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害相权取其轻,谢歌弦留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目送那辆马车走远后,莫璃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沉吟一会,便又是淡淡一笑。她这一路走来,但凡是遇到为难之事时,其实不都是用这法子,两害相权取其轻。
开门做买卖,无论大小,都不可能会一方风顺。
回身往里走的时候,想起桑园那边的事,她便对阿圣道:“如今东庄的桑园已经收回,我想让你在桑园那挂名当个管事,先跟陆大爷他们联系一下,然后在商谈下面的事可好?”
店铺这头有贾黑帮忙,作坊则有莫二老爷负责,桑园那边也需得有一个她信得过的人时时照看着才行。那边虽早就有陆大爷父子在,但到底不是她手里出来的人,桑园是莫家的根,一直依靠外人总不是个妥当的法子。而且她看得出来,阿圣性子并不适合处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不是他看不清那些弯弯绕绕,可以说他甚至看得比她还要清楚,只是性格决定了他不喜欢处理这等繁杂恼人之事,不然他当年也不会丢下那么高的名望,那么干脆地就离开了大草原。
他本该是自由的,她不想束着他,也不想只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办事,即便如今是挂着管事的名号,却终还是屈在她名下。但若到了桑园那边,他便是那片地方的主人,从此跟族里那些人是平起平坐的。
只是他若去管着桑园的话,以后就得常常两边跑了,而且这才刚刚接手,要跟陆大爷了解的事情会很多,所以定会不时宿在桑园那边,幸苦是肯定的。然而,除了他,她再没别的可以信任之人了。
阿圣对别的倒都无所谓,他本来就不是怕幸苦的人,能不时出去跑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对他带回来的那匹大黑马也是好事。却唯一点,让他有些为难,便是有时忙起来,肯定会宿在那边。可他这才刚刚抱上娇妻呢,就要开始重新睡回冷铺板,这也太让他纠结了。
所以,答应自然是答应了,但那表情却总像是被人抢了银子又不敢说一般,就连晚饭也吃得比平时少了许多。偏莫璃因忙了外头的事后,又要挂心着朱氏的身体,因此也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只是当她从朱氏那回来后,却没瞧着阿圣在屋里,浴房那儿也不见他,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去了莫老太太那边,她一怔,便也转身往莫老太太那儿过去。
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莫雪充满好奇的声音还不时插上几句,随后,便是莫老太太呵呵的笑声。是他在跟莫老太太和雪儿说草原上的趣事和奇事,以及她这半年在草原那边做的一些事,特别还提到了小灰,倒是惹得莫雪连连追问。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帘子,也能感觉得到里头那难得的欢快气氛。莫璃站在外头不禁有些呆住,这样既普通却又让人安心的快乐,家里,似乎已没有很久了。自从父亲过世后,这个家,即便偶尔有一些欢笑,却也总隐隐带着几分落寞和缺憾。
而今,他竟轻易就将这个缺憾给补上了。
入赘的女婿,一般都不好意思在妻家的家人面前过多露脸,就算生性大方的,也很难放下心中的那点别扭,真将自己当成一家人来跟妻家的家人相处。但他,真的就将她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一般对待,对莫雪的连连追问,他低沉温厚的声音里自然流露出兄长对幼妹的疼宠。
幸得是他,她站在帘子外,心里喃喃道了一句。
“哟,大姑娘怎么站在外头,多冷啊”正出神间,身后忽然就传来刘**声音,莫璃怔然回神,里头的声音即停下了。随后不及她抬手,那门帘就被从里掀开,跟着阿圣就瞧着阿圣从里出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真是你,我刚还觉得怎么药味那么浓。”
刘妈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就瞧着莫雪也从里头钻了出来,而且脸上难得带上了开朗的笑:“姐姐过来了,我正要去娘那呢,娘吃药了嘛?”
莫璃进了屋后,才笑着道:“娘已经吃药了,你去吧,让四妞跟着,小心路滑。”
“女乃女乃,那我过去了,我给娘讲姐夫的故事去。”莫雪喊了四妞一声,将出去时,又回头对阿圣道,“姐夫以后也要给我讲小灰。”
“这丫头,都多大了,竟又开始皮起来了……”莫老太太笑了,她已经很久没这般笑过了,越看身边站着的孙女婿,越是顺眼。心里直庆幸,当时没有答应谢家那老婆子,不然她哪有如今这般的好日子可过,果然还是儿孙都在身边,才是真正享福。
回到东厢后,莫璃才问了一句:“你找女乃女乃就是说故事去的?”
