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口洒落一室,床上的焦黎儿醒了过来,她下床简单梳洗后,在食材与器具齐全的厨房准备早餐。
她揉了面团做了馒头,再弄几样清爽的小菜,这会儿,就只剩砂锅里的清粥还没熬好。
她站在炉前,拿着木杓,守着咕噜咕噜沸滚的粥,看着看着,她思绪便远了。
“粥要坏了。”许毅严肃的声音陡起。
她顿时回神,同一时间,她也闻到淡淡焦味,连忙拿抹布将锅子从炉上拿起来放到桌上,再将木杓住兵里轻轻舀了一下,看那米粒还是软女敕晶莹,松了口气,“你要去学堂了,好在这粥底微焦,上面没事,我盛一碗给你。”
她替许毅张罗好早餐,许毅坐下,拿起碗筷慢慢吃,却时不时的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她。
莫名的,焦黎儿被他看得心虚,难道他知道三天前发生的事?不可能,那天只有乐嬷嬷在。
“你做坏事了?”许毅突然开口。
“吻咳……”她粉脸幕地涨红,要说话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许毅面无表情的起身替她倒杯水,看着她喝了几口,吐了一大口气。
“我哪有做什么坏事?你这小脑袋胡思乱想什么?她瞪着他说。
“这几天老是心不在焉,一脸担心,再不就是叹气,有时又涨红脸,再敲自己的头,嘴巴嘟囔着『不应该啊,不应该』。”他一本正经的细数她这几天的异状,“你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
喔喔,不好,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三天前,袁靖渊吻了她,他的手在她身体抚模流连,做了一些夫妻才能做的亲密事,但在最后忍住了,就差一点,他们就洞房了,她全身发软,羞得不得,眼睛根本不敢对上他的。
“我不后悔碰了你,我是情不自禁,但再来我不会碰你,我怕自己无法收手,除非,你对我也有了一样的感情。”
他这么对她说,温柔的替她整理好衣服,轻轻的在她额上留下一个吻离开了。
这三天,她总是莫名的感到焦灼、心乱如麻,有点不想见到他,但没见到他,又想看到他。
这三天,他仍是不顾她的反对,到点心摊帮忙,每每两人相对,她就心跳慌乱,她不认为自己是对他动了情,而是超越姊弟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太羞窘,一见面就想起,叫她怎么不脸红心跳?
“你脸又红了。”
许毅严肃却稚气的声音再起,她这才尴尬回神,她不想再跟这像判官的孩子说自己的心情,“姊绝对没做坏事,你快吃,我准备两份送去给你娘跟嬷嬷去。”
她将那令人烦躁的事丢到脑后,禁止自己去想,然而,提着食盒送两份早膳到李宜凤的院子,又对上李宜凤促狭的眼神及乐嬷嬷低头偷笑的样子,她的脸不由得又涨红了,急急的将食盒里的粥、馒头及几样小菜、碗筷一一在桌上搁好,“你们慢吃,我回去做点心好摆摊。”
见她急忙走人,李宜凤连忙喊住她,“等等,你还是不肯跟李姨说说,你那霸气的让杨彦杰顾摊的『弟弟』把你揪回来后,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她猛地回头,粉脸上的羞红又加深一层,“没、没有做什么的,真的!”
“噗——”乐嬷嬷忍俊不住的又笑了,连李宜凤也乐得哈哈笑了。
其实她根本不必说,她向来不擅长掩饰情绪,光这三天面对她们的调侃,她手足无措到只能落荒而逃的状况就能猜出,那天肯定很精彩。
“我回去了。”她又逃了。
李宜凤与乐嬷嬷同桌吃饭,有说有笑,吃得差不多时就见许毅进屋,向母亲说一声他要去学堂了。
他每日上课,都有学堂马车固定接送,李宜凤婉拒杨彦杰送的一堆奴仆,就想娘儿俩简单过生活。
许毅点头离去,但没一会儿,又折回来,身边还多了个袁靖渊。
“他有事找母亲。”许毅才刚出门就见到他,脸色很不好,带他进来后,臭着一张脸就抬脚走人。
李宜凤不会因儿子的态度欠佳而向袁靖渊道歉,虽然,她对他的确改观不少,至少可以扯掉负心汉这个称号,但她还是对他没好感。
乐嬷嬷为两人端上一杯茶,热情的问,“袁公子吃过早膳没有?”
