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剑 第十一章

作者 : 煓梓

第六章

一阵狂风暴雨过后,两人各自躺在床铺的两侧,背对背不看彼此。

他们是在害羞吗?

他们当然是在害羞,只是瞿殷珀懊恼的成分居多。事实证明耿翎仍是清白之身,他莫名其妙发脾气,占了她的身子,虽然不是用强的,却也不能说是两情相悦,这大大违背了他的原则。

敢情他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他干脆一刀砍死自己算了!

瞿殷珀不停地责怪自己,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对不起,只得木然地看着不远处的桌子,把它当作练习对象,因为他实在不会道歉。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随便,很看不起她?

烦恼的人不止瞿殷珀,耿翎亦相当后悔,自己好像太容易感动了些。

她去撞墙算了,她连挣扎都没挣扎就和他上床,他一定很看不起她!

虽然她就面对墙壁,撞墙很容易,但她无法真的撞墙,因为此举会引起侧目,万万使不得。

她偷偷转头瞄了瞿殷珀一眼,只看见他的背,他背对她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就在她刚转回去,瞿殷珀也偷偷转身看她,一样也是只看见她的luo背,完全看不见她的脸。

急死人了!

急死人了!

两个人同样急着想知道对方的想法,却也一样害羞,都在等对方开口。

瞿殷珀用手搔搔头,心想他犯错在先,是不是应该先道歉?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要有人先讲话。

“我——”

“我——”

两个人的默契十足,要沉默一起沉默,要开口一起开口,时间都不会弄错。

瞿殷珀和耿翎同时转身互相对看,又莫名陷入沉默。

“你先说。”这次耿翎快一步,没让自己屈居下风,瞿殷珀虽然不甘心,也得承认她的动作确实比他快。

“我……”他搔搔头,表情极不自然。“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严格说起来这不算是道歉,但由于这是耿翎第一次听他说“对不起”,因此非常惊讶。

“你不要这样看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混帐。”她若哭闹他还会觉得好些,可她就只是瞪大眼睛,好像他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让他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我应该怎么看你?”她噗哧一声,被他的表情逗笑。

被她这么一消遣,瞿殷珀的心情瞬间放松,甚至还能跟她说笑。

“深情款款如何?”他微笑建议,这回换耿翎不好意思,转过身背对他。

瞿殷珀笑着伸手将她转过身,让她的脸靠在他坚实的胸膛,感受既陌生也甜蜜的温暖,她从不知道男人的胸膛是如此坚实可靠。

“对了,我说完了。现在该你了,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两人依偎得好好的,他偏要煞风景,耿翎真想打死他。

“也没有什么。”她脸红得像关公。“我只是想跟你解释,我平时不是这么随便,我只是……”

尴尬。

谁也不晓得该怎么形容那档事才好,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瞿殷珀,也无法顺畅说出口,只得猛清喉咙。

“咳咳,我知道。”都落红了他还看不见,那他就是瞎子,问题是他视力好得很,不可能视而不见。

“嗯。”耿翎用力的点点头,也无言了,某方面来说,她比他更不懂男女之间的事,至少他实战经验丰富。

经验丰富有什么用?他一样不懂女人心,更糟的是,他也不懂自己的心,他的右手更加拥紧耿翎,既然说不出甜言蜜语,只好保持沉默,省得又说错话惹她生气。

只是一直不说话也挺奇怪的,耿翎想破头找话题,最后把脑筋动到文德身上。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和文德上床?”

他就是为了避免尴尬,才故意不说话,结果她竟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瞿殷珀搔搔头,在心中骂自己笨蛋,一次对不起两个人——她和文德。

“那是因为他就是被派来跟你上床的。”他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糟。

“什么?”耿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瞿殷珀连声诅咒。

“兄弟们断定我无法和你培养出感情,所以改由文德出马。”

原来这就是文德突然出现在打铁铺的原因,他被赋予跟她谈情说爱的任务,只是他并未执行。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她生气地问道。“你不行就换文德,万一文德不行就再换人,这是什么恐怖的组织?”完全没有人性。

“咱们表面上是忠义组织,其实只是一群对朝廷心怀怨恨的亡命之徒,大家凑在一起的目的只是向朝廷报复,将狗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他也明白组织的可怕性,毕竟不是人人的目的都为了报复,有更多的人是为了改朝换代以后的位子,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仍以打倒狗皇帝的名义为号召,实则已经变质。

