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疑有他,沉默连睡衣都没有换就驾车朝目的地驶去。按着地址他来到一幢大厦的二十三层A座,按了半天门铃却无人应门,正当他想要撞门时,顾盼一张梨花带雨的脸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么了?”他的第一个动作是拥她入怀。
在他肩头停留了三秒钟后顾盼清醒了过来。
“不是我有事,是小惠有事。”
被顾盼一路拉到阳台,沉默这才发现一名女子正横坐在阳台边沿上,随时有跳下去的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的好朋友小惠,一个小时前她打个电话给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知道她最近失恋,所以总是放心不下。一到她家就发现门也没关,酒瓶散落了一地,而她却坐在那边动也不动。”
说着说着,顾盼着急地哭了起来,“小惠,你快下来,为了那个男人不值得。”
“先别冲动。”沉默将她拉到一边,“这情形维持了多久了?”
“从我到这里起码有半个小时了,她先前还会搭理我,现在根本就是充耳不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拨了你的电话。”
“好好,做得很好。”沉默模着她的发安慰着。
“小惠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他们谈了多久的恋爱?又是为什么而分手?你把情况简单和我说一下。”
在顾盼简单交代完小惠的情况后,沉默已经胸有成竹,提醒顾盼看他眼色行事后便慢慢向阳台走去。
“小惠,我是顾盼的朋友,我叫沉默,我是来帮你的。”见女子并不声响,沉默一步步向她靠近,“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我是心理医师,我可以帮你。”
听到心理医师四个字,阳台上的女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木然地回转头来望向沉默,却突然大惊。
“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女人将原本放在阳台内的双脚伸出去一只,吓得顾盼立即大声喊着,让沉默不要过去。
“好好,我不过去,我就站在这里。”沉默举起双手示意,在和她距离三四步之遥处停留,却目光敏锐地看到女子双手正紧紧地扶住蓝色玻璃窗。
“其实你现在也很挣扎,既想要以死来让那个负心汉后悔,又舍不得就这样放弃生命。”
女子含泪的目光透露着怨恨的神采,“你住口,别以为是什么心理医师就可以信口开河。我根本不是为了那个人而跳楼,不是为了他,不是!”
“不是?好,那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因为、因为……”女子突然也无助起来,恍惚地看看自己身处的险境竟然一片茫然。
沉默突然笑了起来,“真是可悲,既然要寻死却连个原因也没有,啧啧。”
“谁说我没有!”女子冲着他喊道,“都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男人!我为了他辞掉工作,被父母赶出家门,孤注一掷地要随他天涯海角,可他人呢?他人在哪儿呢?”
“小惠,你别激动,是那个混蛋不好,不关你的事,你别乱来啊。”顾盼紧张起来,拉拉沉默的袖管小声责怪道,“我是让你来劝她下来的,你怎么越说她越激动?”
“不让她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恐怕这次劝她下来,她下次还是会想不开。”沉默将顾盼拦到身后,不顾小惠的反对一步步向她逼近。
“好啊,你跳下去啊,没人会可怜你。上不上得了明天报纸的头条都是个疑问,你跳下去他就会回来了?你父母就会原谅你?你老板就会后悔没把你留下?如果真是这样,你赶紧跳,没人会拉你。不止你跳,我、顾盼,都急着要跳。毕竟这么便宜的事,世界上有几遭啊,来,跳啊。”沉默突然一伸手拉住了小惠,小惠却害怕地尖叫起来。
“不要,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我们一起跳啊,不要怕。”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跳吗?”小惠叫嚣。
沉默不顾身后顾盼的叫嚷,冷笑道:“我当然相信你敢跳,你连杀人都敢做,何况自杀?”
“杀人?”两个女子同时愣住。
“你这样跳下去不是一尸两命是什么?”