“吃过了,谢谢嬷嬷。”他再看着李宜凤,正色道,“李姨,我是来请问杨公子的事。”
她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才问,“因为小黎儿?”见他点头,她道,“你知道杨彦杰多少事?”
他没有隐瞒,他从三个同窗好友那里已将杨彦杰的事问出不少,包括他家中妻妾无数,在各地都有商铺,也各有红粉知己,虽然是商人,但本家是江帮派,极有势力,与朝廷私下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与皇室也有来往,绝非泛泛之辈。
李宜凤笑了笑,“当然不是泛泛之辈,那个人啊,认识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手握大权的达官贵族,才德兼备的青年才俊,吸人血的奸商,黑白两道的江海人大都与他有交情,他要弄死一个人,只要出张嘴就有人争抢着替他办了,不然你以为庄澈那家伙怎么看到他就夹着尾巴逃了。”
他的心蓦地一沉,“他对小黎儿?”
“很有兴趣,不,应该是动了心的。”她饶富兴味的瞅着他说。
乐嬷嬷也跟着点头,“他那些妻妾大多是家中安排,也有巴结他的人送的,但他从不主动接近女子,我家主子情况特殊,所以小黎儿是唯一一个他会主动关心的女子。”
袁靖渊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没功名也无权势,更别说武功,他根本没能力与杨彦杰一较高下,他唯一能自傲的只有对焦黎儿的一片真心。
李宜凤挑眉,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怎么?担心了?”
他抿紧薄唇,怎么不担心?在焦黎儿眼中,他不是男人,只是她带大的孩子,虽然三天前人擦枪走火,她应该知道他是个男人了,但这也不代表她就此会正视他的感情,反而她特杨彦杰是那么亲近……无论如何,她是他的媳妇,他是谁也不让的!
李宜凤瞧他两道浓眉都快打结了,终究是善心大发的松口,“你放心,杨彦杰那人可骄傲了,向来不会对女人用强,心动是一回事,拥有是一回事,不会来阴的,再说了,我看小黎儿那丫头这几日情绪怪怪的,一个人还会敲自己的头,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我每每多问一句,她脸都像画了胭脂,红透了。”
闻言,他俊脸也泛起窘迫的红色。
他一向守礼,三天前的事,是他头一回失控却变成最美好的意外,他是不后悔,可如今被一个长辈这么大刺刺的问,也还是不自在。
“在下想去见小黎儿,先走一步。”他起身行礼,觉得困窘而狼狈,但努力保持云淡风轻的神态走了出去。
一出门外,就听到室内传来忍不住笑的噗哧声,接着是哈哈笑声,他吐了口长气,想想也笑了。
走到焦黎儿的房间外,就先闻到焦味,又见后方厨房冒了点白烟,他脸色一变,急着跑进去,“小黎儿!”
“呃……靖渊?你怎么来了?咳咳……没事,没事,我在烤点心,没注意到火太大了,没事了。”她有些慌乱的解释,那冒出的白烟是她泼水在烧焦的铁锅上引起的。不过虽然是她粗心,但始作准俑者还是他啊。
她无法不想起那天的事,这会儿看到他,她更是无法控制的脸红,脑海又浮现那日的画面,她下意识的握拳小力的敲敲头。
他立即拉住她的手,忧心忡忡的问,“李姨说你这几天常这么做,怎么了?是头疼?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手,想到那天,这只手也碰过她身体,她又气又恼又羞,于脆推着他,要他出去,“我要忙了,你快回去读书。”
“你到底怎么了?”他被她粗鲁的推出厨房,接着,砰的一声,门被关上,里面好像还上了栓。
“去做你的事!”她贴靠在门板大叫,再闭眼抚额。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一旦靠近自己,她就浑身发烫,怦怦怦的心跳加快,都快喘不过气来。
他是弟弟,他是弟弟。
这在她心里频频提醒的四个字,都快成咒语了。
京城大街上,金碧辉煌的酒楼一楼,庄澈臭着脸带着两名小厮走出来,像是想到什么,庄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三楼窗户,面露烦躁的再往马车方向走去。
一坐上马车,小厮就低声问,“主子真的要照杨爷的话去做?”
“要你多事!”庄澈喝斥一声,随即闭眼往后靠。
他哪有选择?他根本不该来赴约!但杨彦杰主动找上他,他哪敢不来?
