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姊儿。”
张沁玥听到叫唤声,挺直弯下除草的腰,抬眼望去,就见李春花远远走来,眉头不自觉轻皱了一下,淡淡的招呼道:“婶子。”
李春花应了一声,看着眼前的庄稼,一脸羡慕,“看来今年收成不错。”
“风调雨顺,”张沁玥柔眉顺目的说道,“大家都不差。”
“旁人怎么能跟你比,谁不知道王寡妇给你留下的可是咱们张家屯少有的良田,”李春花的语气带着酸意,呵呵一笑才继续说道:“不过谁让你就是懂得讨好人,入了王寡妇的眼。只是你说说,你一个大姑娘,没交代一声,一整夜没回来,今早还跟个男人共骑一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婶子当然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只是怕你一时糊涂,丢了咱们张家屯的脸面。”
李春花的嗓门不小,在附近干活的村民面带疑惑的看了过来。里头也有人看到了张沁玥今早与人共骑一马,但她一夜未归一事倒没人知道,毕竟谁也不会闲来无事去瞅着别人的家门看。
张沁玥冷眼看着李春花一脸得意,经她这么一嚷嚷,全村都要知道她一整夜没回来了。
“昨日下了场大雨,富林楼的婶子好心留我一夜,至于送我回来的男子……”她顿了一下,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是我未来的夫君,有要事进京,等他回来,我们就成亲。”
李春花的脸色一变,“你未来的夫君?!”
张沁玥没心思理会李春花惊讶的神情,弯下腰继续忙活,接近午时,太阳正烈,今日田里的活已经差不多,她打算回家,明日再做。
“玥姊儿,你是说笑吧?”李春花有些气急败坏的跟在张沁玥的身后,这死丫头明明才说终身不嫁,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改交了主意,还凭空冒出了个夫君。
张沁玥皮笑肉不笑的扫了李春花一眼,“婶子,我还不至于拿自个儿的名声开玩笑。”
“这可怎么成?”李春花瞪着她,“还说你识字,懂分寸,却没半点羞耻心。你跟李代海都要谈亲事了,竟然又在外头找野男人。”
“婶子,”张沁玥忍无可忍的停下脚步,“我由始至终与李代海没半点干系,婶子别再胡说八道。”
看着张沁玥凶恶的表情,李春花的心一惊,这个死丫头以前是个柔弱的泥人性子,现在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她咬了咬牙,愤愤不平,“不要脸!”
“婶子是在说谁不要脸?”
李春花听到身后的声音,心里暗道不好。
疾步走来的女子身材健美,正是田忻,田忻在张家屯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一般人见了李春花这个村长儿媳都会给几分薄面,就只有田忻从没把她当一回事。
田忻的公爹是个秀才,靠着在私塾坐馆,每月约有十两的银钱,所以在村子里也算是过得挺好的人家,只不过前几年张秀才的妻子重病,花光了家中积蓄,又举了外债,日子才变得不好过。
但日子虽不富,读书人在村子里还是受到敬重的,张秀才在村子里的地位可比村长还要超然。
张秀才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业是下田打猎的一把好手,娶了田忻,对张秀才十分孝顺,次子张明则因为当时家境不好,选择入赘到城里一户廖姓人家,如今顶了岳丈的缺,在府衙当捕快,一家人大大小小在李春花眼中,全都不是好惹的。
看到李春花一脸阴郁,吃瘪的模样,张沁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还真是钢盆撞了铁扫帚,恶人自有恶人磨。
田忻嫁进张家屯那年,正巧张沁玥姊弟投靠王湘,就因为这同样刚从外地来的缘分,田忻平时对张沁玥特别照料,把张沁玥当成亲妹子似的,她的性子泼辣,向来是个不吃亏的主,更不允许李春花欺到自己人的头上。
田忻直接挡在张沁玥的面前,“婶子,你别欺负人。”
“我怎么欺负她了?是她下贱,一女二嫁。”
“胡说八道!”田忻啐了一声,“就算你是长辈,也不能坏了玥姊儿的名声。”
“你自己问问她,明明已经是李代海看上的人,偏她一夜未归,跟个野男人厮混,我过来要她给个交代,难道不成?”