空气突然冷凝,只有冷风不断肆虐着,将站在风口的三人的发吹乱。
小惠身子软化了下来,沉默见状立即一把扶住她,将她抱下窗台。客厅内,顾盼急忙将酒瓶踢到一边,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小惠手边。
小惠抚模着月复部轻轻啜泣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她刚才的思绪千回百转,犹豫不决,就是因为有这个新生命的原因。
“不是我告诉他的。”顾盼举起手表明清白。
小惠轻笑了下,“我知道。”她谁都没有告诉,顾盼也不知情。
沉默扯出纸巾递给她,“伤神对胎儿不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别忘了,我是个医生。”沉默淡笑道。
顾盼却皱起了眉,他只是个心理医生,又不是妇产科医生。
“不论怎样,都要谢谢你。”小惠对他微微笑。
“大恩不言谢。”更不用生死相许了。顾盼堵在两人之间,生怕擦出一丁点爱的火花。
“我要说的她都说了。”沉默指指顾盼,无可奈何地笑着。
“顾盼,也要多谢你,那么晚还为我劳心劳神。”小惠握住彼盼的手由衷感谢道。
“嗯,知道就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别再想不开就好了。”顾盼煞有介事地抓紧小惠的手握了又握,一边的沉默内心早已狂笑不止。对他就是大恩不言谢,对她就应该涌泉相报?真不知她在想什么。
“放心,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了,命是你们帮我捡回来的,我不能对不起你们。”小惠站起身,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看起来和先前已判若两人,沉稳得很。
“天都快亮了,你们先回去吧。”
“那你呢?”顾盼还是放心不下,特别是她恢复得如此迅速让她纳闷。
“我没事,真的没事。”
小惠将二人送至玄关处,再次道别,沉默却定定看着她并不急着走。
“沈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沉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别用胎儿去威胁他,任何人都不会为了谁而改变,不要再强求。”
小惠脚下虚浮,撑住门板才稳住身子。他竟一眼看出她刚才做的打算?既然她死里逃生,她自然要那个男人也付出相同的代价。
“小心身体。”说完,沉默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电梯里顾盼问道。
“没什么。”电梯停在一楼,沉默走了出去放眼望去却没见到她的车,“你的车呢?”
顾盼耸耸肩,“走得太急,顾不上找车钥匙了,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赶来了。”
“看来只能我送你了。”
“你也可以把我丢在这里啊。”她嘴硬道,手却自觉地拉开车门坐在了他的身边。刚坐定,见他坐了进来,这才有心思打量他的装扮,当下笑得前俯后仰。
“你、你居然穿睡衣就来了?”还是方格的,和她老爸的款式相同。
沉默给了她一个白眼,“谁让你电话里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绑架?抢劫?还是……”顾盼一脸坏笑地凑近他,却被他一掌拍开。
“别太抬举自己,我以为你出门忘带钱,被人家扣留下来了。”
“我这么细心,怎么会做这种事。”顾盼气定神闲地将脚伸直,头往后仰。
她细心?沉默摇了摇头,发动起车子。
“喂,其实你很担心我对不对?”她戳戳他的腰部。
沉默没做声。
“别装了,你肯定很在乎我,否则怎么会连鞋子都不换?”还没说完,她就开始嘲笑他的拖鞋。
沉默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脚,这个小动作并未逃月兑顾盼的双眼,她愉悦地哼起歌来。
“女人,把保险带系上。”他终于开口,眼睛却紧盯着前方,大光灯照出一片明亮。
“喂,我有名有姓好不好?”顾盼还是将保险带扣紧,甜笑道,“还说不关心我?”
“我是怕你死在车上,给我惹麻烦。”
“你……哼。”摆明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平时温文尔雅的沉默怎会如此恶毒?
想到这里顾盼又心情大好起来,但回想刚才的情况她还是一身冷汗,而且有件事她一直没有明白。
“你怎么知道小惠怀孕了?”她才不会相信他真有三头六臂,只一眼就知别人身怀六甲呢。
“你可以当我未卜先知啊。”沉默抽空转过头来,对她一笑。
“未卜先知?”
