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财农家女 第十二章 生意兴隆遭污蔑

作者 : 宁馨

世人都是尝过了甜美的滋味,就再也受不住苦涩的折磨。

谢娇娘习惯了身边有夫君依靠支持,赵建硕一走,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哪里都寻不到熟悉的身影,那种难受简直不能形容,特别是到了晚上,被窝里冷得厉害,她恨不得蜷缩成一团。

这般忍耐了一日,她果断抹了眼泪,收拾几件简单的物品搬回了娘家。

何氏倒是欢喜坏了,谢娇娘出嫁,谢蕙娘住在城里的铺子,家里整日只有她和谢丽娘两个大眼瞪小眼。洗衣、做饭、喂猪,除了这三件大事,就没别的事可做,实在是清闲得有些无聊。

这会儿谢娇娘回来住娘家,省得她整日惦记,身边又有人陪伴,如何会不欢喜?

谢丽娘跑进跑出,恨不得把家里的吃食都搬来给大姊。

谢娇娘见此,终于见了一点笑脸,喊谷雨回去搬几匹上好的细棉布,缠着何氏一起给如今还是豌豆一样大小的孩儿做衣衫和小被褥。

何氏兴致勃勃,手下剪刀翻飞,针线不停,几乎一日就做出一套小衣衫,惹得谢娇娘和谢丽娘都爱不释手。

原本谢娇娘还想躲几日懒,可城里的谢蕙娘坚持不住了,派了庞大山回来送信。

谢娇娘赶紧喊来清明,套了赵建硕留在家里的那匹枣红马,搭马车直接去城里的铺子。

抵达时正赶上午前,铺子里人满为患。

江婶子母女手脚麻利,但吃食种类多,客人也多,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谢娇娘赶紧救场,她从外边进来,没有洗漱换穿白棉布做的“工服”,于是接手了算账的活计。

江婶子改为专管熟食和称重,芽儿则负责用油纸包装,这般一来,母女俩压力大减,生意顺利很多。

有客人不常见到谢娇娘,忍不住询问,待得知道是铺子的老板娘,都很好奇,毕竟谢娇娘看着不过才十七八岁年纪,这个时候都是在公婆跟前立规矩、伏低做小的时候,偏偏她能出来开铺子做买卖,这在女子中可是不多。

若是一般女子,被这么多人瞩目,就算不害羞,起码也会不舒服,但谢娇娘前世可是打工女王,服务业做过非常多,哪里会惧怕别人多看两眼。

她说话客气,笑得甜美,行事落落大方,倒是让众人好感大增。

趁着这个机会,谢娇娘又喊在后边帮忙的谷雨切几根红肠。

“各位贵客,敝店开业没几日,但受大伙儿许多照顾,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献丑把家里新制的红肠拿出来,送大家品尝。这红肠若是风王,极耐保存,出门带着方便又顶饿。就是家里来人,一时没有可口饭菜,切一根炒盘青菜都是极好的。”

谷雨端了盘子,一块块红肠堆栈在其中,小小的牙签扎在其上,瞧着就方便又美味。

客人们纷纷伸手去取了一块,送进嘴里,有好酒的熟客道:“咦,这可是好东西啊,过几日出去踏春带上几根,碰到好景致,一壶好酒,切一盘红肠,最是安闲自在不过。”

“就是,正巧我要出门南下,老板娘若有多的,先匀我几斤带着路上垫肚子。”

“多谢各位捧场。”谢娇娘心里欢喜,但还是说道:“这做红肠的猪肉同普通猪肉不同,是我们小王庄的特产,猪肉没有任何腥膻,又加入很多昂贵的查料,挂在火炉里烤好几个日夜,才制作出这么几根,量少,价格自然贵很多……”

“别管什么价,给我来五斤。出门在外,路上的吃食最是头疼,有这样的好吃食,多花点银子,也免了肚子受苦。”

