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宫。
覃清菡的甜品送到时,锦华宫里正热闹着,除了太后、皇后和霞光长公主之外,太后的长女——祥花长公主金莲,以及她的两个女儿宁洵美、宁静姝也在宫里陪太后说话。
“这杯盏怎地如此美呀?真是纸做的?”太后欣赏着草莓杯子蛋糕,一边赞叹道:“郡王妃真是心灵手巧,竟有如此巧思,能将糕点置入这纸杯盏之中,还有这款说是叫玛德莲蛋糕是吧?像贝壳一样的美,真难为郡王妃想得出来。”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尤其是女人,看见美的事物总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情来。
金霞对覃清菡送来的东西通通看不上眼,照例要嫌弃一番。“这种东西,也不知有没有毒,母后怎可随便就尝?”
太后斜睨金霞一眼。“你的意思是,郡王妃想要毒死哀家,还那么笨,派人用她的名帖送来?”
金霞被堵得无话可说,只恨恨道:“那女人居然以为她能随随便便送东西到宫里来给母后,她以为自己真是郡王妃呀!”
宁静姝笑道:“小皇姨此话差矣,郡王妃本来就是郡王妃,想来郡王妃并没有‘以为’自己是郡王妃。”
其实她和姊姊宁洵美的年纪都比金霞大,但照辈分,金霞是她们姨母。
不等金霞回应,太后又道:“霞儿,你若不想吃就出去,不要在这里扫兴,哀家不想听你说话,只想好好品尝郡王妃的手艺。”
金霞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品尝啥啊?快快丢掉才是正经,母后快派人去郡王府严正告之,不许再有闲杂人等送吃食来宫里,否则要问不敬之罪。”
金莲蹙眉。“霞儿,战郡王有妻室已是不争的事实,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就不要再使小性子,若是再针对战郡王妃,只会叫外人看笑话,难道你堂堂霞光长公主还怕没人可嫁吗?”
“皇姊!”金霞一听又噘起了嘴。“我哪里是没人嫁?我也不是非要嫁给景飞月不可,我就是觉得他休了妻子再娶我又如何?他为何不给我面子,偏生要去乡下将妻子接来,存心给我难堪!”
金莲淡淡地说道:“战郡王有情有义,功成名就之际,未曾抛弃糟糠之妻,亦不贪慕尚公主的虚荣,此节操非一般人能做到。”
金霞蹙眉哼道:“什么鬼情义,我看他是避着我。”
宁静姝掩嘴噗啸一笑。“小皇姨知道便好,战郡王是出了名的爱静,哪里受得了小皇姨在身边闹腾,自然是有多远避多远,将妻子接回京里来也不奇怪了。”
金霞一个眼刀飞过去。“你还说!”
宁洵美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虽然她们的娘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姊姊,可金霞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也不低,且先帝临终前还不忘交代皇上要好好照顾金霞,皇上谨记在心,这才一直纵容着金霞。
“都不许说了。”太后皱着眉。“哀家要品尝甜品的好心情都叫你们给打坏了。”
皇后打圆场地笑道:“母后,咱们快来尝尝,我看得眼都馋了。”
宫女将两杯饮品倒入杯盏里,每人一杯,因为金霞不肯吃,玛德莲和草莓杯子蛋糕每人分得了两份。
众人品尝之后都是赞不绝口,宁静姝直惋惜,“这么少啊,怎么不多送点来?根本不够吃。”
太后一脸陶醉地道:“上回郡王妃做的水果塔也是一绝,哀家对那焦糖牛乳饮亦是念念不忘。”
皇后动心起念,皇上和太后都因为孙贵妃一手做糕点的手艺对孙贵妃宠爱有加,若是自己能让战郡王妃成为自己的人……
“皇外祖母,不如再派人上战郡王府,请郡王妃再多做些糕点?”宁静姝眼阵转了转,神来一笔地道。
此话正中太后下怀。“好!就这么办!郞临海!”
她唤了跟前大太监,命他速去战郡王府传话。
对于太后此举,金霞气到不行,太后这么做分明是大大抬举了覃清菡,想到覃清菡前次入宫时说的句句话都不中听,她心里的那口气就吞不下!京城有她就没有覃清菡,她一定要让覃清函尝尝她的厉害!