田忻的小叔子是城里的捕快,所以她对李家那一票人私下做的勾当多少有耳闻,她眉头一皱,脸一沉,“婶子,就李代海那货色,还妄想咱们玥姊儿?叫他早点儿洗洗睡吧,别作梦了。”
李春花不客气地回道:“大郎媳妇,我知道你护着玥姊儿,但也不该没个是非,配与不配可不是你说了算,再说,咱们这里民风纯朴,容不得苟且之事,玥姊儿一个没出嫁的闺女,一夜未归,我这个当婶子的来关心个几句,还要被你拦着,你这是存心要包庇她,让我们全村的人丢脸不成?”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都受不住,田忻正要斥责,却被张沁玥轻轻拉住。
张沁玥轻声说道:“昨夜大雨,因担心回来的路上危险,吕婶子留我在富林酒楼歇了一晚,今日是我未来夫君送我回来的。”
田忻微睁大了双眼,明白了李春花为何会气急败坏的说什么一女二嫁,原来是替李代海说亲,但张沁玥心中已经有了人。
虽说不识张沁玥将嫁之人,但总比不学无术的李代海强,所以田忻喜悦的说道,“太好了,玥姊儿要出嫁了!”
“大郎媳妇,”李春花满脸的不悦,“怎么你也跟着糊涂了,她一个姑娘家,出去一趟就冒出个夫君来,你不说说她,还赞声好?哼,虽说边疆没这么多礼数,但私订终身算什么回事儿。”
“婶子才是糊涂。”张沁玥的语气不轻不重,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我无父无母,家里由我当家,我想嫁谁便嫁,何来私订终身一说?”
田忻一听,立刻笑出声来,“没错,是这个理。只要玥姊儿喜欢,想嫁谁就嫁谁。”
田忻的相挺令张沁玥的心头一暖。
李春花咬了咬牙,心有不甘的问道:“这人是哪里人?多大岁数?家中如何?”
“婶子,这关你何事?”田忻不客气的回嘴。
“大郎媳妇,我是怕玥姊儿被骗,难不成你之前说将她当成妹子看待是假的,一点都不关心她未来夫君是何许人?”
田忻微愣了愣,虽说她信得过玥姊儿,但李春花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她试探的目光看了张沁玥一眼。
若是旁人问起,张沁玥未必愿意多谈,但看着田忻睑上的担忧,她软软的开了口,“他是阿洛的战友,与阿洛平日在军中有些私交,阿洛死后,他念我孤独一人,便说要照顾我。”
张沁玥没将战君泽的身分挑明,毕竟少年副将的威名在这西北无人不知,她虽首肯这门亲事,却不想在成亲前徒增风波。
田忻的眸光一亮,“原来是阿洛的战友。别人我不敢说,阿洛的眼光是能信得过的,能让阿洛相交,肯定是个好的。”
张沁玥看着田忻一脸欣喜,不免有些心虚。不是她不想坦承战君泽的身分,只是就算是对田忻,她还是有些羞于启齿。
就算她被战君泽说服,相信两人相配,但外人可不会认同,更别提将来若透露出一星半点张洛因救战君泽而亡,众人皆会认定是她挟恩图报,她都能预想到届时自己被十里八村认识、不认识的人用那些口水沫子给淹死。
田忻没有追问那战友在军营里的身分地位,因为她清楚张洛是个军医,虽说在军中有点地位,但没太多功勋。从小在这西北长大,她知道军营是怎么回事,寻常小兵除了操练外,没机会见到将帅,便心想张沁玥要嫁之人的身分应该与张洛相差不多。
但就算对方是个小兵,也不影响田忻的欣喜之情,她向来乐天知命,认定日子平顺,便是幸福。
她轻拍了拍张沁玥的手,“只要爷们疼媳妇,就有你的好日子。”
张沁玥看着田忻温暖的双眸,微笑的点点头。
李春花也是个精明的,思绪很快的跟田忻想到了一块儿去。对方跟张洛交好,在军中的品阶应该不高,若真是如此便好办了。
以李代海的权势,不畏惧得罪一个小兵,只要找到了人,多用点银子打发便可以了。
“玥姊儿,平时见你机灵,原来也是个糊涂的。”李春花冷冷一哼,“一个小兵卒,到时一个不好,就跟你弟弟一样一命呜呼,不单拿不到多少银子,还得守寡,一生就毁了。”
张沁玥言,脸色一沉,“婶子慎言,以免祸从口出。”
“我可是为你好,你被个野汉子送回来的事,我还没告诉代海,若识相的,就别再提那个男人,放着代海一个好好的良人不要,偏要挑个短命的士兵。”
张沁玥知道要李春花别多管闲事、胡言乱语是痴心妄想,所以她向来懒得理会这个蠢妇,但她今天提到战君泽,一口一声的死和短命,她的耐心瞬间被消磨光了。
“劝婶子一句,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诅咒我夫君的一字一句,”张沁玥两眼圆睁,像要冒出火似的,透着凌人气势。“不然就别怪我不敬长上,对婶子不客气。”
