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前一日,何氏寻了个借口进了城。
谢娇娘原本还以为她要买个什么东西给自己当念想,比如簪子或者镯子之类,哪里想到她居然带了一整套木器回来。
谢娇娘还来不及发脾气,何氏就扯了她的手,兴奋嚷道:“娘的运气真是太好了,木器铺子里居然有人家订好的整套木器,听说那家的闺女被退亲了,便宜了一半的银钱往外卖呢,我只花了八十两就买下来了。”
谢娇娘极力忍住嘴角的抽搐,没有告诉娘亲这借口是奸商的老把戏。
何氏抬头挺胸,满脸带笑的托付了前后邻居,帮忙送这些木器去赵家,抢在成亲前给闺女扑好新房。
赵建硕根本没有准备,他想娶的是一起过日子的女人,是知冷知热的身边人,原本也不是贪图什么嫁妆。
不过眼见谢家如此,他也欢喜,猜想着他的小媳妇必定是因为虎骨发了笔小财,还不知道是如何欢喜呢,毕竟当初几只小猪崽,就能让她冒着被狼吃掉的凶险进山……
他转着手里的茶杯,琢磨是不是过些日子再进山捉一只老虎,扒皮抽筋……
他走了神,眼里偶尔显露的凶光把留下喝茶的村人们吓得不轻,众人僵硬着脸孔,赶紧把茶喝掉就纷纷告辞。
待得回家之后,做丈夫的无不警告听了里正吩咐、明日要去赵家帮忙的媳妇们,“明日好好做活儿,千万不要乱打探,那赵六爷万一恼怒打杀了你,你可没地方哭去。”
婆娘们赶紧缩缩脖子像小鸡崽一样乖巧应着,“你就放心吧,我可没那老虎扛打。”
赵建硕倒是不知他琢磨再猎一头老虎的表情,竟收获了这样的敬畏。
第二日迎亲,因为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洗尽灰尘,山林在准时升起的太阳照射下,显得越发青翠。
小王庄里的家家户户,这一日都早早爬了起来,胆子大些的就跑去南山下大院套个近乎,帮点小忙。
平日同谢家有过来往的,就都聚到谢家帮忙清点嫁妆,准备酒菜。
谢家的院子里,那日赵家送来的聘礼箱子再次摆出来,除了鸡鱼、干果等物,与那两箱有些减少的虎骨和虎肉干,其余都被何氏原样放到嫁妆里,并另外添了新被褥六套、新衣裙四季八套、绸缎十六匹、细棉八匹、金银首饰各一套、压箱银子一百两……
林林总总加起来,算上先前送去铺床的木器,居然也凑了三十六抬嫁妆,难得的丰厚。这让原本嗑着瓜子想看热闹的妇人都有些惊奇,互相对视一眼,扔了瓜子,当真出了力气。
洒扫、切菜、张罗桌椅板凳碗筷,偶尔有淘气小子们进进出出玩耍,妇人笑骂呵斥,倒也忙得热热闹闹。
屋子里,谢娇娘正像个木偶一样被刘三娘与两个喜娘折腾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天还没亮,她就被喊起来,直接扔进澡盆里泡到皮肤都皱了,换了三次水才能出来,光着身子换了里外三层新衣,放眼全是红彤彤一片。
待得被裹成红粽子,才是最痛苫的开始,两根红绒绳被两个喜娘赋予了万般活力,好像武林高手得了最趁手的武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刮得谢娇娘脸上光溜溜,一根细绒毛都寻不见,也疼得她龇牙咧嘴,脸红如猴子屁|股。
怪不得每个新嫁娘都“红光满面”,原来理由在这里。
谢娇娘极力忍耐着,想着那个人正等着她进门,心里又开始觉得欢喜。
谢丽娘到底没白得姊姊的疼爱,趁着喜娘吃饭的功夫,偷偷给姊姊送了两块点心,谢娇娘怕会弄花唇上的口脂,吃得万般小心,不禁想起前世那些影片里涂口红的美女吃东西,估计就是她这个样子,差点笑得将食物喷出去,惹得不明就里的谢丽娘的小脸上满满都是疑惑。
午时刚过,大红盖头终于慢悠悠地落在她头上。
谢娇娘端坐在床上,大红鸳鸯戏水的鞋子隐约从裙下露出,两只手紧张的纠结在一起,很快就有锣鼓与唢呐的喜庆之音远远传来,在院子忙碌的人都停了动作,笑着嚷了起来,“来了,来了。”
两个喜娘笑嘻嘻地扶着谢娇娘到了堂屋,不过片刻功夫,门口就越发吵闹了,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有人大步走了进来,虽然谢娇娘只能看到白底黑色缎面的靴子,却突然放了心。