远翠楼的小厨房很是热闹,不时有笑语声传出,除了覃清菡、听兰、舒兰和主动要求要学做糕点的探春之外,景珑月也来了,她昨日尝了玛德莲和草莓杯子蛋糕之后,今日便来找覃清菡,说她也想学做糕点。
覃清菡本来就有心教景珑月,只不过景珑月身子弱,厨房里又热,这才没有找她一块儿学,从前她们在小镇上时,有时她做糕点,景珑月也会主动打下手,且景珑月心灵手巧,真的有帮上她的忙,而景玲月就甭提了,她好像认定了自己会嫁到有钱人家,从来不肯进灶房一步。
“今日你们将玛德莲、草莓杯子蛋糕试做一遍,我再另外教你们水果塔的作法,且先将这三款糕点学好,日后都会派上用场。”覃清菡像个讲师般的谆谆教导。
她并不急于倾囊相授,打好基础才是最重要的,尤其她们几个从未接触过西点,必须将西点的基本功练好,将来做哪款蛋糕都能得心应手。
就在小厨房热火朝天、欢快地忙着时,江伯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人,要见郡王妃。
覃清菡想到前两日她送了甜品进宫后,太后又派人来要她多做几样甜品,那郞公公说,太后很是喜欢她做的甜品,吃得一口不剩,莫非是太后又想吃她做的甜品,所以再度派人来?
她连忙净了手,到前厅去见宫里来的人。
一见到候着的那人,覃清菡便笑了。“原来是你,桃儿姑娘。”
“见过郡王妃。”桃儿慌张地朝覃清菡曲膝福了福,面色有异,很是紧张。
原谅我啊郡王妃,我也是逼不得已的,长公主要我来,我只能听主子的……
听到桃儿心声的覃清菡很是诧异,桃儿为什么要祈求她的原谅?长公主让她来?长公主指的是霞光长公主吧,霞光长公主要桃儿来做什么?
“桃儿姑娘要见我,可是有事?”覃清菡的视线慢慢从桃儿脸上滑过,很是平静。桃儿眼中有什么闪过,又快速敛下,她吞了口口水道:“奴婢奉太后之命来请郡王妃做糕点。”
她跪着哀求长公主,说她不敢假传懿旨,可主子说有事她担,冷着脸让她过来见郡王妃,她实在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
“原来是太后娘娘想吃我做的糕点。”覃清菡通情达理的点了点头,又故作不解地道:“可是,太后娘娘怎会派桃儿姑娘过来?前两日,来的是一位郞公公……”
桃儿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道:“是这样的,霞光长公主和奴婢正好在太后宫里,太后说起想吃郡王妃做的糕点,长公主便直接让奴婢过来了。”
派她来的理由长公主已经想好,叫她照着说,她这也是听命行事,主子要使坏,她真的拦不了……
“原来如此。”听着桃儿的心声,罩清函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道:“不知桃儿姑娘要在这里等,还是糕点做好之后,我亲自送进宫里?”
霞光长公主要对她使坏是吗?就不知道大费周章来叫她做糕点,是想利用糕点使什么坏?
“不敢劳烦郡王妃跑一趟。”桃儿口干舌燥地道:“奴婢在这里等。”
郡王妃相信她了?她这算完成任务了吗?幸亏郡王妃没有起疑,若她办不好事情,回去主子可不会饶她。
说起来,她家长公主可真够坏心眼的,但主子到底要使什么诡计害郡王妃啊?她觉得郡王妃人挺好的,为什么要这样害她?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覃清菡听见桃儿七上八下的心声,她眸色一深。
原来桃儿也不知道霞光长公主要对她做什么,只是奉命来要她做糕点。
所以,问题会出在她做的糕点之上喽?
“那么桃儿姑娘请坐。”覃清菡笑着,语气轻柔地说道:“我让人给你上壶凉茶,做糕点怕要一个时辰,若有什么需要便吩咐厅里的下人即可。”
“是,奴婢明白了。”桃儿松了口气,看样子她是达成任务了。
将桃儿留在正厅,覃清菡回到了远翠楼的小厨房,一边猜测霞光长公主要使什么诡计,一边思考要做什么糕点。
她很快决定做一款简单的蜂蜜女乃油地瓜烧,虽然外表很是平凡,无出奇之处,但味道保证令人难忘,且不论是热着吃或冷着吃都好吃,做法也相当简单。
另外,她打算再做一款焦糖布丁,原料除了她自制的女乃油外,其余都是大黎有的,只不过这里的人既很少喝牛乳,也没想过以牛乳做甜点,她做出来的甜点就变得稀罕了。
她先让听兰、舒兰取十条地瓜洗净蒸熟,一次做多点的原因是想让其他人也能尝些,等待地瓜蒸熟的时间里,她动手煮布丁要用到的焦糖水,这时,景飞月却是罕见的寻了过来,平时白日里她和丫鬟们在小厨房时,他是不会过来打扰的。
“见过郡王爷!”众人纷纷行礼,面露惶恐,小厨房因景飞月的出现而有些慌乱。
景飞月示意覃清菡近一步说话,覃清菡会意的走了出去,思忖着霞光长公主要对她使诡计一事要不要找景飞月帮忙,可自己眼下无凭无据,霞光长公主又还没对她做啥,要如何请他帮忙,他又会信她吗?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前世她听到别人要使坏的心声时就有这困扰了,对方还未付诸行动,可她听到了,但这又不能成为证据,她也因此困扰多年。
胡思乱想间,她已到了小厨房外头,心里还未拿定主意,景飞月却是先开口问——
“霞光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寻你何事?”桃儿是霞光长公主的贴身婢女,他是知道的。
覃清菡有些惊讶。“你看到桃儿姑娘了?你问她了吗?”
