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阵寒意吹拂而过,惊醒了沉睡中的伊湘琦。
她倏然睁眼,正欲站起身时,赫然发觉自己竟置身于教堂之中,身侧坐着满满的信徒。
此际,这些人全聚精会神的望着正前方。她挪眸望去,看见前方舞台上,牧师手握圣经,正在为信徒讲解经义。
下一刻,她不顾众人侧目,霍地站起身,困惑而忙乱的步出教堂。
教堂外是一片绿茵草地,一旁则是个小鲍园,公园内的白色铁椅上,一抹高大削瘦的人影,大手交握,低垂眼眸,安坐在那儿,似乎正等待着某人前来赴约。
伊湘琦傻住,直至徐书亚抬眼望来,目光与她隔空交缠,她才猛然打了个激灵,恍惚回神。
她脚步虚浮的往前走,每走一步,眼眶蓄满的泪便颤动落下,当她步至徐书亚面前时,已是泪眼婆娑,看不清他面貌。
“你真的来了。”他低沉的启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哽咽,眨落了满眶的泪,欲伸手碰触他,却被他突来的一声低喝制止。
“别碰!”一身肃穆黑西装的徐书亚,腾地站起身,躲开了她的手。
“不会的!这不是梦……这不是梦!”她当场崩溃,泪如雨下,几乎站不稳的瘫坐在地。
徐书亚多想将她抱起,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个梦境是另一个世界,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碰触她,否则可能为她带来厄运。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该在这个地方……”她哽咽大喊。
“湘琦,你听我说,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蹲,与泪雾盈眶的她平视。那温柔的眸光,亲昵的口吻,全都再真实不过,可伊湘琦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并非实体,而是他被困在另一世界的魂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痛哭失声。
“你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优先考虑自己,你才是最重要的,你懂吗?不论现实中的我发生了什么,你都要遵守承诺,照顾好自己。”
听着他这般言论,伊湘琦再也控制不住,顾不得过去姨婆一再告诫,于他人梦境中不得任意与梦中人接触的原则,她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徐书亚。
“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徐书亚低掩长眸,却遮不去眼底的哀伤,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圈抱住自己的女人,然后平静的挣月兑她怀抱。
“答应我,别再来我的梦境,别再来找我,永远都别来。”
语毕,徐书亚站起身,朝着她身后的教堂步去。
她仓皇起身,想尾随他的背影追上,可下一瞬,天空忽尔下起倾盆大雨,眼前的情景开始扭曲变形。
她被留在滂沱大雨中,周遭一切迅速褪去颜色,仿佛坠入一部黑白影片,只剩下她一人是彩色的。
“书亚!”她在无声的雨中呐喊。
徐书亚却头也不回的步入教堂,随后眼前一切开始崩陷。
伊湘琦只能紧闭双眼,撑起颤抖的双腿,转过身往另一方向奔去。
“——湘琦!”
听见熟悉的叫唤声,伊湘琦睁开满溢泪水的双眼,在姨婆焦灼的注视中恢复意识。
她拽紧了姨婆的手臂,从沙发上坐起身,哭喊着:“我梦见书亚了……姨婆,我梦见他了。”
姨婆只是将她抱住,像在哄孩子一般。“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伊湘琦倏忽地靠在姨婆怀里,而后挣扎起来。
“书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得去找他!”
“湘琦。”陪同姨婆一起前来的杜语葶,拉住了站起身欲往外走的伊湘琦。
“别拉着我,我要去找书亚——”
“他在医院。”杜语葶打断了她慌乱的疾呼。
伊湘琦顿时僵住,小脸惨白,几无血色,她瞪着杜语葶,眼中写满恐惧。
见她这般,杜语葶虽然不忍,却只能硬着头皮告说她真相。
“方才我帮你接了一通电话,是林特助打来的,他说昨晚徐书亚被一辆酒驾的小货车撞了……”
闻言,伊湘琦心跳倏止,一阵晕眩耳鸣。
姨婆连忙上前搀扶住她,神情紧张地追问:“你在梦里是不是碰了徐书亚?”
伊湘琦只是一径的流着泪,哽咽失声,哪里还有心情回答姨婆。
“林特助说徐书亚在长懋医院的VIP病房,已经急救过了,但是生命迹象并不乐观,目前昏迷指数只有四,很可能……”杜语葶红了眼眶,说不下去。
伊湘琦脚下一软,险些瘫倒下来。
姨婆将她紧紧抱住,支撑着她的重心,嘴里喊道:“你冷静一点!”
