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开吕昌那儿,裴念玦与郝大通、邰青再坐马车绕去别处,替刀强顺道办些事情,隔了两个时辰后再坐马车准备返回客栈。
途中裴念玦想起六皇子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我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他对郝大通和邰青说。“姜爷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
“据我所知,在皇上所有的皇子里就数六皇子最不会钻营,他性子严谨,十分守礼,朝廷早有规定,王公贵族不许经商与民争利,按理说,依他那样守礼之人是不可能差遣手下的人与吕昌合作,引荐他给那些王公贵族。”最重要的六皇子生性简朴,不至于缺银子花用,何必派人做这种事。
邰青没追问他是打哪听来这些,惊讶的问:“姜爷是认为,那吕昌骗了咱们,他搭上的人并不是六皇子?”
“我瞧他那表情不像有假,且他也没必要拿这事来骗咱们,所以极可能是六皇子的手下冒用他的名义。但六皇子不仅律己甚严,治下也甚严,他的手下不该如此大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来。”这就是让他奇怪之处。
郝大通听糊涂了,“那吕昌搭上的究竟是谁呢?”
裴念玦自幼在宫廷里长大,宫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瞧得多了,在这件事上头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味,忖道:“倘若六皇子手下真背着他与吕昌合作,那么定是有人在替他掩护着这事,才没被六皇子发现,而此人能掩护六皇子的手下,他的身分多半与六皇子相当,才有法子办到。”
听到这儿,郝大通隐约听出了些什么,惊道:“姜爷的意思是说,这事有其他的皇子介入?”能与六皇子身分相当,自然是他的那些兄弟们。
“至于是谁,这事还得再查查。”推测到这儿,裴念玦心里已认定背后定是另有一个主使者收买了六皇子的手下,但那人的目的为何,他还无法得知。
马车行到客栈附近时,有一名小二拦下了他们的马车。
马夫急忙停下车,那小二走上前,压低声音朝着马车询问:“姜爷可在车里?”
裴念玦掀起车帘,瞧见是下榻客栈里的一名小二,见他脸上透着一丝紧张,纳闷的问了句,“你找我有何事?”那名跛脚的小二在拿了他的银子后,翌日就听他的话去治伤了,他曾去探望过他几次,目前客栈就只剩这名小二。
“不久前有官差到客栈里要抓捕姜爷您们,掌柜让我悄悄来给您们报信,让您们别回去。”因姜爷前拿了一笔银子给邵哥治脚伤的义行,掌柜有感于姜爷的善举,这才特地让他来给他们通风报信。
“怎么会有官差抓捕我们?我们犯了何事?”郝大通惊问。
“这事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好似与六皇子有关,据说六皇子不久前已被皇上下了天牢,你们还是快逃吧。”小二劝了句,就赶紧回去了。
郝大通与邰青面面相觑,没想到先前才刚从吕昌那儿得知六皇子的事,转眼他就被皇上下了天牢,连他们也受到牵连。
两人还来不及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听裴念玦朝他们说了一句,“你们先走,我得回去接我媳妇儿。”
郝大通拦住要下马车的他,“姜爷不成呀,你刚才没听那小二说,官差都到客栈去抓人了,你这一回去只怕会被抓个正着。”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丢下莱安不管,你们赶紧离开,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裴念玦挥开他的手,迳自跳下马车,吩咐马夫快离开后便快步朝客栈而去。
官差突然来抓人,莱安也不知有没有被吓着,他不能放她一个人面对那些官差。
不久,回到客栈,裴念玦就见到袁莱安被人押在大堂里,一脸惊惶无措的模样,瞥见他进来,她张口急喊,“知乐哥快逃,别回来,别管我,你快走!”
那数名官差见到他,刷的一声齐齐抽出佩刀。
那名先行回来的小二,见他竟没逃还跑回来,也瞪大了眼。
裴念玦则沉下脸说:“我不会逃,你们放开她!”说着,他走到袁莱安面前,挥开拿刀架在她颈子上的官差,将她护在身后。
袁莱安气恼道:“我让你逃,你怎么不逃呀?”
“我不能放你一人面对这种事。”他以后要娶她当王妃,哪里能丢下她自个儿逃走。
对他能有这分心意,她心里很感动,但嘴上却忍不住说道:“你怎么这么傻,我被抓,你在外头还可以想办法救我,如今你也一块被抓,谁来救咱们?”她压根不知那些官差为何来抓捕他们,却也明白被抓进官府绝不会有什么好事,这种时候能逃一个是一个。
“我不会让你有事,你别怕。”裴念玦搂住她,这几日忙着调查吕昌的事,他也没落下行善,如今只剩下三个功德点就能积满五百个,届时就能兑换复原丹,回到他的身子里。到时他得回济王的身分,哪里还用得着怕这些人。
“唷,你们小俩口倒是情深义重,很好,咱们就一块抓进牢里,也好让你们有个伴。”那带头的官差讽笑了句,接着问他,“你不是还有几个同伙,他们人呢?”
