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古代的习俗多,忌讳的东西也多。芳草却觉得烦,初六的时候谢悠然来玩了一日便回去了。芳草照例也不敢留她。
每到这时年酒总是免不了的,临安侯府的年酒共有三天,头一天便是沈夫人请。倒也来了好些亲贵之人,只是从一开始的戏文芳草却没有半天的兴趣,原本还说要耐着性子看两个时辰,一上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只是坐在那里多少的有些不安。
芳菲正在沈夫人身边坐着,时不时还向沈夫人讲解一下台上演的戏路,说一下唱词,沈夫人点点头,时不时的跟着附和两句,或者引来两句笑声,芳草对于这一切都可以视而不见,因此一脸的淡定坦然。
她的目光停留着对面飞楼上那些彩绘的图案上,好在这具原来的主人双眼视力良好,不像还是宋华的时候要架一副接近四百度的眼睛。有了好视力当然要爱护了,她知道决明子、菊花、金银花等都是对视力很好的东西,因此也四处想法子配了花草茶来喝。
正在她神游的时候春香丫头端了一盘点心来放到了芳草身边,芳草回头看了看这个跟在曾大女乃女乃身边的小丫头,只见她穿着一身碧绿的衣裙,外面罩了一件柳绿的背心。芳草点头笑道:“今天春香姐姐这样穿着还真像一棵小树苗。”
春香有些疑惑接着又笑嘻嘻的问道:“三姑娘为何这样说呢?”
芳草依旧笑说:“你看看,一身的绿,像不像是小树苗,可惜你又生得不魁梧壮硕,不然就成参天大树了。”
春香咂咂嘴:“三姑娘嘴里不饶人,倒也说不过三姑娘。这一身衣服还是外面大女乃女乃年下赏的份例呢,真的不好看么?”春香又低头扯着衣服四处细看。
芳草扑哧笑道:“好姐姐,我逗你玩呢,挺好看的。既然是大嫂赏你的,就爱惜着穿吧。”
春香又看了看身边这位三姑娘,一脸的疑惑。芳草也不再逗弄她,回头去拿碟子里放的点心,芳草瞅了一眼原来上的是鸡豆糕,将鸡豆磨成粉,加了糯米粉上面还铺了一层瓜子仁做成的一样普通点心。轻轻咬了一口,还算酥脆香甜,只是少一股香味。芳草心想这厨房里的饽饽师傅的手艺也未见长,若是她来做这样的点心,里面一定要填些豆沙馅,然后伴上糖桂花。吃起来风味也就更加独特了。
芳草品评着点心,突然不知从何处听来一阵隐隐的鼾声,芳草心想能在这样场合也能睡着还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忙扭身去看左右的时候才见原来是她大姐正在打着瞌睡呢。
哎,看来这戏唱得也确实不如何,别说她这个有二十一世纪灵魂的人看不懂,这实实在在的明朝人也看不懂。芳草又细看了一眼大姐的睡姿,一手托着香腮,身子微微的向前倾着,头向下一点一点的,她仿佛还看见了一丝晶亮的东西,等等,那是什么。
芳草再细看之下发现芳华正在流着口水,芳草想笑,又拼命忍住了。芳草也不再去看飞楼上那些费眼神的彩绘,精力用来关心她大姐的睡姿。只是她的鼾声越来越大了,后来沈夫人也听见了忙回头来看。
芳草连忙晃了晃芳华的身子,芳华原本还在睡梦之中,没想到被芳草这样一喊,整个人突然跌到了地上。
引得女眷们纷纷投来了目光,沈夫人脸上有些不高兴,看了看芳华的窘样又看了看芳草,皱着眉头说:“昨晚没睡觉么,就困得这样厉害。”
芳华没有听清沈夫人的话,睡眼惺忪忙揉了揉眼,忙去问芳草:“三妹妹,太太说的什么?”
芳草忍着笑说道:“大姐,太太问你昨晚是不是没有睡?”
芳华觉得头有些晕沉沉的忙起身到沈夫人身边,垂头站着,不知说些什么。沈夫人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个样子怎么去入宫待选,不是芳菲年纪尚小,她才不情愿让芳华去,沈夫人目光从芳华的身上移到了戏台上,漫不经心的说道:“也别硬撑着了,要睡去床上睡吧,没的说我连觉也不让你睡。”
芳华的贴身丫头碧花忙过来扶了芳华回去。芳草继续吃她的鸡豆糕,也不管肚子里装不装得下,吃两口点心,喝两口茶,台上唱的是什么芳草不感兴趣,这又不像昆曲又不像京剧的,她又不大看戏本子,所以也看不明白。关于这些古代的戏文芳草只知道两本,一本《牡丹亭》一本《桃花扇》只是这两本还没出来,桃花扇都是康熙时期的作品了,这不是在咒明朝早些亡么。
此时曾大女乃女乃过来了,低声在沈夫人耳边说道:“太太,官媒来了,等着要见太太呢。”
沈夫人有些不大愿意动身,只问了一句:“是替傅家跑的么?”
