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会说是京中名门闺秀们的专属“文会”,还不如说是一年一度各家小姐显露才艺博得瞩目的“相亲会”。
来时,跟随的夫人们都被请到了淮王府的临花阁,一边赏着在温室房子里头搬出来的各色鲜花,一边打着叶子牌相互套问女儿家的亲事可有着落,顺便再推销一下自己家的女儿多么温柔多么有才,自己家的儿子多么俊美多么前途无量。若是双方对其条件都很满意,等拈花会结束时,未来婆婆在宴席上再亲自相看一下准媳妇儿,要是看上了,那接下来便是请媒人下聘礼定日子的琐事儿了。
暖儿跟在身侧,刘妈被请到了后院厨房用饭,柳芙随着素妃步入临花阁的宴请花厅,顿时被眼前弥漫着的满室馨香给镇住了。
大朵开得正艳的各色牡丹、香兰、玫瑰、月季等等竟然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大厅四周,散发出浓郁的幽香滋味。再加上四角各放置的盘丝珐琅镶金缕银的熏炉,将空气中的每一丝香甜都带上了暖烘烘的感觉,让人根本感觉外间的寒冬冷意,只觉惬意放松,恍若置身于春日美景之中。
“小姐,请将披风卸下吧。”
素妃已在胡氏姐妹的簇拥下入内,柳芙正要跟上,一旁负责接引的婢女便迎了上来,态度恭敬地准备伸手帮其月兑掉外罩的薄棉披风。
“稍等!”柳芙当即将婢女的手挡开,见对方有些意外之色,便甜甜一笑:“这位姐姐,这里可有暖阁偏殿,我想让丫鬟帮我更衣之后再过来。”
这婢女只当柳芙是那些娇气的千金闺秀,习惯外出赴宴的时候更衣,当即便领了她来到大厅西面的一个抱厦内:“小姐,原本更衣的暖阁里面已经有了一位客人,只有委屈您多走这两步,在此更衣了。”
“多谢了。”柳芙点点头,身边的暖儿便上前塞了个碎银子给引路的婢女。
关上门,暖儿这才开口问道:“小姐,咱们没有带换的衣裳来啊,你为什么要过来更衣呢?”
也不说话,柳芙将外罩的薄棉披风解开来:“你看看,我这身裙衫虽然好看,但却是厚锻所裁制的,在那样的厅堂里头,坐不了一时三刻肯定会额上背上都冒汗的。也难怪你没发觉,先前你不在万华堂,看不见里头的情形。我还奇怪这样的天气里,那些小姐们卸了外面的披风一个个都是薄稠细纱的装扮,难道不冷吗?就算穿得和我差不多的小姐们,这时候都去更衣了。哎!我现在才知道,她们都晓得这会儿要在临花阁里头饮宴,特意那样穿的。可我这身衣裳,在万华堂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若真个就这样走进临花阁,岂不被人看了笑话!”
“那怎么办!”暖儿也急了起来,她围着柳芙团团转了两圈:“奴婢是下人,反正等送了小姐进去就会被安置在一边。可小姐得与素妃娘娘同席的,若是被人笑话,岂不丢脸丢到宫里了!”
“别慌,让我好好想想。”柳芙环顾了这抱厦一眼,发觉此处被打扫的极为干净,像是常有人在此歇脚似的。想到此,她便仔细瞧了起来,果然发觉角落处有两口箱笼,而且并未落锁。
柳芙走过去,伸手将箱笼打开,一个里面装满了书,另一个里面则整齐地码放了一些衣物。可等柳芙将这些衣服拿在手上展开一看,才发觉竟然全是男子的!
暖儿也凑拢上前,帮着挑开衣裳一一看了过去:“小姐,若是我就不会打这些衣裳的主意。你看看,不是绣的竹叶儿就是绣的流云,不是一水儿的雨过天青色,就是一水儿的碧池湖水色,实在太过素净和寒碜了些。”
“咦,这件倒是极好。”柳芙在箱底儿翻出了一件薄稠的月白色衫子,是大周朝男子在家中常穿的那种,整件衣裳并无盘扣,广袖长摆,只襟前有系带,用作只是夏季夜间起床时披在中衣的外面挡档风罢了。这寒冬腊月的,也难怪被人放在了压箱底的位置。
抬眼,柳芙见屋中一角有书案,便将这衫子提了过去,让暖儿帮忙磨墨,捏着笔,只略微思附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落了笔。
而一旁的暖儿眼看着柳芙竟直接将墨笔画在了这件衫子上,睁大了眼,表情也渐渐地从惊讶到了惊叹!
一朵悠然绽放的墨兰斜斜从裙角间吐露芬芳,虽然只是墨色,但在月白裙衫上所勾勒出的那种浓淡相宜,却愈发让整件衣裳透出几分别致和韵味来。
吐气吹了吹作画之处,柳芙抬眼对暖儿一笑:“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更衣啊!”
“是小姐!”暖儿一脸的兴奋,似乎在做一件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小姐真是妙手啊,完全就是画龙点睛锦上添花呢。这件衣裳原本普普通通,没想到只在裙角点了一朵墨兰就完全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只是,会不会太过素净了些呢?”
“单是这件衫子当然未免太过清淡了些,来,帮我把这条裙子上的翠色绣缎取下来勒在腰间,再把我颈间母亲亲手带上的珍珠串儿也取下来”
柳芙一边说,一边自己动手,不一会儿,一件全新的裙衫就已经穿在身上了。
月白色流水暗纹的薄绸衫子,裙角一朵墨兰悠然绽放,黑白分明间一抹浓烈的翠色将细腰轻拢。走动间,缕在腰际的珍珠花串儿随着步子轻摇摆动,与那摇曳萌动的墨兰花儿交相呼应,将柳芙娇小细弱的身子衬托得愈发柔软如杨柳春枝,惹人怜爱。
“小姐,你这莫非就是书上说的‘鬼斧神工’吗?。”
眼看柳芙在自己面前,空手将一件男子的居家长衫变成一件既别致又不失体面的裙衫,暖儿已经完全呆住了,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呆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披风给我罩着,这抱厦里头冷的慌呢。”柳芙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暖儿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也不耽搁,当即便披上了白狐毛裘的披风,匆匆回到了临花阁的宴会大厅内。
只是柳芙匆忙间并未发觉,自己更衣时竟将母亲亲手插在自己头上的那支紫玉兰花簪子遗落在了那箱笼里头。这无疑等于留下了自己在此“顺手牵羊”的犯罪证据。
就是不知,这箱笼的主人到底会不会发现自己的长衫已经变作了佳人身上的一抹婀娜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