李春花难以置信的看着张沁玥,再次确定她以前真是错看了这丫头,以为是个软杮子,好拿捏,没想到竟是个悍的。
“婶子如此为李代海尽心尽力,看来除了媒人礼外,图的是大娘留给我的两块良田,可怜你都一把岁数了,成天不干正事,只忙着算计旁人。”
“胡说八道!”李春花表面上嘴硬否认,心中则惊讶张沁玥完全说中了。
田忻在一彦听着,眉头又皱了起来,看着李春花的眼神再也掩不住厌恶。
以前顾念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又敬李春花的公爹是村长,所以她对李春花就算不喜,也不至于闹得太难看,可现在她也不想再隐忍。
张沁玥又道:“婶子,今日我就将话给说白了,我就算嫁了人,也不打算离开张家屯,就算有一日我真要离开,我的田也只会送给值得信任之人,而婶子你……不够格。”
李春花心头一恼,正要出声斥责,但张沁玥不理会她,径自看向田忻——
“嫂子,若他日我离开张家屯,我的田产就全送给嫂子,当是谢过这些年来你们一家对我与阿洛的关照。为免口说无凭,回头我就给嫂子写个约契,以免日后有人上门说三道四,有理说不清。”
田忻脸上的惊讶藏不住,这对她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是无功不受禄,这几年照顾他们姊弟俩,不过就是看她一个姑娘家不容易,顺手帮点忙,根本称不上是个事儿,所以她立刻摇头,“玥姊儿,你的好意嫂子心领了,这可万万不可。”
张沁玥却很坚持,“嫂子,就当作是我的一点心意。前几年饥荒,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每家每户的存粮都不多,”她意有所指的瞄了李春花一眼,“大郎哥辛苦,虽有二郎哥帮衬着,但毕竟死去的大娘因病花了不少银两,就当是让我帮点忙,别拒绝我了。”
田忻还是想要婉拒,但一看到李春花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情没来由的感到舒爽,当下决定把拒绝的话给吞回肚子里,“既然如此,嫂子就先谢过妹子。不过嫂子也把话给说在前头,不论你是否留在张家屯,地永远是你的,就当咱们家跟妹子租,每年该给的租费也写清楚,等你哪天回来,只要开口,就立刻还给妹子。”
张沁玥将地让田忻家耕作,就不打算要拿银两,但知道田忻一家忠厚老实,若真不收,只怕他们会心不安,便从善如流的点头道:“一切就照着嫂子的意思。”
田忻感激的点点头。
李春花气得脸都涨红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转头离去。
她就不信,等到李代海收到消息,这个张沁玥还能这么得意。
她心里有了盘算,打算一会儿回到家,让儿子给李代海送消息,还不忘加油添醋一番,还没过门的媳妇就跟别的男人不干不净,以李代海对张沁玥的执着,肯定怒不可遏,到时就等着看张沁玥倒霉,她也能够一吐怨气。
一思及此,她的脚步不自觉加快。
田忻看着李春花走远,不免担心的说道:“看李春花这德行,不会善罢干休。”
张沁玥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世上还有王法,她就不信李春花和李代海真敢胡来。
张沁玥趁着天色未暗,在后院收拾晒的草药、木耳,活儿还没干完,就听到前头有人叫唤,仔细一听是李春花的声音。
前几日被她与田忻呛了几句,李春花没再上门,她还以为她吃了教训,以后不敢找麻烦,看来她还是太过乐观了。
张沁玥撇了下嘴,继续手边的活儿,假装没听见,想等李春花自讨没趣的离去。
怎料李春花却铁了心的扯开嗓门叫唤,“玥姊儿、玥姊儿……怎么都不见人?代海啊,你看看这人,果然禁不得比较,玥姊儿就是个命好的,这都什么时辰了,屋子里不见炊烟,八成是一场午觉睡到这时辰还未起。”
李春花夹枪带棍的讽刺才歇,随即冒出另一道声音,装模作样的说道:“玥儿歇着,婶子就别再喊叫,咱们自个儿进去成了。”
说话的是李代海,年纪不过二十五,但挺了个圆滚的肚子,衬得原本不高的个头更是短小。他自顾自的伸手将院子竹篱门的木栓拉开,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那派头就像进自家似的。
