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私心不可议 第二章 首位钦点女御医

作者 : 宋语桐

身为二皇子又贵为晋王的他,何时这般被人无视过?敢无视他的人除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爹,还有那皇后亲生的太子乐正齐外,她应该是第一人了吧?

“好吃吗?”

“嗯。”宋暖暖淡淡地点点头,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乐正轩轻哼了一声,有点不悦,“姑娘还在气本王亲自上山请姑娘进京,为本王的妹妹看病吗?”

出城寻医可是上过奏折皇帝亲允的,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出城走这一趟,他可是煞费苦心,岂有空手而回的理?就算他不看好眼前这丫头,但再怎么不济事也得把她带回宫交差,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揣测及挑拨。

当然,这些他是万不可能对她说的。

幸好这赶路期间让小翠随便找了件粉色的锦服给她换上,不再像个脏丫头似的,现在仔细一看倒也算是顺眼,想着,他又往她脸上瞧去……

宋暖暖哪懂得眼前这位爷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爷是把我打昏了丢上马车,硬是把我绑来的,我难道应该感到高兴?”

想到她被打昏前屋子正乱成一团,这些人也不知有没有帮她把门关好,天知道等她再回去时那屋子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再想到师傅那些珍贵的医书及那个陪伴了她好几年的铜人,不知会不会被歹人给毁了去,她的心就一整个郁闷难安。

她这两天是走了什么霉运?不是半夜被人家勒脖子逼救命,就是大白天被人打昏丢上车绑架,幸好这位爷还算聪明,把她的医箱给一并带了,那可是她师傅的宝贝,也是她的宝贝。

闻言,乐正轩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妳当然该感到高兴,本王的妹妹可是我东旭王朝这代唯一一位公主,深受皇上宠爱,妳若能把她的病医好,皇上将大大赏赐妳—— ”

“若医不好呢?我的命还保得住吗?”

人家可以报喜不报忧,但她宋暖暖可是当事人,哪能跟着蠢,什么公主王爷皇子的,个个都金贵得很,否则师傅又何必躲在深山里,不待在那皇宫尽享荣华?

乐正轩手上的玉扇一顿,“妳可是宋大神医的徒弟,什么疑难杂症应该都难不倒宋姑娘,除非……妳无心。”

这帽子扣得还真大,重得她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

师傅说过不止一次,远离皇宫才能远离是非,师傅如果知道她现在就是被当朝二皇子抓往前往京城医治那金贵的公主妹妹,那总是波澜不兴的脸上,不知会不会出现一点点替她这个徒弟紧张的波动?

应该会吧,她想。毕竟她是个蹩脚徒弟,唉。

宋暖暖坐直了身子,第一次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位二皇子,非常情真意切地道:“这位爷,不瞒您说,民女只是跟师傅学了几年医,和师傅那超凡医术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对付寻常百姓的病还可以,但连宫中御医都治不了的病,民女肯定是无能为力的,这话,民女在被你打昏之前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那就别说了。”乐正轩不悦的敛起笑,“本王不想听。”

他不想听?她还不想说呢!可事关她入宫后的命运,就算再不想说她还是得说啊!

“爷……”

“小翠!”乐正轩打断她,唤起旁人。

“是,爷。”

“替宋姑娘布菜,别怠慢了贵客。”嘴里说着人家是贵客,可语气里嘲讽不耐的意味,可是浓得快呛死人了。

“是,爷。”小翠乖巧的端着盘子,把桌上每一道菜都夹一点上去,看似随意,但摆盘却是毫不含糊,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门贵冑的奴婢。

宝来客栈说什么也都是京城近郊最大的客栈,再加上眼前这位爷从上到下的穿著及行事作风,多份心眼的人一瞧,还能不加紧加快的呈上店里最招牌顶尖的菜肴吗?才两盏茶的功夫,桌面上已摆上了几道江浙名菜与湘菜,个个都大有来头。

肥而不腻、带着酒香、酥软而形不碎的东坡肉,以各种腊味熏制品同蒸、色泽红亮的腊味合蒸,还有由刚开鸣的小鲍鸡烹制而成的东安子鸡,红白绿黄的菜色相互交映,衬得这菜光观其色美,就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店家掌柜的在旁一一介绍,宋暖暖倒没细听,见小翠端了一盘子像小鸡吃的份量给她,真的有点不太满意,但看在这一桌子这辈子应该都没机会吃的名菜分上,她没再说什么的便低头吃了起来。

现在的她,有如待宰的羔羊,进了王府之后不知是福还是祸,师傅说能吃就是福,就算要死,也要吃好吃饱再死,应该是这个理吧?!