那客人显见是个财大气粗的,做买卖之人最喜欢这样的主顾。

于是剩下的红肠都被打包,四斤一两,秤重后一共八百文,就这么哗啦啦进了钱匣子。

物依稀为贵,见红肠被买光,其余还有些犹豫的客人不同意了,纷纷嚷着也要买一些。

谢娇娘笑着应付两句,开放少量预订,订出去十斤,收了一两银子的讧金。

待得送走这波客人,江婶子母女简直对自家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夫人,您真是太厉害了,几句话就让这些人都乖乖掏银子。”要知道,他们平日恨不得抹去零头,又爱讨要小菜,简直跟铁公鸡一样。

谢娇娘解开围裙,笑道:“人啊,都要颜面,多捧几句,客人欢喜,咱们铺子生意也好。”

江婶子一一受教,连连点头。

谢娇娘到了后边,灶间里热气腾腾,往日昋喷喷的肉味她也喜欢,如今闻到却惹得胃里翻腾,她猜测是肚里的孩儿在作怪,于是跑到了院子角落的树下躲避。

谢蕙娘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出来,眼见姊姊这般,抱怨道:“大姊,我都忙死了,你还躲懒。”

谢娇娘手下轻轻模着肚子,探头小声趴在妹妹耳边道:“你很快就要做姨母了。”

“姨母?”谢蕙娘听得有些迷糊,但马上就明白过来,喜得一蹦三尺高,“哎呀,大姊,你怀小外甥了?”说着,她扯着大姊的手满地蹦跳。

守在一边的谷雨赶紧上前,提醒着,“二小姐,我们夫人这时候不能乱动啊,老夫人特意嘱咐过,让二小姐一定别冲撞了我们夫人。”

“哎呀,不会,不会。”谢蕙娘赶紧放下大姊的手,末了又抱怨娘亲:“娘真是的,把我当小孩子啊。我会不知道姊姊的肚子矜贵吗,这里面是我的小外甥呢!”

“好了,谷雨,去帮我倒杯茶来。”谢娇娘撵了谷雨,拉着妹妹问起铺子的生意。

谢蕙娘会催谢娇娘过来,其实是有事相商,“大姊,铺子里的生意实在是太好,忙不过来了。我想问问大姊,能不能添些人手啊?但又怕新人不稳当,坏了店里的生意。”

谢娇娘方才也想到这个问题了,道:“我见铺子有些小,不如把吃食分部分在村里做,左右家里有马车,来回运送也方便。”

“回村里做?”谢蕙娘到底年纪小,经验也不足,脑子还没那么精明,不太理解。

谢娇娘拉了她的手细细说着,“对啊,我家院子那么大,整个一进都是空的,不如多建几个灶台,请咱们家前院的张嫂子还有里正的娘子王三婶帮忙,一日里忙半日就差不多了。而且煮熟食的料包都是事先配好的,扔进锅里煮就可以,也不怕丢了秘方。”

谢蕙娘眼珠转了转,明白过来,“好,这主意好。将来万一有什么事,里正总不能再躲着不管了。”

“另外,今日新加了一个红肠,以后还会陆续上松仁小肚、粉肠之类的新品。这些东西价格贵,不好经过外人的手,我先让谷雨和清明帮忙,若是卖得好,再去人市买些奴仆,不过六爷出门了,这事最好还是等他回来。”

谢蕙娘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只有不断点头答应的分。

姊妹俩晒着正午的太阳,喝茶吃点心,说着话,分外自在。

谢蕙娘有些感慨,“大姊,我以前就盼着家里能吃饱饭,娘不要犯病,你不要死,丽娘能长大。如今这样的日子,真是想也想不到。”

谢娇娘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的惶然无助,坚定地道:“只要肯吃苦,就有希望,只要朝着希望走,就会有好日子。”

谢蕙娘依靠在她肩头,低声道:“大姊,你活着真好,幸好投河那次,姊夫救了你。”

“对啊,所以我要给他生儿育女,同他白头偕老,报答他的大恩。”

