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妙目流光偷眼瞥见安老太君脸上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厌恶,便知晓方才那一番看似无意的话必是成功地勾起了她对暗香阁那位的不满,心中得意,面上却一丝也不露,因抿嘴奉承道:“还是老祖宗看得远想得深,可惜现下没有纸笔,不然凤儿定要好生记下来,挂在床前也好给自个儿一个警戒。”
安老太君满意地拍了拍凤鸾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笑道:“你这孩子,就会拿我这老婆子取笑。我就说忽里巴拉地怎么想起送个安枕香囊过来了,原来是想拿我做挡箭牌。”
凤鸾低头绞着帕子,娇艳的脸颊微微泛红,羞赧道:“这是二表哥的书房,凤儿自个儿怎好贸然打搅。”
安老太君微微蹙眉,摇头叹道:“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虽然男女授受不亲,可你们总是姑表亲,又同住在一府里,自然不比旁人。还是这般小心翼翼的,看着真教人心疼呢。”
凤鸾点头乖巧地应道:“老太太的话儿凤鸾记下了。只是二表哥虽然不计较,可郡主殿下向来是个有心的,凤儿只怕一个不留神坏了素日的情分。”又扯着安老太君的袖子撒娇道:“老祖宗,您就勉强再走几步,前边就是青棠轩了。您今个受累,凤儿回去给您捏肩捶腿,收拾了被褥在您榻边亲自上夜来赔罪好不好嘛?”
安老太君闻言微微愠怒道:“怎么她又为难你了?我就知道,她狂傲的很,就她自己是个好的,旁人都是脚下的泥土,凭你是谁总能寻出个不是来。”
凤鸾故作惊惶,连连摇头支支吾吾道:“没有没有,二表嫂亲切随和,待我极好。就好像我的亲姐姐一样。”
安老太君撇嘴不屑道:“你还替她遮掩。咱们这位郡主娘娘的脾气别人不知,我这没权没势的孤老婆子这些日子来可是领教了不少呢。只怕你把人家当姐妹,人家可一点也没把你放在心上,说不准还当外人防着呢。”
凤鸾还没说话,她身边的画眉便撅嘴抱怨道:“可不是?前几日小姐听说瑜哥儿胃口不好,特意做了好克化的枣泥山药糕巴巴儿送过去。那边守门的婆子却硬拦着不许人进。还说了好些不干不净的话。也亏得小姐度量大,没和她们计较放下东西就走了。奴婢丢了帕子回去寻,谁知正好瞧见郡主身边的碧纱将那些吃食整碟都倒在了后墙根。”
凤鸾忙斥责道:“住口老太太面前也敢乱嚼舌根子说主子的是非。还不快出去自个儿掌嘴。再多说一句,我那儿可就真留不得你了。”
安老太君狠狠一跺手边的拐杖,怒道:“竟有这种事?她也太目中无人了。好孩子,平白教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老祖母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气。”
凤鸾柔声劝道:“好祖宗,您别听这蹄子胡吣。哪有那么严重。许是凤儿的手艺不精,不合瑜哥儿的胃口也未可知。您可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动怒,伤了身子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安老太君像是第一次认识凤鸾一般,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眉间眼底俱是笑意,点头赞道:“到底是大家闺秀有涵养,比那一位可强多了。真是可惜了。若是早个几年……唉……”说着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精光,鄙夷道:“我看那一位是嫉妒吧。你这模样,这性情,和远儿又很谈的来。她那样不能容人的,自然忌讳。说句难听的话,她那院子哪怕窜进一只母猫都能被韶叨半天吧。”
底下人见安老太君毫不掩饰对郡主的嫌恶,都低眉顺目不敢置喙半句。忽的从前边厢房的窗里窜出一个黑影,还没等人回过神来,便和深幽的夜幕融为一色。众人皆被唬了一跳,几个丫头更是连声惊叫。胆大点的婆子一边儿高呼:有贼一边大力撞开了虚掩的房门,明晃晃的灯笼照的原本漆黑如墨的房间犹如白昼。凤鸾瞥了一眼,顿时羞红了脸,忙用帕子掩着,转过身去。地上的衣衫胡乱扔了一地,宁儿乌发遮了大半个脸庞,赤身地蜷缩在锦被下瑟瑟发抖。
安老太君疑窦重重,怒上心头,开口斥责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死丫头竟然做出这等没廉耻的丑事。”又吩咐一旁的婆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拖出去,悄悄儿,千万别教人瞧见了。”
安嬷嬷咳嗽两声上前笑道:“老太太,您可别冤枉了这丫头。这里是郡马爷的书房,其他人哪里进的来。想必是郡马爷……咳咳……想出了新鲜点子和宁儿闹着玩呢。”