她怕景飞月若是问桃儿会打草惊蛇,若是令霞光长公主改变了主意就不好了,也不知道下回何时要算计她,下回她能不能先一步得知预防,所以,她原是打算将计就计,就让霞光长公主用诡计,她只要有开月兑的方法就行了,那么以后霞光长公主肯定不敢再胡乱使坏。
“我没问她,是江伯将此事禀了我。”景飞月眉头微微皱起。
覃清菡暗道声幸好,她转述桃儿的话道:“桃儿姑娘说,太后要吃我做的糕点,这我可没法拒绝,我让桃儿姑娘候着,适才正在赶着做。”
景飞月眼瞳微缩,眸色暗了暗。“太后要吃糕点,又岂会派她一个小小爆女前来?”
“这我问过了。”覃清菡装做一副不疑有他的样子。“桃儿姑娘说她和霞光长公主正巧在太后宫里,太后说想吃我做的糕点,霞光长公主便派她来传话了。”
“我不相信霞光长公主,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景飞月心里微微发沉,他略一沉吟。“你继续去做糕点,我去找一个能立即进宫的人跟着桃儿。”
他虽然贵为郡王,却也不是说进宫就能随时进宫的,若是他请求进宫,那自然是会被允许的,只是这么一来,便会惊动太多人,也抓不到霞光长公主要做什么事了。
覃清菡想不到自己都不用说服他,他便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她顿时轻松起来,浅浅一笑应下,“那么我进去做糕点了。”
转回小厨房前,院子里微风吹过青竹发出沙沙声响,她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有人无条件的挺她真好,感觉她的穿越好日子要来了。
金霞笑眯眯的进了锦华宫,身后两名宫女提着食盒,里头装的是桃儿从战郡王府取回来的两款甜品,想到覃清菡很快就会被问罪赶出京城,她就心花朵朵开。
如今她也没那么想要战郡王妃的位置,她就是不高兴景飞月一味护着罩清菡,还有,覃清菡会做糕点讨太后欢心这点也让她恨得牙痒痒,太后对她素来不假辞色,却对一个乡下来的村妇和蔼可亲,她实在吞不下这口气,她非得要让太后讨厌覃清菡不可!
“母后,霞儿知道您特别喜欢吃战郡王妃做的糕点,一早呢,就特地派人去战郡王府请郡王妃做了两款甜品,您尝尝。”
“哦?”太后闻言面容和善了许多,轻轻赞许地点了点头。“难为你有心。”
金霞示意身后的宫女将食盒交给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落枫,她巧笑倩兮地笑道:“郡王妃做的这两款甜点,一款名为蜂蜜女乃油地瓜烧,另一款名为焦糖布丁,光是这名字就别出心裁,您说是不?”
金霞面上的笑容没停过,太后有些狐疑。“你这孩子不是向来不喜战郡王妃吗,今日怎地转性了?竟会主动派人上战郡王府去?”