“哈哈,大姊,你这也算是以身相许了。”

院落里,姊妹俩这般说笑着,连吹过的风都温柔了很多。

京都的春比庆安还要早上很多,路边的枝头已经满是绿意,远望田野也是一片欣欣向荣。

但赵建硕无心赏玩,连带众人都快马加鞭,一路到了京都之外。

早有人迎上来,让他们换马车,拿腰牌。

城门口的兵卒连检查都没检查就放众人过去。

马车里的廖红云和男护卫恨不得咬舌自尽,以血示警,可惜到底舍不得这条命,只能继续听着马蹄声,一路进了他们最熟悉的京都。

城南小院门口,那位让谢娇娘一直十分好奇的道二爷,正笑眯眯等着众人。

二月的春风吹得他鬓发飘飘,越发有出尘之意,惹得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一边掩着羞红的脸一边偷瞧。

他身后的小丫鬟站了出去,狠狠瞪了那些妇人几眼。

那些妇人们又看了道二爷一眼,这才不甘心的快步离开。

道二爷正觉得好笑,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赵建硕等人到了。

兄弟们一别大半年,恍如隔世,互相拥抱着不肯撒手,足足热闹了好半晌才进院子安置。

很快,酒就摆了上来,大块肉、大碗酒,你说别后之情,我说当初浴血奋战,一路的风尘和疲惫都在酒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建硕端了酒碗,一连敬道二爷三碗。

道二爷知道他是谢自己指点姻缘,拍了拍腿上的狼皮小被,笑道:“你的谢礼,我早就收到了。”

众人听得明白,纷纷笑起来,“二哥,您不知道,弟妹可是个好女子,我们平日都多受她照料呢。而且我们出来之前,弟妹已经诊出身孕了,那份彩头又落在弟妹手里了。”

“这真应了二哥的话,弟妹就是个旺家旺子的。”

“二哥偏心,这次死活也要指点我两句,哪里能找到这样的好媳妇,就算会抢破头,我也要抢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热闹说笑,让一向安静的小院鲜活许多。

小丫鬟忙着上菜,听了这话就道:“我家爷也要知道才能指点啊,六爷这段姻缘,说起来还是老阁主同我们爷一道测算的呢。”

“原来是这样啊,师傅他老人家更偏心。”

众人照旧说笑,脸上却没什么嫉妒之色。

这般吃喝了大半晌,酒席才结束。众人都去睡觉缓神,赵建硕却喝了浓茶,跟着道二爷进房。

道二爷也没客套,直接回道:“那个廖红云,你打算怎么处置?”

“死。”

赵建硕除了待谢娇娘和岳母母女三人好,其余女子在他眼里心里根本得不到半点怜惜,更何况当初他四师兄的死与廖红云有那么一丝干系,他更不可能给廖红云好脸色。

道二爷点头,想起谢娇娘,道:“处置干净也好,弟妹怀了身孕,你不好沾手,多给孩子积德,这事我来处置吧。”

“好,有劳二哥。”赵建硕抬手添了茶,“朝堂那里如何?”

“还是老样子,不过那位越来越坐不住了,暗地里派人打探我们的下落呢。兔死狗烹,鸟尽杯藏,中寰刚刚摆月兑战火,他就忍不住了。”道二爷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是该给他点警告了,太祖那般人物,后辈却如此卑劣,不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会不会恼得跳出来。”

赵建硕眉梢轻挑,应道:“晚上我出手,速战速决最好。”

道二爷失笑,“刚才兄弟们说你如今性情大变,我还当玩笑,如今看来,真是半字不假。”

赵建硕脸色隐约有些泛红,辩解道:“娇娘怀了身孕,她一人在家……”

“好,好,我也不曾说你错啊。”道二爷笑得爽朗,“我们兄弟都成家,开枝散叶,师傅在天之灵也会欢喜。到时候记得把你家长子送来京都,我这一身本事也有人承继了。”

