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盏灯烛被门缝窗隙间透过的丝丝寒风吹闪烁不停,将书房内气氛也渲染的有些晦暗不明。
姬无殇立在书案边,低首翻动着影阁送报的文书,也不抬头,只冷声道:“常胜,你为什么要多嘴?”
闻言,常胜立即便双膝跪地,俯身不起:“属下知罪。”
“你是同情那丫头了?”姬无殇微眯着眼,觉得不应该这样。
常胜是自己从影阁年轻一代里挑选出来的佼佼者,跟着自己快一年了。虽然他的年纪不过也才十七岁而已,但忠心耿耿,为人持重,性格慎密,堪当大任。按理,他不应该会对柳芙说出那样的话来才对。
常胜知道自己不解释不行:“属下只是觉得,柳小姐和主人之间没有必要存在任何误会。”
姬无殇收起了严肃的表情,用着几分戏谑的语气道:“那小丫头,竟惹得你为之操心,真是难得了。”
常胜被姬无殇这样说,脸上略有尴尬之色:“属下承认先前是有些冲动和越矩了。但在属下看来,柳小姐是文先生的干孙女,身份上和主人并无冲突。况且,她年纪尚小,为人虽然有几分聪慧,可对主人来说并不会造成任何威胁,所以属下才”
“好了,你今夜话多了,去门口吹吹风,好生冷静想想吧。”姬无殇挥手打断了常胜的话,脸上露出几分不耐来。
“是,属下告退。”
常胜听见姬无殇要自己去外面吹冷风,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从地上起身便转而出去了。
目光回到书案上,姬无殇用笔头镶嵌的玉珠挑了挑灯芯,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柳芙一张绝艳娇丽的小脸和她先前对自己说的话来。
“梦境!”姬无殇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我却还真信了那丫头三分,真是白活了这十五年!”
甩甩头,继续落笔批写文书,姬无殇伸手取了煨在暖炉上的参茶,刚喝了一口就听得门响:“主人,淮王府连夜送来了您的两箱子东西,可要现在就拿进来?”
“进来吧”。姬无殇放下笔,走到屋中,看着常胜指挥了两个家丁抬着箱子进屋,便道:“放那边,退下吧。”
“是”。常胜行了礼又悄然带着两个家丁退了出去,顺手将屋门紧闭。
目光扫过两个箱子,姬无殇突然觉得有些不妥,随即放下笔就走了过去,一把将箱盖打开。
一个箱子内的书籍仍旧整齐地码放着,另一个箱子里的衣物却显然是被人动过的,有些边角凌乱地叠放在一起。
姬无殇拨开了最上面那件衣裳,从箱内取了一件东西出来。
“簪子!”
蹙着眉,姬无殇看着手中的玉簪,是紫玉的质地,簪头简简单单的雕琢着一朵半开的玉兰花。拿到鼻端轻嗅,一股子淡淡的馨香钻入鼻息之间,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伸手在箱内翻找起来。
“这丫头,怪不得我看她身上的裙衫有些眼熟。”如预期的那样,姬无殇没有找到箱内那件自己在夏天时候常穿的月白披衫,脸上表情错愕中带着些苦笑不得的意味:“原来是她拿去做成了衣裙!”
抬眼望了望隔壁房间的位置,姬无殇甩甩头,一把关上箱盖,回到书案后顺手将玉簪收到了抽屉里:“小丫头,以后再慢慢找你讨回来!”
说话间,那表情里竟有几分轻松和明显的兴致勃勃
此时此刻,柳芙像个小猫似的蜷缩在美人榻上,想着姬无殇就在隔壁屋子,心境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可以想见,这间屋子是姬无殇平日常来的,无论是薄被上还是雪白的羊羔绒垫子上,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有着陈年檀木熏香的味道,沉稳中透着一丝舒缓,和他那张透着锋利冷漠的面孔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深吸了口气,柳芙对自己翻了个白眼,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去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姬无殇对“梦境”的说辞,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只当个玩笑,还是会对自己更加留意,柳芙单从表面看,根本不敢确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至少眼下,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丢了她在此处过夜,明日也会让常胜送她回天泉镇去。之后,除了每个月在文府与其打个照面,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焦急了。
或许,自己早前的计划需要改变一下。
当初她想着能在姬无殇登基成为新皇之前,就早早与其交好,以备将来有需要求他的时候方便行事。
但是,姬无殇的个性实在难以捉模。虽然他现在不过才十五岁,还是个少年人,与自己前生印象中那个冷酷帝王还不太一样。可他温文尔雅谦虚有礼的外表下,柳芙却清楚明白的知道,他本性中有着无法改变的冷漠和残忍,根本毫无人情味可言。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自己将来有求于他,他难道就会帮助自己?想想都不太可能!这个城府极深的“狐狸”,即便是两世为人的自己,恐怕与其周旋也还显得女敕了些。
“哎!”想到此,重重地叹息声从唇边溢出,柳芙一张稚女敕的娇颜上带着一抹“老气横秋”的愁苦相,只喃地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明哲保身,远离祸害吧。”
心中有了决断,睡意便如潮水般袭来了,柳芙合上眼,将被子拉紧,在淡淡檀香的包围中,渐渐睡去了
殊不知,此时在隔壁的姬无殇却耳廓一动,将柳芙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这丫头,没有缘由地叹什么气,又不是老太婆!”眼前浮现出她那张娇女敕白皙的小脸,姬无殇只觉得有些好笑:“什么叫做‘明哲保身远离祸害’?难道在她眼里,我是‘祸害’,她是‘明哲’?小小年纪,怎么鬼心思如此之多,真是个小狐狸。”
闷哼一声,姬无殇心意一动,将抽屉打开,看着放在里面的玉簪,不自觉地想:这样一个小狐狸,恐怕将来会长成个狐狸精吧!也不知道谁会倒霉娶了她,那才是惹上一身骚!
思绪至此,姬无殇眼睛盯在玉簪上,脸上流露出了一抹疑惑之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如此在意那个小丫头看自己的眼神,在意她面对自己时,为何会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害的他从与其初次见面后就一直心中有结,想要解开。
事实证明,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而已,只是因为一个梦,才产生了对自己害怕的情绪。说到底,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只是她的那个梦境姬无殇习惯性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半躺在书案后的广椅上,仔细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父皇力排众议,将大内防卫最核心的影阁交给了自己,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更好地辅佐太子?自己生下来就被带离母后身边,被父皇以恐怕娇惯而由放在身边亲自教养,难道仅仅是流于表面的那个说辞?那为什么身为太子的二哥却能留在母后身边,享尽天伦呢?按说,他需要承担的责任比自己应该大的多才对,为何父皇却对他如此宽容,甚至有些放任呢?父皇总是告诫自己要和胡家保持距离,却对太子和胡家来往过密一事睁只眼闭只眼
这些疑惑一一在脑中闪过,再联想到这些年父皇暗中让影阁去模清胡家的钱财来源,不断收拢兵权,还有对母后越来越冷落,甚至初一十五的例行日都不见其一面。再结合柳芙所讲述的那个梦境姬无殇突然从椅背上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愕然和惊异!
一抹邪魅的笑意蔓延在俊颜之上,姬无殇侧头望向了隔壁,沉声缓缓道:“小丫头,看来我不能轻易就放过你了。所谓先知,不管这世界上有没有,你也只能被我掌控在手心里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