堂屋正中摆了谢家最好的一把椅子,何氏端坐其中,哭得眼睛都肿了,望着被大红嫁衣笼罩的女儿,还有一身黑袍红腰带,越发显得英武的女婿,正色说道:“娇娘,以后你就是赵家人了,需得勤俭持家,不可怠慢夫君。娘盼着你们白头偕老,早日开枝散叶。女婿,我家闺女就交给你了。生在我们这个家,实在是苦了她,以后盼着你多疼她,我们一家都感念你的大恩。”
原本还凑在一旁看热闹的村人,听到这话都跟着心酸。同在一个村子住着,谢家如何辛苦,谁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家里有闺女待嫁的,也忍不住苞着抹眼泪。
若是依照礼数,这时候赵建硕只需要行礼应下就好,不想他却一掀衣袍跪下,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不等惊愕的何氏伸手搀扶,他又站了起来,认真应道:“岳母放心,以后娇娘就是赵家媳,我必定待她如珠如宝。”
“好,好。”
何氏激动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眼泪擦也擦不完。
刘三娘生怕误了吉时,赶紧笑道:“大妹子,娇娘以后可有福气了,你就放心吧,赶紧送娇娘出门。”说着,她招呼村里的一个小后生上前。
谢娇娘没有兄弟,谢家在村里也没有本家,只能临时寻了一个老实的后生帮忙背她出门。
后生不过十三岁,半大不小的年纪,见众人都望过来,有些脸红。
结果,赵建硕却拦了他,一弯腰直接抱起谢娇娘,大步出门去了。
院子外的锣鼓班子眼见这般,立刻吹奏起来。
谢娇娘很快就被安放在大红花轿里,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另一段人生路。
留在谢家屋子里的众多乡亲安静了半晌,接着齐齐笑了起来——
“哎呀,赵六爷看着挺凶的,居然是个醋坛子。”
“就是啊,连这样的醋也喝,这是真看重娇娘啊!”
“娇娘可真是有福气啊!”
何氏欢喜地抹了眼泪,难得大声道:“摆酒席,上菜,大伙儿好好喝几碗酒,喝不醉,算我们谢家招待不周。”
“哈哈,好,我可看见了,灶上都是好菜,一定放开肚皮吃。”
众人说笑起来,都聚到院子热闹开席。
谢家同赵家不过是一村之隔,即便在村外绕了一大圈,到赵家也不过用了一刻钟。
赵家院子里同样高朋满座,笑声自里头不断传出。
谢娇娘被晃了一路,头仍晕着,迷迷糊糊中被人塞了一根红绸带在手里,她只能偷瞄着赵建硕的白底黑绸靴子往前走走。
跨了火盆,院子里的动静越发清晰。
“六爷大喜!”
“恭贺六爷大吉大利!”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同于谢家那里都是村里的乡亲帮忙,赵家的宾客或者粗豪,或者文雅,混合在一处,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谢娇娘这般琢磨着,倒也忘了紧张,待得拜了天地被送回洞房,才反应过来。
赵家没什么女眷,两个喜娘一直陪在跟前。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谢娇娘那点紧张随着肚子的轰鸣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需要一碗鸡汤面条啊,否则,她恐怕会成为第一个饿死的新嫁娘。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求,那双已经看熟的白底黑面靴子终于又出现在眼前。
随着盖头被掀起,一室烛光连同赵建硕那张粗犷刚毅的脸孔霸道的侵占了她所有的视野。
两个喜娘尽职的端了合卺酒上来,谢娇娘胡里胡涂地喝了一盅,脸色顿时火红一片。
赵建硕递了两个荷包过去,两个喜娘就迅速退场。
谢娇娘正犹豫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就被扯到桌子边上坐了。
一碗如同她想象中一般模样的鸡汤面就这么真实的出现在眼前,她立刻端起来喝了一口汤,末了幸福的长长申吟一声,“真是饿死我了!”
