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气候愈发温暖起来,即便是夜里,风儿也含着淡淡的花香,一点儿不觉得凉。
柳芙启程的日子定在了初七,也就是明日一早。
推开窗,只见天上繁星闪耀,一道白茫茫的银河横贯南北,争河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河相望,遥遥相对柳芙知道,那便是牵牛星和织女星了。
知道了离宫北上的日子被定在七夕节当日,柳芙心里酸酸楚楚的,有些抑郁难排解的意味。
这一天,本该是世间有情儿女吐露相思的日子,可对于自己,却是开启前路未明的第一日。
古有传说,在七夕的夜晚抬头可以看到牛郎织女的银河相会,或在瓜果架下可偷听到两人在天上相会时的脉脉情话。
而女子们,则能对着天空的朗朗明月,摆上时令瓜果,朝天祭拜,乞求天上的女神能赋予她们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让自己的针织女红技法娴熟,更乞求爱情婚姻的姻缘巧配。
想来,自己在那一晚是没有机会再乞巧了吧
微蹙着眉,柳芙没有犹豫,顺手关上了窗,转身推门而出。
白日里摆放的几样时令瓜果还在园中的石桌上,再看天上,银河如练,月色如洗,不若便把眼下当做七夕之夜,让自己对着星空乞求一下自己未来姻缘美满吧
心之所至,柳芙直接走到了树荫之下,将瓜盘取在手,又来到园子中央,顺手掏出袖中丝绢扑在青石地上,这才双膝跪地,放下了瓜盘。
头颈微埋,手心相合,柳芙已然虔诚地默念起了一阕诗词:
“七夕景迢迢,相逢只一宵。
月为开帐烛,云作渡河桥。
映水金冠动,当风玉佩摇。
惟愁更漏促,离别在明朝。”
念完这一阙《七夕》,柳芙眼角已然含泪,虽未滴落,但映着白月,那点点的光芒却一如繁星落尘,入了她的一双水眸之中。
本想乞求上苍保佑自己能周全度过未来的三年,可话一出口,却是一阕伤离别的愁绪之词,到底,自己舍不得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
重生本是机缘,再活了这一遭,还能再害怕什么呢?即便前路如坑,归路如渊,之于自己这个偷得来生的人,又有何顾虑呢?
念头至此,柳芙深吸了口气,却觉得这满含馨香的暖风中含着一丝和自己有着一样愁绪的苦涩之意,不由得睁开了眼。
只可惜,心中所思之景并未出现,那个总是来去如影的人也没有立在自己的面前,柳芙自嘲地笑了笑,还以为真能与他心有灵犀,心念相连,原来不过是巧合罢了。
起身来,扫了扫膝头沾染的一抹地灰,柳芙抬眼再看了看那布满繁星,皎月当空的迷蒙夜色,这才回头,自顾又进了寝屋之中。
只是她并未察觉,此时此刻,宫阙飞檐之上,有一黑影一动不动。直到她身影已经没入屋中,那黑影才飞纵而下,落在了之前她跪地乞巧的地方。
低首看着那张白丝绢,姬无殇眉头深蹙,屈身将其拾起在手。
月色之下,丝绢一角那个柔绿色的“芙”字十分显眼,而丝绢上飘然而上的那一股淡淡幽香,更是让姬无殇的眉头愈发蹙地更深了。
“七夕景迢迢,相逢只一宵。月为开帐烛,云作渡河桥。映水金冠动,当风玉佩摇。惟愁更漏促,离别在明朝”心中默念着柳芙适才吐露的那一阕词,姬无殇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解:“你到底,是在为谁而愁呢?”
“你果真还是来了。”
柳芙身着轻柔若丝的白玉袍,闪身竟又出现在了寝屋之外:“我还以为,即便是临到了明日我将出发,你还是会避而不见呢。”
语气清浅,话中之意却撩动人心,更别提月色之下柳芙那双含水若情的双眸似乎在闪着微光,这让转身面对她的姬无殇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莲步轻移,步步而进,柳芙突然觉得姬无殇很有些可笑。
偷偷模模地来到一个女子所居之处,对于姬无殇来说,被发现应该还是头一遭吧只可惜那种似有若无心念相连的感觉实在太甚,要让柳芙不相信他在自己走后便立在了园中都不可能。
面对柳芙的步步而进,似笑非笑,姬无殇终于回过了神来,但取而代之的是脸上一抹尴尬之色:“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感觉到了,便想出来看看。”柳芙听他并未自称“本王”,不觉松了口气。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被人当场抓住,没有“恶人先动怒”都是好的,肯和自己好好说话,已是十分不易了。
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姬无殇有些无语:“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你站在那扇门后面,只是”
“只是你不愿相信你我念头所至,心意相通?”柳芙也有些无奈:“也不知是不是那火龙朱果的缘故。”
“什么意思?”姬无殇听柳芙提起此物,觉得很是不解。
“《本草纲要》记载,朱果乃温情补益之物,若男女分而食之,则能互有通连。”柳芙说出这句话之后,能看出姬无殇表情中的震动:“其实之前我也是不知的,可那次在紫蓉殿,你我眼神相碰便一切了然于心,我便觉得有些蹊跷,借着准备北上之物的便利,在皇家藏书阁里翻查了一下相关典籍。”
“原来如此。”姬无殇虽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柳芙素有才女之名,她博览群书放眼整个大周皇朝也是少见的,自然对其所言不疑。
“那日我误服朱果果汁,后来你又取果肉入药解毒,想来,这就是典籍上所言之‘男女分而食之’了。而结果,便是你我‘能互有通连’。”
说到此,柳芙顿了顿,见对方并无不悦,便继续为姬无殇分析道:“至于所谓‘温情补益’,我却未能全然理解。以后再看会不会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出现吧。只是不知道,这通连的距离有没有限制,若我明日之后启程北上,还有没有效呢”
“如此说来,你北上之后,即便不凭借书信鸽,你我也能互通有无了”姬无殇微眯了眯眼。
“是不是,等我到了北疆,一试便知。”柳芙此时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姬无殇心底一闪而过的“杀意”,略退了两步:“裕王不必担心,你我皆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我有异心,到时候你再动杀心也不迟。”
说完这句,柳芙自觉地心底微微有些疼,连看也没有再看姬无殇一眼,转身便退回了自己的寝屋。
而独留在园中的姬无殇,竟有了一丝后悔。只是不知悔的是当初不该让柳芙去取得朱果,还是悔刚刚不该露出那么明显的杀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