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阿呆的病情反弹,田蜜强迫他睡了一下午,到酉时才喊他起来,见他安然无恙,这才回了西昌侯府。
刚刚迈进二门,红儿就从小门房里冲出来,大喊道:“三小姐怎么才回来?!”
田蜜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冷哼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归你管吗?。”
“呃,奴婢该死,三小姐恕罪。实在是侯爷请三小姐过去有事吩咐,只怕侯爷久等……”红儿情知是自己莽撞,咬着牙跪到地上,眼睛都红了。满府的丫鬟,估计自己是第一个跪这拖油瓶小姐的吧,真是羞死人了!
“哼!什么样的身份就说什么样的话,好歹有几天情分在,别说我没提醒你,以后再这样目无上下尊卑,遇上那石头心的人,就是你倒霉的日子!”说着,田蜜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红儿呆呆地跪在地上,流下宽面条泪。她被鄙视了,她竟然被拖油瓶鄙视了!
冯妈妈跨过门槛时,在红儿跟前停了停,啧啧讥笑,柳腰一摆,追上了田蜜,“小姐小姐,是否先让花儿回雅竹院准备晚饭去?”
“嗯,行。中午吃得多,我还没怎么饿,熬点粥,炒两个素菜,把带回来的包子热一热就好。”
花儿连忙应了,抱着一布包的包子独自往雅竹院去。
田蜜侧头斜睨红儿,喝道:“还不快快带路,你还想让侯爷等多久!”童声清脆,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想到侯爷那双鹰一样阴鸷、仿佛能挖骨剜肉的眼睛,红儿打了个激灵,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在小路边引路。北风裹着雪花打在她布满泪水的俏脸上,一直冷到她的心里。
跟着红儿来到金桂苑书房,在小厮通报之后,田蜜高昂着头走进书房,对红儿眼中的怨恨熟视无睹。在这大院子里,象这样对她恨之入骨的人多了去了,不在乎再加那么一个半个的。
“侯爷安,夫人安。”
“嗯,起来说话。”
西昌侯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上,让田蜜意外的是,汪氏也在场。这对夫妻正相邻而坐,各自捧着一杯热茶,升腾的热气使得两人的脸孔有些模糊,线条有些扭曲。
田蜜扫了一堂上一眼,便垂了眼睑,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坐了半边,做出侧耳倾听状。柔和的灯光洒在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脸庞上,象踱上一层圣洁金光,令人目眩神迷。
这安之若素的神态,真象啊……西昌侯处于愣神状态中,汪氏见他半天没反应,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袍袖。
“啊……哦,蜜儿啊,本侯明日就要奉旨出征边塞,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本侯和夫人的意思,你年纪尚小,现在就进国子监为时过早,还是乖乖在家呆着吧,等本侯凯旋而归,再去找祭酒说说。”
“是,让侯爷、夫人费心了。”真的要出去打仗了?那不是在外头被同学打了都没人帮忙出头?好吧,在家呆着吧,至少知道敌人是谁,知道该怎么应付。
田蜜的恭敬温顺让西昌侯十分满意,他拖长了尾音嗯了一声,在汪氏眼神的催促下又道:“祥瑞苹果的事,你问过叶家小子了吗?。”
“问过了,叶承钧说要十万两白银,一次性付清,以后那技术随侯爷处置。”在西昌侯面前,她可不敢叫钧哥哥。
“十万两!!!他抢钱哪!!!”汪氏几乎是尖叫起来,那音波差点没把屋顶掀翻了。
田蜜本来想说价钱还可以商量,但抬眼看见西昌侯明显正在挣扎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有戏哦,看看再说。
屋里的气氛一时诡异极了。西昌侯用手指敲打着罗圈椅的扶手,声如奔马,眼睛却看向虚空处,似在苦苦思索这笔买卖到底值不值得。
汪氏则用一双探照灯似的大眼死死盯着田蜜,好像在研究这讨厌鬼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讹到自家头上来了!
田蜜在汪氏的眼刀中低眉敛目,稳坐钓鱼台。诱饵已经抛出去了,就等鱼儿上钩了。话说,西昌侯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呢?
啪!八角琉璃宫灯中爆出一朵大大的灯花,惊醒了三个沉思的人。西昌侯皱了皱眉,第一个开口:“叶家小子的意思,是那技术随本侯处置?”
“是,这是他的原话。”鱼儿咬钩了,田蜜眼睛弯如月牙。
西昌侯一拍大腿,“好,本侯应了!”
汪氏吓了一跳,叫道:“侯爷!十万两太贵了!”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什么!”西昌侯眼睛一瞪,喝道:“时候不早了,还不快去看看酒席准备得怎么样了。本侯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陪母亲吃顿饭呢!”
