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第十二章 知礼

作者 : 楼雨晴

一纸合约,换太子爷回朝。

如同他所说,姓赵的都有一定程度的卑鄙无耻,但怎么冷血自私的人,都有弱点,只要掐着了,再强悍的人也得服软。

赵之航有,被他掐着回来。

对方也知道他有,似有若无地掐着。

“其实赵家并不是非我不可,没有我,这两三年它依然屹立不摇,你一个人就能做得很好。”就算是半年多前,那样重创企业形象的风暴,他还是能镇定沉稳地做好危机处理,逐步补血填肉。

在他看来,赵之寒比他更适合那个位置。

“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你两手一摊,自己过逍遥快活的日子,有没有想过拖惨了别人?无耻又自私。”

赵之航玩味地瞥他。“你这是在替谁抱不平吗?”

“你要把自己放逐到天边去,如何靡烂度日我不管,在死以前,给我把事情交代清楚。””还江晚照自由,别拖着人家耗在赵家这烂坑里。

“啧。”讲话还是这么不中听,本以为他稍微变可爱了。

赵之航回来的隔日,就接到消息,江晚照出现产兆,人已送往医院待产。

怎么会?明明预产期还有一个多礼拜。

“小侄儿真给面子,我才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出来跟叔叔见面。”赵之航笑称。

少不要脸!

赵之寒没心思跟他抬杠,匆匆赶往医院。

江晚照坐在产房外,满脸的汗水,看见他来,伸长手讨抱,眼泪开始狂掉。

“好痛……”刚刚一个人时,只是想着,熬过这一波痛楚就好,一看见他,莫名就想哭了,抱他抱紧紧,满月复委屈想诉苦。

他轻轻拍抚。“现在怎么样了?”

泪颊蹭了蹭他。“羊水破了,大约十分钟痛一次,医生叫我起来走一走会比较不痛,可是我走不动。”

“好,没关系我扶你,我们慢慢走,像平常一样就好,不要紧张。”他不断安抚,陪着她在走道上来回走动,喂她喝水、拭汗,抚平她的不安,全程表现得无比沉稳、体贴。

直到她阵痛密集,进了产房,吕丰年和赵之航随后也来了。

生产过程很顺利,护士抱着小婴儿出来时,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护士见他呆怔着,似乎见怪不怪,主动走向他,将新生儿放到他臂弯。“恭喜,是个活泼健康的小男生。”

他低下头,小婴儿灵动的大眼与他对望,然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湿热的雾气漫上眼眶,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上的,有不安、有恐惧、有旁徨、还有更多无以名述的情绪,饱满地塞胀在胸臆间。

他始终无法确定,自己留下孩子的决定是对是错,他甚至无法分辨,自己对这个孩子是什么感觉,直到抱着这具小小软软的身体,看见他挥舞小手小脚,哭声肺活量十足……

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几乎腿软。

“有这么夸张吗?”赵之航接抱过来,噙着笑逗娃兼打量。“五官生得挺俊秀,有赵家人的影子,尤其是眼睛。”

一顿,似有若无地瞥了赵之寒一眼。“就是爱哭了点不太像。”

“唉呀,你们这些没当过爹的就是不懂,连抱小孩都不会。”吕丰年抢抱过来,手势不对,娃儿不舒服当然哭给他们看啊。“你们不要自己逊就牵拖小孩,人家明明乖得很。”

真的不哭了。

“还是舅公面子大。”

“那是。”吕丰年可得意了。瞧,冲着他笑呢,连他都快看得手软脚软心也融,怎么看就怎么可爱呀。

赵之航见舅舅那副巴不得搁到心尖儿上的模样,笑道:“一出生就这么会做人,以后可得人疼了。”

“你们出生时,我也是这样疼过来的。”可没偏心。

“舅舅,你别顾着自己开心,也让之寒抱一下。”

“不要,你们不会抱。”霸占意图很明显。

“让舅舅抱。”赵之寒轻声道。他做不好的事,就让别人来,只要孩子能像赵之恒与赵之航那样,得人疼、得人宠,那样就很好。

看着孩子在吕丰年臂弯中无比安稳,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脸爱困萌样,他心房暖热。这样,真的很好。

中午才过,赵之寒处理完手边的事务,来月子中心看她,帮她带换洗衣物。

“你每天往这里跑,工作不会耽搁到吗?”