酒楼三楼的上等厢房内,两名侍从看着杨彦杰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人长年跟在他身边办事,又是打小苞着他一起学武的,三人之间也有兄弟情谊,在杨彦杰面前能说上话,对他吩咐纨绔庄澈去做的事,两人实在有些不安。
“爷,你这么做真的好吗?”高大壮实的如风开了口,事关焦黎儿,他就担心主子少了点理智,他们可看出来了,主子对她非不一样。
杨彦杰缓缓放下茶盏,想起待在李宜凤院子的耳目先前回禀的内容——
“焦姑娘似乎心神不宁,常发呆还会敲敲自己的头,粥亦煮焦,炉子也冒了烟,面对李宜凤等人的打趣多是羞愧到落荒而逃……”
他暗暗的吐了一口郁闷之气,原来她对那个俊朗不凡的弟弟还是有少女心思的,既然是她上心的男人,就不能太没用,尤其那袁靖渊现在连功名也无,什么都不是。
他是真心喜欢她的,但他已有妻妾,而她是不会当妾的啊。
她既不当他的妾,就是他的妹妹,哥哥总得给未来妹夫一个试炼,趁势瞧瞧,他到底值不值焦黎儿的青睐?
两名侍从互看一眼,也没再追问,主子不答,就是打定主意,谁也劝不了。
阳光灿烂的午后,暑气灼人,街上一隅的马车内,庄澈热得一身汗,火大的对着外面喊,“到底来了没?”
“还没……来了、来了!袁靖渊来了,少爷可以下来了。”
小厮苦着的一张脸终于转笑了,但挥汗如雨的庄澈一下车看到这张眉开眼笑的脸又怒了,“是要去交朋友?”
小厮立即横眉竖目,庄澈哼了一声,看着除了贴身小厮外,身后的四名人高马大的护院,这才抬脚往参天大树下的点心摊走去。
不意外的,摊位前的几个客人及附近的老百姓一见他推出这阵仗,都很有眼色的急急避开。
袁靖渊正帮忙收钱,看到客人连糕点都不拿就吓跑了,再看着大刺刺的走近、嚷着要收保护费的庄澈,黑眸陡地一眯。
焦黎儿放下手上的筷子,直觉的就要袁靖渊快走,但又想到上回发生的事,她四处看了看,因没发现杨彦杰的身影而失望,也是,哪有每次都那般好运的?
“袁某从上回就有疑问,堂堂卫国公府的嫡三少爷竟落魄到要到这种静巷里的小摊子收取微薄的保护费来生活?也真可怜!”袁靖渊冷冷的说。
“你!”这家伙说话竟这么毒。庄澈心头火起。
“你要收保护费就去杨大哥要,我只承租这里的人。”焦黎儿只想把人赶走,她一点都不想让袁靖渊跟庄澈唇枪舌战,若是结下梁子,袁靖渊的将来就危机重重了。
找杨彦杰?就是他要他来的!庄澈心里正窝火呢,但又不能撒出来!
他没好气的瞪了袁靖渊一眼,这才看着眼前的美人儿道,“杨爷给了地让姑娘做生意,姑娘另给我们保护费,不让其它地痞流氓来闹事,这是一码归一码的。”
“按你的理,一只牛还得剥两层皮了?”袁靖渊立即将焦黎儿拉到他的身后,不让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看她。
庄澈咬咬牙,瞪着眼前这外貌及气质都胜过自己的男人,阴恻恻的道,“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别不自量力,滚远点!不然老子一脚踩碎你的右手,让你一辈子再也写不了字,看废了的你以后能做什么!”
袁靖渊突然朝他身后喊了一声,“杨公子!”
“什么?”庄澈吓了一大跳,想也没想的就慌乱回头,但哪里有杨彦杰呢?听到一些站得远远的老百姓看到他的胆小样而不小心发出的笑声,他愤怒的转头瞪着袁靖渊,“你骗本少爷!”
袁靖渊一脸嘲笑,“恶人无胆,你就不担心杨公子知道你又来找碴后,接着对你下重手?”
“呿!本少爷才不怕他呢。”不就是他拜托自己过来找碴的,还交代打袁靖渊也行,别打死就好,说看看是不是有骨气的汉子,若是软弱不堪,跪地求饶,就真的打死算了,有事他负责。
想想也是,一个懦弱的男人有什么资格拥有这越看就越让人心痒痒的美人儿?庄澈大手伸向焦黎儿,“给不给钱?不给,就让小娘子到我身边干活两天,来人,带走!”