兄弟俩喝茶谈天,气氛平和融洽,无人知道京都即将因为他们的谈话,掀起轩然大波。

仲春时节,风似剪刀裁杨柳,是一年中众人喜爱热闹出游的时候,不想京都却是四门紧闭,别说城里的人想要游玩出不来,就是城外之人想要送个柴火、米粮之类的都不成。

无数人暗地里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有人说,襄阳侯的内侄女同护卫私奔了,结果护卫中途变心,卷了细软逃走,襄阳侯内侄女一气之下上吊自尽了,襄阳侯自觉颜面尽失,封城抓捕那侍卫。

但这说法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来襄阳侯虽然挂帅北征,功劳卓着,但还没有封城这个胆子,二来是皇宫的门封了……

这样事情可就闹大了,难道皇宫里发生了叛乱?但皇上唯一的皇子刚刚年过十五,封了太子之位,就是想有人跟他抢皇位都没那个对手呢,怎么也没有任何叛乱的可能啊……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居然真的有人把消息探了出来。

原来是皇帝早起时看见枕边居然放了一块染血的兵符。

兵符很简单,只不过是块铁牌,刻着所属番号,先前北征之时,死伤兵卒无数,这样的兵符不知道遗失了多少。如今沾染鲜血的兵符就那么出现在皇帝的耳边,是提醒皇帝从厚抚恤战死兵卒呢,还是提醒他不要轻易再起战事?

答案当然没人知道。

而皇帝起居的养心阁里,已经是碎瓷布满一地。

“放肆,这群江湖客,朕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从未见过皇帝暴跳如雷的太子很是惶恐,“父皇,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胆敢威胁父皇?”

“什么人?哼,一群……”皇帝还想大骂,突然想起那个兵符上的血迹,下意识扫向殿里殿外伺候的宫女太监,心里的恐惧怎么也压不住。

那些人既然能无声无息的把兵符放在他枕边,自然也能无声无息割掉他的脑袋……

“罢了,朕……再容他们几年!”

这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太子听不明白,但一边伺候的老太监却清楚,挥手撵了所有人下去,才劝说道:“皇上,您这般尊贵,怎好同那些泥腿子一般见识。更何况他们隐藏在暗处,您可是在明处治理江山,护佑百姓,躲避不及啊。不如就放他们自生自灭,万一北汉和南疆又不长眼,您也有群苦力会出生入死啊,还不用论功行赏,是不?”

这话实在有些自我安慰的嫌疑,但却取悦了颜面有损的皇帝,“好,朕就放过他们一次。把外边的人手撤回来,若是他们胆敢再如此挑衅,朕一定赶尽杀绝。”

“是,皇上英明,老奴这就去安排。”老太监退出大殿,阖拢殿门的时刻,眼底过一抹轻蔑的光芒。

一年之计在于春,天气暖和起来,商贾忙着出门操持一年生意,工匠们忙于找活计,农人们更是因为去年的大丰收,对春种更多了几分热切。

赵建硕虽然不在家,但家里的二十亩良田根本不必谢娇娘费心,陈家庄留守的六七个兄弟,早早就带了耕牛与梨杖、镐头等等农具过来,早出晚归,没几日就施好了肥料,堆起了整整齐齐的田垄。

谢娇娘即便不用下田,也不肯当真什么都不管,兄弟们早中晚三顿饭外加点心茶水,她可是半点不曾怠慢,偶尔还会给他们带些吃食回去,免得他们要耕种自己家里的田地,无暇做饭。

