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雨霏与杜若看罢了‘祥瑞号’门前的一出闹剧,忽的马嘶车震,倒教车内的主仆二人唬了一跳。杜若脸色煞白,身子向前紧紧地护着雨霏,怒声向外呵斥道:“怎么回事,眼睛不看路吗?吓着了殿下,小心活揭了你们的皮儿去。”
话音未落,车帘一闪,就见身着淡竹叶青色夹袍的念远低头沉着脸进来。
雨霏见他那副“黑脸包公”的模样,禁不住扑哧地笑出了声儿来,抿嘴对杜若自嘲道:“唉,民间有句话儿说得好‘逃学的孩提子偏遇见老夫子’看来咱们俩今个是少不了郡马爷的一顿戒尺了。”
念远闻言,想笑又笑不出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都快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想起一出是一出。这大街上车慌马乱的,你们两个弱质纤纤的女子怎能教人放心。”
雨霏笑道:“子陵到底是哪里来的耳报神,这么快。整日家被你们拘在府里,多走一步路都不成。好容易溜出来透口气儿,还是家雀儿落在了米箩里——撞了个正着。”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手背朝上闭着眼,可怜兮兮道:“喏,给你打就是了。”
念远被雨霏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去轻轻在雨霏手心里拍了一下,嗔怪道:“你呀,真真教人没法子。这回就看在咱们明月的份上暂且饶了你一遭。”
又绷着脸责怪杜若:“你这丫头,平日里瞧着倒是稳重,怎么这一回却跟着郡主胡闹,也不劝着点。”
杜若笑道:“冤枉啊,奴婢嘴皮子都磨破了哪里管用呢。依我说,郡马爷不如整日家守在殿边寸步不离,奴婢们也好省点心不是?”
又佯装委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都是奴婢不识像,碍着郡马爷与殿下小两口打情骂俏了,难怪被人做筏子呢。”
雨霏登时飞红了脸颊,扑过去就要拧杜若的嘴,一边啐道:“你这小蹄子,越来越坏了,专会拿我打趣儿。”
谁知车内狭小,雨霏摇摇晃晃地站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唬得念远一把冲过去紧紧地搂住她。雨霏缓过神来,见自个儿正好坐在念远膝上,登时满面通红,真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挣扎着欲推开,谁知念远却搂得越发紧了,狭窄的空间里,二人紧紧相拥,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心跳。雨霏羞得脸颊发烫,越发手足无措,只得将脸埋进念远温暖的怀里,才能避过杜若那充满笑意而调侃的眼神……
半晌,方听得念远柔声道:“瞧这条路并不是回府的,你们可还要去哪里?”
雨霏羞赧着用蚊子般的声音道:“天然居的果饼在这城中可是一绝,我想着去尝一尝,顺道带一点水晶木樨糕回去,瑜哥儿可是见天的念叨着呢。”
念远皱着眉头劝道:“你如今怀着身子,吃食上越发要小心。外头的东西不干不净的,咱们还是回府去单做才好。”
雨霏赌气扭过身去,冷笑道:外边的吃食再不好也比府里的教人放心的多。至少不会被人不小心放进去红花、附子之类的。子陵也忒小气了,莫不是怕被我吃穷了不成?”
念远闻言先是紧握拳头怒形于色道:“敢打你和孩子的主意,不论是谁,我必将她碎尸万段。”后又轻轻搬过雨霏的身子,让她将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声安抚道:“常听人说,有孕之人性子变幻不定,教人模不着头脑。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你说这一车子的话来咒自个儿。罢了罢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雨霏恼道:“我是女子,肚子里的是小人儿,子陵若是嫌弃,我们这就离了你如何。”
念远慌忙举起手来,向雨霏行了个礼,学着那戏文里的笑唱道:“小生这厢赔礼了,还请娘子恕罪则个。”
雨霏啐了一口,红着脸道:“好好的一个人偏学着油腔滑调的不正经,也不怕人笑话。”
说话间马车轻轻一颠,停在了一座二层酒楼门口。念远小心翼翼地抱着雨霏下车,抬眼便见门头高悬着的黑漆地描金匾额,上书“天然居”三个大字。两旁又有一副楹联,镶着錾银的字迹: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雨霏因道:“这个对子倒也巧,两句回文合成完璧整体,意境虽妙,只是上联为平收,这下联末字却偏为仄声,有些不合规矩。”
念远一边体贴地替雨霏拉了拉外头的披风,一边笑道:“你哪里知道,这副对联可是’超然老人’的杰作呢。他为人行事洒月兑,率性不羁,恰是这仄声,竟为后来续作之人留了多少余地。听说别处也有些商铺依葫芦画瓢,早已流传开来。有那名曰‘多福’的棺材铺子,便道是:‘贤出多福地,地福多出贤。’又有那鲁地的银号被称作‘山成玉’的,便说是:‘财东山成玉,玉成山东财。’就连佛寺也有样学样:‘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呢。仔细琢磨起来哪里敌得过这一对呢,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及进店内,窗明净几,桌椅俨然,垂悬的竹帘挡住了晌午炎炎燥热的日光,教人顿觉清凉爽快,室内摆着的几盆茉莉散发着淡雅的清香,闻之欲醉,心旷神怡。令人奇怪的是往日里客似云来,热闹非凡的店堂这会子却是空无一人。
雨霏转头对念远语笑晏晏:“子陵莫非将这里全包下来了不成?我不过是一时起意来这儿打打牙祭,这般郑重其事的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再说在外头吃图的就是个热闹,若是这般清静,反倒没意思了。”
念远这时略显得有些尴尬,慢慢扶着雨霏上楼,讪讪道:“包下整个店是我的主意,却是为了别的事儿,原本不知道霏儿也会来此。”
主仆三人由店小二带引着来到了二楼的雅间,居高临下,恰好可以将厅堂内的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