东旭王朝的亲王都不世袭,皇子和公主甚至被封王的皇子,大都住在皇宫东北角的几处王宅内,出外建府的只有当今皇后亲生的太子,皇上最宠爱的德贵妃之子晋王,和今年刚满二十的七皇子襄王。

晋王不愧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位处京城最繁华地段的晋王府,不仅离皇宫极近,整个府院东西方向占满一坊,有池塘三百亩,主院落多达四进,东跨院西跨院也各有两进和三进,富丽堂皇丝毫不逊于东街那头的太子府。

宋暖暖被安排在晋王府西跨院的一间三进厢房里,在她身边服侍的依然是小翠,正要跟她说明何时要进宫何时要怎么样怎么样的,宋暖暖却拉开被子上了榻。

“我要睡一会,天塌下来都不要吵我。”舟车劳顿的,再加上那日追着她家肥鹅满山跑,她体力根本已透支。

“可是……”

“告诉妳家爷,本姑娘身子不好,要让我看病,就得让我好好躺在舒服的床上睡一大觉,不然我诊脉拿针的手会抖,什么也看不准,麻烦妳了,小翠。”

说着,宋暖暖上榻就寝,这一睡,足足睡了一整日方才睁眼。

还真没人来吵她……

宋暖暖满足的一笑,脚才落地,外头守着一日的小翠赶忙跑进来。

“姑娘,妳终于醒了!饿了吧?我让人把饭菜送进来?”

宋暖暖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嗯,好,麻烦妳了。”

她还真饿了,小翠让人送上的一碗饭三小碟子菜,也没见她吃得多快,但一下子那些饭菜便被她给扫下肚去,吃个精光。

“可吃饱了?”乐正轩摇着玉扇走进来,刚好瞧见宋暖暖正在用巾子擦嘴擦手,睡饱吃足的满足模样。

小翠见人一福,“晋王殿下。”

宋暖暖也只好跟着起身,正要依样画葫芦的福身叫人,一把玉扇横过来将她给扶起——

“在自家府里,宋姑娘不必多礼。”

宋暖暖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谢殿下。敢问殿下,我们何时入宫见公主?”

乐正轩哈哈大笑,“宋姑娘现在精神了?把脉拿针手可不会抖了?”

“是。”明知他在取笑她,宋暖暖还是正经八百地答。“不是民女故意拿乔,而是民女冰寒入体无药可治,身子极虚,每日劳动不可过多,多了身子便要不适,公主乃千金之躯,民女万不敢心存侥幸,请殿下见谅。”

她说的没错。因为打从她一睡不醒,乐正轩便让宫中太医院的太医亲自来瞧过她,她的身体的确就如她自己所言,冰寒入体,无药可治,只能好好养着。

这样病恹恹的小泵娘,却是宋大神医唯一的徒弟,那宋神医的脑袋瓜也不知怎么转的?果真如她所言是因为可怜她这副破身子才教她医术吗?才搭个马车走上两日不到,便累到睡死连大夫来看过她都不知道……

“不必入宫了。公主已经在晋王府。”

嗄?宋暖暖愣愣地,不明所以。

乐正轩见状一笑,解释道:“知道宋姑娘身子不佳,以防万一,还是别再劳动姑娘为好,反正那丫头也常来晋王府玩,近来樱花正开,本王这府第也算赏花盛地,便请圣上允她在这住几日。”

这一听,宋暖暖还真是诚惶诚恐了。

虽说她挺不喜眼前这位硬是把她打昏绑起来的男人,但几日相处下来,倒觉得这人还算是体贴又温柔,半点架子也没有,不管她再怎么不敬,他也没对她疾言厉色过……

是个好人?唉,她不懂识人,这门学问对她而言着实太深奥了,还是别想了。

“那民女现在就去探望公主?”

