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束染血的发丝在炭盆中很快就被燃尽了,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不过很快又被橘香味所掩盖,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连灰烬也不剩。
姬无殇迎面而来,柳芙盯着他的脸,见一道细微的伤口从右上额斜斜而下,直达鬓角,只觉得心底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你的伤,还有你的脸”
话一出口,姬无殇正好转过了身,柳芙看到了他的后背。
原本直插入后背的那支现细箭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拔了,伤口处还洒了明黄色的粉末,应该是止血的金疮药一类,因为姬无殇的衣服上已经没有了新鲜的血迹。
见他已经简单的处理了伤口,柳芙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上前道:“你杀了那个偷袭你的人?”
“这还用问?”姬无殇收回了目光,抬眼看了看柳芙:“我不能带伤回宫复命,你帮忙包扎一下。”
也不知是因为认识了这些年已经彼此熟悉,还是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化偶然间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慌乱之中柳芙和姬无殇一直以“你我”相称,如今一切暂时归于平静,两人也极有默契地没有恢复到以往的疏离。
“让常胜来吧,我没做过这些事情。”柳芙摇头,下意识地拒绝了。
“我进来之前已经让他走了,他得去主持收拾残局。”说着,姬无殇根本没有理会柳芙,竟直接走到了角落的罗汉床,自顾开始月兑起了衣服来。
眼看着姬无殇一件件月兑去外袍、中衣之后露出了骨肉匀称的上身,柳芙却根本没法害羞,因为他后背的伤口实在看起来太过狰狞和可怖,让她根本无暇去思考所谓的“男女有别”和“授受不亲”。
“书案后面有包扎用的药和干净的布条。”姬无殇背对着柳芙,侧过头淡淡的吩咐了一身,便直接面向罗汉床自顾趴在了上面。
收回目光,柳芙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她没有看到他的伤口,以为只是流血过多而已,却没想,那样细的箭竟会造成几乎如手指般粗细的血统。虽然那里已经停止了流血,但被凝固的血所封住的地方却好像一个深幽的黑洞,让人一见之下几乎会忘了挪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间有种几欲发呕的难受感。
“别看了,若不是因为伤在背后,我也不会让你帮忙。”
或许是感觉到了柳芙还在死死地盯着自己是伤口,破天荒的,姬无殇竟然用着平和的语气解释了起来。
柳芙回神过来,知道这样的伤口耽误不得,现在也不是自己该去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时候,赶紧将姬无殇所说的药和白布都找到了,捧着来到罗汉床边。
第一次给人包扎伤口,柳芙的技术还算不错,虽然布条绕的有些不平整,但总算松紧适度,而且动作轻缓,因为在上药包扎的过程中,姬无殇始终连哼都没有哼过一声
拉过罗汉床上的一床薄毯为姬无殇盖好,柳芙没有叫醒在刚刚就已经沉沉睡去的他,只来到了屋中,蹲下将炭盆拖到了床头的位置。
做完这些,柳芙才发现自己胸口和后背的中衣都被汗给沾湿了,亏得屋内还算暖和,不然,这样的天气里若是一吹冷风肯定会着凉的。而且自己身上这件粗布棉袄上也沾了不少姬无殇的血,看起来又脏又下人。
想着,柳芙看了一眼闭目沉睡的姬无殇,又看了一眼剩下的白布,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布拿在了手上,自顾取了温在火炉上的热水,绕到屋角的屏风后,将领口拉开,将就着擦拭起来。
擦得差不多了,柳芙伸出头看了一眼姬无殇,见他还在睡梦之中,略犹豫了一下,目光扫到屋中有一个衣橱,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拉开柜门。
衣橱里果然整齐地码放了几件男子地衣裳,柳芙顾不得挑拣,只取了最上面那件月白色细水纹地薄棉长袍出来,又回到屏风后将身上地脏衣服月兑下来换了。
袍子有些长,柳芙只好散开头上地发髻,用丝带将腰际给系紧,往上提了提,勉强看起来不算怪异,这才绕了出来。
“你怎么还是有偷穿男子衣裳地习惯呢?”