“不会。”太子爷都回朝了,他一介臣子怎好鸠占鹊巢。

“我这里有专业人员照护,你不用挂心。”

“我知道。”但有些太私人的事,以她的个性不会去麻烦别人。

刚生完的第一天,她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需要有人随侍在侧,喝水、上厕所、身体清洁等等……打点一切需求,那是家属该做的,而且太贴身的私密事务,如果是旁人,她会不好意思。

“公司也有『专业人员』,你不用挂心。”而且是科班出身,培养来接班的领导型专业户。他冷笑。

江晩照瞥他。那神情分明又在欺负人,而且这次的倒霉鬼明显是赵之航,要他也尝尝前阵子过劳兼爆肝的味道。

稍晚,医护人员把小孩抱过来喂女乃,她逗着儿子玩,抬眸问他:“你要不要抱抱他?”

她发现了,每次孩子在,他总是站在一旁,从不伸手抱,只有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会在宝宝睡着时,轻轻碰一下。

赵之寒摇头。“我不会抱小孩。”或许应该说——“我不懂怎么当一名父亲。”

唯一知晓的范本是赵恭,但那太糟糕,连他都讨厌。

没有人可以让他学习,教他怎么当个好爸爸、如何去疼爱他的小孩。

她想了想。“或许你可以念床边故事,哄他入睡?”

“例如?”什么样的床边故事?他没有听过。

“白雪公主?”够普及了吧,没童年都应该知道。

“白雪公主跟恋童癖的国王父亲有一腿,生母因妒嫉而用苹果毒死女儿,辗转被有恋尸癖的王子带回去,最后上演公主复仇记,让母亲穿上烧红的铁鞋狂舞至死。”而且王子是个恋尸癖,不爱活人,最后王子跟公主从此过着貌合神离的婚姻生活。这种故事适合说给孩子听?

“你乱讲!”太震惊。

“这才是原版。”

深呼吸。“好,那睡美人?”

“奸尸,让沉睡的女人怀孕生子,这有比较好吗?”后来是因为孩子吃女乃时,不慎吸出睡美人手指的亚麻才会苏醒,这比亲一下就能醒来合理且科学多了。

“……”你到底都看了些什么!

“真实人生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梦幻面。”它原始的模样充斥着人性赤luoluo的、贪婪、妒嫉等阴暗面,经过不断包装、修饰、美化,才成为人们眼中美好到近乎虚幻的童话。

“……好吧,让我们跳过床边故事这个话题。”

“……”他知道自己早就坏掉了。“抱歉,让你失望了。”

他教育不了孩子太正向光明的人生观,因为他自己都病态又扭曲。

“你想太多了。”他只是实际了一点,比任何人都更早接触到人生的黑暗面,“这无损你是好爸爸的事实。”

你怎能如此肯定?

连他都没有把握。

“你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善类。”比起赵恭,他并没有干净到哪里去,他不想将来孩子眼中看到、感受到的,是跟他一样糟糕的范本。

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是赵之恒,这个范本会好很多。

“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垂询的眸,望向她。“好吗?”

绐孩子第N版修饰过后的童话,添加些许的梦幻色彩,会比原始的丑陋真相,更适合作为床边故事。

“好,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她就永远不告诉孩子真相。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否定了他,她一直都知道,他跟赵恭不一样,他比赵恭,更懂得什么是爱。

就像,孩子系在手腕上的名条。

赵小宝。

那是医护人员问名条要怎么写时,他月兑口而出的。

小宝,搁在心尖上小小的宝贝。他人生中最纯真的岁月,都寄托在这个小名上,那时候的小宝有人疼,还没有坏掉。

在他还不懂怎么爱孩子之前,就已经潜意识里,把自己最美好珍贵的部分给他。

他比谁都懂爱,只是他自己不知道,那就是爱——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小宝。

江晚照坐完月子,刑期一满,立刻约了赵之航见面。

“二嫂,好久不见。”

她知道生产那天他有来,她刚生完身体太虚弱没能说上话,他仅仅礼貌上打个招呼就离开了,让她好好休息。

“嗯,好久不见。”两年多有了吧?她对这位四叔的印象,只记得是一个气度雍容、谈吐不俗的男人。

刚与赵之恒结婚不久,就发生他丧妻出走的事,他们并没有太多相处的机会,对他的认知,大部分都是由丈夫口中听来。之恒总说他才干超群,有智慧、有谋略,气度泱泱,天生就是领导型的人物……语气里全是对这个弟弟满满的骄傲与赞许。

所以她才会答应之恒,替他守着赵家基业,等他回来。

那时他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她也形容不上来,有点像突如其来被推入水中的落水者,茫然、痛苦、挣扎,在水面中载浮载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水里、也找不到上岸的方法。

那时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挣扎,直接溺毙;二是抱住任何能离开的浮木,随波逐流,或许有二天,能有人拉他一把,回到岸上。

“你看上去还不错。”或许是遇到那个拉他上岸的人了吧。

赵之航微笑。“谢谢二嫂挂心,你看起来也不错。”他张望了下,趋近婴儿床伸指逗弄。“小孩名字取了吗?”