知她必定不信,他也不再解释,只是专心开着车,但身边的人显然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还有,离开前你说她要拿孩子威胁谁?”
沉默笑了起来,“我发觉你真是个问题宝宝,和先前那个精干的秘书实在划不上等号。”
顾盼也不甘示弱,“哼,我才发觉你是个爱情顾问呢,说起来头头是道。”偷偷瞄了他一眼,她装作不经意道,“难道你有很多经验?”
“什么?”
“恋爱经验啊。”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
她却压抑笑意一本正经道:“真的没有?别骗我了。”
沉默拿她没辙,“这种心理战术你觉得在我面前有用吗?”
听他这样一说,顾盼立即喜滋滋起来,却不想让沉默看见她的得意,将头转向窗外然后偷偷地咧嘴笑。
“你在笑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笑?”她像小时候做坏事被人揭穿一样地紧张。
沉默腾出一只手指指车窗,“天还没亮,车窗就像镜子,我当然看得清楚。”
“哈,你不好好开车,尽臂察我干什么?”她有些气急败坏。
“喂。”她却还是忍不住碰碰他,“为什么你这么大却没谈过恋爱?”
他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我在等待命定的女孩。”
命定的女孩?顾盼心一沉。
“等到了吗?”
沉默对她笑道:“你这么紧张干吗?”
“讨厌,回答我的问题。”
他却笑得更开心,逗得顾盼生气连连。
笑够了,沉默却长叹了口气,“等到了也未必是好事。”
“啊?”顾盼轻呼出声,“这样看来你的爱情观很被动。”
转念再三,她总算将心事吐露:“既然你这么被动,总要有人主动,老板你不介意我做这个主动的人吧?”
顾盼察觉车子猛一减速,然后又恢复到正常速度,而沉默的神色仍然不愠不火,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心头的火却越烧越旺,既然说了就一定要行动到底,顾家的人从不知道半途而废。
“老板,停车。”她喊道。
沉默狐疑地看着她坚定的表情,刹车却并未踩下。
“我让你停车。”她坚持。
沉默将车停在小道边,只见顾盼推门下车,在路边模索了一阵后又回到车上,手中却多了一朵紫色的野花。
“沉默先生,请你接受我正式的追求。”顾盼将花递到他的面前,脸上的神情认真又严肃,心里的鼓却敲个不停,生怕被当场拒绝。
沉默从惊讶到失笑,看了看花儿又看了看她。
“真是段特别的告白,也是朵特别的花儿。”他眨了眨眼,“不过,我接受。”他将花接过,打开钱包将紫色的小花小心翼翼地夹在夹缝中。
“什么,你是说,你说……”顾盼仍然不敢接受眼前的事实,“老板,你……”没有秀逗吧?放着那么多美女不理不睬,偏偏对她这个小秘书假以辞色。
“现在总能不叫老板了吧?”他调侃她。
这下顾盼总算缓过神来,正要欢呼,却一头撞上车顶,惹来一阵呼痛。沉默只能苦笑着摇头,发动车子。
“顾盼小姐,请你系上安全带。”
听他这样说,顾盼也笑了出来,方才她称呼他为沉默先生也必定可笑得很。
“原来我那十全十美的秘书也只是冒失鬼一个。”他想早些送她回家,于是加快了速度。
顾盼挑了挑眉,那当然,一年来她一心以为只要在他面前表现得仪态万千、端庄秀丽就必能赢得他的心意。而在他背后,她是她自己,只是个会计较会嫉妒的小女人。但是,她现在决定用最真的一面和他相处,她不愿再做温顺的花奴,埋没了自己的真心。
“那你喜欢现在的顾盼还是办公室里的顾秘书呢?”这个问题她不得不问。
不愧是心理医师,沉默的回答让顾盼彻底信服。
“两个都是你,如果真有一天我爱上了你,绝对是因为原来的你,所有的你。”
一路上,顾盼彻底沉浸在他那句“爱上了你”,如痴如醉着,却忽略了前面“如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