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将原本被红霞染就的天际一点一点吞噬而尽，只剩下丝丝残留的热气不曾散去，昭告着白日里曾经有过的光明。
“主子，您真的不需要属下去探探消息？”
常胜一身暗红的劲装，看着立在窗前一动不动的姬无殇，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属下知道这是越矩了，可皇上单独召见柳小姐说话，难道主子您就不好奇吗？”。
姬无殇冷冷地看着院中一株摇曳着吐露出新蕊的杂草，只抬了抬手：“你再聒噪半句话，本王就发配你去边疆扫牛粪。你若觉得无聊，自己去练功房蹲一个时辰马步，到了时候本王自会去看望你。”
“”常胜对着姬无殇的背影翻了翻白眼，甚至还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暗想：你都在这窗户面前站了一下午了，分明就是在想皇上为何会单独召见柳芙说话。自己不过是尽职尽责，想为主子分忧罢了。你一肚子闷气朝我发什么发，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啊
可想是一回事儿，常胜只得灰溜溜地一闪身，消失在了房中，下一刻，已经乖乖地扎好了马步，开始接受惩罚
面对满桌佳肴，柳芙却一丁点儿胃口也没有，只因为姬奉天刚刚的话实在一时半会儿让她难以消化。
姬奉天扬了扬眉：“好了，菜也上齐了，柳小姐是否该给朕一个答案了？”
趁着李公公带了御膳房送膳的内侍过来，柳芙才得了能喘口气的时间去仔细想该怎么回答，可如今真要开口的时候，自己却还是迟疑了。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想好了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哪怕再次面对北上和亲的艰难困境，也不能有丝毫的迟疑，更不能有前生那样愚蠢的行动，以自我了解生命来结束痛苦
可面对姬奉天提出的选择，柳芙却怦然有些心动了。
若是自己答应皇帝的赐婚，嫁给姬无殇为妃，那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将成为未来大周皇朝的皇后，母仪天下，享尽荣华富贵不说，更能凭借这个尊贵的身份给家人和自己在乎的人一个最好的未来。
当然，前提是自己不能对姬无殇动心。因为一旦动心，成为他的皇后，最后的结果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断地伤心，再到哀莫，最后心死罢了
倒不是自己不喜欢姬无殇，事实上，姬无殇那个霸道的吻，勾起的并非只是他心底的yu火，更让柳芙正视了那颗掩埋已久，悄然生根发芽的懵懂种子。
不过，正是因为自己对姬无殇的有情，才让柳芙退缩了。
成为那样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毫无疑问自己只能成为配角，卑微地活在他给自己制造的阴影之中。若他也喜欢自己，那她还能快活个几年吧。但身为天子，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当源源不断的，年轻美貌的少女们轮流爬上那片龙榻之时，可以想象，那种感受绝对会让自己心碎一地的。
想到此，柳芙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心底那一阵阵的刺痛，所以当她抬眼，对上姬奉天探究和等待的目光时，脸上流露出的却是一抹麻木：“民女何德何能，岂敢奢望嫁给裕王为妃。皇上若是不相信民女能做到您和裕王给予的重托，那放民女离开宫中即可。民女保证，不会泄露关于那个计划的半个字。”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盯着柳芙的脸，姬奉天好半晌才开了口：“朕看得出，你之前对朕的提议是有一丝动心的。可为什么还是拒绝了？你宁愿选择未知的险境拿命去赌，却不愿选择现成的最好的归宿，告诉朕，为什么？”
摇摇头，柳芙自然不可能告诉皇帝胡皇后此举背后的深意，只能淡淡地笑着：“没有为什么。民女只想靠自己的努力，换取家人的平安。民女和裕王已经达成协议，若三年内助他平息北疆战乱，他就以长公主之依仗接民女回到京城，并赐封民女的母亲沈氏为一品夫人。”
“你若接受朕的提议，一样可以给你母亲最好的保障，不是吗？”。姬奉天也从儿子那里知道了柳芙母女的真实身份，所以故意反问她。
看得出皇帝已经知道了自己母女的来历，柳芙苦笑着，这才垂目柔声道：“民女虽然身份卑微，却想要一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婚姻。很显然，裕王殿下不可能做到，所以，民女也就不去困扰所谓的选择了。”
说到这儿，柳芙抬眼，水样的眸子里射出了几点别样的光彩来：“那种只有你和我的感情，平淡相依，真实相守的日子，才是民女想要的。”
看得出柳芙所言句句属实，姬奉天也能理解。毕竟她经历过自己母女被亲生父亲抛弃的全部过程，那种心痛，别人是很难去同样体会的。
想到此，姬奉天叹了口气，换上了一抹轻松的表情，指了指柳芙面前的醋溜芙蓉片：“好了，朕已经有了想要的答案。咱们开始用膳吧，都冷了。”
“其实，民女要多谢皇上。”柳芙也随着放松了些，伸手夹了菜：“您若是只为了要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本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请了民女过来一起用膳的。”
“你是个心思剔透的，也应该知道朕的想法是什么。”姬奉天没有否认，只是自顾地吃着菜，歇了歇，才又道：“无殇在朕面前力荐你，可朕还是有些不放心。为你造造势，让你达成目的，也是两赢的。所以，吃顿饭还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能凭借朕给你造的这个势，如何加以利用，达成目的对吗？”。
柳芙放下筷子，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皇上放心，民女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了，朕也累了，你先下去吧。”姬奉天抬了抬手，示意柳芙跪安。
柳芙自不敢再多待，起身行了礼便退下了。
姬奉天看着柳芙的身影走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扬起唇角，笑着朗声道：“别说朕没有为你着想，刚才她的话你应该听得一清二楚吧。”
一阵风过，凉亭边树影晃动，一个人影随即从黑暗中露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姬无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