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李墨有些不愿看向柳芙:“小姐的深谋远虑,比起几十岁的认来说都丝毫不为过,也让在下有了一丝戒备。”
这句话听似抗拒,但李墨的语气却平缓如斯,不见真有什么戒备之意。
“但时间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听懂了李墨的深意,柳芙唇角微翘,眉梢轻挑,一语间已然点出了两人相处的关键因由。
或许是相处了这些年,两人都对双方都有了相当的了解。李墨听得柳芙轻松一言,不由得收起了有些沉重的思量,抬眼与柳芙默契地一笑,进而莞尔直言:“小姐让在下成为了文先生的学生,让在下有机会入翰林院,还让在下成为了尊崇无比的皇家书院教习先生。如此大的恩惠,却唯一需要在下回报的,只是替小姐打理茶园和茶行而已。更别提您每年还抽出二百两银子作为在下的薪俸,比起皇家书院和翰林院的进项都多了不少。如此以往,这让在下也渐渐看清楚了小姐的为人,明白了小姐真正想的是什么。”
“你心里知道就行。”柳芙却有些苦涩地抿了抿唇:“我从未想要对你言明,只是有些事,你跟在我身边,瞒也瞒不住。”
稍顿了顿,柳芙转瞬间就将心情调整好,淡然地舒了口气:“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反而更加看清楚了你的为人。觉得,所谓的约定已经不重要了。君子重诺,更重情义,先生你既然已经从心底里接纳了我,那以后,咱们便是知交好友。若有缘,则可常来常往。若无缘,渐渐淡了,也无怪乎谁对谁错,只是缘分尽了而已。”
被柳芙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动容,李墨心里还有话却也忍不住道出:“小姐,难道您以后不需要在下相助吗?。”
同样平静如一汪清水的笑颜,有没半点利益掺杂,与李墨眼神对视间,柳芙唇角微扬:“先生不用这样,我只想让你明白,今后,你不用事事以我为先,只努力出人头地即可。”
李墨却目色一沉,有些认真,更是有些执着:“无论小姐怎么想,怎么看,在下都不会放弃对小姐的关心。此言虽然越矩,却是在下真心。”
“你若愿意,或有空闲的时候,就多过来扶柳院走动走动,看看这茶园子,帮我出出主意。”柳芙的神情却一如既往的轻松如常:“若你忙着,那便无需挂念我这厢,只需顾得自己便可。”
刹那间,李墨仿佛读懂了柳芙话中之意,释然一笑:“小姐放心,这扶柳院已经成了在下心目中的第二个家了,怎么也不会舍弃的。”
既然两人已经开诚布公地说出了心中所想,柳芙也不再多说其他,冲李墨柔柔点头一笑,便又将话题转到了先前所思虑之事上来:“先生,我想把茶行的生意结束了,转而开茶楼。你觉得如何?”
“结束茶行?”李墨略有意外,却在片刻间就明白了:“小姐妙计”
“何妙之有?”柳芙就知道李墨并非普通人,只笑着反问。
李墨禁不住站起身,一边在屋中来回走动,一边语气飞扬地道:“在下就知道小姐不会坐以待毙,但这么快就想到应对之法,简直堪称有如神助”
“只是”柳芙却没有之前在冯妈和陈澜等人面前表现的那样乐观,“好像北方战事已起,此时在京城开茶楼,不知会不会有风险?”
“小姐说的是,可您若细想,便会发现北边的战事反而对开茶楼极为有利。”李墨几乎连思考都没有,就上前一步,神色间透出几分兴奋:“战事一起,京城月复地的守卫必将更加森严,以防外族探子渗入。这无疑对京中的商户是个保障。而打仗的话,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市井百姓都最需要一样东西”
柳芙忍不住插言:“什么东西?”