这倒是惹得众人大笑,说过来帮忙不曾累到,反倒吃胖了一圈。

赵家大院最近也是热闹非常,谢家前院的张嫂子还有里正家的王三婶,以一个月三百文的工钱被雇来帮忙。

早起寅时过来上工,卯时末歇工,晚上酉时初上工,戌时末下工。一日四个时辰,活计不累,工钱丰厚,最主要是不耽搁家里的事情,张嫂子和王三婶都很是满意。

这一段时间,铺子里的红肠越卖越好,生意几乎可以说火爆。两百五十文一斤,那些买家却眼睛都不眨,人人都是三五斤的拎出去。

王三婶一边忙着,眼睛一边扫过帮忙挂红肠到烤炉里的谢娇娘,她头上的金簪在阳光下颇为耀眼,映得她小脸红润。

有的妇人怀孕从头吐到屋,别提多遭罪了,但谢娇娘除了初始几日闻不得油腻味道,之后吃喝全都不受影响,别提多省心了。

想想之前她那般惶然无助、险些淹死的情形,好似那时就把所有的苦难都吃完了,如今就剩享福,惹得全村女人都是羡慕又嫉妒。

谢娇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末了小心封了炉子,叮嘱清明,“火候一定看好了,可以小火,绝对不能大火。”

清明点头,小心续了炭火。

谢娇娘抬头见王三婶看过来,问道:“婶子可是有事?”

王三婶摆手,笑道:“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明日,若是活计不忙,我想跟着马车进城一趟。家里孩子的舅舅来帮忙春种,饭桌上总要好看些。”

一边的张嫂子听得这话也来凑热闹,“哎呀,我也正想这事呢。都说铺子生意好,我也惦记着要过去开开眼界。”

谢娇娘盘算了一下,应道:“那今晚咱们赶赶活计,明日就跟车进城去。到时侯家里来人做客,婶子和嫂子也别客套,一人割些猪头肉回去待客。别让人家说,你们帮我做活计,整日守着肉锅,却没吃过肉,我可不背这刻薄的名声啊。”

张嫂子和王三婶都笑了起来,“你这话就是说出去,怕是也没人相信,村里谁不知道我们两家整日吃得嘴巴油腻腻的,家里孩子都比原来胖了几斤,可都是被你给的吃食养的,我们若是说不做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破头想来帮工呢。”

“那可不成,我就信着嫂子和婶子了,旁人不要工钱,我都不同意。”

信任这东西最是难得,张嫂子和王三婶被哄得眉开眼笑,手工做活越发尽心尽力,比往日多了一半的活计,居然也按时做好。

第二日一早,马车上装了大半的熟食,又坐了谢娇娘和谷雨主仆、张嫂子和王三婶,车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出村的时侯正巧遇到谢家隔壁的李大娘,她凑上前要乘车,谢娇娘扫了一眼她那双沾满污泥的鞋子,还有死盯着熟食的双眼,有些厌烦,借口塞不下,直接走了。

李大娘气得跳脚,嘀嘀咕咕骂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三文钱的入城费又惹得她心肝都疼。最后到底耐不住又渴又饿,坐到城门边的小茶摊上,要了一碗茶水往下顺饼子。

有路过的行人拎了两个纸包到茶摊,坐在她的隔壁桌,召唤老板,“老板,给我们四个白面馒头与一壶茶水,我们等人一起出门。”

“好咧!”那茶摊老板也是个好客的,嗅着那油纸包的香味就道:“哟,这是赵家食铺的猪头肉吧,这个味道真香啊。两位客官也是舍得,听说这价格可不便宜。”

两个客人年岁不大,倒也稳得住,笑道:“我们不过是解解馋,那铺子里好东西更多,只是价格贵了些,实在舍不得。”说着,他们把油纸包打开倒进了老板拿来的盘子里。

油润的肉片在阳光下闪着褐色的光泽,片片都是一样的厚度,两个赠送的小菜瞧着也鲜亮,惹得旁人直吸口水,有那动了心思的,直接喊了门口帮闲的人去赵家食铺帮忙买一些回来打牙祭。

李大娘眼见那肉片被别人送进嘴里,口水泛滥的同时,心里的嫉妒与恼怒也越烧越旺,于是冲口嚷道:“你们还吃,也不怕被毒死!”

两个客人被吓得差点噎到,恼了,骂道:“哪里来的疯婆子?”