阿圣呵呵一笑:“本来是想问爷爷的事,结果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跑到那头了。”
“爷爷?”莫璃不解道,“问爷爷什么事?”
阿圣看了她一眼,才道:“想问问当时爷爷都怎么在两边来回的,是不是常常宿在桑园那。”
见他说话时,表情有些无奈,莫璃一怔,这才想起刚刚吃晚饭的时候,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偏这会阿圣正打算去洗澡,因此他转身找衣服的动作就被莫璃误会是他不高兴了,一时间,她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沉默了一会,直到他将自己换洗的衣服找出来后,她才走到他身边问了一句:“阿圣,你,是不是不愿?”
他一怔:“不愿什么?”
莫璃叹了口气:“桑园那边,我暂时找不到真正可信的人,你先过去一个月,若是真的不……”
阿圣忽然一笑,她便停了话。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一个月要挪出半个月来自己睡冷被窝,不过后来想想,这样你会更加补偿我也不错。”他说着就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乐颠乐颠地出去了,等着晚上的大餐。
莫璃有些呆愣地站在屋里,咬着微有些发麻的唇,然后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傻。
他从来就不在乎那种小事的人,却是她小鸡肚肠了。
……
“怎么,今日还买了这个,我前两日才新添了几件衣裳呢。”谢歌弦回来后,王莹看着他带回来的那两匹上好的锦缎,心里满是欢喜面上却是含蓄地道了一句。她可从没想过,自己夫君竟会亲自给她买东西,虽说只是两匹缎子,但对她来说可比什么金银珠宝要珍贵多了。
谢歌弦真在换衣服,一时也没注意她面上的神色,便随口道了一句:“不是买的,是云裳阁的东家特意让我带回来送你的。”
王莹正模着锦缎的手一顿:“云裳阁的东家?”
谢歌弦换了常服后,便有些疲惫的往软榻上一坐,接过丫鬟递上的热茶:“就是前天去参加婚宴的那位。”
“是她……”王莹诧异,当日在莫家的院子里,莫璃凤冠上的喜帕掉下来的那一刻,她也是看到了,当时怎么都没想到,竟会是那般貌美的女子。此时再看眼前的这两匹缎子,目中不禁露出几分不解,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回礼昨儿就已经送过来了,如今怎么又送我东西?”
谢歌弦似也想多说几句解解乏,便将今日莫璃和莫大老爷赌约了解之事说了,因他是公证人的关系,于是莫璃便另外送了这两匹缎子表表谢意。当然,另外的红包,会同月底的分红一块送过来。
王莹这一听,心里更是好奇了,又问谢歌弦是怎么当上这个公证人的。
谢歌弦便又将两年多前的事道了出来,却这一开口,接下来好些关于莫璃的事,除去不能说的事外,该说的,他都缓缓道了出来。然而,当说到自己手里的茶杯见底后,他才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竟对莫璃的事记得那般清楚,仔细一回想,那每一次的见面,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说话时的表情,他几乎都记得
他竟都记得
这样的娓娓道来,与其说是道给别人听,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谢歌弦忽然就住了口,皱起眉头,刚刚眼里还隐隐显出的几分温柔,此一刻全都收起,随之换上的是平日里难见的冷凝之色。
王莹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呢,却瞧着自己夫君忽然变了脸,便关心的问了一句:“夫君怎么了?”
“没什么。”片刻之后,谢歌弦就收起面上的冷色,重新恢复之前的淡然,“就是有些累了,让人摆饭吧。”
王莹这才注意到天已经全黑了,再看时间,即一声低呼,于是忙起身出去吩咐丫鬟传饭。
桌上,王莹还想问关于莫璃的事,她是在世家大族里长大的,父亲是朝中大员,长兄曾是太子的陪读,家里姨娘有三位,姐妹五人,平日里自是少不了一些勾心斗角。但她却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她失去父亲和兄长,家中只剩下祖母和母亲的情况下,面对族人的欺压,要怎么过活。
然而,她的问话,却被谢歌弦给避开了。第一次王莹还未察觉,却当她再问第二次,又被谢歌弦给转了话题后,即便谢歌弦转得很巧妙,却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
女人,天生就是侦察兵.
第二更,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