曾大女乃女乃又看了看芳菲笑道:“可不是。”
沈夫人略沉吟了一下便说:“让标哥找人修了二丫头的庚帖让傅家拿去合一下八字,若合得来,再来回我的话。”
曾大女乃女乃答应着,便立刻去办。
芳菲听着母亲和嫂子议论自己的亲事多少有些不自在,虽然自己是当事人可又说不上一句话,就连那个要她嫁的人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们傅家和临安侯府一样也是名门望族,同样世袭的爵位。庆国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要嫁的那人是长子,叫什么自己也不大清楚。在记忆中好像见过面的,只是从未说过什么话,可能就匆匆一瞥便也忘了,听说三弟和他有些交情,只是又不大好去打听。
芳菲满怀的心事,一脸的沉默。一旁的沈夫人也在琢磨这桩亲事,傅家的身份地位倒是没有一句可说,嫁的是嫡亲的闺女自然马虎不得,她当母亲的自然要一心给女儿寻门配得上的好亲事,再说他们庆国公如今正富贵着,在朝廷里也是说得上话的,如此算来也不算吃亏。
沈夫人低声询问着芳菲:“丫头,怎么你不愿意么?”
芳菲摇摇头:“女儿哪敢。”
沈夫人笑了笑:“这都是为你好,不过以后要做当家媳妇。我看你也该向你大嫂学一些理家的才能,这当家的主母可不好做。”
芳菲羞得满脸通红,急急说道:“母亲,不带这样臊人的。”
沈夫人便住了口又和身旁的妯娌说道:“婶子你看,我们这二丫头也知道害羞了。”
王夫人说:“二姑娘也大了,这都议亲了。”
芳草竖起了耳朵将这些也全部听了去,心想她二姐当真是心甘情愿要嫁一个陌生的男人吗,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若是性格不和,这往后的几十年里夫妻俩该怎么相处。芳草又在心里告诫自己,连二姐自己都不头疼这些,自己又去头疼做什么,多管闲事。
戏散场的时候芳草顺路去探望了三哥杜柯,正好他也在家里。
芳草进去说道:“三哥如今还被爹爹禁足在家么?”
杜柯忙说:“倒也不是,昨天还出去呢。”
“哦,那我也就不用再负疚下去了。”芳草随手翻着杜柯书案上的东西,杜柯笑说着:“每次来了都东翻西翻的……”
“难道三哥还要恼不成,三哥放心,我在别处还不会这样了。哎,刚才听见给二姐议亲的话,瞅着二姐那样也不知道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芳草感叹道。
杜柯说道:“二姐愿不愿意谁会去在意。”
芳草点点头,想起那庆国公家的长公子和三哥有些交情又笑问着:“依三哥来看这门亲事如何?”
杜柯笑着敲了敲芳草的脑袋:“年纪小小的也不知你这脑袋里整天想的是什么,我倒有几分的好奇。”
芳草笑着避让:“三哥想不想劈开来看看,我去找斧子。”
杜柯咬牙道:“老天,你这性子随了谁,我怎么也不明白。”杜柯还真有些佩服这个妹妹,连这样的话她也说得出口。
两日后,庆国公家的长子傅天极和杜芳菲正式定下了婚约,两家行过了文书。国公夫人亲自登门来谢礼,呈上了四端彩缎,四疋宫绸,还有傅天极随身佩带的一块汉玉佩。
国公夫人周氏拉着沈夫人的手满是欣慰的说道:“这下好了,老姐姐。如今傅、杜两家成了亲家,我们来往走动也就更加亲密了。”
沈夫人笑说:“国公夫人说的可是呢,我瞅着也好。等我那丫头到了你们家还请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疼疼她。”
周夫人笑说道:“老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像个恶婆婆么。你们家二丫头是老姐姐一手调理出来的,自然上得了台面。我们家天极倒是个孝顺的孩子,他还听我的话。自然也不会亏待老姐姐的闺女。”
沈夫人自然是高兴的,曾大女乃女乃在旁边赔笑着:“我看他们两个也极好,是桩天配的姻缘。”
沈夫人点点头:“只是我瞅着两个孩子年纪都还不算很大,二丫头自然我还想在身边多留两年,再好好教导一下,国公夫人看来如何?”
周夫人立马说道:“老姐姐说怎样就怎样吧。”又见芳菲不在这屋里忙说:“不如将我那未来的儿媳妇请来看看。”
曾大女乃女乃会意便让人去传芳菲过来。
这老两姐妹随意聊了一阵,芳菲便过来了,周夫人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回,接着将那块玉佩亲手交到了芳菲的手里。
芳菲始终含着笑,又一脸的羞怯,手中的玉佩便得温润起来,心里却有种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