李大娘眼见众人望过来,破罐子破摔,撇嘴继续嚷道:“我可不是胡说,我同这赵家食铺的东家住在一个村子里。你们还以为她家做的吃食好,屁!她家的猪为了长得快,可是喂了不好的东西,以后等你们吃坏了身子,就是想吐出去都晚了。”

众人都皱了眉头,有人道:“你这婆娘可不要随便开口污蔑人家,怎么说也是同村乡亲。赵家食铺我去过,很是干净,吃食味道也好。你怕是自己都没吃过,怎么就如此信口开河!”

“是啊,做吃食生意的,可不能有这样的闲话。”

李大娘没想到众人这般响应,心虚之下赶紧扔了两文钱在桌上,末了梗着脖子强硬嚷道:“你们不信就算了,有你们后悔的一日。”说完,她赶紧走掉了。

留下的众人都是摇头,聪明人不过一笑就罢了,但也有闲人慢慢把这话传出去。

谢娇娘忙了几日,虽然有些疲惫,但是铺子生意好,忙些累些也值得。最重要的是白日忙碌,晚上睡觉香,就能少惦记出门在外的赵建硕一点。

不过,这一日她在前边铺子帮忙,总觉得客人有变少的趋势,正琢磨是不是要再添些新品,或者调整价格的时候,突然听到店里有两人在小声嘀咕——

“少买一些吧,虽然味道好,但万一真有些……咱们岂不是吃了毒物进肚子?”

“哎呀,你别听那些传言,几乎是这铺子一开张,我就总买来吃,怎么可能有毒?”

有毒?谢娇娘听到后眼睛立时瞪大,做吃食生意,就怕别人怀疑质量有问题,这事绝对轻忽不得。

她果断请两人到后边院子小坐,上了茶水点心。

两个客人都年岁不大,穿着长衫戴了方巾,似是读书人。

本来他们闲话被谢娇娘听到,就觉得背后议论失了礼数,谢娇娘又如此客气相待,令他们更是愧疚,因此谢娇娘询时,两人没瞒着掖着,直接道:“外边有传言,说你们食铺的吃食有毒,因为你们养猪的时候为了让猪长肉快,喂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所以做出的吃食也不太好。”

谢娇娘还没说什么,赶来的谢蕙娘立刻爆炸了,“哪个杀千刀的烂嘴巴,我们一家人辛辛苦苦做点生意,养家糊口,到底冒犯了谁,要这么诅咒我们,这么断我们一家生路,我要杀了他!”

两个书生很是尴尬,虽然这话不是从他们嘴里传出去的,但毕竟两人差点相信了。

谢娇娘见此,赶紧瞪了妹妹一眼,末了笑道:“耽误两位公子这么久,小熬人实在有愧。正好厨下新出锅的猪头肉正是香浓,不如切两块送给两位做赔礼,如何?”说完,她撵谢蕙娘去灶间,“记得多切一盘给我端来,我怀了身子,别的不想吃,就只有吃咱们家的吃食才觉得嘴里有些味道。”

谢蕙娘总算没被气得失了理智,麻利的准备好,端了一个托盘上来。

两个书生的那份用油纸包得整齐,谢娇娘这份,她直接拿了筷子就吃,那个悠闲模样,看得两个书生脸红。

人家怀了身孕的妇人都能如此放心地食用,可见这吃食并没有半点不好,倒是他们偏听偏信,白白读了圣人书。

两人赶紧告辞出去,之后但凡遇到亲朋好友都要为赵家食铺解释一句,是两个知错就改的好人。

只是谢娇娘如今虽然不害喜,却也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见客人走掉,她就放下筷子,脑子里盘算着对策。

谢蕙娘急得不成,在院子里转悠了半晌,问道:“大姊,怎么办啊?怪不得我觉得这几日上门的客人有些少,原来是有人背后说闲话。”

谢娇娘也没什么好办法,扯了帕子抹嘴巴,“能有什么办法?继续吃而已。”