“本王也正有此意,走吧。”

梅香苑里,安静得连根针掉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众人皆瞪大双眸,惊吓不已的看着宋暖暖,包括那位从宫中请来还尚未离开晋王府的范太医。

太医院的大夫分四个级别,第一等叫“御医”,七品,和县令一个级别,是真正为皇族诊治疾病的大夫,直接听命于皇帝与后妃。第二等称为“吏目”,有七品八品。第三等叫医士,从九品。第四等叫“医生”,无品。

范正,今年四十有五,是太医院第一等大夫“御医”级别的太医,虽不是太医之首,但在太医院深受敬重,这会除了受命前来晋王府替这个民间大夫看病外,最大的任务乃是来王府与这民间大夫一同照看公主病情,因此当宋暖暖为公主诊脉时,他也一直候在一旁。

只是,这民间大夫诊了一会脉后,竟要公主敞开衣衫躺平在床上,说要用指按压其月复部以确认病情——

“胡闹!”公主身边服侍的赵嬷嬷第一个叫了出来,“公主千金之躯,岂容妳这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大夫动手动脚?要不是看在妳乃宋大神医的徒弟分上,真应该叫人拖了去打上二十大板……”

宋暖暖没生气,就事论事道:“痛经此乃症瘕之症的一种,我要确认公主的月复中是否有肿块。”

范太医诧异的扬了扬眉,“肿块?”

太医院这帮人只思考着如何温经活血来改善公主的痛经问题,却没想过公主的病症有可能因为肿块而造成……

“是。”宋暖暖点点头,“所谓症瘕积聚,症和积是有形的,而且固定不移,痛有定处,病在脏,属血分,瘕和聚是无形的,聚散无常,痛无定处,病在腑,属气分。要对症下药才行。”

这些,太医院也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这世上能仅靠着脉象就能确诊病因对症下药的大夫又有几人?大多数人总是借着病理及经验猜测,一试再试,直到找到对症为止。

“姑娘所言极是,只是公主年纪尚轻,应不致于……”

“猜测无用,我一按便知。”宋暖暖打断他,“不要确认也行,如果公主可以忍受不时的疼痛,甚至可能不孕……”

“妳说什么?不孕?”赵嬷嬷惊叫一声,手一扬,一个巴掌便印上宋暖暖的小脸。“瞧妳个小泵娘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这种话是妳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那力道可不轻,只见宋暖暖被打得头一偏,小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赵嬷嬷,妳这是做什么?”一旁端坐着的乐正轩有些不悦的站起身,把宋暖暖拉到身后,“宋姑娘是本王的客人,妳不该动手打人。”

“晋王殿下,是这丫头胡言乱语,我怎么能不替公主教训她?”要是公主不孕这话被传了出去,那公主还嫁不嫁人啊?

“大夫看诊见什么说什么,岂叫胡言乱语?”

“可是她不过是个……”

“住口!看来赵嬷嬷近来在宫里陪着公主享福惯了,都忘了规矩,来人—— ”

乐千晴见皇兄生气了,忙不迭伸手抓住乐正轩,缓颊道:“唉呀,皇兄,嬷嬷也只是担心这些胡话被传了出去会坏了本公主闺誉,才一时情急,你别生气,我现在马上躺好让宋姑娘诊治可好?”

说着,也不等乐正轩开口答应,乐千晴把人都叫出去,马上在床上躺好,还让人把帘子都放了下来,只让宋暖暖一个人靠近。

宋暖暖的脸还热辣辣的疼着,虽觉得委屈却也只能咬牙忍住,撩起宽袖用指尖轻轻地按压起公主的肚子,从上而下从左而右。“如我所想,公主月复部胞中有一个小结块。”

乐千晴一听脸都白了,“当真?那怎么办?”

宋暖暖没回她的话,专注地用指月复轻轻地在结块处按了下去,“怎么样?或闷或痛或胀,抑或是一点疼痛也无?公主是哪一种?”

“不痛。”

“很好。”宋暖暖稍松了一口气,“平日除了经痛,还有其他公主未曾对太医言的症状吗?譬如:尿频?”

乐千晴惊诧的睁大眼,“妳怎么知道?”她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对这种情况也是很难宣之于口的。

宋暖暖淡淡一笑,“因为肿块的位置在这里。”

说完,她掀开帘子让人进来帮公主穿好衣服,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如何?”乐正轩第一个迎上前。

“的确有一个小肿块,长于胞脉而不是胞中,可以动手术切除,但因为不痛,目前看来也没有其他不良影响,可以慢慢用药化开,这手术也可以不做。”

“什么?手术?那是什么?”赵嬷嬷听呆了。

“就是用刀子把肿块切除的一种医治方式。”她的嗓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可以让屋内屋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屋外,真是静到不能再静了……

屋内,却传来巨大声响……

“公主!鲍主!妳没摔疼吧?”随侍的宫女惊叫的冲上前。

这一叫,整个梅香苑都乱了起来,连乐正轩都进房查探。

范正却朝她走了过来,拱手相询,“姑娘……可会这种医治症瘕的手术?是亲眼见到宋大神医用过?还是姑娘也曾经动过刀呢?”