“我要去见他……姨婆,我要去见他!”她哭喊出声。
“湘琦,你冷静一点。”见伊湘琦彻底崩溃,杜语葶心疼地跟着哭泣,上前协助姨婆一同搀扶住浑身乏力的她。
“不要拦我……我要见他!”她嘶哑地痛哭起来。
“我们不会拦你,但我们会陪着你一起去找徐书亚,所以你冷静一点。”
看着姨婆一派镇定,杜语葶不由得佩服起老人家,她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还真是多亏了姨婆神准的预感。
凌晨时分,她接获姨婆的来电,说是感应到伊湘琦恐会遭遇一劫,于是她立刻开车去接姨婆,接着便直奔伊湘琦住处。
果不其然,她们一开门进屋,就见伊湘琦躺在沙发上陷入熟睡,任凭她们怎么喊、怎么摇,就是沉睡不醒;很显然地,她正在梦游,而且极有可能被困于梦中。
“湘琦,是徐书亚结束了梦境吗?”姨婆冷静地追问。
伊湘琦只顾着慌张哭泣,什么也听不进去。
“肯定是的,徐书亚对湘琦这么好,他也知道湘琦是梦游者,他肯定不会让她在梦境中久待。”杜语葶坚信徐书亚不会是个自私的人。
“假使徐书亚不主动结束梦境,我看这丫头八成也不打算醒了。”姨婆一脸凝重的叹气。
伊湘琦忽地站起身,一手胡乱在脸上擦拭,她仿佛失去了方向,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拿起沙发上的提包,随后又往地上一扔。
杜语摹跋紧拉住已慌乱无序的她,低喊:“湘琦,拜托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伊湘琦忽尔打住所有动作,一双水眸空洞的直落泪。
“我该怎么办?……语葶,我该怎么办才好?”她无助地反复问着,泪水冲刷着视线,世界一片模糊。
“不要哭,眼前还有希望,你要去徐书亚的身边,帮他加油打气。”
杜语葶紧握她的双手,红着双眼对她喊话。
“是啊,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去医院看他,所以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只要她愿意保持清醒,不要动其他的歪脑筋,就不会有危险……姨婆暗付。
于是在姨婆与杜语葶的安抚下,伊湘琦这才忍住了泪水,强打起精神,坐上杜语葶的车前往长懋医院。
一踏入VIP病房楼层,迎面便见林特助一脸憔悴地坐在迎宾大厅的长凳上。
伊湘琦强忍几欲夺眶的泪水,正欲上前询问,长廊上忽然爆出争执声浪。
“徐长晏,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廊上徐母拉扯着徐长晏的手,痛哭大骂。
徐长晏一脸挫败与愤怒,却又不敢直接甩开徐母的手,只是不断挣扎。
“一定是徐光奕干的好事,你老实说,那个酒驾的司机是不是徐光奕指使的?”徐母声嗓尖锐地质问。
闻言,伊湘琦瞪大水眸,瞬也不瞬地盯住徐长晏。
只见徐长晏目光闪烁,表情略显僵硬,却仍是矢口否认:“你别胡说!这种事情可以这样毫无证据,就随口拿出来说吗?”
徐母一手死死抓住徐长晏的手,一手指向病房方位,泣不成声地吼道:“躺在里面的也是你的儿子,你居然可以这样不闻不问!徐长晏,你真是个人渣!”
“你放尊重一点,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徐长晏面色铁青,目光透出几许哀伤,语气却丝毫不服软。
“你知道公公留了另一份遗嘱给书亚,你们就怕他拿出遗嘱跟你们争,所以你们就干下这种肮脏事,对不对?”
徐母已完全丧失理智,顾不得形象,一心只想与徐长晏摊牌,问明真相。
徐长晏面色丕变,反手拉住徐母,斥道:“你别再胡说八道了!这是一个意外,没有人希望看见这种事发生!”
“哈。”徐母心寒冷笑。“没有人?偏偏就是有这种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父亲。徐长晏,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你却让徐光奕做出这种事,你比禽兽还不如!”
只见徐长晏脸色凝重,虽是怒气腾腾,可眼中却有一抹不容错辨的愧意。
伊湘琦心下恍然,总算明白为何徐母会如此愤怒。
从徐长晏的反应看来,这件事绝对不单纯,很可能真如同徐母所推敲的一样,是徐光奕指使他人制造酒驾车祸的假象……
蓦地,伊湘琦惨白着小脸,浑身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
“你怎么了?”杜语葶扶住了险些倒下的伊湘琦。
“……是徐光奕做的,肯定是他做的。”伊湘琦紧咬下唇,泪水滑落。
姨婆却一把握紧她的肩膀,对她说:“现在讨论这些都无济于事,你能做的就是去徐书亚面前,陪他渡过难关,你听见没有?”
伊湘琦泪如雨下的点着头。
可当她越过长廊,准备步向病房时,却被徐母拦住。
“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伯母,我是书亚的女朋友,我……”伊湘琦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是你?原来你就是伊湘琦?”记性不错的徐母,认出眼前的女人曾经来找过公公,她态度一扫原先的冷漠,神情起了变化。
“书亚曾经跟伯母提过我吗?”
徐母情绪激切地说:“我知道你,他提过好多次,他说你有一个灵媒亲戚,而你能在梦里看见将死之人,你曾经在梦里见过我公公,我公公就是把遗嘱藏在法国的事托付给你,书亚才有办法找着那份遗嘱。”
“关于遗嘱的事情……”
未等她说完,徐母一把紧握她双手,啜泣着央求道:“你有没有办法去书亚的梦里,告诉他千万不能放弃,让他快点清醒过来?”
闻言,伊湘琦眼一眨,泪水涌现,哽咽地回道:“伯母,我会的,只要我能碰见书亚,我一定会告诉他不能放弃。”
“谢谢你……谢谢你!”徐母哭得不能自已,还是一旁娘家亲友过来扶持,才松开了伊湘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