两名护院立即上前要去抓焦黎儿,庄澈想的是袁靖渊肯定会上前阻拦,然后,他的人就可以狠狠的打他一顿,没想到——
“庄三少爷读过书,肯定知道舆论的力量,”袁靖渊却是一动都不动,“所谓三人成虎、曾参杀人,你只要敢带她走,最多两个时辰,庄三少今日再加往日的所有恶行一定会在京城大街小巷沸沸扬扬的传开,闹得人尽皆知。”
“你尽避去传啊,本少爷又不是被吓着长大的,再说了,谁不要命敢与我卫国公府为敌,敢嚼本少爷的舌根,本少爷叫人一一拔了!”他嗤之以鼻,除了杨彦杰外,他可是谁也不怕的。
“不需要老百姓嚼舌根,只需要传单,传单上我会写满你的恶行,请次辅的二公子帮忙,届时,数以千张的传单就会落到许多人手中,当然有几位人物是一定会拿到的,像是卫国公、大理寺卿、蒋沛蒋大儒,我的伯父礼部尚书袁泰均……还有……”
随着他说的名单愈来愈多,庄澈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别人听不懂,他可懂了,王次辅的长子正管着官家的印字坊,王二少爷拜托他大哥,印字坊那里一印,只要顺手拿几张到宫里,事情便闹大了。
再说袁靖渊提到的那几人,他爷爷一向护短,就算外人说了子孙辈什么,他也认为那只是小孩子家闹闹事,无伤大雅,但他极好面子,所以一旦闹大,他就惨了。
至于大理寺卿、蒋大儒都是嫉恶如仇之人,还有,怎么没人告诉他,袁靖渊有个任职礼部尚书的伯父?
两名护院原本要抓焦黎儿的,但见自家主子突然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他们顿时不敢动了。
“走!”庄澈咬牙出声,转身就走。
小厮及护院们本还愣着,见他说走就走,急急的也跟上去了。
“主子,不抓人了吗?”小厮跑得最快,到他身边小声。
庄澈恨恨的抬腿踢他一脚,小厮痛呼一声,看着主子气急败坏的往马车方向去,脑袋都低垂下去。
庄澈心想,杨彦杰要他走一趟,他走了,难道还要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再被丢到江南半年?他不玩了,下回有关杨彦杰的事,他一概能闪就闪。
这边发生的事,杨彦杰那里立即得到消息。
“竟然靠一张嘴就摆平了?我还小看他了。”他嘴角微扬的喝了口茶。
两名侍从看着主子微笑的俊颜,心里明白,这是满意袁靖渊的表现。
此时,在大树下的点心摊位,又围了不少人。
这些客人来得又快又多,一边掏钱买点心,一边赞美袁靖渊是真男人,有胆识、护小娘子真勇敢,还说从今而后,小娘子肯定能安心的在这里做生意云云。
袁靖渊相貌原就是上等,此时,脸上的笑容让人看来是如沐春风。
焦黎儿手上忙碌,却也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悄悄的以眼角余光看他,他看来真的很不一样,像个男人,那英勇表现让她刮目相看,觉得小弟弟长大了。
但莫名的,她在高兴之余,却又有点哀伤。
高兴的是,他成为这么优秀的男人,哀伤的是,袁尚书府的人,她虽然不喜欢,但他们说的话却很实在,他需要的妻子绝不是她这种村姑。
袁靖渊只要娶了有身世背景的妻子,他的成就会更高,爹娘的日子就会过得更好。
但不管是爹娘还是袁靖渊,他们肯定不愿放下她,毕竟他们善良又念旧情。
所以她不能动心,也不能揪着袁靖渊不放,成为他的绊脚石,那她就真的是恩将仇报。
蓝蓝晴空下,绿荫大树的围墙旁,等着买点心的人龙愈拉愈长,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糕香味儿,吸引更多路人闻香而来。
认真说起来,该是袁靖渊为护未过门媳妇勇抗卫国公府的纨绔嫡三少一战成名,让不少老百姓都想来看看这对男女主角,既然来了,就顺道买点心,没想到,点心竟然不输一些百年老店,甚至更为出色,于是,摊位的生意愈来愈好,不仅有小老百姓来买,闻香而来的大富商、甚至好奇的宗室也都派了家中奴仆来买。
在人手严重不足下,李宜凤跟乐嬷嬷也来帮忙,好在,摊子只有摆两张桌子,大部分客人都是买了带走的多。
此时,一辆马车在前方停下,两名丫鬟先下车,接着,一名戴着帷帽的小姐走下来,一行三人就往这摊子走来。
“客人要买什么?可以先看看,再到后面去排队。”乐嬷嬷笑着走过来招呼,指指沿着砖墙在树影婆娑下排队的长长人龙。
但主仆三人都没理她,居中的小姐倒是上前一步,看着正在蒸糕点的焦黎儿。
焦黎儿抬头看着戴帷帽的姑娘,亲切一笑,“抱歉,客人有点多,小姐要不要晩一点再过来?”