不是他孤陋寡闻,在人体上动刀切除肿块之说虽曾听闻,却不曾亲见,整个太医院也都当它只是一场传说。

宋暖暖微微皱眉,“看过也动过,手术通常都用在非动不可的病症上,因为不动刀切除它们就会死,师傅帮不少人开过刀,我只有帮动物开过……太医有此一问,叫民女不解,太医院的大夫难道从不曾动过刀吗?”

范正有点汗颜的低下头,“除了割除腐烂的表面皮肉……是未曾有过。”

宋暖暖点点头,也没大惊小敝,毕竟她家师傅可是神人级别的,做过许多其他人未曾做过的事,虽然她只待在师傅身边四年,但那些惊诧错愕又恐惧的表情及对话,她却是听了不少,也就习以为常了。

“幸好公主不必动刀,不然可就难办了。”她可不敢拿公主那千金之躯来当她试刀的第一个人体试验品。

“是万幸。”范正也着实松了一口气,“那如今,姑娘可有医治之法?”

宋暖暖伸手抚着烧灼的脸颊,下了一个简单的结论,“不动刀,就要化瘀散结,用卷柏、丹蔘、龟甲、鳖甲、乌贼骨、桃仁等活血化瘀等药材,辅以几味补肾与温经的药材并用,肾气补强了,这痛症也就能慢慢痊愈了……”

小翠捧了一碗冰过来,说是晋王给她敷脸的。

宋暖暖怕冷,还要弄块冰敷在脸上,整个人干脆躺上床缩到被子里,除了把脸露出来,身体其他地方都包得严实得很。

“这赵嬷嬷真的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把姑娘的脸都打肿了!”小翠边替她敷脸边碎碎念,“这赵嬷嬷是公主的女乃娘,所以在宫里很受敬重,连殿下都会礼让她几分,便越发得瑟了起来,也不想想姑娘您可是皇帝亲允,又是殿下亲自出城请过来的……”

“他们要请的是师傅,不是我。”她可没这么大的能耐。这一点,宋暖暖可是知道的。

“不管怎么样,姑娘也是宋大神医唯一的徒弟,连范太医都在殿下面前赞了您的好呢,都说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前浪后浪的,总之就是夸姑娘您年纪轻轻就可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厉害,要真把公主的病傍治好了,姑娘您可记得在圣上面前告那赵嬷嬷一状,就算不打回那一巴掌,也要让她在您面前给您磕三个响头。”

“就算她把头磕破了,此刻我脸上的痛也不会消减半分。”宋暖暖懒懒地道:“京城果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我想回家了。”

闻言,小翠把冰移开了一会,怕把她的脸给冻僵,顾左右而言他,“姑娘要不起来喝杯热茶?”

“殿下不会让我这么快回家的,是吧?小翠?”嘴里说她是贵客,其实她根本就是他抓的笼中鸟,除非他允,否则她想飞也飞不走。

小翠一笑,安慰道:“姑娘,京城好玩的地方多了去,难得来了,说什么也得好好玩一趟才不虚此行啊,等公主的病症当真缓和了下来,殿下也没理由再留下姑娘,或许到时姑娘反而不想走了呢,毕竟这里比山里有趣多了,姑娘说是吧?”

小翠边说边倒了杯茶,扶起宋暖暖坐好,再把热茶递给她,“殿下有交代,这几日要奴婢好好陪姑娘在京城里四处走走逛逛,采买一番,半个月后晋王府要办赏花宴,那可是各大王公贵族小姐都会来参加的京城最大盛宴之一,姑娘也得好好打扮一番,我保证啊,那天晋王府的樱花绝对是京城里最美最美的……”

那天的花美不美,宋暖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她被打得肿起来的脸,何时才可以不必那么疼,又何时才可以回家。

“钦点御医”这个名号,是皇帝封给那些民间有高超医术而被请进宫来,帮皇族医治疑难杂症的大夫们的一个类似临时官职的称号,打从东旭王朝建国以来,宋暖暖是第一个被当今圣上冠上这个称号的女大夫,也是除了宋大神医之外,第二个被冠上这称号的民间大夫。

那日,皇帝身边的黄公公亲自来晋王府传御旨,赐予宋暖暖封号外,还赏赐绢帛千匹,黄金百两,惊得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宋暖暖几日都没睡好觉。

