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家里,也都有些乏了,李得泉喝了点酒,话就有些多,还是惊蛰跟安锦轩扶着回家的,王氏也没有唠叨,只是怕夏至被熏着就抱他到小满谷雨的房中。
第二日大早上的,夏至就开始哭,小满跟谷雨以为许秦氏给他换裤子也就没有在意,往日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哪知道夏至哭了一会子,也没有听到许秦氏的声音,就赶紧爬起来,见夏至在那瞪着脚撅嘴的在那委屈的哭,粉女敕的脸上挂着泪珠儿,小满赶紧抱起夏至哄着,却也没有发现许秦氏在哪,只是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他们抱着夏至出房门,刚好李得泉跟王氏也正出来,王氏接过夏至,而惊蛰安锦轩也齐刷刷的出现在房门口。那么,院子里什么人吵呢?
出得门来,只见许秦氏指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在骂,而那男孩子羞涩的低着头,手一直摆着,不停的往后退,脚下还放着一棵树,看着已经快要晾干了的样子。
许秦氏已经认定这人是个偷树的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瞧瞧你这点出息,小小年纪偷什么树,这些东西自己不懂去后山林子去砍么?怎么就养成了这好吃懒做的毛病了!”
那孩子却只是一个劲的躲,看着似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只是许秦氏离他有几米远,并没有抓住他,他也没有跑,一直就在那不停的点头摆手屈着身子,看着甚是可怜。
谷雨也有些奇怪,跟小满道:“姐,你说他偷树干什么?回去做柴火吗?庄子里到处都有哪些枯枝什么的啊。”
哪知道小满却有些愣住,听谷雨问了之后有些恍惚,“他真可怜。”
许秦氏见李得泉他们出来之后,还是有些气不过,“我就琢磨着你们昨天晚上的也乏了,早早的起来煮些东西再叫你们,哪知道我这还没有起来呢,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原先还以为是有人在外面路上走呢,哪知道声音越来越大,还有会子了,我忍不住的一起来,哪知道他正在院子里拖着树呢,问他也是支支吾吾的,我都不知道他偷了多少了!”
那人见李得泉一过来,啪嗒一声跪在地上,吓了众人一跳。
不仅跪下来,还磕了一个头,然后含泪起来,“李大叔,我……我……”
李得泉叹了一口气,又看着这孩子穿着一身粗布褂子,全部都已经发白了,手臂上还磨破了几块,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脚上赤着脚,露出几个血口子,看着粗手粗脚的样子,而脸上现在有些惊慌,嘴唇略微的有些厚,鼻梁挺直,眼睛里甚是悔意。
这样一个人,李得泉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偷东西,只是一棵树在他脚边,事实摆在眼前,他只好问道:“你是?”
那个男孩子恭恭敬敬的答道,“李大叔,我叫杜大林。”
许秦氏此时也有些奇怪,“你瞧着你还叫什么大林,还好意思偷人家的树!你不知道砍树多费力气么,大早上的就进山了,没准的还会遇上什么野兽一类的,晾干了才能拉回来,你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走歪了。”
杜大林很是羞愧,“都怪我当时一时念差,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后来我才打听出来那是李大叔做木工活砍下来的树,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就想着拉了李师傅的六棵树然后我就……”
许秦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解了,“你手脚倒是快啊,难不成半夜你就过来偷了,六棵树?”
杜大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有些着急。
倒是谷雨机灵,“爹,要么你就去看看你后院那少了多少树?反正咱们也是要弄清楚的。”
李得泉倒也真是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有些惊讶。
谷雨有些不解,“爹,难不成丢了不止六棵树吗?。”
李得泉摇摇头,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有些苦笑,“倒是多,多了四棵。”
这下大家都震惊了。
许秦氏之前也一直在那教训杜大林,很是有些恼怒,此时听说多了几棵树,反而把杜大林拉住,一起去后院弄清楚,惊蛰跟安锦轩王氏他们也是一起过去,只是他们平时很少去后院,但是看着那些树挨在一起,也就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多了。
安锦轩看了看道:“之前没有这几棵吧,只是他为什么又会说自己偷了六棵树呢?”