汪氏被西昌侯这一吼,魂都吼没了,脚底下象被装了弹簧,一下子跳起来,提着裙角直奔门口,临走还不忘飞了田蜜一记眼刀。
雕刻龙凤呈祥的名贵木门被汪氏重重地带上,西昌侯的鹰钩鼻抽了抽,起身绕过几排书架,从隐秘的角落取出一只黑色描金牡丹纹木匣子。推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匣面额为五千、一万的大燕钱庄会票。
西昌侯嘴角抽搐,十分肉痛地点出十万两票子,藏好匣子后转回外间,一迭票子在手心里上下拍打,发出规律的啪啪声。
田蜜会意,冲西昌侯弯了弯嘴角,从双鱼包包里抽出几张宣纸,和那迭银票做了交换。宣纸上,是田蜜口述,叶承钧执笔的让苹果长字的秘密,还附了一些文字的图案和裁剪方法。
西昌侯有些激动,双手微微颤抖着翻看宣纸,快速浏览上面的东西,脸上的惊喜之中夹杂着惊讶,整间屋子都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真是太神奇了,这样子就能让苹果晒出字来?”
“是的侯爷,世界是奇妙的,有许多未知的秘密能为我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嗯,本侯拭目以待!”西昌侯将宣纸小心迭好,装进一只牛皮信封揣进了怀里。价值十万两的宣纸啊,他要将它变成二十万、三十万、一百万……
晚宴设在新完工的东暖阁,泥瓦匠昨天才从此处撤离。暖阁铺了地龙,烟道布满地面和半截墙面,将热量传到暖阁的每一个角落,整个空间温暖如春。
田蜜跟在西昌侯身后走进暖阁时,还听见云姨娘语气温柔地向老夫人介绍暖阁增温原理,奇妙的解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云姨娘笑靥如花,艳压群芳。
呵呵,记得在虎头镇的田宅,家里砌火炕的那年冬天,曾跟当时的云氏提到过暖阁的建造,没想到现在成了她讨好主子的工具。
田蜜的到来让云姨娘有些尴尬,她停止解说,表情复杂地看着田蜜给老夫人行礼,给夫人行礼,向侯爷的子女们问好。
田蜜举止彬彬有礼,笑容温婉矜持,通身气派不比汪氏所生的嫡女差,甚至做得比茜娘还好。可是,云姨娘仍然感觉到了耻辱,她低下头,不敢面对汪氏嘲讽的目光。
老夫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儿子的正室妻子与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盯着田蜜头上那对苹果绿翡翠镂空玉兰花簪看了一眼,这才笑呵呵地向田蜜介绍她还没有见过的侯府嫡长子赵子正,和嫡次子赵子期,以及碧姨娘所生的庶长子赵子恬。
赵子正肖似乃父的鹰眼和鹰钩鼻子,身材瘦削,脸颊凹陷,自打田蜜进屋,目光就一直跟她走,象是看见了美味猎物的鹰犬。
赵子期和茜娘都象汪氏,长着小圆脸,眼睛总是眯着,偶尔睁大时,一定对某样食物产生了兴趣。他和赵子正都还穿着蓝缎银边的国子监学生袍,不注意看的话,你会怀疑他其实是坐着睡着了。
赵子恬象碧姨娘,容貌英俊,神态风流,穿一身淡红色棉袍,田蜜向他问好时,发现他眨巴着一双美丽的凤眼,正在向她放电!
西昌侯这三个儿子目前都在国子监就读,平常住在国子监,每月逢十才能休沐回家。而今天,他们结束了一年的学习放了寒假,正好赶上为他们即将远征的父亲送行。
见礼完毕,田蜜坐到末席,仍是和丽娘、白芸娘、姜月牙坐在一起。三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每次看到她都两眼冒火光,田蜜郁闷地模模老夫人送的玉兰花簪,真想摘下来扔到她们身上去,当谁稀罕呢。
又是一顿沉闷的家宴,饭后下人们撤去残席,换上热茶,白芸娘和姜月牙苍蝇闻到腥味一样,各自粘到赵子正和赵子期身边,从各个角度展示她们青春美好的身段。行为之大胆,献媚之能事,让田蜜瞠目结舌。
丽娘坐着不动,眼睛却总是瞟碧姨娘,母女俩似乎在打什么暗号,紧接着,碧姨娘哎哟一声,晕倒在地。
田蜜冷眼旁观丽娘呼天抢地,扑上去抢救她亲娘,哭着喊着要父亲怜惜,快快为碧姨娘请医求药,真是唱念做打俱佳。而汪氏和其余几位姨娘,已经气得脸都青了,争宠夺爱的战斗在这一刻正式打响。
最后到底是谁得胜回房,与西昌侯双宿双飞,田蜜没兴趣知道,她寻了个机会跪安,回雅竹院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