耿翎虽然不懂朝廷的事,但她师父却是因为十王爷的野心而丧命,连带着让她对这类事很没好感。

“不过你不必担心,兄弟们不会再派人来了,我保证。”他会和兄弟们说清楚,就算撕破脸也没关系,一定会保护她。

然而真正教她担心的却不是他的组织会再派多少人,而是他的心态,他始终没忘记复仇,这才是最让她挂心的事。

毕竟仇恨不会让这个世界更美好,只有爱才能改变世界。

“你真的不必担心。”她忧心忡忡的表情,让瞿殷珀误以为她还在害怕被打扰,于是低下头轻触她的唇瓣,以轻柔的吻扫去她心中的疑虑。

她担心的不是他那些兄弟,而是他,然而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只能回吻他,以温热的唇安慰他受创的心灵,希望她的温暖能渗入他的心,慢慢将他心中的冰山融化。

感受到她的温暖,瞿殷珀由原来的蜻蜓点水,经由一次又一次的吸吮转为热烈,最后索性翻身到她的上面,双手捧住她的小脸,更加深入吻她。

凭良心说,她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大美女,却带有一种坚毅的美,彷佛已经看透人世,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惊扰她。

火烫的舌头在她芳腔内变身为攻击的毒蛇,耿翎很快发现自己正陷入进退两难的情境之中。

她原本只是想安慰他,却被逼到退无可退,如果她不反击就无法呼吸,他也一样。

这是一场危险游戏,只有两个人才能玩,耿翎虽然不是一个强悍的人,却也不是什么弱女子,为了夺回呼吸的权利,她只能选择战门。

一旦她的舌与他接触,她马上获得喘息的机会,不过那也只是一下子,她才换一口气,唇舌立刻又被瞿殷珀缠住,要求来场热吻。

他们吻到地老天荒,彷佛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人,只剩下他们沉重的呼吸,在狭小的房间中回荡。

“呼呼!”

瞿殷珀从没想过,与她亲热是一件这么令人兴奋的事,他应该一见面就将她拉上床,不要听她瞎扯淡。

不过,现在也不晚。

低头吻她的玉颈,他顽皮地在她颈子两侧留下淡淡的吻痕。耿翎边笑边躲,他的吻又湿又痒,吻得大力一些还会有点痛,能躲尽量躲。

“住手!”她不知道他是在做记号,只觉得不舒服,但瞿殷珀才不管她。

脖子已打上印记,他接下来开始吻她的锁骨。

胸口不期然传来一阵刺痛,耿翎试着推开瞿殷珀,却换来他邪恶的眼神,耿翎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眼睛除了耍酷以外还可以使坏,然而无论是耍酷或使坏,都令人怦然心动。

察觉到她迷恋的眼神,瞿殷珀亲吻她的眼睑,耿翎自然地闭上眼睛,感觉上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甜蜜过。

他接着吻上她的双峰,她倏然睁开眼睛,开始变得很慌乱。

她伸手抓被子,试着盖住自己,但主导权在瞿殷珀手上,转眼间她又被他压在下面,怎么也抢不到被子。

“嗳,你干什么?”他故意把被子拿得高高的,让她抅不到。

“把被子给我。”她一边伸长手拿被子,另一只手还得护住自己,真个是很忙碌。

看见她这个样子,瞿殷珀偷笑,觉得她真可爱,身体都被他看光了,现在才来遮,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给。”他索性将被子丢到地上,耿翎尖叫,这下她拿什么来遮?

“你有我,根本不需要被子。”他坏坏地将庞大的身躯覆在她身上,这下子已经不是尴尬就能解决,她简直已经羞愧到快要钻到地下。

大白天,两人在床上翻滚,这象话吗?

耿翎羞答答地躲进瞿殷珀的胸膛,这正合他的意,他就要她依赖他。

他轻轻一笑,支起她的下巴温柔地吻她,耿翎柔顺地回吻,以为他仅止于接吻就能满足,但事情并非如此。

耿翎又尖叫。

“嘘,你想被人听见吗?”他用手遮住她的嘴,怕她把屋顶都给掀了,耿翎瞪大眼睛点点头,表示她不会再叫了。

瞿殷珀满意地松开手,心想她真好骗,打铁铺位于山脚下,除非凑巧有客人上门,否则她只能叫给野雀听。

既然她这么听话,那他就……

耿翎再也忍不住叫出声,哪知又遭到低声警告。

“我好像听见外头有人走动。”他骗她,耿翎用手捂住嘴巴仔细聆听,好像真的听见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让我起来。”她要赶快穿上衣服,免得丢脸。

“休想。”他正在兴头上,不可能放过她。

“外头有人。”她捕风捉影的本事忒强,没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

“没有,我骗你的。”瞿殷珀翻白眼,她太紧张了。

“可是——”

“嘘!”