裴念玦面不改色的说道:“他们晌午就离京了,只剩下我和她在京里。”
那带头的官差啐了声,见他方才是独自一人回来,似是信了他的话,指使手下将两人押走。
裴念玦质问:“我们犯了何罪?是谁命你来抓捕我们?”
那带头的官差抱着刀,回答道:“是刑部的郭大人命我们前来抓捕你们,至于你们犯了何罪,回去自有大人们审问。”他只是听命办差,至于来抓捕的人所犯何罪,上头没说,他也不会多问,只隐约知道似乎是与六皇子的事有关,但一牵扯上皇家的事,多半没命了。
“啪、啪……”狱卒拿着鞭子,一鞭一鞭甩在裴念玦身上。
一旁站着的牢头喝问:“你招是不招?”
裴念玦紧绷着下颚,狠狠瞪住他,“你们这是想屈打成招吗?”他没想到被抓进监牢里不久就有牢头领着狱卒来对他用刑,意图使他认下他受六皇子指使盗卖宫中宝物之事。
这不仅是陷他于罪,更是想借他的手构陷六皇子卓盛。
他先前的预感果然没错,吕昌搭上六皇子手下的事果然是个阴谋,目的就是要对付六皇子。
盗卖宫中宝物这对一般市井小民可是死罪,纵使卓盛是皇子,背上这罪名,死罪或可免,但活罪也难逃,除了被皇上治罪之外,以后休想再得到皇上的器重。
究竟是谁在背后布下这局来陷卓盛于罪,结果还把他和莱安也给牵连进来,遭到池鱼之殃,让他知道幕后主指者是谁,他定饶不了他!
“小子,盗卖宫中宝物,你横竖已是死罪,何不痛快点承认也能少受些皮肉痛。像先前那吕昌,不过打了他两下,他就识趣的招供帮着六皇子盗卖宫中宝物之事,还一并把你们给供了出来。”这牢头脑袋上没几根毛,一张倒三角的脸,笑得狰狞。
“原来是那混蛋出卖了我们!”裴念玦咒骂了声。
“你也莫怪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小子给老子识相点,早点承认了,老子也好早点回去交差,否则有你苦头吃!”牢头厉声喝道。
裴念玦铁了心,绝不会认下这子虚乌有的罪名,承受着那一鞭一鞭挥在身子上的鞭子,咬牙不吭一声。
脑子里则拼命想着究竟是谁设下这毒计来构陷卓盛,排除已殁的三皇子与五皇子,他从大皇子、到二皇子,再到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一个一个仔细想着。
他自幼被接进宫中,年纪比这几个皇子都还小,所以自小也跟着那些年幼的皇子们一样叫他们皇兄。
大皇子和二皇子年长他超过十岁,四皇子长他五岁,六皇子长他四岁,七皇子长他两岁,八皇子与他同年生。
从前在宫里,六皇子常在太傅授课时将贪睡的他叫醒,还常督促他练字读书,他不喜欢这个老爱管着他的六皇兄,故而每次见着他就躲。
其他的几个皇子从不管他读不读书、练不练字,而四皇子和七皇子、八皇子则时常带着他四处玩乐。
大皇子的母妃出身低微又早逝,皇位之争是不可能有他一份,二皇子一心向道,云游四海寻找成仙之法,数年难得回宫一次。
四皇子的母亲是德妃,与七皇子是同母所出,和八皇子的母亲贤妃,如今都仍受圣宠,而六皇子的母亲是先皇后,在诞下他两年后,先皇后便病逝,自此后位虚悬,皇上未再立后。
一个一个排除后,是谁他心里已约略有数。
那牢头见他如此嘴硬,狞笑着说了声,“好,有骨气,来人,把那丫头给我带过来。”
闻言,裴念玦回过神来,身上被鞭打出一道道血痕,火辣辣的痛着,他全忍下了,但当他瞧见狱卒将袁莱安给带过来时,禁不住满脸怒色。
“你们想怎么样?”
被带过来的袁莱安见到他被打成这般,一时没忍住,心疼的哭出声来。
“知乐哥!”她奋力挣开狱卒押着她的手,扑上前去,举着两只手想模他,却又担心碰疼他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他们怎能把你打成这样!”她心里头一次生起想杀人的心。
牢头一把拽开她,一脸恶意的看向裴念玦,“小子,你受得了罪,就不知道这娇滴滴的丫头受不受得了?”