李春花见状,心中隐约觉得不妥,但想到今日有李代海在,底气一足,扬着下巴,跟着走进去。
李代海双手背在身后,眯着小眼睛打量着院子。
院子不大,种的花草开得正欢,颇为雅致,一看就知道屋子的主子是个会过日子的,空气中飘散着迷人的桂花香气,正如张沁玥身上惯有的清香,他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自得的踏上门前的木廊,伸手翻看着挂在屋瓦下的玉米。
张沁玥听到声响就知人已进门,眼神一冷,伸手拿起一旁的扁担,用力的握了提,几个大步迈向前院。
李代海听到身后有动静,露出自以为帅气的笑,转身正要开口,却只看到眼前有个黑影一闪,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就挨了好几棍子,他连忙抱头逃窜。
张沁玥打得兴起,下手不见一丝留情。
“玥儿、玥儿,”李代海在疼痛中认出了张沁玥,连忙开口,“别打!快别打了,是我啊!代海哥哥。”
代海哥哥?张沁玥听了直泛恶心,手中的扁担更狠的往他身上招呼。这人长得脑满肠肥,偏偏自以为风流英俊,好几次她进城卖山货,他不顾她冷脸斥责,故意挡道,弄得不少人私下议论起她。
她对传言并非不在意,只是之前顾及弟弟,不想弟弟知晓而跟这人渣起冲突,才装成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但现在她再没有顾忌,李代海又自个儿送上门来,她正好狠狠的打他一顿,一消心头怒气。
李代海见自己表明了身分后,张沁玥还不停手,心中一恼,寻了个空隙,一把拽住她的头发。
张沁玥没料到他会反击,痛得一咬牙,但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停,用力的一棍戳去,快狠准的撞上李代海的子孙根。
李代海被这么一个重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松开了张沁玥的头发,双手捂在双腿间,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张沁玥立刻退了一大步,喘着气,看着李代海的狼狈,嘴角不能克制的往上扬。
李春花在一旁看傻了眼,张沁玥这人向来和善,对谁都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就算这些日子性格有些变了,但还真没想到她会有这般泼辣的狠劲。
“玥姊儿,”李春花尖声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婶子,你别过来,”张沁玥拉住想要上前扶人的李春花,又趁着李春花大喊大叫时,顺势再多踢了缩在地上的李代海几下,“这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在外头不知干些什么勾当就罢了,竟然跑来咱们张家屯偷我家的玉米!”
李春花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胡说八道,代海不过就碰了下你家的玉米,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偷?”
张沁玥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李春花,一脸的理直气壮,“婶子,你也见着了,这人连招呼都不打,就偷偷模模进我家,我出来就见他的肥猪手放在我晒的王米上头,这当然是偷!”
“代海是我带进来的,”李春花愤怒的嚷嚷道:“怎么,连婶子我也会希罕你的几根破玉米吗?”
“这可难说。”张沁玥的表情一沉,“毕竟婶子可是咱们张家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婶子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就算从邻里的手中要点东西,也不当是个事儿。”
李春花倒抽了口气,气得直发抖,“瞧瞧你这嘴脸,看来以前的温良全是做给旁人看的,现在你弟弟死了,自己没了指望,就露出了真面目。听听你这嘴说出来的话,都能杀人了!”