赵建硕不知为何觉得下月复有些火热,干咳一声,起身去洗手,并嘱咐道:“你饿了一日,多吃一些。”
“唔,好。”谢娇娘含糊应了,所有心思都用在这碗救命的鸡汤面上了。
待得最后汤水都喝完了,她心满意足的舌忝舌忝嘴唇,还没说话,就见赵建硕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她有些心慌,弱弱问道:“我是不是太能吃了?平日——”
不等她说完,赵建硕突然一把抱起她,直接将人送到床上。
谢娇娘吓得一声惊呼,回过神来,已经被剥了个精光。
宽厚又火热的胸膛不容拒绝的压了下来,她腾地红了脸,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堵了嘴,女敕女敕的舌尖被牢牢擒住,反复品尝着,一如人间最美的琼浆玉液。
热情如火,烧化了一切的陌生和忐忑,只有纠缠再纠缠,心跳如雷,申吟如春雨,缠绵至极……
等一切安静下来,良久后谢娇娘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觉重新活了过来。
赵建硕麻利地把两人拾掇干净,舒展长臂把她紧紧揽在怀里,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一丝满足的慵懒,“睡吧,明日不必早起。”
谢娇娘疲惫至极,偏偏大脑异常清醒,突然冒出一件事,于是含糊开口央求道:“六爷……嗯,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大红喜烛照在赵建硕宽厚的脊背上,隐约可见其上纵横的疤痕,但他的身前却如同最宁静的海湾,如今躺了个小女人。
“说。”
谢娇娘噘了嘴巴,动了动酸疼的身体,娇声说道:“六爷,以后同谁也不要说……嗯,说是我先开口要你娶我的,好不好?”
赵建硕原以为她必定会提出一些,一辈子只娶她人或者是以后要照料岳母一家之类的话语,毕竟这应该是女子的梦想,她不说,他也会如此。
没想到他的小女人开口却求了这么一句话,好似天大的事,原来只是害羞。她何其天真,何其纯美,如世间最纯净无瑕的美玉,如今被他摘在手中,放在心头。
他忍不住长笑出声,眼见怀里的谢娇娘满脸迷茫的睁了眼睛,红女敕的小嘴翘着,胸前滑腻一片,他一个翻身又压了上去,“妞儿,爷准了。”
“唔……”谢娇娘用力攀附着身前的臂膀,整个人摇摇晃晃,好似大海里的小船,承受着最狂暴的巨浪,每次将要翻船,那么一丝清明都会让她哀叹,原来保守秘密的封口费竟是如此……
“嗄嘎!奥嘎!”
夏日晴好,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就有两只喜鹊落在了赵家大院的石榴上。
雄喜鹊抖着美丽的尾巴,正准备一展歌喉对媳妇儿献殷勤,不想却惹恼了某个同样心疼媳妇的男人。
赵建硕从枕头下模出一颗花生,弹指间,从半开的窗缝飞出去,直接砸得雄喜鹊没心情唱歌,心疼的看着几根羽毛飘落,跳脚不停。
好在它媳妇儿还算心疼它,替它顺了顺羽毛,然后一起飞走了,顺便在树下留了两泡鸟粪当做报复。
可惜,屋子里的赵建硕根本不把这点小小的报复看在眼里。
他伸手替怀里的小女人轻轻提了提被子,肩头的肌肉越发柔软。
谢娇娘脸上的甜笑深了三分,蓬乱的小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
于是,他心里最后一点关于是不是该起床晨练的念头也消失了。
从此君王不早朝,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隐约有笑声从厢房里传出来,院子里的走动声沙沙,最后彻底变得清静。
谢娇娘从睡梦里醒来的时候,望着绣了很多小女圭女圭的轻纱帐子,有几分迷茫。待得想起咋日总总,立刻伸手去模身上,可惜手臂刚刚一动就被抓了个正着。
“醒了?”低沉的男声带了几分磁性,分外惑人。
谢娇娘羞得抬不起头,脸色红得能煎鸡蛋,她拼命往被子里钻去,喊着,“六爷,你先起床,先起床!”