安老太君眼珠子一转,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宁儿,见她含羞带臊轻轻地点了点头,登时喜上眉梢,因嗔怪道:“这孩子平日里看上去是个最老成不过的,想不到私底下也这般荒唐。好好的跑什么?弄得咱们还以为是遭了贼呢。”
安嬷嬷笑道:“年轻人面皮薄。况且又不是谁都像您这么好说话,若是碰到了郡主娘娘还不知要哭闹成什么样子呢。”
安老太君叹道:“也罢了,只是倒吓坏了凤儿。到底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哪里经得住这些。这回幸亏有我在,否则岂不平白坏了她的名声。”正说着,宁儿已经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了,深深垂着头,羞赧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那轻若蚊呐般的声音嗫喏道:“老……老太太……赎罪……奴婢,奴婢……”
安老太君揽过犹自发抖的宁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中满是欣慰,和颜悦色地安抚道:“你这蹄子,这是好事,赎什么罪呢。只是如今既然圆了房,就更要尽心地服侍断不可恃宠生娇。远儿年轻,难免有轻狂纵情的时候,你也要多劝着点。免得旁人看笑话。”
宁儿的脸红得像秋日里熟透的石榴一样,都能掐出蜜来。眉眼含春,羞羞答答地抬不起头来。
凤鸾在旁凑趣道:“往日只听说张生翻墙会佳人,没想到二表哥和宁姐姐今个也效仿古人。”
宁儿听了这话,越发站不住了,一时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才好。
安老太君顺手轻轻打了凤鸾一下,抿嘴啐道:“你这张嘴越发不饶人了。我就说那些话本杂书看不得,宁丫头正害臊呢,你还只管打趣她。”
凤鸾佯作委屈,用帕子抹着没有半点泪珠儿的眼角,长叹道:“哎呦,老祖宗真偏心。可见是有了孙媳妇就忘了我这个外孙女了。凤儿可不依呢。”
宁儿嗤地一笑,因道:“好姑娘,我只是个丫头,哪里担得起呢。”
凤鸾笑道:“别人把你当丫头,我可全拿你作嫂子看呢。”说着顺势蹲了个福,促狭道:“好嫂子,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要不老祖宗日后可就不疼我了呢。”
这边正在玩笑,忽的有丫头慌慌张张来报:“暗香阁那边命人来传话,郡主殿下动了胎气请郡马爷赶紧过去呢。”
安老太君啐道:“她还真是有本事,哪里来的耳报神,就这么快。三天两头就拿孩子说事,。远儿又不是太医,去了又有什么用。好好的爷们,难道要放着多少手头的大事儿不理,非得随传随到一天到晚的守着她,她才能安生点不成?急吼吼的派人来请,还怕别人不知道她素来嫉妒成性,不贤不惠呢。”
那丫头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紧咬着下唇不言不语,半晌方结结巴巴说:“是……是真的……奴婢瞧见郡主流了好多的血,嬷嬷说怕是要小产呢。”
安老太君满不在乎道:“小产就小产呗,你慌什么?像她这样成天绞尽脑汁地折腾,孩子能保得住才怪。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太医呢,去瞧过没有,别又是虚惊一场。”
别人倒还罢了,只有宁儿听了这话,心里一沉,只觉手脚冰冷,背上全是冷汗,风一吹,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寒颤,脚下一软,几乎跌倒在地。忽觉手心一热,原来是凤鸾见宁儿神色不对,生怕她就此露了痕迹,便上前贴耳低声警示道:“姐姐如今可是二表哥的人了,又有老太太护着,只要没有真凭实据,任谁也不能把脏水往你身上泼。更何况郡主总得顾忌自个儿的脸面不是?”
正说着,就听安嬷嬷款款劝道:“老太太还是去瞧瞧吧。郡主肚子里怀的到底是王家的子嗣。这会子郡马爷自然是不好意思露面的,若是老太太再不去,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平白落人口实?”
凤鸾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老祖宗,您要是不过去宁姐姐恐怕很难过得了表嫂那一关。这才刚和二表哥在一处就惹得主母动了胎气,若是闹腾的大发了,可叫宁姐姐将来怎么做人呢。”
安老太君长叹道:“罢了罢了,都是讨债的冤家。去就去,免得有人借题发挥再去宫里哭诉弄得家无宁日。”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就将宁儿死拉活拽向外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