“婶子,你这可是作贼的喊抓贼。各位邻里可要来替我张沁玥评评理!”张沁玥突然对着屋外大声嚷嚷,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大伙儿正准备返家,她家又在村头,她一嚷,门前一下子就聚集了不少人。
李春花的脸色变得难看,这个张沁玥难不成疯了,居然如此不顾颜面?
“各位叔伯婶子,方才我在后院干活,才忙完要回屋里做饭,就见这人鬼鬼崇崇的站在我家门廊上,动手要拿我家的玉米,你们说说,这不是贼,是什么?”
李春花斥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不是贼,这是代海,李代海,是我带来的。”
“若这人是婶子带来的,那更是欺人。”张沁玥一点情面都不留,咄咄逼人,“咱们张家屯曾几何时没了规矩,没主人家招呼,便能随意的带个外村人闯进别人家的院子里。婶子,你家公爹可是咱们张家屯的村长,婶子一家还管着咱们张家屯的公仓,看今天婶子没半点分寸,品行可不成。”
李春花顿时面如死灰,她最怕的便是张沁玥一口一声的提起公仓,“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现下是你把人给打伤,难不成还有理了?”
“纵是伤人,也是李代海偷盗在先。请位乡里都在,咱们可以请他们断个理。若婶子坚持不经主人同意就带着外村人进我的屋里是对的,我也要怀疑婶子这品行管着公仓是否应当!”
拿公仓的粮食私用,这是李春花由始至终站不住脚的地方,她虽自觉做得隐密,但看着张沁玥清明的眼神,她知道这个死丫头儿真猜到了什么,不由得暗恨在心。
看来她必须尽快将张沁玥嫁出去,只有让她离开张家屯,她的心才能安稳。
她顾不得被打倒在地的李代海,以退为进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全是婶子不对,我确实不该没打声招呼就进门,活该被当贼,但今日之事真的是误会,代海也被你打了一顿,你也该消气了。”
张沁玥不发一语,只是冷冷一哼。
她的油盐不进令李春花的脑门一抽一抽的疼着,她咬牙上前扶起了李代海,“好外甥,你没事吧?真是造孽,不过是来瞧瞧心仪的姑娘,却被误会成贼。”
“说什么误会!”李代海面子、里子尽失,咬牙切齿,命根子还被用力一击,就算李春花扶着都站不直身子,这口气哪吞得下!“老子这辈子打女人打得多,还没女人敢动老子。张沁玥,你敢打老子,等你过门,就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代海,别说了,”李春花听着一旁的窃窃私语,暗叫不好,李代海闹了事,可以一走了之,她可不戍,只能硬着头皮劝慰,“有事咱们回去再说……”
李代海瞪了李春花一眼,伸手要捉张沁玥,“臭娘们,给我过来!”
站都站不直,还想对付她?张玥握着扁担的手一紧,用力一挥。
李代海一惊,连忙将手给缩回来,险险的躲过。
“给你脸叫你声李公子,不给你脸,你是什么玩意儿?在我们张家屯使横,”张沁玥说得一脸凛然,“我已经订了亲,夫君从军,你的嘴巴放干净些,若坏我名声,就别怪我不客气,扭你进衙门。”
“有种你就跟我上衙门,我跟县太爷可是……”
“代海,少说几句。”李春花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神色不善,怕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忙打断他的话,“咱们是来结亲,不是要结仇的。我们张家屯的人都是朴实良善的,一定会给你个公道。”她又转向围观的众人,解释道:“其实真是误会,各位乡亲或许没见过李公子,但这人可不简单。姓李名代海,是我的远房外甥,跟我一样是李家村人。
“只不过代海爹有脑子,做了生意,发了家,在甘州城里落了户,日子过得富富贵贵。前些日子我替代海来向玥姊儿提亲,虽说玥姊儿条件不咋样,但李家不嫌弃,愿意给玥姊儿百两银子当彩礼,谁知道这才没几天过,玥姊儿竟然不知又从何处谈了门亲事,代海和我一听,这才想要问个清楚,一时情急,才发生了误会。”
张沁玥差点被李春花气笑了,她不得不说,她虽瞧不上李春花,却佩服她的舌粲莲花。
李春花的话一出,四周立刻响起窃窃私语,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让邻里的心思全都偏向她。
张家屯的农猎户确实老实,重视承诺,张沁玥的所作所为确实就是一女二嫁,理亏在先,更别提李家给的彩礼丰厚,毕竟在场绝大部分的人一辈子干活都未必能见到百两银子,怎能不觉得李家对张沁玥十分礼遇?
