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下的黄昏,整个长安城都带着瑰丽的玫红色。
但在子容看来,这玫红的颜色稍稍带点血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啊,违背主子的意愿,对他的摘月楼之行,予以阻止,摘月楼的老板,能在这富丽奢华其实暗流汹涌的长安城,站稳一足之地,谁又能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老鸨?指不定在那个暴躁的女人背后,就是宫中的势力。
为了那么一封可能已经并不存在的信,主子如此作为,大大不妥,在那个笑丫头的面前现身,更是冒险之举,那摘月楼又岂是普通的青楼可比。
就算是侠盗傲霜当真在那个笨蛋官员屋里将那封信拿去,身为平头百姓的他,又能对主子造成何等威胁?再说,侠盗傲霜拿信已逾半年,也并没有就此事做过什么,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倒是自家的主子,寝食不安,夜不能寐。
他的出手,不出他的意料之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激烈,对于一个什么都不知的傻丫头,主子做的是不是过了点?
是傻丫头不怕死的精神,让一贯无往不利的主子颇受打击吧,所以才那般折磨她,凌辱她,以欺负她为乐,或许,是主子从来都不相信,能有一个人会用劲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另外一个人。所以,他从异域千金买了无解的毒药,喂于她身。
其实,他的主子早已不在乎那封信,他在乎的是验证人心,验证他存在于心中的信念——这世人皆不可信,没有背叛,只是给的筹码还不够而已。
也是呢!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自己,虽然在那个冷寂的夜晚会说:“他想要试着去相信一个人。”
而刚才,在他说出这番心里话的时候,隐藏在主子温笑背后的眼,是怀疑,是愤怒,还有……不信。
那又如何,子容扯扯衣襟,瞧向漫天星斗。
夜越来越沉,这天似乎比往日更加的冷啊。
子容坐在房梁上,看着园子里不时闪过的人影,嘴角扯出冷笑,随即拿起搁在膝上剑,手指拂过锐利冰凉的剑身。
“行动。”他压低声音,冷如冰,杀肆意。
一行人影如鬼魅一般扑向院中之人。
有人悲来,有人笑,这世上的人不会永远的“哭”,自然能笑的时候便去尽量的笑,能愉快的时候绝不做“伤怀悲秋”的苦人儿。
梅园,月圆人圆,柔和的月光下,白雪上堆着个胖头雪女圭女圭,似正含笑的望着屋中。
屋内,时不时传来女子肆意的笑声和男人的低吼声,低吼声中怨气冲天,可往往接着便会有一声娇笑将其压制,于是乎,那肆意的女子笑声便更加的无形无状。
若是小小雪人有心有眼,它是否会去想那屋中肆意大笑的女子,到底是何所做?
明明身在世人最不耻的青楼,做着最为下等的事情,如何还能开怀畅饮,岂不知,这红院之中,多少人羡慕她的笑声。
不为悦人,只为悦己呵。
“陈哥哥,笑一个嘛,啊呀……陈哥哥就笑一个给清溪看一个好不好?”慵懒的人儿如猫儿一般挂在陈亦知的脖子上,玉臂横陈,指尖捏着玉杯,里面盛满翠色的酒液,溢出沁人馨香。
馨馨似觉得自家小姐的模样,太过不堪,“咳嗽”数声,低下头只管吃酒。
王雷亭却是“哈哈”大笑,仿若刚才吃瘪的不是他一般,爽快的一杯酒下肚,笑道:“能将面皮人逼到如此,小姨子……”他一竖大拇指:“我真是太喜……哎呦……”一声痛叫,他沉痛的瞧着自家女人横眉直竖,一副彪悍气质。
顿时眼儿一闭,捂住胸口,朝自家的女人怀里倒去,嘴里也不闲着,鬼苦狼嚎:“啊呀呀,夫君我受伤了……”
“滚。”一脚蹬开。
“噗嗤。”蓝琳在也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谁能想到在人前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王雷亭,在自家喜爱的女子面前,竟如顽童一般,看他,被踹到地下,也不恼,整个人又不知廉耻的蹭上去,呃……噌的胸部啊。
这个笨蛋!