“情报”李墨没有耽搁,直接给了柳芙想要的答案:“搜集情报最好的地方便是酒楼茶肆。所以小姐选择开茶楼的地方一定要在京中最繁华热闹之处,最好靠近京兆尹的府衙,那里来往的官员和百姓极多,生意一定不会差。还有,茶楼的装潢和摆设不能粗陋,大厅可简单些,楼上的包厢必须力求雅致精细。这样才能最大范围地招待不同阶层的客人”
听得李墨细细道来,柳芙跟着不停的点头,直到他说的差不多,更是主动递上茶盏:“先生字字珠玑,句句箴言,所以您离开京城之前,恐怕还得劳烦您帮忙操心这茶楼选址之事才行呢”
李墨下意识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才发觉是柳芙亲自奉上,不觉有些失礼,赶紧放下杯盏,拱手屈身,认真地道:“小姐放心,此事包在在上。”
“那好,过了元宵你就多费心此事。我想在三月让茶楼开张。”柳芙起身来,虚扶了一下李墨,示意让他不必多礼。
看着只到自己胸口高,又比自己年纪小了整整十岁的柳芙,李墨却无形中觉得有些惭愧。这样一个表面上看似柔弱如水的佳人儿,却偏偏有一颗玲珑剔透犹如金玉的心,比之男儿也不遑多让。能被她委以重任,自己不但不觉得麻烦,反而有种赴汤蹈火般的冲劲儿,真真是宿命中早就注定的一样。
于是在李墨温和笑意中不免泄露了几分淡淡的涩意:“替小姐做茶行这几年,在下倒是熟悉一些京中的行情,二月初之前应该无碍。”
“我相信先生。”柳芙眨眨眼,有李墨这句话,心里也更加有底了。
“所以,劳烦先生最迟在二月初就圈定好三五个目标,咱们也好一家一家地看过去,比较优劣,好好挑选。”柳芙言语间也难免多了几分兴致勃勃,毕竟有李墨相助,很多事情也从复杂变得简单了。
“小姐,到时候安排好,在下会捎信过来。只是”李墨看着柳芙,有些顾忌:“文老先生那边,可还需要继续相瞒?”
柳芙摆摆手,她明白李墨的担心,解释道:“文爷爷那儿不能让他老人家知道我在做什么。不过这些年我也透露了些事情给他,只让他以为我找了你相助,拿母亲的私房钱在外做些小生意,在为自己存嫁妆呢。”
“存嫁妆”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柳芙随即俏脸一红,便闭口不言了。
李墨更是面色尴尬之余,不禁觉得有些莫名的脑热起来。
这些年文老先生竟然默许让柳芙找自己相助,还是以“存嫁妆”的名义,这是否暗示着
想到这儿,李墨脸一红,眉头却紧锁起来。
如此非分之想,岂能是自己可以染指哪怕一点儿呢
收起了心底的异样感觉,李墨看了一眼借喝茶来掩饰尴尬神情的柳芙,忙道:“小姐,今日之事咱们就说定了,若无其他吩咐,在下便告辞了。”
柳芙却没有想到那儿去,见李墨突然要走,开口相留道:“先生用过晚膳再走吧。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您又是一个人,都这个时候了,恐怕不好找地方吃东西呢。”
李墨知道若是自己硬要离开,未免显得有些怪异。但继续与柳芙单独在屋中相处说话,未免太过越矩,于是回头勉强笑笑:“好不容易和刘爷爷吃个饭,在下出去看看,拎一壶好酒回来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不疑有他,柳芙也笑着上前陪李墨来到门口:“也好,有酒热闹些。只是不可多买,刘爷爷的身子骨可禁不住醉的。”
“那在下去去就来,小姐还请留步。”李墨拱手行礼,这才别过柳芙推门而出
守在门口的暖儿见李墨离开,赶紧进屋反手关上门,卸上的披风,凑到了柳芙面前:“小姐,您和李先生怎么回事儿?”
被暖儿身上的寒气刺激,柳芙不禁鼻端发痒,赶紧推了她到屋中的火盆边取暖:“以后你对李先生尊重些,他已经不是仆从身份了。”
暖儿好像早就想到了,也不算太过惊讶,只一边伸手烤着火,一边追问道:“小姐不是说李先生将来前途无量,能有大助益吗?怎么,您就这样放弃了大好的棋子儿?”
柳芙摇摇头,看着跳跃的火光,粉唇微启:“他是个有大志之人。编书一事对他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若我将他束缚在身边为仆,恐怕对他的前程有影响。比起来,我宁愿要一个步步高升的友人,也不想要个心怀怨恨的奴仆。”
“原来是这样。”暖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像风筝,牵着它,就算飞得高也没有用。若剪断了线,那便能任其遨游天地,广阔无限了。只是小姐不怕他飞的高飞得远了之后就不再回来,忘了您对他的恩惠了吗?。”
“你这比喻倒是有几分贴切。”柳芙伸手点了点暖儿的额前,语气轻松间却不免有几分飘远怅然:“我从未奢望他能记得当年之事,只想着,他能记得这扶柳院中的人和事,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