赵建硕伸手拍了拍裹成一颗蛋的锦被,被面绣着的两只鸳鸯取悦了他。他有心再尝尝昨夜那般的鱼水之欢,又怕吓坏了他的小女人,只能安慰自己,以后日子还长着。
谢娇娘仔细听着,发现屋子里不再有动静,偷偷露出个头,待发现真的空无一人,这赶紧钻出来,寻了中衣穿好,又开箱子取衣裙,不等梳洗,回身一见凌乱的床铺,她羞得跺脚,忙不迭的扯床单、迭被子。
赵建硕在门外等了又等,等到粥都快要凉了,还是不见谢娇娘出来,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结果谢娇娘正忙着铺床,小小的身子同一张大大的绣花床单奋斗,偶尔还有红枣、花生这类“反抗者”出现,小脸忙得涨红如同苹果。
赵建硕嘴角翘起,放下托盘,走过去一把抱了谢娇娘放在桌子前,“先吃饭,吃完还要去敬茶。”
“啊!”她吓了一跳,偷偷瞄了一眼昨晩的旧床单,确认被藏得好好,这才稍稍放心,桌上有着金黄的小米粥、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麻油青菜,外加一大盘馒头。
小夫妻俩昨晚实在辛苦,这会儿都肚子空空,居然吃得半点不剩。
谢娇娘打了个饱嗝,这才想起询问饭菜的出处。
“家里留人帮忙了吗,谁做的饭菜?”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先梳头发。”
谢娇娘下意识模了一把头发,才发现方才梳理一半就去铺床,这会儿头发散着一半,怕是同女疯子差不多。
她懊恼的拍了一记后脑杓,赶紧开妆盒寻梳子。
赵建硕动作却比她更快,大手捏了一把黄杨森梳,慢慢把娇娘的头发梳理好,三两扭就替她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支赤金的垂珠步摇。
谢娇娘又是欢喜,又是疑惑,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从哪里学了这样的本事,难道先前常给女人梳妆?
她心里即便怀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来,再次整理了衣裙,就同赵建硕出门。
她没有看见,赵建硕的神色里除了宠溺又多了三分满意。
懂事聪明的女人,从来都分得清轻重。
赵家大院总共有三进,虽然不带花园,但是农家人出门就是山水,谁还看得惯小小的花草园子啊。
谢娇娘同赵建硕的新房是三进的正房,顺着游廊,路过厢房,穿过角门就到了二进院子。
原本他们应该住二进正房才对,但赵建硕有心重新修葺一下,就暂时挪到了后院。
“一会儿忙完,带你到处看看,怎么修葺,都看你安排。过几日我替你买个小丫头回来,杂活儿不必你做。”
谢娇娘听得心暖,嘴上却道:“家里的事情正该我打理,不过是洗衣做饭,不必买人手了,我做得过来。”
赵建硕却没有应声,显见买人这事他决定了。
谢娇娘娘也就没有再说,心里甜蜜了一路,后来又大着胆子牵了他的手。
赵建硕愣了一下,转而牢牢握住她的小手。
谢娇娘扬起笑脸,不等彻底绽放,就猛然僵住。
原本她以为空荡荡的二进堂屋里,不知何时坐了满满当当的男女老少。
主位旁边,左手第一把椅子坐了一个红脸汉子,三十左右的年纪,印堂开阔,浓眉大眼,看着就是个豪爽的脾气。
右边的第一把椅子则坐着一个白面书生,比红脸汉子好似小了一些,穿着青色长袍,手里摇着一把折搧,脸上笑眯眯,眼角却不时漏出一丝精光。
两人之下还有四、五个汉子,年纪都同赵建硕差不多,但穿着打扮上看,明显比左右客位的两人差了一分。
最邻近门口的末位,蹲了一个半大少年,小脸晒得漆黑,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眼见谢娇娘与赵建硕进来,他立时跳了下来,笑着嚷道:“哎呀,六爷,大伙儿等您半晌了,我要去后院,三爷偏拦着!”
