
沈诺拿过地图,“我熟,不看地图我都知道该怎么走,说你想去哪里?”
“最近的一个吧,到了看看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就找下一个。”
“行,你跟我走。”
走了一会儿,江一璇忽然说:“沈诺,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轻松。”秦涵的离开,同事们对她的客气有加,她不再有朋友。
沈诺心中一热,“我也是,而且不只是轻松,还很快乐,”索性多说一些也无妨,“因为你非常可爱。”
“沈诺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说话?”她手捧着发烫的脸,“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说的是实话。”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以后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
沈诺想起一个问题,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一直不知该叫她什么,他曾叫她小江,她不情愿;叫她全名,太见外;他又不能省去她的姓只叫名字,那样太暧昧。他问:“我该叫你什么?”
“不是说过吗,叫璇姐姐,记性这么不好,老年痴呆了?”
沈诺哼了一声,“你的朋友怎么叫你?”
“他们都叫我璇姐姐,所以你不吃亏。”
他们的距离该适可而止了,她想。
他们走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江一璇指着街对面黑瓦白墙的古建筑,“瞧,沈诺,那边那个古香古色的房子,多美。”
“走吧,过去看看。”沈诺提议。
她摇头,“这样远看最好,走近了可能会失望。”
“你总是这么悲观吗?”
她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
“来北京很多次,从来没有去过真正的胡同,网上说胡同就是小街巷。”江一璇边走边说,神采奕奕,“有时看着小巷,就在想,小巷的尽头是什么?有时真想进去看看,但是太小的小巷我觉得太偏僻,自己不敢进去。”
沈诺指着交叉路口的一条小巷,“想不想进去走走?”
江一璇眼睛一亮:“好啊,真希望尽头是白墙黑瓦雕梁画柱的老房子,老房子里传出阵阵琴声。”
沈诺接茬:“还有个侠客在飞檐走壁,侠客听琴,忽然琴弦断了,是吗?”
她甜甜地笑了,“沈诺,你的想象力可以写武侠小说了。”
“都是被你启发的,其实我是很刻板的一个人。”
他们走进小巷,两边是高高的石墙,只有几户紧闭的大门,没有老房子,让人意兴阑珊。
很多年前,陈琦骑着自行车,江一璇坐在后座搂着他的腰,他们穿梭在城市的小巷,他会突然停下来,“瞧,你喜欢的老房子,墙上、房顶上还有草。”
江一璇抬头望向高墙上暗蓝的天空,悠悠的时光飘过,曾经的勇敢和激情已经恍如隔世。
沈诺见她停下,忙止步侧身,她正仰头,脸上露出些许遗憾。
“在想从前吗?”他问,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江一璇轻轻点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她不知为何向他说对不起。
“你有心事可以说出来,我可以帮你排解。”沈诺低声说。
江一璇微微一怔,马上换上毫不在乎的神情,“谁说我有心事?再说,即便我真的有心事,你小男孩也不懂,我上次就说过。”她的心事他不会懂,连她自己都不懂,明明知道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但他却让她再次体会心颤的感觉。
沈诺知道她在掩饰,接着说:“我懂,能说出来吗?”
江一璇神色有异,不觉加快了脚步,“我很好,人就该简简单单活着,想多了太累。”
转眼到了小巷尽头,是另外一条喧闹的大街。
“没有深宅大院,你失望是吗?”她抱歉地看着沈诺。
“没有。”他想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但他不能说。
他们默默地相对无言。
她就在眼前,他的心事却只能深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