“前几日我明明跟婶子说明白,我对李代海这个已经娶妻还妄想纳妾的男人没兴趣,婶子你明知我心意,却硬是将人往我屋里带,弃我名声于不顾,还口口声声说是误会,婶子真当咱们张家屯的邻里都是蠢的不成?你可以问问,我如今能嫁人当正妻,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为何要给李代海当妾?”
李春花被张沁玥反驳得一时接不了话。
李代海一恼,“搞了半天,张沁玥,原来你是妄想当我的正妻?”
张沁玥一脸厌恶,“不论正妻或是妾,我都看不上你,李代海,你想纳妾也得看看自己的能耐,你一无功名,二非王公权贵,而且不是年过四十而无子,凭什么妾?你别说,我知道,”她脸上的嘲讽更深,不给李海开口的机会,“李家在甘州城有权势,与官衙的大人交好,所以能够无视律法,做这事如同吃饭喝水般容易。但我可不同,我张沁玥虽家世不好,可跟这张家屯百户人一样,都是知法尚法之人,所以李公子和李婶子,你们都别为难我,我只想平平顺顺的嫁人过日子。”
李春花被说得脸色难看,李代海更是一脸狰狞。
张家屯的村民大多不识字,更别说懂律法,如今听张沁玥一说,这才知道李代海纳妾于法不合,立刻指责的看着李春花和李代海。
李代海没料到张沁玥竟懂这些,确实根据律法,寻常百姓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但这也不过是表面上的规定,只要有钱,不闹出事,他想要几房妾室都不成问题,且他除了正妻外,家中已有两房姜室,张玥进门才是第三个,他不认为是大事,但不至于蠢笨的在众人面前讲出心中所想。
“张沁玥,”李代海忍着双腿间隐隐的痛,站直身子脸凶狠地道,“张洛已经死了,就凭嫁给一个与他交好的小兵,你就以为寻着了靠山吗?”
张沁玥的神情一冷,若是战君泽在此,听到这话只怕会一刀就削了他的脑袋。
“你不过就是个不学无术之人,连提起我家夫君都不配。”
张沁玥眼底的厌恶烧灼着李代海的心,她很美,甚至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的姑娘,只可惜她出身山村,纳她为妾已是高看。两人初识时,她去回春堂给张洛送药草,他忍不住上前逗弄几句,她不若一般女子斥责或是娇羞,而是直接无视他离去,这般有个性的女人引起了他的兴趣,而且越是求之不得,他越是执着。
“记住你今日的话,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跪着来求我!”
李代海的狠绝令围观的众人不喜,有人出了声,“男婚女嫁本就讲求心甘情愿,你这口气可不成。”
“大爷说话,哪轮……”
李春花怕事情闹大,话传到公爹耳里,自己少不了责骂,连忙拉着李代海,“别说了,我们先回去。玥姊儿,婶子知道都是婶子不好,婶子给你赔罪,这几日婶子家的母鸡下了几颗蛋,等会儿婶子给你送来,当是赔礼,给你压压惊。”
在张家屯,鸡蛋可是好东西,不单可以自家吃,多了还能拿进城里卖银两,张沁玥家中有养鸡,自个儿会生,但为了让李春花肉疼,她也没拒绝,理所当然的按受。
李春花半扯半拉的带着骂骂咧咧的李代海走了。
张沁玥手握着扁担,柔声谢过来替她主持公道的乡亲,等门前一清,她的脸色一沉。李代海不是善茬,今日被她打了一顿,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么蛾子…
她的心思不由得飘远,战君泽说过快则十天便回来,如今十日之朝将至,也不知他在京城一切可还顺利?想到他,便觉得安心不少,她的心中莫名升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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