近半月来,京城里,无论宫内、宫外、各大王公内苑、太医院或是民间的茶楼、酒坊,这位“钦点御医”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话题。

关于宋女御医的传说众说纷纭,有说她虽医术了得却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姑娘;有说她手起刀落,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可以剖人肚月复像屠夫在杀猪一样容易;有说她骄傲不可一世,连公主要看病都得亲自出宫才能一见;有人说她只是个连自己的病都医不好,行之将死的病秧子……

以上种种,全都没传到宋暖暖的耳朵里,对外界的传说浑然不知,除了那几日睡不安枕外,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忙着跟小翠去逛京城的大街小巷,买姑娘家都爱的胭脂水粉,簪花首饰,然后一头钻进那位在东南角长巷底端的书画铺子里,窝在里头挑书捡书就耗了几天,过了几日吃饱睡,睡饱看书,看书完再睡的美好时光。

晋王还让尚衣局把那些皇上赏赐的上等绢帛替她加紧订制了十几套春衫夏衫,等这京城赏花盛宴到来的这一天,宋暖暖已经穿上崭新的春衫,淡雅湖水绿对开襟子连身纱衣长裙,纤细的腰身上系了个蝴蝶结带,外套一件湖水绿轻纱罩衫,一支精致却做工简单的碧玉簪子簪在发间,衬着她雪白的肤色和微微上挑的眉眼看起来清新出尘,俏丽得紧。

这一天,晋王府的樱花果真绝美。

真可谓万木皆未秀,一林先含春,满林子粉樱争相绽放,一簇簇花儿相拥依偎缀满枝头,偶尔微风吹来山间飘过来的细雨,让人恍若置身缥缈雾中,犹如仙境。

宋暖暖真的是看痴了,她明明就住在晋王府里近半个月,却天天往外跑,竟放着这一林的美景视若无睹,要不是晋王非要她来参加赏花宴不可,她恐怕又要躲到胡同里的书画铺子去了,哪能亲见这晋王府后院的一大片樱花树海?

宋暖暖张开双臂,仰着脸还闭上眸子微笑着,享受凉凉的春风拂面,任那细雨飘在她今日细致的妆容上也丝毫不以为意。

“姑娘,奴婢说的没错吧?我们晋王府的樱花可是绝美?”小翠见宋暖暖今日尽展欢颜,知她喜欢,语气中有小小得意。

“嗯,绝美,太美了,我之后天天来。”

姑娘喜欢,小翠也跟着欢喜,“可惜今日来的夫人小姐老爷少爷们全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姑娘专心看花,他们专心看人。”

“看人?”宋暖暖一愕,“人有什么好看的?会比这花好看吗?”

小翠低声笑了笑,“事关终身幸福,自然好看。”

“不是赏花宴吗?还事关终身幸福?”宋暖暖听得一头雾水。

小翠见她真的不懂,压低着嗓道:“京城里的赏花宴,明着是赏花,暗着是互相相看,不管是已经下聘的或是名单已定却尚未下聘的,或者是根本还没对象的,赏花宴都是个物色妻子夫婿的好场合,而且还名正言顺,不会冒失唐突。姑娘,妳也是该婚配的年纪了,不如今天也张大眼睛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世家公子,让我家爷帮妳做主,若不成,让皇上帮妳做主赐婚……”

“小翠!”公主乐千晴身边的宫女快步走了过来,打断了小翠的话,走近才见到她身后的宋暖暖,礼貌的一福,“公主请宋御医过去她那儿坐,说那儿景好花美,还有刚做好的樱花糕,定要给宋御医尝尝。”

宋暖暖甜甜一笑,“知道了,替我谢过公主,我马上过去。”

宫女离开,小翠忙过来替她整理好衣衫,“姑娘可有把我刚刚的话听进去?”

宋暖暖一听,瞋她一眼,“除非有人比这花还美,不然我才懒得看呢,妳老是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累?”

“这可是终身大事呢,怎能偷懒?”

“不如妳张大眼睛看看吧,我去求圣上帮妳做主,如何?”

“姑娘!妳竟取笑奴婢!”小翠被她调侃得脸一红,脚一跺,转身就走。

宋暖暖笑着,跟上前去,才走没几步就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脸上……

脚步一顿,宋暖暖下意识地抬眸往一旁望去——

不远处,一棵樱花树下,坐在轮椅上的长发黑衣锦服男子,俊如雕刻般的容颜似染了寒霜,那双看着她的厉眸如炬,像要在瞬间将她燃烧怠尽似的,带着一股致命的杀意。

竟然是他?宋暖暖愣愣地看着他。

那个在半月前潜进她林中屋子,毫不客气勒住她脖子,又差点死在花溪草毒下的男人!