谢娇娘脸色爆红,有些羞恼的了赵建硕一眼。
这些人明显都同他关系匪浅,昨晚又住在家里,偏偏他一个字都没说,害得她还以为家里没人,牵了手进来。
赵建硕收到媳妇控诉的眼神,唇角翘了起来,牵着她继续往里头走。
他这副模样惊得门口那半大少年,嘴巴张大得几乎能塞下一颗橘子,“六……六爷笑了!”
红脸汉子开口呵斥道:“大惊小敝什么!”他嘴里虽这么说,眼角瞄向赵建硕紧握着谢娇娘的大手,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面的白衣书生狠狠摇了几下扇子,可惜的咋舌,“这么美貌的小娘子,怎么被老六……”
赵建硕正好路过他面前,脚轻轻一动,不知怎的白面书生的椅子就猛然倒了下去。
“哎哟,老六,不过开个玩笑。啊,我的腰!”白面书生狼狈的爬了起来,哪里还有方才温润如玉的模样。
众人纷纷拍着桌椅大笑,一时间堂屋里分外热闹。
谢娇娘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怨怪赵建硕瞒了她,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些人显见有几分铁血江湖的味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是赵建硕在战场上结交的兄弟,还是江湖朋友了。
最后还是那红脸汉子发了话,“好了,都坐好,别吓到你们六女乃女乃,等行了礼之后再玩笑也不迟。”
那门口的半大少年听了这话,立刻蹿了出去,很快端进来一壶茶和几个杯子。
主位中间的方桌上,蒙了红布的两个灵位被揭开,一个写着“江湖孤女梅红岭”,另一个则写着“月主宋之问”。
赵建硕眼眸扫过两个灵位,眼底添了三分悲色。
谢娇娘点头谢了那名少年,同赵建硕捧了茶碗跪倒,先把茶碗奉到灵位前,末了磕了三个头。
“义母、师傅,这是孩儿的妻子,以后安身立命,会一直陪着孩儿的女子。求义母和师傅在天之灵,保佑她平安康健。”
谢娇娘虽然不知道别的女子成亲,跪翁姑的时候夫君会说什么,但显见不会如赵建硕这般把媳妇放在嘴边。
她心里滚烫至极,鼻子一酸,冲口就跟了一句,“义母、师傅在上,谢家娇娘在此立誓,从此跟着六爷,甘苦与共,福祸共享,不离不弃。若有违背,愿受刀剐火焚之苦。”赵建硕怔了一瞬,随后紧紧握了她的手。
屋子里一时安静至极,众人再望向谢娇娘的身影时,除了好奇多了三分敬重。
拜完了灵位,谢娇娘才开始给众人敬茶。
那红脸汉子叫陈琼,排行为三,被称为陈三爷。
他爽快喝了谢娇娘的茶,抬手放了一个红封在托盘里,哈哈笑道:“我还没娶婆娘呢,不知道你们女子喜欢什么东西,不如直接包两张银票,弟妹进城,自己添些对象吧。”
谢娇娘望向赵建硕,眼见他点头,这才笑着道谢,“谢三爷厚赠。”
“不谢,不谢。你可要同老六好好过日子,早些生下小子,还有一份大大的采头在后边呢!”
