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家重新起复了!
这个消息直到应行领了虎符,大军已经开拔离开京城后,才宛若野火燎原一般的风传了整个京城。
当向栖云后知后觉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变了又变,不单单是他觉得气闷,连向老夫人也觉得心惊。
至于二皇子司徒言钦,他得到这个消息时,整整砸了一间书房,这才将心中的怒气稍稍地缓了过来。
应家一向与中阳王交好,和中阳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本该最为父皇所忌殚,没想到父皇竟然还会重新起复应家。
为什么?
难道是父皇对中阳王叛变的事情起了疑心吗?
司徒言钦愈想愈心惊,若是父皇知道是他一手设计除掉了中阳王,那就万无可能立他为太子。
想到这里,司徒言钦哪里还坐得住,当下跳起身,直接进了宫找皇后。
谁知,他匆匆进了宫,才到了中泰殿,内侍还来不及通报,殿内已经响起了皇上的说话声。
他如今心正虚,听到皇上的声音就想避开,谁知道才转身就撞上了司徒言征,他微微一愣,随即脸色更是铁青,抿唇不语,心下却已百转千回。
就说呢,为何父皇会对重新起复应家的事密而不宣,只怕这司徒言征在其中的功劳不小。
这阵子司徒言征借着父皇大寿,已在京里留了许久,前些天父皇还因为他的撺掇,竟封了向家三姑娘为县主。
想到自己十几个死士全数都折在诛杀向千离的任务中,单凭向千离那个孤女怎么可能办到?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些死士全都死于司徒言征之手。
那些死士他已经训练了很久,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若是司徒言征身边的人能一个不漏的灭光那些死士,那么他身边必定卧虎藏龙!
他这个皇弟向来都表现得好似完全不想争取大位,他才不信,看吧,如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若是当真无意争权,又何需在身边安置这么多的高手呢?
想到这里,司徒言钦又想到小时候,父皇对这个样样表现出色的四皇弟是如何的看重与宠爱,若是他有心想争……
说不定,父皇这次重新起用应家,便是因为司徒言征的关系……
“二皇兄。”无视于司徒言钦的一脸冷凝,司徒言征朝着自家二哥抱拳,神态自若一如往常。
“四弟进宫找父皇?”
本就是满月复的怒火,如今又见司徒言征,司徒言钦用尽了所有的克制力,隐忍再隐忍,这才能勉强与司徒言征寒暄。
“嗯,来向父皇请安,只是不巧父皇不在御书房,我便前来向母后问安。”不同于司徒言钦的敌视,司徒言征有问必答。
“父皇与母后正在说话,我看你还是别进去打扰了。”
本来觉得父皇很是看中他的能力,这几年有事也多半让他去办,他只当这太子之位是十拿九稳,谁知道司徒言征一回京,一切就都变了,事情也全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司徒言钦本就是个心胸不大之人,对于司徒言征的出色尤为妒恨,此时认定了自己的不顺遂皆是司徒言征的杰作,更是不想他再见到皇上,满心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万一让司徒言征重新获得皇上的重视,只怕自己想要被立为太子更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现在的他,巴不得司徒言征能立刻滚回封地去。
“这……不太好吧,我都已经进了宫,若是让父皇知道没来请安,只怕会惹怒父皇和母后。”
“你不是一向最不怕惹怒父皇的吗?”语气中含着浓浓的讥诮,司徒言钦只觉得充塞在胸臆中的怒气快要忍不住了,当下连兄友弟恭的姿态都懒得装了。
平素他并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否则当初也不可能成功弄死了中阳王,以及设局让应家被皇上猜忌。
只不过过了好几年顺风顺水的日子,突然事情屡屡失败,这才让他的心绪有些急躁了起来。
明显感受到司徒言钦的急燥,司徒言征那有棱有角的薄唇微微地往上一勾,很是清楚最近自己策动的几件事,已经成功的让司徒言钦乱了分寸。
可他没有得意忘形,当一抹明黄色的衣摆出现在他的眼角,当下便有些急切地说道——
“二皇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弟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怒了二皇兄,这才急着将弟弟赶回封地去?”