他为何在此?若晋王就是那夜追杀他及要毒死他的人,那么,他岂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坐在那里?

不,不对,他为何坐在轮椅上?他的脚又是何时受的伤?

还有,他的眼中为何带有一股莫名的杀气?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他不懂得感恩图报,那也不必想要杀她吧?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

“姑娘,妳在看什么?”小翠见宋暖暖迟迟没跟来,只好转回来找她,却看见她像呆住了似的站在原地,视线也跟着一转,看见坐在轮椅上那个脸上总是没有半点笑容的男人,再见他瞪过来,不由缩了缩肩,赶忙移开眼,伸手拉了拉宋暖暖的衣角,小小声地道:“姑娘,妳一直盯着墨大将军看干什么?不会是看上墨大将军了吧?”

“墨大将军?他是将军吗?”倒是配得上他那一身桀骜不驯的气焰。只是,身为将军为什么要蒙头盖脸的见不得人?还被人追杀?

“嗯,他是墨东墨大将军,当今圣上的皇弟永平王收的义子,十二岁就跟着永平王征战沙场,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后来永平王身子不行了被调回京城,墨东便被拔升为镇北大将军,三个多月前才从边关回京,途中却遭人暗算中了毒,导致他的双腿不良于行,太医都说他那双脚可能没救了……”

闻言,宋暖暖一愣,“妳说他的脚是三个多月前回京时受的伤?”

“是啊。”姑娘干么这么激动?

宋暖暖微皱起眉,不自觉地又往那男人方向看了过去,那男人挑高了眉,一双厉眸依然落在她脸上,根本没有移开,视线便与她对个正着。

啧,这个男人明明半个月前还“行动自如”的跑到蒲京城外她住的那座山里,哪来什么不良于行又双脚没救之说?这男人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需要如此装瘸来欺瞒众人?他扯这个谎,可是连当今圣上都给骗了……

该死的……

他是因为这个才满眼杀气的吧?

因为她知道他的腿根本没瘸……

这事实要是被她给捅破,他就等于犯下欺君之罪……

宋暖暖的眼睛越瞪越大,看着他的神情终是露出了一抹胆怯。

“必要的话,我还是会杀了妳的,妳最好记住这句话。”

她想起那日他离去前对她说过的话,身子不由得一颤,突然觉得好冷好冷,冷到她都要打哆嗦了。

小翠见宋暖暖依然盯着墨东猛看,终是伸手拉着她走开,边走边念,“姑娘,虽然我承认墨大将军长相十分俊美,一般人都比不上,但妳要不要挑别人啊?传说中墨大将军冷酷无情,在战场上谁都怕他!对姑娘家更是不假辞色,永远一张冷冰冰的大冰脸!还有,最重要的是他那双脚,能不能再站起来都是个问题,姑娘妳可不要被区区皮相所惑……”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宋暖暖失笑的看着小翠,一张脸显得苍白,“就算墨大将军一辈子都不能行走,妳就以为他会看得上我吗?他可是大将军……”

就算她才短短跟他相处几个时辰,也知道像他那样的男子根本不可能因为瘸了一双腿就随便娶个女人,更何况,他的腿根本没事!

“姑娘可是钦点御医,比很多没品级的小姐地位可更高些。”小翠甜甜地道:“在我眼里,姑娘可好了呢,长得美,医术又好,没一般小姐的惺惺作态,又敢给爷脸色看……”

“喂。”宋暖暖好气又好笑的打断这丫头的胡言乱语,“怎么觉得妳这丫头越来越没我初见妳时的规矩了?”

竟当她的面开起她家爷的玩笑!她真敢!

小翠笑咪咪的看着她,“奴婢也觉得姑娘不像我初见时那样了,言谈举止越看越像是个大家闺秀,追究起来定也是个官家小姐出身的。”

“就妳会说话。”宋暖暖瞪了她一眼,决定把身后那道令人胆寒不已的眸光给忘记,脚步不由得越走越快,好像这样就可以甩掉那始终黏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待会在公主面前妳就多说些好话,免得我又不小心惹她身边的嬷嬷不快。”

那一巴掌,感觉还热辣辣地挥在她脸上呢,她可不想再受一回。

“姑娘现在可是钦点御医,谁敢碰妳一根指头……”小翠边说边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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