金霞浅浅一笑。“霞儿想通了,战郡王有妻子是多年前便已存在的事,这也不能怪他,且那时我也还不识得他,如今他既接了妻儿回来,一家和和美美地,我该替他欢喜才是。”
见她说的在情在理,太后点了点头。“你早这么想就好,京城里青年才俊众多,日后再请皇上给你挑门匹配的亲事便是,不急在一时。”
“霞儿明白。”金霞乖巧地应下,催道:“点心放久了不好吃,母后您快尝尝,出自战郡王妃的手艺,肯定是极好的。”
太后从善如流地尝了块地瓜烧,吃完之后连连赞赏,又连忙吃下一个焦糖布丁,意犹未尽的又吃了两个地瓜烧,金霞则是陪着各吃了一个。
太后吃起了第二个焦糖布丁,一边说道:“战郡王妃究竟是与何人学的手艺?若是点心局有她这般手艺该多好。”
金霞掩嘴一笑。“总不能让战郡王妃到点心局当差吧?幸而战郡王府也不远,母后喜欢,时时派人过去请战郡王妃做便是,也不是什么难事。”
金霞又陪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一会说要读故事话本给太后听,一会儿又主动要弹琴给太后听,没消停过,颇有几分承欢膝下的味道。
没半个时辰,太后忽然脸色不对,她皱眉招来落枫,低声道:“扶哀家去如厕。”
见状,金霞哎呀一声。“我肚子好痛……”
太后获眉看着她。“你也肚子痛?”
金霞忍着痛意问道:“难道母后也是?”
太后点了点头,这会儿没空说话了,月复痛难忍,连忙让落枫扶着去净房了,金霞也让桃儿扶她到净房。
两人从净房出来没会儿又痛了,两人又连忙到净房去,如此反复了几次,太后年纪大,吃不消,有些要虚月兑了,脸色惨白的瘫在床上。
金霞见时机到了,便道:“快让太医来瞧瞧!”
太医诊断时,皇上闻讯和皇后一块儿匆匆赶来,皇上一向孝顺,见太后面无血色,还不断冒冷汗,很是焦急。
“怎么回事?是误食了何物,太后为何月复痛不止?”
金霞抢着说道:“皇兄,我和母后一块儿吃了两样甜品,跟着不约而同的肚子疼,想来是那糕点有问题,幸亏我吃得少,否则也会如同母后这般。”
皇上面色铁青。“还不快让人去点心局查!”
金霞忙道:“皇兄,那糕点不是点心局做的,是战郡王妃做的,还余下了一些,恐怕是东西不干净,不如让太医验验?”
“战郡王妃?”皇上蹙眉,也没问为何战郡王妃做的糕点会出现在宫里,径自对太医下令:“验糕点!”
太医去一旁验了之后,很快有了结果。“启禀皇上,两款糕点之中掺了泻药,可能因此导致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月复痛。”
“泻药!”金霞瞪大了眼,惊讶万分。“难道是战郡王妃记仇,以为糕点是我要吃的,所以故意掺了泻药要让我吃点苦头?她怎么可以如此歹毒?亏我一心想与她化解芥蒂,皇兄……您可得给霞儿做主啊!”
皇上蹙眉不语,这结果他也很意外。
太后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道:“不会的,战郡王妃不会那么做,那孩子眼眸澄澈,不会做那种事……”
金霞怒不可遏地道:“母后!事实摆在眼前,您还要为那种人说话吗?”
太后很虚弱,只是一径地道:“皇上,你要查清楚,万不可冤枉了好人……”
金霞嘴角一翘。任凭皇上怎么查,这黑锅覃清菡都背定了,就算覃清菡说她收到的讯息是糕点是要给太后吃的,她绝不可能下药,可当时只有覃清菡和桃儿在场,只要桃儿咬死从来不曾提到太后即可,这么一来就会变成覃清菡知道糕点是她要吃的,她挟怨报复,却一并害到了太后,这件事传出去,从此所有人都会鄙视覃清菡,景飞月也会非休了无良无德的妻子不可……
“孟德海!宣战郡王、郡王妃进宫!”
听见皇上下令,皇后忧心地拢起了眉,她还想让罩清菡成为自己的人来拢络皇上的心,怎么会闹出这么一出?她实在不相信那个举止淡定、态度从容的女子会做出这般蠢事……
皇上宣召的命令到时,覃清菡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猜不到霞光长公主要做啥,但她有心理准备,今天不会平静的过去。
她是还好,心态从容,景飞月却很不好,活像被人倒了八百万的债似的,从接到皇上旨意后便不发一语。
“不会有事的,放心。”覃清菡反过来安慰他。
“怎可无事?”景飞月眼里的光芒慢慢亮起来。“一定要有事。”
没事的话,又岂能治那刁蛮公主的罪?
覃清菡有些意外,这男人隐藏的一面原来是如此强悍?
也是,若他没有刚强的一面,又怎会在年轻气盛时离了家投身军营,又怎能搏到如今的地位?