帷帽下,苏宁月瞪着这张脸,深深吸口气。刚刚下车时,她已打量过焦黎儿,觉得她仅一身素衣,无半点首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寒酸味,但此时近看,她的五官却比自己正色,尤其那双明亮如湖的瞳眸盈盈含笑,让人嫉妒。
她就是凭这张脸迷惑了袁靖渊吗?分明就是一个乡下村姑,没半点教养抛头露面的在街上卖粗俗便宜的点心,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焦黎儿微微蹙眉,虽然帷帽没掀开,但她还是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敌意。
“癞虾蟆还想吃天鹅肉。”苏宁月一出口就是一句奚落。
焦黎儿一愣,而在旁铺了两张油纸要包糕点的李宜凤顿时怒了,“你说谁啊!”
乐嬷嬷也不豫,“虽不见姑娘容貌,但有婢女随侍,想是出身大户人家,怎么出口如此无礼?”
旁边买点心的人也都点头附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但对心高气傲的苏宁月而言,这些人都粗鄙不堪,她全然没看在眼底,所以她对着焦黎儿继续出言不逊,“袁公子的未来,你都不在乎?”
焦黎儿看到李宜凤一副要开骂的架势,连忙开口,“袁公子是指靖渊吧?姑娘跟他相识?”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比你更在乎他的前程,所以,我请求你,别仗着一个童养媳的身分,就使唤他来这里做账房或打杂,他日后是要做大官的。”
“你有病啊,谁使唤谁,搞不清楚状况就闭嘴,小黎儿要袁靖渊回去读书别在这儿帮忙的话,我都听到耳朵长茧了,是他自己要来献殷勤!”
李宜凤忍不住开骂。
但苏宁月仍是目中无人,继续对焦黎儿道,“你可知,京城有多少才德兼备的名门闺秀,日后不管袁公子娶了哪个,都比你强。”
焦黎儿轻咬下唇,沉默了。
李宜凤却是真冒火了,直指着苏宁月怒道,“敢来这儿羞辱人,没胆将帷帽拉下?哈,我知道了,肯定是个丑八怪,这帷帽一掀,我们家的小黎儿肯定将她甩得八条街远,所以只能动动两片嘴皮子。”
“你!”苏宁月怒了,但她还真的不敢拉下帷帽,不敢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是谁。
她不该来,却无法不来,在听到丫鬟说着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指袁靖渊体贴的帮未婚妻干活,她就忍不住内心的熊熊妒火。
袁靖渊前途无量,竟沦落到在摊位招呼市井小民,光想她就可惜。
她咬着下唇,瞪向默不吭声的焦黎儿,“你听清楚了,袁公子就算高中,若没有有力人士的提拔,也不过是寻常小辟,要成为国之栋梁要花多少年?但若是有人相帮,让他入翰林院,就有机会入内各,平步青的机会就大……”
“原来,得靠着裙带或他人代为铺路的男人才能成为国之栋梁?你就特别喜欢这种没用的?”李宜凤呵呵一笑,辛辣讽刺。
苏宁月大为光火,“我没有这么说,我是要焦姑娘别挡袁公子的青云路,像她这样的乡下丫头,土气粗俗,绝非袁公子那般如玉男子的良配。”
“小黎儿自小在我袁家长大,由我爹娘一手教导,她若土气粗俗,我爹娘便是土气粗俗,我亦是土气粗俗,袁某不才,说话便是如此直白粗鄙,还望苏姑娘这样高贵不凡的千金闺秀别跟我这下等人计较,失了自己的身分。”
袁靖渊冷飕飕的声音突然响起,而且这一席话听来自眨,其中嘲讽意味却浓厚。
苏宁月倏地回身,从薄纱后面心慌意乱的望着袁靖渊,“我不是……”