果不其然,下一秒有人悲号一声再次落地,他一手抚胸,一手模上碧波姐的大腿,哀号痛哭:“受伤的男人,伤不起啊,伤不起……”
这……这……这……,这就是她看起来酷呆呆的傻瓜姐夫,貌似白日里还一副要死的模样嘛,这才过了个把时辰哇,整个人就已经生龙活虎,眼神色色,恨不得将碧姐姐生吞活剥。
也难怪王雷亭会如此,她们家的碧姐姐可是国色天香呢,那撩唇浅笑,那横眉一瞪,那双颊蔫红,真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还真是羡慕碧姐姐呢,能有一个人这般为她。
蓝琳微抿樱唇,侧目一望身边的淡雅男人,他终是没有朝她开怀一笑,优雅的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可惜并不是她想要的。
罢,罢,罢……她从来都不会勉强自己呢。
不过,能逗弄几分也颇有意思呀。她低低暗笑,水眸盈盈,眯成浅浅一线,一手白玉酒壶,一手翠绿酒杯,缓缓起身,七扭八歪的走向面前的男人。
嘻,他的眼在躲她呢,咦?有可疑的潮红。
“嗤嗤”一笑,她摇晃身子,突觉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往正自害羞的男人身上扑去。
好呀呀,我可爱的姐夫,竟然使绊子,某人打了个冷颤,似能预料到往后的悲剧生活。
不说这位笨蛋,说我们害羞的陈亦知公子,他自然不可能让酒液弄脏他干净的衣服,于是,双手一张,将惊呼的蓝琳纳入他的怀中。
同时,右手一弹,酒杯划过优美的弧线,恰恰落在满脸兴奋,几欲大笑的王雷亭身上。
“啊呦……你个别扭的面皮人,老子今日非要揪下你的面皮不可!”王雷亭抄起袖子,就要上前。
“你敢!”
“你敢!”
两个脆生生的女声,两只纤细的脚尖,一只踢上他的,一只踢上他尚完好的右腿。痛,很痛,他扭曲之脸,一副自尊心受创的愤然。
“两个笨蛋女人……”他“呜呜”讨伐,用眼睛欲杀死一脸无辜的陈亦知,陈亦知向他晒然一笑:“王兄,看来你今年泛桃花呀。”
耶耶耶?这位冷冷清清的公子哥也会取笑人呀。蓝琳眸间荡起一笑,自他的怀里仰脸看他,媚然道:“我看,公子今年也泛桃花,要不要清溪来为你一解?”
面前的公子粉脸红唇,淡淡眉端都带着几分桃色,还真是秀色可餐呐。蓝琳探起上身,“吧唧”一口,印在这位害羞的公子右边脸颊。
很明显,他被吓倒了,完完全全的被吓倒了。
不过,当蓝琳撇到此人胸前一点殷红时,才知道他是痛的晕过去。
王雷亭大呼小叫,要留下来帮助小姨子给陈亦知处理伤口,被一只玉手揪上耳朵,拖出屋子,临关门前,一只白玉瓶飞进来,落在蓝琳的手心。
“小姨子,这药忒好,保准半夜面皮人就能生龙活虎,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啊啊啊……轻点,娘子,轻点……耳朵要掉了……”
蓝琳摇摇头,刚开始她还怕过这位阎王般臭脸的姐夫,没想到就是这般模样,果然,人不可貌相,你永远也理解不了,隔着一层肚子的那颗心,到底想的什么,又会做什么。
扒开他的衣服,仔细检查一番,原来是以往的伤疤崩裂一点,并不严重,遂放下心,上了药,拉上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
今天她又没有床睡了,苦命的人呐。她就这么做在床边,瞧向眸子闭的紧紧的陈亦知,真没有发现,原来陈亦知的眼睫毛竟然比碧姐姐的还长,他的嘴巴比碧姐姐的嘴巴还要好看,就是这张嘴巴,说了这番话。
他说:他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他说:她与那人之间情真意切,好一对羡煞人的鸳鸯佳人。
他又可知,她已经不是她了,穿越时空,再次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她比原来更加渴望得到一人诚心以待,渴望良人将她捧在手心,含在嘴中。她以为她幸运的得到一人,可如今,怕这是奢望罢了。
他不想背弃兄弟,而她一不想轻易深陷。于是,只是做朋友就已经够了。
“小姐……”馨馨端盆放下,拧干帕子:“洗把脸,早点歇息吧。”
蓝琳接过来,温温的,很合适,贴在冰凉的脸上非常舒服,她将整个面容都埋在温热的毛巾里,就这样好了。
半晌抬头对上馨馨担心的眸子,里面隐隐有水波泛滥,这个小丫头,她捏捏她粉女敕女敕的脸颊,道:“还是我家馨馨最可爱,最疼我。”
“呜呜呜……小姐……我以为……以为……”小小的馨馨扑在她的怀里,抽泣难当。
蓝琳心里暖暖的,紧紧抱着小小的馨馨,唇抿柔笑:“傻丫头,你家小姐不是好好的嘛。”能有一人,这般对她,就已足够,足够到她能够继续努力的活下去,肆意玩笑的活下去。
第二日,阴、大风。
“啊……”一人轻呼一声,只是这一声,足以吵醒并未睡熟的蓝琳。
她抬睑凝视,见床上这位公子拉着自己敞开的衣襟,脸上青白相间,额头虚汗皆冒,整个人都呆住,好似那庙里被供奉的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