好不容易才开始进入状况,瞿殷珀可不会让她的多疑破坏他的好事,况且,她也需要放松。

……

“如月姑娘。”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外头真的来了客人,两人当场僵在床上不敢动。

“如月姑娘,你在吗?”

这位客人恰巧是镇上最会说闲话的黄大婶,万一让她发现她和男人在床上就死定了,她一定会到处乱讲。

耿翎突然瞠大的眼睛和紧张的表情,在在显示出她有多害怕被黄大婶发现,瞿殷珀正好抓住她这个小辫子。

耿翎几乎被他此举吓昏,却又不敢真的昏倒,她还得注意外面的动静。

瞿殷珀倒是很会趁人之危,趁着她不可能反抗的时候好好欺侮她一顿。

外头的黄大婶好似跟他们卯上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耿翎回来。

房内的耿翎,既要想办法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又要应付瞿殷珀一次比一次还猛的侵略,真个是很辛苦。

待黄大婶离去后,她终于放声大叫,累瘫在瞿殷珀的怀抱之中。

平静的湖面,随着偶尔吹起的风泛起涟漪,为这原本已经美如画的风景更添颜色。

瞿殷珀和耿翎并肩站在湖畔,用力吸纳大自然之气,顺道将后山的美景一并吸进记忆,日后尚可留存。

“这儿的风景真美。”

犹记得第一次带他去后山,他还面露不耐之色,这会儿懂得说美了。

“可不是。”她应当面取笑他,可惜今儿个她的心情太好,不想数落人。

瞿殷珀走遍大江南北,见过不少比这里还美的风景,可这座小镇有其独特的魅力,只要一进到这座小镇,好像连野心都会跟着休息,一味地沉溺在这安祥的气氛之中。

瞿殷珀仰望高耸的树林,刚进到罗新镇的时候,他成天想着快把事情办好离开,现在好像没有这么急切,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或许是这里的气氛吧!悠悠闲闲,时间彷佛凝结,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着急。

“你知道咱们镇上原本有座『艾家酒坊』吗?”耿翎闲来无事干脆聊天,反正她都把铺子给关了,今儿个顶多不做生意。

“有听说过。”其实他早已将艾岚的一切查得一清二楚,有一度组织还希望能够靠她找到传国玺,后来被十王爷抢先一步,那个计划也就跟着作罢。

“艾家有一款秘酒叫『斜雨酿”,据说就是用湖那头的山泉酿成的。”对于这个镇的事耿翎如数家珍,比她自己的事还清楚。

瞿殷珀静静听她说东家的李大婶如何如何的,西家的王大叔又怎样,心中的疑惑越扩越大,同样都经历过亲人在眼前失去性命的伤痛,为何她能够如此平静?

“你是怎么来到罗新镇?”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谈到彼此的过去,竟是由他起的头。“在楚汉被杀以后,你是如何一个人逃到这里?”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她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想过往事,有时她几乎忘了自己有过那么一段悲惨过去,以为自己生来就是这么幸福。

“过程很不容易。”耿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当年十王爷为了寻找三把神剑,连夜派人踏平师父和我居住的屋子,幸好师父他老人家早一步发现,带着我逃往屋子后方的树林,才没让十王爷的爪牙找到。”

“可是楚汉还是被杀了。”他多少听说过江湖上的传言,那夜对她来说一定很不好受。

“师父为了保住我的命,不得不一个人独自出面应战,我哭喊着不想离开他,可他老人家用内力把我弹开,并要我带着斩情剑逃走。”

她淡淡地微笑,笑容中有藏不住的忧伤,瞿殷珀自然而然地将她的头压靠在自个儿的胸膛上,给她继绩往下说的力量。

“那年我十二岁,又不懂武功,只能带着师父给我的银子和斩情剑一直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终于体力不支昏倒,醒来之后就看见一位大娘坐在床前照顾我。”