陈三爷被谢娇娘的笑脸晃得脸色更红,随口说了一句,惹得众人都抗议。
“三爷怎么漏了底,这可不公平,各位兄弟还没成亲呢,本来六爷就占先了。”
“哈哈,好,是我失言,等会儿喝酒:我自罚三杯。”陈三爷大笑着,总算把众人哄了过去。
倒是轮到那白面书生的时候,谢娇娘以为他必定要为难,没想到他却是安静地喝茶,末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对玉佩,是两枚套迭的红玉鸡心佩,可以套在一起,也可以拆分出来。
谢娇娘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待得赵建硕点头,她小心地收到荷包里,惹得那白面书生笑得得意,挑衅的望向赵建硕。
可惜赵建硕根本不搭理,谢娇娘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才道:“这是郑通,唤他老五就好。”
谢娇娘哪里好当真唤老五,一声“五爷”,听得白面书生扇子摇成了风火轮。
其余几人都是陈三爷和郑通的护卫兄弟,谢娇娘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分,还需要护卫,却也一样奉了茶水。
几人方才嚷得大声,这会儿却有些腼腆,各送了一纸红封。
唯独那个半大少年跳起来,接了谢娇娘的茶水一口喝了,笑嘻嘻道:“六女乃女乃,我是庞大山,以前是六爷的兵,如今跟着我义父住呢,以后有事您尽避让人去喊我,我立刻就到。”
谢娇娘喜欢他模样机灵,收了他的小红封就道:“都是自家人,以后叫我嫂子就好。我不知家里人这么多,没有什么准备,待得过几日我做套衣衫给你,好不好?”
庞大山欢喜得不行,刚要点头,却见赵建硕眯了眼睛,于是赶紧改口,“不,不,我衣衫很多。”
谢娇娘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心里好气又好笑,于是转身向众人行礼,笑道:“方才收了兄弟们的贺礼,却是没有什么回赠,实在失礼,不如中午我下厨,亲手整治一桌好菜,各位兄弟留下吃顿便饭如何?”
“好,弟妹爽快!”陈三爷第一个拍桌子应下,其余众人也立时相应。
谢娇娘同赵建硕点点头,转身出了堂屋,把空间让给这一群兄弟。
她特意回后院换了一身粗布衣裙,系上围裙,包了头发就去了灶间。
这大院赵建硕买回来之后未曾改动,前主人是个会享受的,家里有仆人伺候,上下下几口,因此灶间很大。
靠墙一溜大灶,足有四五口,旁边还有两个小炉子,三层的森板架子上摆了瓶瓶罐罐,还有昨日剩下的蔬菜,里侧的气死猫长柜里则摆了碗碟与两块腊肉。
谢娇娘盘算着,这么多男子,必定要做几道菜,却犯愁没有寻到鲜肉。待得寻了半晌,她才灵光一闪,赶紧跑去井边。
果然,井口吊了一个大大的竹篮子,里边不但有猪肉,还有一副猪肝、两块豆腐、一块羊肉。
她正奋力往外扯着筐子,突然被人扯了裙子,惊慌之下回头去瞧,就见谢蕙娘正白着脸,好似马上就要哭出来。
“大姊……”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谢娇娘吓了一跳,忙问。
谢蕙娘愣住了,眨巴眼睛反驳,“家里无事啊,倒是大姊,不是要跳井吗?”
谢娇娘听得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大妹头上,“你这傻丫头,我刚成亲,好好的日子不过,跳什么井啊!”
“那我看你在井边……不是姊夫对你不好吗?”谢蕙娘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心虚。
谢娇娘翻个白眼,又转身去扯井里的筐子,等那满满一筐的东西提上来,谢蕙娘的脸色更红了。
“好了,来了就别走了,我正好缺人手帮忙。家里有人吃饭,帮我准备饭菜。”
谢娇娘直接把妹妹抓来打下手,谢蕙娘哪里敢不应啊,否则回去说给何氏听,她定要被打死。
“好,我听姊姊的。”
这姊妹俩平日在家就一起做饭,配合无间,一个烧水热锅,一个摘菜切菜,因此不过一个时辰就做了八菜一汤,外加大锅白米饭。
蒜泥白肉、腊肉炒豆角干、爆炒猪肝、回锅肉、孜然羊肉、锅塌豆腐、焖酱小杂鱼、大拌菜,还有一大盆添了蘑菇的豆腐羊肉汤。
堂屋里众人说着话,原本还很热闹,但随着灶间里的香气飘进来,免不得都走了神。
庞大山忍不住,仗着年纪小,第一个跑去灶间打探“敌情”。
见到热腾腾的饭菜,他很是惊奇,“六女乃女乃,这都是你做的?”