“你本已在封地生活许久,皇兄这是怕你过不惯京里的生活,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在封地苦日子过久了,心思活泛了,这才急巴巴的进京来讨好父皇,哼,你那浑身的傲气呢?”
司徒言钦话愈说愈急,语气也益发的尖刻,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是一径的发泄心中的怒气。
“混账东西,有你这么赶弟弟走的吗?”
浑厚的喝斥夹杂着浓浓的怒气笔直轰向司徒言钦,让他浑身一颤,也让他失控的理智重新回了笼。
深吸了口气,司徒言钦闭了闭眼,脑子同样转得飞快,再开口时已无方才的尖酸刻薄,再次变回众人眼中那个能力卓绝、温文尔雅的司徒言钦。
“父皇,你和母后说完话了?”
那模样彷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他对着皇上与面露焦急的皇后行大礼,行完了礼后,又向司徒言征躬身行礼。
“还请四弟原谅二哥方才的口不择言,其实为兄的意思不过是想关心你在京城是否过得还习惯,只不过昨夜子言不舒服,二哥被闹了一夜,这才言语冲了些,也没表达为兄真正的意思了。”
司徒子言是司徒言钦的嫡长子,向来娇宠娇养,不只是司徒言钦夫妻,便连皇上和皇后也是看重得有如眼珠子一般。
“皇兄不用如此,弟弟自是知道你的有口无心,只不知子言好些了吗?”
“方才出来时还闹腾的,这才惹得我烦燥,还迁怒到了你身上。”
“皇兄当真不用介怀,其实皇兄说的不错,我可是真真过不惯京城的生活,所以想来问问父皇何时肯发话让我回封地去呢!”
原本皇上听得司徒言钦提起了司徒子言,心中怒气已是渐熄,偏偏这时司徒言征又提了要回封地的事,顿时又如火上烧油一般惹起了皇上的怒气,只见皇上重重哼了一声,连话也不愿跟两个儿子说上一句,喊了一声摆驾,便又扬长而去。
司徒言征从御书房门口进去时,银白色的大氅带起一阵风雪的寒气,为气氛凝重的御书房内带进了一抹新鲜的空气,他随手将大氅交给一旁的宫人,上前行了礼,看似温顺有礼,其实挺直的背脊却流露出一抹孤傲。
“大冷天的风雪疾吹,外头雨雪交夹,父皇召儿臣来,不知为何事?”
那生冷的口吻让原就凝重的气氛更加冷凝,一股子剑拔弩张气氛在御书房里无限扩张着,紧绷的气氛让早已见过无数次皇上发怒场景的总管大太监黄公公都忍不住背脊生凉,整个人颤颤兢兢的,深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便会触怒了皇上,然后被皇上的一腔怒火给泼及。
御书房内,人人胆颤心惊,偏生有一个人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气定神闲,眼神还能四处流转,看到一些御书房新添上的摆饰,还有闲心走过去拿起来把玩,完全不把皇上的怒气看在眼底。
“你还要走?朕不是说了,这回进京来,就别回封地去了。”
“儿臣也说了,我母妃希望儿臣好好活着,如果儿臣不想把命留在这儿,那么就必定要走。”
“你、你这个逆子!难道连朕的话也不听了吗?”
明帝重重的一掌拍在了金案上,虽然只发出了一声沉沉的低响,却已经够叫黄公公的心抽了好几下。
彷佛早就被骂习惯了,面对明帝的愤怒,司徒言征依旧老神在在,没有半点的诚惶诚恐,好像对他来说,那怒吼声早就习以为常。
的确,在司徒言征的记忆中,自从母亲过世后,他们父子俩就没有平心静气的说过话了。
明帝饶是再气怒,在对方没了反应的状态下,哪里真能气多久。
其他几个儿子,若是面对他这样的盛怒,早就跪地求饶,可偏偏司徒言征却挺立似松,完全不当一回事似的。
明帝眯了眯眼,几回的交锋,他早就不指望司徒言征如同其他儿子一般对他言听计从,或许也是因为他的这份独特,才总让自己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吧,给了他封地,却并未封王,正是这原因……
“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留下来?”原本勃发的怒气,此时只剩下一份清晰可辨的苍凉,以往他总对孤寡之说嗤之以鼻,可如今年纪大了,这才知道原来要当一个皇帝,真的会不知不觉总觉得孤寡。
“不留!”