“你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他无法想象那些鞭子落在她身上的情景,一想他就目眢尽裂,狠不得宰了这些人。
那牢头被他那狠戾的眼神给吓得心头一惊,但在人吃人的大牢里多年的他早就养成凶狠无比的性子,在发觉自个儿竟被这小子的眼神给吓着,他恼羞成怒的重重出手勒住他的颈子。
“死到临头还敢说大话!想要老子的命,那也得你的命够硬。”说完,牢头松开手,命人将袁莱安给绑上木桩。
袁莱安被两名狱卒粗暴的给拖到木桩前绑住,她回头看向身旁的裴念玦,扬声道:“知乐哥,我不怕,你别担心我。”
“啧啧啧,小俩口真是恩爱哪!”那牢头走到她身前,掐住她的下颚,“哎呀,瞧瞧你这么娇滴滴的姑娘,也不知能承受住几鞭,不过你可莫要怨老子我不懂怜香惜玉,你要怨就怨你男人,谁让他嘴巴这么硬,到现下都还不认罪。”
闻言,袁莱安一脸镇定的朝裴念玦说道:“知乐哥,我不怕痛也不怕死,不是你干的,你什么都别认!”先前她被独自关在一间牢房里,不知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却知道有些罪是绝对不能认的,而他们拉她过来定然就是知乐哥不肯认罪,他们才拿她来威胁他。
她可以死,却不允许有人拿她来胁迫他。
眼看着狱卒的鞭子要朝袁莱安挥去,裴念玦暴怒的大吼,“住手——”
下一瞬,一直未再现身的一零五六号的虚影浮现在他面前,那张精致无瑕的俊颜向他宣告一件事。
“恭喜宿主,功德圆满,即刻传送宿主的神魂回归本体,启动。”
“等……”裴念玦来不及开口再说什么,眼前炫光一闪,而姜知乐被绑在木桩上的身子顿时软软歪倒,闭上了双眼,断绝了气息。
见他吼了一声就突然像断了气似的,牢头一怔,上前查探他的脉博,下一瞬吃惊的月兑口而出,“这小子竟死了!”
“什么?!”一旁闻言的袁莱安先是一愣,接着望向裴念玦,见他脑袋低垂,双眼紧闭,她颤着唇呼换了他几声,“知乐哥、知乐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姜知乐死了,牢头见没法再拿袁莱安来威胁他认罪,索性让人将她给放了。她朝裴念玦飞扑过去,抱着他的身子颤抖的轻摇着他,不停的呼喊着,“知乐哥、知乐哥,我在叫你,你听见没有,你醒醒,你别这样,不要吓我,你快醒醒……”她不敢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在她眼前活活被打死!他答应过要娶她的事还没办到,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他死了,要她怎么独自一人活下去?
“知乐哥,你不要丢下我一人,你快醒醒,知乐哥……”她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心彷佛被一瓣一瓣的拧碎。
牢头残忍的朝她说了句,“丫头,他死了!”他心里暗骂一声晦气,这下把人给打死,上头交代的事可没法交差,不过幸好吕昌那儿已认罪了,多少还能应付一下。
“是你打死了他,是你害死知乐哥,我跟你拼了!”袁莱安回头,满脸恨意地朝他冲过去,使出全身的力气张嘴咬住他,恨不得活活将这人给咬死。
牢头举起的胳臂被她给咬得出血,他愤怒的想挥开她,但她死咬着不肯松开嘴,咬得满嘴都是血,于是牢头抬起另一只手发狠的揪住她的头发,要将她给拽开。
但她还是紧咬着他不放,知乐哥死了,她也不活了,但在她死前要给知乐哥报仇。
“你们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把这疯女人给老子拉开!”牢头朝旁边的狱卒吼了声。
这才唤醒那些看傻眼的狱卒,两名狱卒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扯着她。
袁莱安一个女子抵挡不了他们的力道,最终还是被扯开,她两眼通红,死死瞪住牢头,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你如此草菅人命定会有报应,你会不得好死!”
牢头抬手重重甩她一巴掌,打得她摔跌在姜知乐尸身前。
“把这疯女人给我关回牢里!”
闻言,袁莱安爬起来,紧紧抱住姜知乐已无气息的尸身,凄厉喊道:“我不离开知乐哥,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牢头啐了声,旁边一名狱卒有些于心不忍,出声说了句,“头儿,要不咱们先将他的尸身暂时给一块抬进牢房里,横竖牢里死了人,上头还得派人来检查,等检查完再送出去也不迟。”
“你看着办吧。”胳臂被咬得出血,牢头赶着要去上药,说了句便提步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