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在夜色之中,山里初春的寒冷空气迎面而来,刺得肌肤生疼,也让柳芙彻底地清醒了。
泪痕犹在,泪水却已经被夜风带走。柳芙很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却始终无法去仔细地回想着五年来和他相处的画面。
在他面前,自己始终顺从地扮演着棋子的角色,去做着一些对他有利的事情。他看中自己,不过也是因为自己有利用的价值罢了。
而自己呢?
他何曾知道,她是重生而来,掌握了未来的走向,她帮他,同样的,更是在帮着自己。
利用,与被利用。两人之间应该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应该只止于交易和买卖才对
可事实呢?
腊八节施粥那天,他宁愿以身挡箭,也要忍着重伤将自己救走,毫不顾忌自己染上了寒毒。
在锦鸿记总店的大堂中,面对胡氏和柳娴的欺压,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为自己出头,毫不避讳流言的接踵而来。
他让自己取得太子信任,花费力气夺得元宵夜宴的灯魁,最后却反悔不让她去和其他女子争太子妃之位,毫不考虑这会让大家之前的努力变得白费。
还有今天,他竟然将皇宫的地图拱手送上。虽然自己只是一介女流,但手握内宫详细地图,无疑是一个可以反手就倾覆掉大周皇朝的极大威胁。可他,却只是想要自己凭借此图在太子东宫可以轻易进出
若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用得着如此费心吗?甚至不求考虑这份地图流出市井会带来的致命威胁?
而白日里她与他达成的交易他明知自己会北上和亲,这份地图给了自己,万一被北蛮得到
他到底,还是不是自己所知的那个姬无殇啊那个精明,冷静,毫无人情味可言,将一切都算计于心的未来天子,又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柳芙走着,脚步不由得放缓了,思绪却飞快地转着,想要找出所有问题的答案在哪里。
但无论怎么想,怎么计算,姬无殇今夜所举,都无法用任何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唯一的只有他对自己动了心,才能成为一切疑问的最好答案。
可是他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吗?
柳芙脸上浮起了一抹苦笑,是啊,就算他一时间迷失了,对自己动了心,可最后的结果任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还是会成为大周皇朝未来的国君,带着一颗无法冰裂的心去巩固自己的统治,去扫平胡家的余孽,去踏平曾经进犯过天朝威严的外族侵略者又哪里会有一丁点儿心思,去爱上任何一个女子呢?
算了吧,看清楚他的心,好好约束自己的心,将来才不会被伤心。至少,这是自己能做到的。其余,还是等自己能平平安安从北疆回到中原之后,再说吧。
找一个敬重自己,爱护自己的夫君,平静无波地度过一生,这才是重生后自己应该追求的。任何波澜,任何诡谲,自己都应该努力地去远离才对。
想到此,柳芙的双眸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娇颜之上,神情也愈发地坚毅如冰,坚韧如蒲,坚硬如石。
伸手轻轻拉紧了肩头的披风,这最后的温暖,也成为了她和他之间最后的一点残留的联系。
过了今晚,疑惑不在,有的,只能是一颗毫无破绽的心。否则,这重生后的一切又算什么呢?有了再活一次的机会,无论面临怎样的艰难,她都必须更加的坚强,战胜曾经打败过自己的命运才行。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倦了,累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将来要面对的考验和艰难还有太多太对,再考虑感情,恐怕对自己来说实在太过奢侈和无妄吧
“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担心死了,又不敢去找您”
一直守在院落门口的暖儿,远远看到柳芙渡步而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直接就冲了上去。
耳边突然响起了暖儿又惊又急的声音,柳芙收回神思,朝她安慰地一笑:“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
“小姐,你嘴唇怎么肿肿的?”暖儿仔细看着柳芙,发觉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其余并无什么异样,赶紧扶住她。
脸上划过一抹尴尬之色,柳芙摆摆手,略侧了侧脸避过暖儿的目光:“走吧,我累了,早些沐浴,早些休息,明儿个一早还得回府去。”
“奴婢这五年里,还从未见过裕王殿下发那么大的火。”
似乎是想起之前的情形,暖儿还有些心有余悸,吞了吞口水,不由得放低了声音,怕被姬无殇听到:“小姐您不知道,您之前和住持在屋里,奴婢一个人在外头守着的时候,裕王殿下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冒出火来了。若是眼神能杀死人,奴婢恐怕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了吧。天哪,奴婢之前还在夫人跟前说好话,说裕王殿下为人谦和有礼,又是锦鸿记背后的东家,身份地位不说,还很有钱。说得夫人心花怒放想要撮合小姐和他呢。看来,奴婢这没读过书的果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晚总算见识了裕王的真身,小姐,以后咱们还是退避三舍比较好,不然哪天引火烧身了,哭都来不及呢”
听着暖儿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念着,柳芙却笑了。
暖儿虽然啰嗦,一字一句却是大实话。
对于普通人来说,姬无殇这样表面温和内心冰冷无情的人,敬而远之才是最好的相处办法吧。
也是自己不对,为了自保,竟冒险虎口拔牙,去和他周旋。现在想来,自己也是有些胆大妄为啊
“小姐,您这披风?”暖儿这才察觉到柳芙身上的穿着有些不对:“看起来有些眼熟呢。”
“夜冷,风大,裕王怕我着凉,借给我穿一下的。”柳芙语气很是随意,不想让暖儿误会什么。
“嘘寒问暖,这倒是有些君子风度的。”暖儿嘟着嘴,似乎在仔细考虑该如何看待姬无殇对待自家主子的态度,脸上很是摇摆不定:“难道,之前裕王那样生气,是因为嫉妒小姐和住持单独呆在一起?”
“好了,你别瞎猜了。裕王殿下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他不过是体谅一下我罢了。”柳芙打断了暖儿的猜度,也加快了步子,只想早些回到屋子里,赶紧将身上的披风卸下来。毕竟,那浓浓的,属于姬无殇特有的男子气息实在太过霸道,至今还残留在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间,难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