两人到了偏殿,躬身拜见皇上,起身时,覃清菡不着痕迹的瞥了金霞一眼。
金霞脸上的兴奋藏也藏不住,彷似一个中了彩票的人。
覃清菡,任凭你有一百种说辞也没用,只要我的丫鬟咬定你就行了……
覃清菡飞快的转着脑子,咬定什么?霞光长公主要让桃儿咬定她什么呢?
皇上在覃清菡转动思绪时开口了,“太医由郡王妃做的糕点里验出了泻药,太后也因食用了那糕点月复泻不止,无法下床,霞光长公主食用较少,可亦有月复痛情形,战郡王妃,你有何话说?是否因为糕点是霞光长公主要食用,因此挟怨报复,在糕点之中掺了泻药,欲想给霞光长公主一个教训?”
景飞月寒着脸,皇上的提问本身便满是对霞光长公主的偏坦,已对覃清菡未审先判。
“回皇上,”覃清菡低敛眼睫,不疾不徐地道:“臣妇对长公主只有敬,从未有怨,又何来挟怨报复?臣妇不知这挟怨报复一说是从何而来?何怨之有?”
金霞气急败坏。“你、你气我要把你赶离京城,所以挟怨报复!”
覃清菡声音柔缓,轻轻的叹了口气。“原来长公主是真的有意赶臣妇离京,臣妇还以为是如长公主所言,体恤臣妇不适应京中生活,因此好意要送臣妇回去宜州,看来是臣妇一厢情愿了。”
金霞的脸扭曲了一下。
她着急想要覃清菡找桃儿出来对质,偏生覃清菡像是忘了桃儿存在,竟然不找桃儿为她自己开罪,彷佛打算把这个大闷亏吃了下来,绝口不提桃儿说糕点是太后要吃的,她不可能下药云云。
这个覃清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按牌理出牌?她为什么不说桃儿传话那糕点是太后要吃的?到底为什么?她在打什么主意?
覃清菡发现自己心情挺不错的,看霞光长公主急得面红耳赤真是有趣,这位任性公主是很刁蛮不错,可是智商好像不太高,行为还很幼稚,她像在看小学生耍心机似的,真怕霞光长公主会忍不住大喊你快叫桃儿出来对质!
就在金霞憋到快内伤时,殿外的公公进来禀道:“皇上,黄靖棠黄大人求见。”
皇上颇为意外。“这时候黄卿来做什么?”
那公公道:“黄大人说有要事求见。”
皇上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没多久,覃清菡见到一名温文儒雅的绯袍男子进来,年纪看起来与皇上和景飞月相当。“微臣拜见皇上。”黄靖棠脸上笑着。“微臣撞见了一件不解之事,直觉皇上会有兴趣知道,特地来禀告皇上。”
皇上撇了撇唇。“别拐弯抹角了,直说吧!”
他和黄靖棠自幼相识,私交甚笃,他在东宫时,黄靖棠便是太子府的幕僚,两人撇除君臣关系,可说是同穿”条裤长大的哥儿们,黄靖棠后来又娶了他长姊祥花长公主的二女宁静姝,两人亲上加亲,他登基后自然也重用黄靖棠,甚至赐了他可以随意在宫中行走的令牌。
而黄靖棠和景飞月的交情始于一次黄靖棠奉他的命押解粮草到边关,行至边关却遇到流寇,当时黄靖棠身受重伤,所有马匹都被砍死或者惊逃四窜,不见踪影,是景飞月背着黄靖棠奔了两个时辰求医,才让黄靖棠保住一命。
从此他们便成了莫逆之交,他有时觉得他们的交情好像超越了他,他还有些吃味,谁让他成了一国之君,不能再与黄靖棠去放纵玩乐、把酒言欢,不过也因为景飞月是黄靖棠信任之人,他也对景飞月多看重了几分。
所以,黄靖棠会在这时间点无缘无故的进宫来,八成和景飞月有关,他们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而且和这次的糕点事件有关联。
“皇上圣明,微臣便直说了。”黄靖棠忽然敛起了笑,正色道:“微臣今日造访战郡王府时,见到一位面熟的姑娘提着食盒由战郡王府出来,微臣认出是霞光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桃
儿,一时兴起,便尾随其后入宫,见到桃儿回到含怡宫,将食盒交给霞光长公主,有个嬷嬷将食盒里的点心逐一拿出,又逐一加入了粉末,再将点心放回食盒里,由个宫女提着,跟在霞光长公主后头进了锦华宫。”
景飞月的脸色沉下来。
皇上心里明镜一般,说是一时兴起云云,自然没那么简单,肯定是景飞月查觉有异,让黄靖棠出手,黄靖棠入了宫,又派人潜进了含恰爆,这才有了他方才说的这些。
覃清菡听到这里也明白了霞光长公主要使的是什么诡计,她很惊讶霞光长公主为了陷害她,竟然连太后也敢拖下水,简直胆大包天,也可以说被宠坏了,幼稚又无法无天,若是一个不小心,太后有了差池,后果她能承担吗?