“继续吃?”谢蕙娘不懂。

谢娇娘喊庞大山帮忙抬了一个藤编的圈椅到前堂。

前堂正有几个客人在买熟食,谢娇娘也不避忌,直接喊了江婶子,“婶子,但凡你经手的吃食都切一口下来放到盘子里,我要亲自试吃。一来最近怀了身孕胃口好,二来也让相信我们铺子信誉的客人们更添一些信心。”

江婶子听得迷糊,但主母的要求就是上天下地她也得试试,更何况是这样的小事呢。于是,每次切好肉,上秤之前她都会随意夹一块到盘子里。

几个客人买的东西大不相同,猪肝、猪头肉、猪蹄都有。

谢娇娘同他们点点头,径自吃起来,惹得客人们都有些尴尬,出门就议论起来——

“我就说赵家食铺的肉没问题,你看人家老板娘怀着身孕,都在吃呢。”

“就是,谁也不能拿肚里的孩子冒险啊。”

接下来的日子,谢娇娘每天坐在前堂里不停的吃肉,偶尔觉得腻了,就喊谢蕙娘切些蒜酱送来。到了后来,上门来买东西的客人有大半是为了见试吃的老板娘而来。

“呕!呕!”

夜深人静,赵家食铺后院里,谢娇娘捧着木盆吐了又吐,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

谢蕙娘心疼的抹眼泪,一个劲的劝着,“姊,你明天别吃了,我吃!实在不行就把娘和妹妹接来,我们一起吃。你肚里还有孩子呢,不能再这么折腾了。”

谢娇娘擦干嘴巴,又喝了一杯茶,才把那股恶心压制下去。

她坐在铺子里连吃了三天熟食,味道即便再好,也还是会腻,更何况怀孕初期本该饮食清淡。但为了生意,她只能出此下策。

“别哭了,这也是权宜之计,不是让大山去慈济院寻合适的孩子了吗,明日有人分担会好一些,用不了多久我就不用出面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谢蕙娘,对大姊她劝不了,但对未来的夫君,拿捏起来可是易如反掌。

“对了,我都忘了,大山怎么还不回来寻不到人,他也别回来了!”说着,谢蕙娘这小豹子冲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隐约传来庞大山讨饶的笑声。

谢蕙娘软软地躺在被褥上,鼻头发酸。

赵建硕一走已经快半个月了,别说回来,就是音讯都没有一句,偏偏铺子遇到了这样的糟心事,她不知有多想靠在他怀里掉眼泪。

先前还不觉得,如今分别才知道,他已经是她的整个世界,是她的保护神,是她的擎天柱……

而庞大山虽然年纪不算大,办事却极稳妥,从慈济院领来的五个孩子,三男两女都是六七岁年纪,当晚洗刷一番,又换了新衣,第二日就拿扫帚在铺子附近的街道转悠,清扫路面、帮赶车前来的客人开车门或者拴个马缰绳,很是勤快有眼色。

铺子里切出来的各色吃食,每凑够一盘就会喊他们上前分吃,孩子们欢喜极了,吃饱喝足,做活儿更卖力。

附近其他铺子偶尔会差使他们做些小活计,也会给些饼子干粮之类的,惹得他们更是欢快的如同掉进蜜糖里的老鼠。

果然,如回谢娇娘预料的那样,有了这些孩子替代,客人们渐渐习惯,已经不再议论或者注意她是不是在前堂了。

就在谢娇娘正琢磨好几日没回家,是不是该回去看看的时候,却有恶客上门。

说起来还是老熟人,正是白家那位“断子绝孙”的少爷。

“怎么,小美人,嫁了人就不认识本少爷了?”