一对上那双冰寒的黑眸,她顿时说不出话来。
过去,袁靖渊温文儒雅,但从他大病一场后、她就感觉到他变得不同,尤其是眼神,总是冷得让人发寒,忆起她在尚书府几次制造巧遇,他也多是如此冷淡。
“苏姑娘?哈,原来人是你招惹来的。”李宜凤撇撇嘴,眼神却是满意的。
乐嬷嬷见状低头笑了。
焦黎儿看着袁靖渊蹙眉道,“你怎么对一个姑娘这么无礼?何况她说的……”
唉呀呀,她真的是愈来愈没用了,他那对黑眸陡地一冷,她后面的话便咕噜一声的吞回肚里了。
袁靖渊握着她微凉的小手,再次看向苏宁月,“日后,若苏姑娘是为这摊位点心而来,袁某自是欢迎的。”
帷帽下,苏宁月眼泪顿时洒落,脸色苍白,她双手死死攥紧帕子,“是我多事了。”她蓦地越过他身侧走人,两名丫鬟也连忙跟上去。
主仆三人一上车,苏宁月就将帷帽扯下,马车答答而行,两名丫鬟恨不得将自己缩进角落的阴影处,只有她们看到主子的表情有多么狰狞可怕。
苏宁月双手紧握,指甲几乎都要陷进掌心。
摊位旁,焦黎儿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吐了口气,看着站在一旁的袁靖渊,“你实在不该因为我,对那位姑娘……”
“她与我无关,你却是我未婚妻,夫妻一体,她羞辱你,就是羞辱我。”
她最近听他这些“夫妻一体,该同甘共苦,荣辱同享”等话已听到耳朵长茧了,她也不厌其烦的晓以大义,但都像鬼打墙似的,他怎么也听不进去。
她轻叹一声,伸手轻拍他的胸膛,身高差太多,打不到头,“其实你真的……”
“小黎儿,能不能听进我一些话?这摊位上的,你卖的都是真材实料,就如同我对你,始终是真心实意,此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妻子,就算功成名就,也绝不纳妾。”他说得情真意切。
焦黎儿眼眶微红,她也不是不懂自己的心,但就怕担误到他,所以要努力的不去在乎、不多想,可他却说此生只有她一个?
“好!说得好啊!”李宜凤大声叫好,其它买点心的老百姓也拍手叫好。
焦黎儿这才突然意识到,这周围还有好多人,因为太安静,她眼中又只有袁靖渊,她先前才没察觉,两人的谈话都被听见,她粉脸羞红。
乐嬷嬷一脸笑意,也忍不住出卖自家主子,“你李姨说你们两个眼中只有彼此,要大家不要出声音,好听听你们谈情说爱呢。”
“就是,听到某人真心真意的话,李姨真替你高兴,好了,我心情好、今儿的糕点我全包了,就分给大家吃,谢谢大家刚刚的配合。”
众人欢呼声陆起。
这一日,很快就收摊,李宜凤今儿花了大钱,却仍满脸喜意,还邀袁靖渊一起回去。
焦黎儿闻言马上就说,“他还有书要读呢。”
她总是不忘将他的事放在心上,他心里暖呼呼的,同时,他也不想将她逼得太紧,笑了笑,“是该回去温书了。”
柔和的熠熠眸光再看着焦黎儿,以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的醇厚声音道,“想想我说的话,你若不嫁我,我此生就无妻无子,你真舍得?”
傻平平的她想也没想的就急急摇,他忍俊不住的笑出来。
她也顿觉自己做了傻事,露出一抹甜中带着羞涩的笑容,点点头,看着他回李宜凤及乐嬷嬷行礼离开。
“他刚刚说什么?那么神秘?”李宜凤忍不住小小声的问着。
她呐呐的答,“他说我若不嫁……”看到李宜凤那贼兮兮的笑脸,她粉脸再度涨红,她怎么有问必答啊!她连忙去推推车,“我们该回去了。”
“看看,小黎儿害羞了。”李宜凤大声说着,再朝乐嬷嬷眨了眨眼。
主仆回家的一路上,尽是对焦黎儿的调侃促狭,让她睑上红潮始终不曾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