谢娇娘听得这个称呼,总觉得别扭,好似生生把她叫得老了几十岁,于是道:“以后叫我娇娘姊姊就好,饭菜都好了,帮我摆桌椅啊。”
“好,六……娇娘姊!”庞大山一边吞着口水一边跑掉,惹得谢娇娘和谢蕙娘一阵好笑。
谢蕙娘道:“娇娘姊?这叫法也是别扭啊。”
谢娇娘没有心思再理会,赵建硕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扫了一眼案板上的大小盘子,眼底暖意一闪,伸手替谢娇娘扶了扶有些歪的金步摇,说道:“辛苦你了。”
谢娇娘指指偷笑的妹妹,有些脸红,“蕙娘来给我帮忙。”
谢蕙娘赶忙道:“家里娘还等着我呢,我这就回去了。”
赵建硕却拦了她,嘱咐谢娇娘,“给娘和两个妹妹带些饭菜回去。”
其实谢娇娘早就准备好了,但听到这话还是分外欢喜,笑着点头,“好。”
赵建硕这才转身端了两盘菜出去。
谢蕙娘同谢娇娘打趣两句,欢欢喜喜地拎着装了饭菜的篮子回家。
赵家最大的方桌已被抬出来放到院子里,树荫下,众人团团围坐,谢娇娘也被赵建硕拢到了身边。
美味的饭菜,爽口的烈酒,同生共死的兄弟,众人一时间觉得特别幸福,却也因此陷入沉默。
郑通这个白面书生喝了两碗酒也成了红脸,这会儿扇子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他夹了一筷子回锅肉塞嘴里,含糊说道:“可惜老四早早去了,没福气吃到这么好吃的炒肉。”
陈三爷那么粗豪的汉子居然红了眼圈,“那小子,若是……怕是比老六还要娶亲早,他老喊着要生十几个小子呢。”
赵建硕也暗了脸色,显见对这位早早过世的兄弟,感情很是深厚。
谢娇娘眼见如此,心里一疼,赶紧道:“这猪肉腥臊味太大了,不如我娘家养的那几头。待得秋日杀猪,请大伙来家里热闹一下,到时候我再下厨,保管这菜比如今美味三分。”
“咦,这猪不是都一样吗,难道还有什么不同?”
众人许是发觉方才的话题有些沉重,纷纷询问。
谢娇娘把几头小猪的来历说了一遍,免不了带出他们夫妻的初次相遇。
众人都是哄笑,追问不停,院子里也重新热闹起来。
赵建硕端了酒碗痛快喝下,太阳透过树叶间隙照射下来,如同散碎的黄金,落在他眼里,越发灿烂。
这一顿酒席,直喝到日落西山才散席。
众人东倒西歪地爬上马车,就在谢娇娘担心他们能不能回到家的时候,那拉车的老马就自动自发的抬起了蹄子,想必是平日常见主子如此,养成了习惯……
送走客人后,谢娇娘前去洗涮碗筷,嘴角的笑没断过。
刚刚把灶间拾掇干净,回身就见赵建硕依靠在门口,即便黄昏的光线有些昏暗,也能轻易分辨出他眼里的火热。
谢娇娘脸红,摘下围裙走上前,赵建硕低头要吻下来,想被她灵巧的躲了开去。
“哎呀,我害羞,让我缓一会儿。”
“好,给你六十个数。”赵建硕低笑一声,抬手打横抱起她,火热的唇抵在她耳边,轻轻数着,“一,二,三……”
阳刚的气息如同夏日的急雨,兜头盖脸席卷而来,惹得谢娇娘忍不住颤抖个不停。恍惚间听得那句“六十”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衫早就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
这次不同于昨晚,她终于有机会看清他的luo身。那胸膛、那脊背,如同上天最完美的杰作,一丝赘肉都没有,这会儿悬空停在她身前,整个人如猎豹要全力狩猎般,危险又神秘,让她这只羚羊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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