“知礼。他叫赵知礼。”

赵之航微微挑眉。

他前些天才听父亲不经意提起,想为这孙儿起个兴家望族、能谋善断之意的名字,那与“知礼”二字可半点儿边都沾不上。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他从笑吟:“这名字取得好,雅而不俗,寓意深远,是之寒取的吧?”

他这二嫂看似温温软软,没想到该硬时,倒半分也不退,替某人将权益守得牢牢的。

她微讶,“你怎么知道?”产检得知小孩性别时,她问过赵之寒对命名的想法,那时他就是这么说的。

“兄弟当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懂。”礼,是四维之首、立身处事的根本、翻开古人智慧,对礼之一字下了数以万计的注解,连孔子都要问礼,足见起名之人对孩子的用心。

无礼,无以立也。

不求知命、知言,但求知礼,能有立身处事、待人接物的智慧——虽然他自己就是一个无视礼教的人。

“他一定说,不希望孩子跟他一样。”

江晚照已经无法再表达更多的讶异,这个人是真懂赵之寒,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小知礼,你长大以后要跟你的名字一样当个知礼守纪的谦谦君子,别尽学你爹那些阴险招数,只会害手足做牛做马。”有人害他一个月来快爆肝,他只好来掐掐冤亲债主的儿子出口气,父债子还。

“之航……”

他抬眸,见她一脸尴尬,“你真以为我这么软?”不是任人掐,是想想自己也理亏,只好多担待些,让人家开个小差去照顾产妇。

三言两语,她就听懂了。扮演好被欺负者的角色,也是兄长对小弟的纵容与爱宠。

“你明明……就很疼他。”

“毋宁说,是亏欠。”欠太多,欠成了心上的负担,久而久之,想不善待他都做不到。

“我懂。”因为最初的她,也是如此?但是不管最初的本质是什么,如今的怜惜之心,是真真切切的。

“我去找过周律师了。”突如其来地话锋一转。“也看了二哥留给我的信,还有未公开的第二份遗嘱。”

“喔。”她一时跟不上他换话题的速度,“那我们约时间去——”

“我已经签了放弃继承同意书。”

“咦?”

“换句话说,它现在是你的,你可以全权处置。”她是遗产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现在是在演哪一出?江晚照没跟上剧本,有点懵了。

赵之航失笑,好心解答,“二哥把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有价证券等资产都给你,独独将公司股份给我,是因为他认为我是掌理公司最适当的人选,这些年,我也一直都在这样做。”他做得很好,让父母打下的赵氏基业,在他手中成长、茁壮,照护亲族中的每一个人。

然而从他出走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辜负这份期许。

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也回不来了。二哥没有在第一份公开遗嘱中直接把股份给他,或许也是猜到,他不一定还愿意回来,所以给了他选择权。

“二嫂,你可以用任何你希望的方式,去处理这些股份。”

“可、可以吗?”那如果,她心里想的是……

“之寒吗?”他替她说了出来,“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觉得他比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适合那个位置?”

只不过因为出身,始终被他压在底下,但其实,之寒各方面的能力,没有一丁点逊色于他,甚至比他还要适应那个环境。

他已向往平淡安稳,之寒的个性却是遇强则强,无惧于挑战。

他有手脑、有智慧、有才干,更有成大事者的胆识与气度,只要把他放在适当的位置,他可以活得精采绝伦。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这段时间到底在瞎忙什么啊?

赵之航被她悲摧的表情惹笑。“二嫂,你可能不知道,我当初要离开前,就有意把公司交给之寒,但他回了我句——『我也想试试老头的心脏强韧度。』”

他无法确定,交到之寒手中,他会不会毁了一切。

以之寒对父亲的憎恶程度,他是有可能为了打击父亲,而做出些什么事来,事业是父亲的命根子,他一向很懂得人性的弱点。

“所以二嫂,你枉作小人了。现在不是我们要不要给,是之寒压根儿就不屑要。”

“我可以让他要。”而且非要不可。

赵之航点点头,“二嫂聪慧。”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起个头,她就知底。

“你前面铺陈了这么多,不就是在等我说这句话吗?”

