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夜,至天明肖夫人方揉着刺痛不堪的鬓角,晕晕乎乎儿扶着魏昌家的手一脚高一脚低地回自个儿的屋里去了。
这一对小冤家,没成亲之前你侬我侬的整日家腻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如今连孩子都大了反倒一副恨不得吃了对方的仇人模样。真真教人头痛不已。说起来都是韦诺儿那个浪蹄子惹的祸。不知从哪里弄来那些下作的玩意儿,好好的爷们都叫她给教坏了。真和她死去的主子一样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黑心肝娼妇儿,成日家只知道狐媚子霸道。这会子也没空多做理会,只撵到柴房里关起来,先饿她几天长点记性再说。倒是仁儿,往日里也没见有这么大的火气,这会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吃了炮仗,挥剑动刀满嘴里嚷着休妻休妻的。幸而是被自己劝了下来,若是传到杜府那边,恐怕他腿上的筋不打断两条的。
“唉……”肖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清寒中瞬间凝结成一团薄雾:都是自己这个做娘的没用。仁儿平日是多么温顺的孩子,若不是满腔的怨愤与不平积压了太久,也不至于变得这般暴戾。都怪自个儿当年心软,若是在那小忘八羔子一出世便掐死他不就一了百了了,又怎会有如今这一连串的烦恼。
肖夫人前前后后思虑往返,怅然若失。一时心痛如绞,一时又百感交集,……
刚进门,便瞧见谨明侯王崇正背着双手逆光站在窗前。
肖夫人忍不住冷笑道:“嗳呦!这一大清早的刮得是哪阵风啊?怎的劳动堂堂侯爷大人来看我这卑贱的不祥人了。”
王崇正转身凝视着肖夫人,面沉如水,眸中含戾,面对肖夫人的冷嘲热讽,不悦道:“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尊重,做错事不去反省反倒尖酸刻薄,攀东扯西的,这回若不是我宁可得罪太后与中山王也要保你,恐怕此刻你已是个弃妇了。你不知感恩就罢了,怎么反倒如此不知好歹,真真教人失望透顶!”
肖夫人不屑地讥讽道:“呦,这么说来,妾身倒真要谢谢侯爷大人了。”说着慢慢悠悠地行了个大礼,满口嘲讽道:“谢谢您让妾身从正室糊里糊涂地变成了偏房,谢谢您让仁儿、礼儿他们从嫡出莫名其妙地变成身份低贱的庶子,日后都要被人踩在脚底下不得翻身。您对我们母子可真是优渥备至呢。”
王崇正皱了皱眉头,眼中满是烦恼与阴霾,愠怒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说到底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肖夫人闻言赫然直起身来,凤目圆瞪,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大声叫嚷道:“没错,都是我自作孽。我认了。可是侯爷大人,您这么英明还不是养了一条披着羊皮的豺狼。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要被他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呢。”
王崇正一听这话,顿时勾起了满月复的心事。心底里暗藏的恐惧与不安一下子汹涌而出,一股傲气登时散尽,萎靡于地,面如死灰……
好半晌,方收敛了心神,强作镇定道:“我今日来是有一件要紧事儿要与你商量。”
肖夫人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心里狐疑一片,只管紧抿着嘴儿不开口。
耳边听得王崇正语调森然:“我且问你,那玉香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没有?”
肖夫人闻言勾起了旧事,心里顿觉不妙,咯噔一下,不过略一迟疑,脸上便恢复了常色,斜眼不悦道:“好端端的,又提那个死蹄子做什么?她原不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女儿,早些年一家子从西边逃荒过来的,听说老子娘都在路上饿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光身子。”
王崇正按着眉心,气哼哼道:“你可知她的兄弟到都察院里击鼓鸣冤,状告咱们侯府强占民女,逼婬不遂便虐待致死。亏得你还选这样的人送来,我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肖夫人也是唬了一跳,心登时跌入谷底,拔凉拔凉地透着寒气,手脚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忙急着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玉香那蹄子的卖身契可是白字黑字做不了假的。怎么又扯上什么强占民女了?再者说她是自个儿吊了脖子的,又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分明就是那起子刁民借个由头讹诈罢了。”
王崇正面如土色,气得胡须直抽抽,有些懊恼道:“即便如此,这虐杀家奴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族长更替在即,这个节骨眼上若有什么不好的风声传扬出去,只怕是……唉……处境堪忧啊!”
肖夫人撇撇嘴,不以为然道:“族长本就应当由长房嫡子继任。都是老爷当年太过于心软,瞻前顾后的。白白便宜了二叔公,叫他霸着位子这么久,如今倒还要咱们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这都叫什么事啊。”
王崇正在屋内来回走动,一边摇头,一边无限烦恼地叹道:“父亲走时,我和崇业年龄尚幼,怎能服众。不得已这才托了二叔公暂代族长之职。这些年来他处处以咱们长房为尊,事无大小皆如实禀告,不敢善专。原想着让他去应付那些刁滑古怪、诡谲狡诈的族老们倒是省了我不少精神,如今看来倒留下一大隐患了,怕就怕被某些有心人借机钻了空子,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呢。”
肖夫人听他话里有话,眼皮子没来由地跳了几下,心中一凛,忙出声追问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这铁板钉钉的事儿还能有什么变数不成?您这个父亲还好好儿活着呢,难道那混账行子还痴心妄想要越过您去?那可不就如弑父篡权一般。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这般忤逆不孝?”
王崇正紧闭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屋内顿时弥漫着一阵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