她和他的经历不可思议地相像,一样为了活命不得不逃,不同的是她肩负保护神剑的使命,他被双亲寄予为他们洗刷冤屈的厚望。

“后来我才晓得,原来那位大娘姓罗,住在罗新镇,是个寡妇。她见我没什么亲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就收我为养女,还帮我取了个如月的名字,从此以后我就在罗新镇住下来,成了罗新镇的镇民。”回想往事,不胜欷钦。

当初她要是没遇见大娘,可能早就冻死在荒野之中,她老人家是她的贵人。

“可没几年后,罗大娘也死了。”他早就把她的身世调查清楚,只是由她亲口道来,感觉特别不一样。

“嗯。”她一点都不意外他知道这件事。“大娘她三年前离开人世,我继承了她位于山脚下的房子,心想总得做些什么小生意来维持生计,于是就开了打铁铺。”

“我看你好像做得不错,经常有人上门。”像那天,他们明明就在兴头上,就有人不识相上门打扰,还死赖着不走。

“胡说什么!”她知道他暗指哪件事,举手朝他的手臂狠狠槌了一下,他也不在意。

他望着水波不兴的湖面,开始习惯这样的宁静。这对一个经常需要出生入死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会降低他的警觉心,使他的感觉变得迟钝。

耿翎依偎在他的怀中,陪他一起欣赏风景,默默等待他也能和她一样,敞开心胸主动告诉她他的过去,可等了大半天,他还是不愿告诉她。

但是,她不急。

因为她相信有一天,他必定能够面对过去,必定能够抚平内心的伤痛,只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因为他不像她这么幸运遇见贵人,所以内心的伤口更难愈合,她会耐心等待。

冰凉的湖水,是那么吸引人。

罗新镇的每一位居民几乎都谙水性,耿翎本来不会,却在花家三姊妹的教导下也学会游泳,因为她们说过懂得怎么游泳很重要,可以救人也可以自救,而只要是罗新镇的镇民,没有人不听她们的,从另一方面来看,花家三姊妹可说是罗新镇的支柱,她们甚至还拥有亲卫队呢!

“湖水好像很清凉的样子,咱们要不要下去玩玩?”

她才在想今天很适合戏水,他倒是主动提议,吓了耿翎一跳。

“不行!”他到底在想什么?“你不谙水性,下水太危险了——”她话出口才发现自己露馅,她应该是不知道他不会游泳的,怎么就月兑口而出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谙水性?”他果然起疑心,眯起眼睛打量她。

“呃……”惨了,该怎么解释?“上、上次我邀请你下去泡脚,你说什么都不愿意下水,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了啦!”

“原来如此。”她的观察力还满敏锐的嘛!“我确实不谙水性,不过我考虑开始学习游泳。”

“真的,为什么?”她闻言喜出望外。

“你懂得怎么游泳,不是吗?”

她点头。

“所以为了不能输你,我也得知道怎么游泳。”他不自在地东看看、西望望,就是不看她。

好可爱,他在不好意思呢!

难得瞿殷珀会露出这种表情,耿翎真想请画师将他此刻的模样画下来,当作传家之宝。

“那你已经想到找谁教你了吗?”她故意干咳,自我推荐的意味浓厚,只是瞿殷珀还要考虑。

“我不太习惯拜女子为师。”他到底是个男人,让女人教如何游泳,也未免太没出息了吧!

“你最好习惯。”耿翎认真的说道。“这个镇上向来就是女人出头。”比如艾岚,比如花家三姊妹,乃至于她自己,都是非常优秀的专业人才,男人也比不上她们。

瞿殷珀闻言瞅着她,看她一脸自信,真难想象当初随便吓唬她几句,她就真的把斩情剑拿出来。

“怎么样?”她得意洋洋地问他。“要不要拜我为师啊?”

“要……不要。”男子汉大丈夫,怎可以让女人教游泳?不干!

半个时辰后,就看见耿翎在湖中牵着他的手,嘱咐他要小心。

“你根本是故意整我——”扑通!接着就听见有人掉落水的声音。

“你真笨!”耿翎笑着将瞿殷珀扶起来,勒令他再来一次。

两人的笑声充斥在这片山林中,听起来特别悦耳。

在远处观察他们的文德不禁也勾起嘴角,昂首仰望天空,默默感谢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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