大家把眼光都投到杜大林身上,他更加的不适应,手足无措之中,又是不停的摆手认错,显得很是凄惶,赤着的脚几次踢到了地上躺着的树,身子又往后挪了一些,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衣襟不停的绞。
李得泉此时倒是没有像刚才那么的严肃,许秦氏的脸色也缓过来,“哎呦你这个哥儿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讲理的人家,只是你刚才那么鬼鬼祟祟的谁不把你当贼啊,你又说你偷了六棵树是怎么回事。”
杜大林见许秦氏笑微微的,也不再那么惊慌,嗫嚅着说道:“我……我家搬到庄子里,那,屋子,屋子太破,没有法子就去山里拖树撑撑,只是那时候太急,生的树也拖不动,就看着地上已经有晾好的就拖回去用上了,我娘教训我,我又去山里砍了一些树,上回李大叔去后山的时候我就跟着,哪知道李大叔他不用我那些树,我就拖,拖到家里来。”
等杜大林磕磕巴巴的说完这番话,众人唏嘘不止,先是许秦氏就眼窝有些湿,“你这娃儿怎么也不说清楚,我还把你当贼了。”
杜大林又嗫嚅道:“我,我就是偷了上回李师傅砍的六棵树。”
李得泉不得不开口了,“这个也不算是个偷,你们上回不是问我为什么拉了一棵挺小的树么,那时候我就琢磨着砍下来的树没有了,结果下回进去的时候又发现多了几棵树,也就没有拉回来,哪知道这孩子倒是个实诚的,自己拉回来了,六棵树从后山拉回来,这该多费劲啊。再说了,你就是个急用上家来说一声就是了,你看看你赤脚进山的,还划了那么些口子。”
谷雨也有些讶然,这个杜大林真是够实诚的,自己拉了爹在后山砍的树,又去砍了一些还了,哪知道爹没有拉回来,他倒是自个儿的帮着拉回来了,后面多了四棵,加上院子里躺着的那一棵,就已经五棵了,从后山拉回五棵树,这个工程量真不小。又看着他穿的破破烂烂,好歹也算是干净,心里就没有那么排斥感,又觉得那神情甚是慌张更觉得他可怜。
王氏这回也开口了,“大林吧,这个就别客气了,你看你拉来的这些东西,得多费事,再说孩子爹有的是力气,你来家说一声就是,刚你说搬回庄子里住是什么回事呢?”
杜大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认死理,“不成不成,我娘说要我把六棵树还回来,这还差一棵,我已经都拉到我家院子里了,现在我回去拉就是。”
说完就走,许秦氏在后面叫也叫不停,一路追进巷子里,王氏见此只好叫李得泉少不得的也去劝劝,既然是庄子里的人也用不着那么客气。惊蛰安锦轩跟谷雨也跟在后面去看个究竟。
其实杜大林的院子离谷雨他们住的地方其实不远,出了院子,然后绕了两条巷子,只见杜大林走上一个略微高的坡地上。
等众人都上到院子的时候,都有些愣住,许秦氏是最先到的,已经背过身子在那擦眼泪了。
谷雨也心酸酸的,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呢,院子里看来原来是没有人住的地方,长满了荒草,看着已经清理过了,徒留着一些茬儿跟已经枯了的草,再看院子中的一处茅屋,其实根本都算不上茅屋,以为根本就没有墙,一些破落的枯草在围着,幸好有几棵树在那撑着,倒是有些像别人搭在地里的瓜棚。有几棵小一点的木片,搁在屋子四周围,一些新草围在枯草之上却还是没有完全遮住。
院子里有一口锅,旁边一个破竹篮子里放着一些野菜,锅此时正扑腾着热气。
一个妇人听见外面的声音,从那棚子里探身出来,倒是落落大方的出来招呼,也没有那种过苦日子被人撞破之后的尴尬,见李得泉到似乎是认识的,“泉哥儿你可是越发的出息了。”
李得泉一愣,蓦然回忆起来,这妇人脸上还有一丝当初的样子,当初倒是比他大几岁,以前也是认识的,是那文家的闺女,听说后来嫁了户好人家,哪里想到竟然会在这么个时候重逢。见她如此,李得泉不合时宜的挤出一句:“这个,你怎么会回到这个地儿?”
杜大林的娘反而笑着道,“也没啥,大林的爹出事之后,他叔叔恰巧又回来……我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想着还是回庄子,种点地也能养活自个。”
听杜大林的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安锦轩身子一怔,看着杜大林的样子,咬住了嘴唇。
许秦氏本就是个爽朗的,此时过来抓住那妇人,“大妹子,家里难是难,看着这孩子懂事,多熬两年也就出来了,一开始我还把这孩子当贼呢,他也不辩解的,哪里有这么实诚的娃儿。”
正说话,见院子里多出来一个女孩,双手拿着一个木盆,里面是洗好的衣裳,看样子跟谷雨差不多大,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娘,家里有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