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灯光摇曳,偌大的馨园内静悄悄的,与前方主院的喧闹欢笑形成鲜明对比。
田蜜坐在小厅中,面对满桌美味却难以下咽。花儿站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劝慰心情极度低落的小姐。
任是谁的娘亲要改嫁他人,做女儿的肯定都会这样食不知味的吧。花儿除了满满的同情,无法组织出语言来劝导小姐,暗恨自己嘴太笨。同时,她又盼望着出去打听的叶儿能够带点好消息回来,博小姐一笑。
“小姐,菜都凉了,奴婢撤下去让厨房的热过再用吧?。”夜色渐浓,花儿模了模没有一丝儿热气的汤盆,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担忧。
“不用了,我不想吃,你撤下去和下人们分了吧。”
田蜜实在吃不下去,她站起来,准备回房,独自一人舌忝伤口。突然,一声尖啸在侯府别院的上空炸开,一朵接一朵灿烂的烟花在夜幕下盛开,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侯爷真是有钱啊,放这么多烟花,不得烧掉好几百两?”田蜜恶趣味地冷笑,“不知他是否每娶一个妾都要花这么多钱?”
“小姐,奴婢回来了。”屏风处转过来气喘吁吁的叶儿,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一直奔到田蜜面前双手奉上。“小姐,这是秀掌柜刚刚叫人送进来的,说你看了一定喜欢。”
“秀哥哥送的啊。”田蜜淡淡一笑,眸中水光隐隐。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接过包袱,发现里面的东西是温热的,打开一看,却是一张荷叶包了六个包子。
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田蜜抓起包子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吞吃着,泪水顺着肌理来到嘴角,被她和着包子一起吃下肚里。
“还是秀哥哥懂我,天下间除了田氏包子,再也没有第二样美味。”田蜜近乎贪婪地接连吃下四个包子,直到再也吞不下,这才恋恋不舍地将最后两个放下,叮嘱花儿道:“给我留起来,明早我要吃的。”
“是。”叶儿和花儿早就泪流满面,强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小姐说了,今天是云姨娘大喜的日子,被人看见眼泪,会说闲话的。
花儿收拾饭桌,将一点也没动的酒菜收进食盒拎出去,田蜜移步到茶几边坐下,接过叶儿拧来的热手巾擦了脸,便吩咐备水沐浴,她洗洗就要睡了。
田蜜的闺房在二楼,本来她还担心下人们不好抬水上楼,准备在一楼洗的。谁知没多久花儿就带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进来,先是抬了空的大浴桶上楼,然后才每人每次提两桶热水上去,整个过程人家表情轻松得很,田蜜乐得不说话了。
洗去身心的疲惫,由叶儿帮忙把湿头发擦干,田蜜也不梳晚妆,直接披散着头发上了拔步床。
“小姐,今晚就由奴婢在这儿陪您吧。”叶儿点了熏香,垂手站在床前请示。
“我说过,我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我房间里,这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三次!”田蜜说完,用力扯下帐子,扑倒在被子上。
隔着蚊帐,田蜜冷眼看着叶儿呆立片刻才将床头柜上的灯拧到最小,垂头丧气地关门离去。她知道自己这个习惯有点怪,但时间长了,丫鬟们会适应的。
主子休息了,下人们才得以吃饭洗漱,不过大家都刻意放轻了脚步,压低了声音,两刻钟后,馨园完全安静下来。除了二楼的闺房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其他地方漆黑一片。
这时,床上的田蜜忽然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赤足走到窗边凭窗而立,只见主院方向灯火通明,但喧闹声渐渐减少,还有灯笼火把在向远处走动,想来宴席已散,闹洞房的也走了。
空气中还有残留的硝烟味儿,夜风乍起,吹来一层薄雾,象一张巨大的烟罗纱,慢慢将侯府别院笼罩住,连天上的星星也被蒙上一层面具,变得朦朦胧胧,神秘十足。
夜更深了,只穿了丝绸里衣的田蜜感到了凉意,但她不肯上床去睡,一直睁大了眼睛望着外面的夜色,直到远远的有一条人影飞速飘近,在围墙上屋顶上树顶上跳跃而来,最后站在她窗前的树冠上望着她笑了笑,轻巧地翻进闺房外的窗户。
“阿呆的小白牙真好看。”田蜜喃喃道。转身上床,安然睡下。有阿呆在门前守着,她什么都不怕。
一夜无梦,田蜜睡得很安稳。天亮后听到丫鬟开门进来,她翻身而起,屋外却没有惊叫声。阿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侯府护卫,不过如此,还不如秀哥哥才教授几天的小傻子。”田蜜嘴角含笑,心情很好地任由丫鬟们服侍她梳洗。
漱了口,将了面,叶儿给田蜜梳了两个包包,缠了她最喜欢的珍珠发带,本想再加上几根彩带的,田蜜拒绝了。
她还在孝中,对彩色的东西很抗拒。换衣服的时候,她挑了一件粉蓝纱裙,除了裙边绣了细细的银线如意纹,再也没有任何花纹装饰。
叶儿退了一步,观望一阵,吞吞吐吐地问:“小姐,会不会太素净了些?”
田蜜想到等下要正式拜见西昌侯,不带点首饰好像不太好,便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对珍珠耳环和一串珍珠项链戴上,手上套了掐丝玫瑰花型银手镯,就再也不肯添加。
花儿开了一盒蜜粉递过来,田蜜立刻摇手指,“不要!我不喜欢用粉!”谁知道里面加了多少铅,抹到脸上会伤害娇女敕的肌肤哪。
装扮完毕,田蜜下到一楼,发现有个三十来岁神情倨傲的妇人正坐在小厅里喝茶,身后还站着两个小丫鬟服侍,自在得象是这馨园的主人。
田蜜停在珠帘前,疑问的眼神看向花儿,后者立刻禀道:“这位是冯妈妈,特意过来接小姐去主院请安的。”
这时,冯妈妈仿佛刚刚才发现田蜜到来似的,呦了一声,放下茶杯,掸掸姜黄色荷花纹对襟衫,快步走到田蜜跟前,青色百褶裙竟纹丝不动,涵养功夫真是到了家。
“啧啧啧,小姐真个是天仙般的人儿。”冯妈妈围着田蜜绕了一圈,溢美之词不要钱的冒出来。
田蜜静静地站着,双手矜持地互握在小月复前,嘴角微弯,酒窝微露,心里其实早翻腾开了。
呵,以为自己是土包子不懂吧,夸两句就想糊弄过去,不愿意行礼?
“冯妈妈过奖了,时间不早,田蜜要去给侯爷和云姨娘请安了。”田蜜展臂虚指,抬脚就往门外走。
冯妈妈微微一愣,动作明显僵了僵后赶紧甩着帕子跟上,“哎哟,是我这张嘴不好,说着说着就忘了时辰,小姐这边请。”
“劳烦妈妈带路了。”田蜜弯着眼睛笑着,暗道连我字都出来了,真不把自己当主子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