一身白衣,手里捏了把扇子,脸上敷粉的白少爷,充分诠释了练就葵花宝典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他刚走进铺子,浑身香粉的味道就刺激得谢娇娘狠狠打了两个喷嚏,别说原本就不熟悉,就是熟悉也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十丈远。

“对不住,这位公子,我们这里不卖胭脂水粉,您出门左拐会看到陈友记,她家的货品最全。”谢娇娘扯了帕子掩住口鼻,说出的话极为“客气”,惹得几个识得白少爷是何方神圣,又清楚白少爷过往的客人,都极力低头才能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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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寰不比现代,女子的清白几乎同命一样重要。这白地痞的话若是被坐实了,谢娇娘以后就不用抬头做人了。

“姓白的,红口白牙抹黑一个女子,不是男儿所为。当日我挖菜回家、你意图羞辱我,我反抗跳河保清白,差点丧命。可怜我们一家孤儿寡母,无人替我撑腰这才忍气吞声。后来你更是买通媒婆上门要我做妾,我不答应,你又到处传闲话。如今我遇到了良人,为人妻、为人母,你又欺负上门,难道当我谢娇娘是泥人脾气,任凭你踩踏不成?”谢娇娘气得脸色通红,挽了袖子朝着后灶大喊,“蕙娘,拿菜刀来,我今日和这个断子绝孙的混蛋拼命!”

白地痞没想到谢娇娘如此伶牙俐齿,可听她说要拿菜刀,还是没当真,毕竟这府城里脾气暴躁的婆娘也不是没听说过,满地打滚哭嚎就算厉害了,谁还真敢动刀动枪啊。

结果,他还没梗着脖子说几句硬气话,就见通往后院的蓝色门帘一掀,一个穿了绿衣的姑娘蹿了出来。

两把厚背菜刀许是平日没少剁猪骨,磨得是铮明瓦亮,若是挨到人身上,绝对不会比剁猪骨头更艰难。

“大姊,要砍谁?”谢蕙娘嘴里喊着,眼睛在铺子里扫了一圈,吓得众人都退后了步,于是就把白家主仆三个显出来了。

谢蕙娘哪里还用姊姊指点,怒发神冠,挥着刀奔了过去,“姓白的,你欺负我姊姊多少次,现在还敢上门来捣乱,我砍死你杀千刀的!”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白少爷眼见两把菜刀到了跟前,哪里还敢耍威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杀人了,杀人了!”

谢蕙娘也不蠢,这里是府城,不是村里,若是当街拎刀砍人,是要吃官司的,不像在村里被里正骂几句就完了。

她拎着菜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狠狠骂道:“再敢欺负我家,我豁出这条命也要拉了你垫背!”

白少爷站在街对面,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眼见旁边的路人远远对着他指指点点,到底拉不下颜面,跳脚骂起来:“小贱人,原本还想着你这铺子卖毒猪肉要关门了,老子买一些也算拉你一把,没想到你给脸不要脸,你等着,有你求老子的那日!”

“不用等,有种你这会儿就来!”谢蕙娘这暴脾气哪里是能威胁的,拎着菜刀就要冲出去。

白少爷吓得抬脚就跑,扇子掉在路上都没敢停下来捡。

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就差没鬼哭狼嚎增添一些气氛了。

见状,无论是街上还是铺子里的客人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人道:“这白家少爷自从……出了事,行事越发像个女子了。”

“可不要践踏女子这两个字,好女子都顶他三五个。听说白家老太爷张罗着过继呢,否则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会养出这样的货色,可见平日家教如何,就是过继子嗣,恐怕也是又养坏一个好孩子。”

众人议论着,过后或者继续前行,或者出铺子走亲访友,把赵家食铺如何挥菜刀撵地痞的事传了出去。

有人说白家彻底完了,有这样的儿子,不如当初夜半直接被害死,白家二老还省心一些,也有人说谢家姊妹太过泼辣,赵家早就后悔了,谢家次女定然不好嫁人。

当然,也有些藏了小心思的人,听了这事暂停了算计。

狮子搏兔,尚且怕兔子临死那一脚,更何况还是泼辣敢拼命的女人,外加那不知底细、给她们当靠山的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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