不,她忽然打了个冷颤,这才后怕了起来。
若太后有个差池,而又没有景飞月的先见之明,派人跟纵,那么害死太后的罪名就会落在她头上,到时不是将她赶离京城那么简单,而是问斩……
她不由得看向了景飞月,他正凝视着她,她看到了他的心声——
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因为我不会让它发生。
“大胆!”皇上蓦地一拍扶手,他怒瞪着金霞。“是朕平时太宠你了,你这是想将朕愚弄于股掌之上?”
见皇上动怒,金霞吓得不轻,眼泪自动地一串串落下来。“冤枉啊,皇兄,霞儿是冤枉的,皇兄要查明真相,还霞儿一个清白……”
“住口!”皇上更怒。“你当朕是昏君不成?”
金霞犹不死心,抽泣道:“可是霞儿……霞儿真的跟此事无关……霞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知糕点里掺着泻药还让母后吃……”
皇上完全不想再听下去,怒道:“来人!把霞光长公主押回含怡宫,禁足一个月!也不许任何人上含怡宫看长公主!”
金霞的泪珠还挂在眼睫之上,她愕然地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皇上会如此对她,但瞥见皇上黑沉的面孔,她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地让人押下去了。
一时之间,偏殿里落针可闻,只听到各人的呼吸声。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先是狠狠瞪了黄靖棠一眼才道:“长公主管教不严,让卿等看笑话了。”
下首三人都不敢接话,做臣子的人,哪里敢说天子有罪,有错也一定是臣子的错,皇上今日让霞光长公主闹了个没脸,肯定很怒。
“都退下吧!”皇上蹙眉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有些疲惫。“等长公主禁足期满,朕自会让她为今日之事向战郡王妃赔罪。”
众人心知肚明,今日这惩罚算轻的,太后受累遭了罪,换做是别人,皇上不会如此揭过。
“臣等告退。”黄靖棠见好就收,示意景飞月、覃清菡跟他一块儿走。
他看皇上脸色就知道皇上此时迁怒到了他身上,怪他事先得知却不先知会一声,让他堂堂天子宣了战郡王夫妻进宫问责,却是让自己龙颜扫地。
唉,他这不是不得已的吗?皇上偏坦霞光长公主人人知道,若他不出此下策,怕是皇上也不会对霞光长公主下狠心,而他也认为,霞光长公主幼稚的行为需要好好约束才行,再放纵下去,谁娶到谁倒大霉啊。
三人出了偏殿,黄靖棠摇了摇头,开口道:“你看到皇上的眼神没有?几乎要吞了我。”他叹息。“不惜被皇上记上也要帮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景飞月看了他一眼。“你想我以身相许吗?”
覃清菡很是惊讶,想不到平日不苟言笑的景飞月会说这样的笑话,难道他是冷面笑匠?
“你想的美啊,对我以身相许。”黄靖棠神清气爽的对覃清菡说道:“听闻郡王妃做糕点的手艺非凡,内子称赞不已,若是能品尝到郡王妃做的糕点,那么今日便值了。”
覃清菡没想到黄靖棠会提出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要求,她浅浅一笑。“小事一桩,比起大人今日的鼎力相助,做几样糕点根本不算什么,明日我便派人将糕点送到府上,请大人品尝,也好给我些意见。”
黄靖棠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郡王妃到京里来,我可就放心了,否则飞月孤家寡人一个,又不肯让女人靠近,每逢佳节,倍是凄凉。”
景飞月蹙眉。“好了,你对她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黄靖棠又笑眯眯地径自说道:“郡王妃不必担心,飞月他洁身自好,素来不涉及烟花柳巷之地,对女人毫无兴趣,我甚至都要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了。”
三人到了停放马车之地,景飞月示意黄靖棠的小厮将马车门打开,他推着黄靖棠。“你快上车吧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终于送走了黄靖棠,郡王府的马车也在一旁候着。
覃清菡看着云朵高高的晴空,太阳居然没出来露脸,可不就是一个散步的好天气吗?覃清菡朝景飞月浅浅一笑。“反正也不远,咱们走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