从小知礼的名字开始,就在铺哏了,每一字、每一句,都试图让她明白,他们的立场一样,他对之寒的了解与疼惜,并没有比较少。

“你二哥也说过,之寒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如今想来,若之寒肯要,当初之恒也未必不会给。

他们只要给他一个“要”的理由与目标,这样就可以了。

这是对大家的安排,他与她都知道。

原本,他并没有那么确定,这两年,他一直在思索,直到半年前。

三哥之事,之寒本来可以狠手,直接往死里捅,让三哥后半生有吃不完的牢钣,但他没有这样做,他留了余地,放三哥生路,收了大半年的烂摊子。

于是他确定了。

纵使对这个家的情谊再淡薄,他也没想过要将刀尖朝内。

让之寒上位,对所有人都好。

“也别说我们欺负他,就用现在的市值来算,很合理。”一副“我们这么公道,你再叽叽歪歪就太不给脸了”。

“……”为什么她听起来,语气里还是有满满的欺负意味?“你其实只是想拐我跟你一起暗算他吧?”

这对赵姓兄弟玩弄人心的话术,真的时时刻刻都要喝醒脑茶保持警觉,一不留神就会掉坑,心累。

赵之航谈天气似地,冒出一句:“你知道,我那时离开赵家,他对我说什么吗?”

“什么?”

“烂草莓。”

“噗——”好坏。人家已经够难过了,还要在伤口上踩两脚,讽刺对方抗压性低,“他只是嘴坏。”

见识过他怎么跟其他人过招,对赵之航根本只是调戏等级,毫无杀伤力。

她还发现,在赵家那些哥来弟去的称呼,全都棉里搁针、笑里藏刀的,像在作戏般虚伪,他会喊大哥、三哥,可是她从没听过他喊二哥、四哥。

“我知道,当哥哥的怎么会跟他计较。”

“……”有没有!赵家人的坏习惯,说你没记恨我都不信!

半年后。

桌上的公文夹愈堆愈高,肩上扛的责任愈来愈重……唯一少掉的,是办公室外的门牌字数。明天,“总经理特助”的牌子,就会被换掉。

赵之寒无言复无言,看看在他办公室翻杂志的男人——那个据说权力被架空的空壳子总经理。

“一颗女乃球,不加糖,谢谢。”

还向他助理点餐。

“我的秘书不是来帮你泡咖啡的!”

“别这样,寒。好歹我还是你上司,注意一下职场伦理。”虽然任期只剩一天。

“喝咖啡翻杂志的上司?”他酸讽。

“我抗压性不好,请多担待。”需要适度的放松与纡压,当一颗草莓也不容易。

“……”一记回马枪可以忍三年,赵之寒也认了,谁叫他嘴贱。

一天,一点,赵之航是有计划地在放空自己的权力,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某人已经把自己手头的实权与股份,稀释到只想领股利混吃等死。

温水煮青蛙,而他直到今天被端上桌,才真正相信自己被煮熟。

认真追遡,应该是从赵之航放弃继承,然后江晩照来找他,将烫手山芋丢给他,他没有迟疑地接下来,那时就开始了。

不是蠢到一点警觉都没有,是打从心底,抗拒去怀疑……

她不会、也不可能跟别人合谋来算计他。

这世上唯一不想怀疑的人,在她面前宁愿全瞎。如果连她都要揣度猜疑,他不知道这世上他还能相信什么。

“你就打算这样混吃等死?”

“不用替我担心,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什么工作?”

“被包养。”某人快乐地说。

“真上进。”这不是赵家楷模,请问什么才是?“滚出去!在外面不要说我们认识。”丢脸死了。

新任总经理官威好大,不过赵之航不介意,愉快地放下杂志,准备赴他的下一任工作。

赵之寒在公司愈想愈不对,下了班来找她,进门时,她在客厅悠闲地翻育婴杂志,桌上搁着一壶花草茶,那姿态乍看之下怎么有点眼熟。

“你跟他串谋?”

她抬起头,一脸茫然,完全就是“我一妇道人家懂什么”的无辜样。

“……没事,是我多心了。”继续把眼睛蒙住。

承揽下她手中的股份,本来就是他自己说的,她只是这而已。就这样,结案,回去赚女乃粉钱。

他得养家活口,跟那个只想被女人包养的堕落废物不一样。

又过了许么,某天他突然发现窗台的小盆栽,长出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朵。

他原以为它只是常绿植物,每天浇点水,定期翻翻土,它枝叶愈长愈茂盛,却从来没有开过花。

原来,它还是能开的,夜里迎送来淡淡的茉莉香,沁人心脾。

他想,若是好好照养,或许能开出丰盈花朵,盈满一室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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