姬无殇竟已经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斜斜靠在枕垫上,眼中充满了戏谑地目光,上下打量着穿戴一新的柳芙。
略显宽松的长袍罩在娇躯之上,更显得腰身纤细。半敞开的领口不经意间露出一截藕似的玉颈,偶尔几缕散落的长发也顺着钻进了衣襟,缠绕而下,衬得肌肤愈发雪白晶莹。
很少被姬无殇这样仔细和放肆的打量,柳芙下意识地护住胸口的位置。自己只顾得小心翼翼地换衣裳,根本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醒的。此时又听得他“旧事重提”,脸不自觉地就红了起来:“对不起,我的衣裳太脏了,怕等会见到娘她会胡乱担心,所以才”
“没关系,挺好看。”姬无殇唇角微翘。
本以为他会劈头盖脸嘲讽自己一顿,却没想,姬无殇此时此刻虽然脸色虚弱,语气细慢,却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和距离感,这让柳芙一时间愣住了。
随即,两颊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红晕,却并非是害羞,而是十足的尴尬。垂首侧目,柳芙咬了咬唇,半晌才道:“你先把衣裳穿好,我给你倒杯水过来。”
姬无殇低头,才发现身上盖着的薄毯已经滑到了腰际,上身除了被柳芙包扎的布条之外,自己是寸缕未着。
“你光顾着自己换干净衣裳,也不给我拿一件吗?。”姬无殇却脸色坦然,闷闷地笑了一声:“还是,你想让我撑着受伤的身子自己去拿?”
柳芙不等姬无殇说完,已经转身极快地从衣橱里扯了了两件衣裳,埋头捧到罗汉床边:“给。”
“我连手都太不起来,你帮忙更衣吧。”说着,姬无殇扯开了薄毯,在柳芙的面前站了起来。
眼前就这样大咧咧地站着一个半身赤luo的男子,任柳芙再镇静也免不了脸色绯红如霞。知道他是真的没办法自己更衣,只得咬牙,强忍住羞恼和尴尬的心情,抬眼道:“我从未帮男子更过衣,若是弄得不好,还请裕王殿下您见谅。”
低首看着眼前脸红的像桃儿的柳芙,姬无殇仿佛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只淡淡道:“你有功夫说这些,还不快动手。以后你是要伺候太子的人,这些都得好好学学。”
姬无殇无心之语一出口,两人之间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突然一下就有些变味儿了。
柳芙咬了咬唇瓣,一边胡乱的将衣裳往姬无殇身上套,一边有些负气地道:“裕王殿下放心,民女知道分寸,不会坏了您的大事的。”话语中,已然恢复了卑称,语气也带着几分疏离、
“本王只是想提醒你,今日救你,并非因为本王介意你的死活,而是你现在还不能有任何闪失。元宵夜宴就要到了,这一次,你可不能找借口不花心思夺魁了。”姬无殇微眯了眯眼,自然也顺着柳芙的话又重新自称“本王”。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先前和她说话时那种放松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就不见了,心底有些淡淡的失落。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些生气,柳芙没有注意到姬无殇脸上和语气中细微的变化,只转过身,拿起自己的那件脏衣裳道:“既然裕王没有大碍了,也该放民女离开了吧。”
“这个不急。”姬无殇说话时牵动了伤口,疼得又坐回了罗汉床上:“你可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裕王您设在龙兴寺的秘密书房吧。”柳芙也不藏拙,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姬无殇对柳芙的坦白似乎很欣赏,笑了笑:“本王的秘密已经让你知晓,难道你想就这样离开?”
“那您要民女如何?”柳芙却蹙着眉,表情有些气闷:“来时风雪漫天,您又走得极快,民女连路都没看清楚。这会儿您放我离开,让常胜将我眼睛蒙住,等到了寺里再让我自己走,这不就没法泄露您的秘密所在了”
“要是本王不信呢?”姬无殇脸上滑过一抹类似无赖的表情,明显就是想要刁难柳芙的意思。
“那您说该怎么办?”柳芙这次倒是没有遗漏姬无殇眼底的戏谑和盘算,反唇相讥:“难不成,要民女自剜双眼?”
“你可是太子爷的心头肉,本王怎么舍得。”姬无殇冷冷吐出了这句话,手一招:“你过来。”
柳芙依言上前了两步:“裕王有什么吩咐就说吧,民女听得到。”
看到柳芙始终不愿靠近,姬无殇却从罗汉床上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低首看着表情冰冷中带着一丝挑衅的一张俏脸,凑到了她的耳边:“本王要你以你母亲来起誓,若泄露此处的位置给任何人知道,就让你母亲死后入轮回地狱,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