完全没得商量的语气,虽然司徒言征的语气很轻,可明帝就是能够感受到他的认真与坚定。
打从坐在这把龙椅上后,从来不曾有人让他感觉那么棘手,可他这个儿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他从来都只想把最好的捧到儿子面前,可司徒言征却总是看也不看一眼,彷佛那个女人的离世,带走了儿子对自己所有的孺慕之情。
“混账!朕不准你再离京,明日朕会亲自下旨,让你留在京城,统领兵部。”
对一个皇帝而言,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决定,若是让一个皇子手握兵权,那么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还不得日夜担警受怕,可明帝还是这么做了。
无论他的儿子有多少,出色的也有几个,可他自始至终心里最疼爱的就只有眼前这个。
这个儿子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所生,打小便有着过人的天赋,可惜的是那个女人太过柔弱,也太过为他着想,从来不曾在后宫的事情上让他为难,却生生的蹉跎了自己的生命,也连着带走了儿子对他的敬意。
“这里没有绑得住我的东西。”
“若是有呢?”
锐眸终于愿意扫了那一身明黄的父亲一眼,司徒言征抿唇不语,沉默中却已散发出极度的不悦情绪。
虽然他从来没有指望自己与向千离之间的事能逃得过这位九五至尊的法眼,可被窥视的感觉依然让他不悦。
“若是朕这里有你想要的呢?”
明帝再次追问,眉宇之间的怒火已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取得上风的得意洋洋。
向来威严的明帝如今看起来幼稚得很,让黄公公弯唇想笑却又不敢,只能在心里偷着乐,身为日夜随侍明帝的人,黄公公自然很清楚知道明帝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就算旁人总以为四皇子不受明帝待见,可他从来没敢在四皇子的面前少上一丝的恭敬。
“若是父皇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便是留下亦无妨。”
司徒言征的态度依然高傲,让明帝气得咬牙,可偏又舍不得对这个儿子做什么,于是一股子气尽都撒在了无辜的向千离之上。
“算了,看来你也不是很想要。正好如今东蒙国遣使来谋求两国的联姻,不如就让朝阳县主去吧!”
朝阳是向千离的封号,司徒言征狭长的凤眸一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望着那利落的背影,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明帝心里蓦地一急,追着问道:“你去哪里?”
“既然父皇不成全,那我带着她私奔去。”司徒言征头也没回的撂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门外了。
“瞧瞧、瞧瞧!这哪里像是那个什么事都运筹帷幄,从不自乱阵脚的样子,朕的这个天下,要是交给了他,他能治理好吗?”
黄公公一听明帝这串话,冷不防的心一颤,恨不得能够伸手捣住自己的耳朵,好当做没听到明帝气怒之下的这串话。
虽然早知道四皇子对皇上来说与其他的皇子不一般,可他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不一般。
想起了这阵子二皇子和皇后在背后里弄的那些把戏,再对照皇上对四皇子的态度,这皇后和二皇子,只怕……
想到这里,他又猛地摇了摇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得对四皇子恭敬再恭敬。
“去!把朝阳县主给我宣进宫来,朕倒要瞧瞧那是怎样的一个姑娘。”
能让他最看好的孩子用心替她谋划,先是大张旗鼓的封她为县主,再将她的舅舅应行弄出去打仗争军功。
老四这回真是栽了吧!
想到自个儿每回都在这个混账儿子的面前吃瘪,他忽然很想要瞧瞧那个听说其貌不扬的向家三姑娘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自己精明的儿子对她如此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