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府的宴会自然没话说,众位太太女乃女乃知道赤马候府迎回了个庶女,也都很感兴趣,纷纷过来与她亲热交谈,一个庶女是没什么,但弟弟可是在准备考贡士的举子呢,这几年京城勋贵家族能考上个秀才,家族都要开祠堂告慰祖先了,举子可是有七八年没人考上了吧,一个候府庶女一般来说只能低嫁,可把这弟弟的前程考虑进来,进入差不多的门户也是可以的,谁让她弟弟争气。
当然,宴会的重点就是拍王妃马屁,婆婆慈爱,儿子孝顺,王爷又尊重,王妃看起来好像二十几就能抱孙子,可有福气了。
当然,这种场合王妃一定会让自己两个女儿出来的。
敬王妃生有一个嫡女,齐若瑶,今年十四岁,庶女齐若雨,今年十二岁,都还没订亲,两姊妹一嫡一庶,但却是手牵手出来的,显得十分亲热,众位官太太纷纷称赞王妃仁慈大度,孩子之间才能相处和谐,难怪敬王爷这么受皇上信赖,原来就是王妃持家有道,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就见王妃领首接受此起彼落的赞美,态度坦然。
若是没刚刚那出,白苏芳一定也以为就是这样,堂堂一个王妃,敬王爷又是皇上的左右臂膀,她身分尊贵,不需要演戏——但白苏芳知道安定郡王不是傻子,所以现在怎么看王妃的笑容怎么怪。
安定郡王八岁落水,今年二十岁,装了十二年,真是厉害,凭着前世看了那么多宫斗剧,她只能说王府肯定藏污纳垢严重,他为了保命,不得不如此。
这个美貌的女人到底对庶子做了什么?
就见王妃笑容可掬的拉过两个女儿,一个坐自己左边,一个坐自己右边,“这两丫头年纪没差多少,整日黏在一起玩,太嫔也说两人玩心太重,让她们放点心思在琴棋书画上,两人也不听,想到都头疼,偏生我又舍不得骂。”
毕国公府大夫人笑吟吟的说:“王妃太慈爱了。”
王妃一拉一个,“自己的女儿,我不疼,谁疼。”
众人都笑了,白苏芳只觉得诡异万分,赵氏那样偶而会酸她一两句的,她都觉得赵氏人挺不错了,只要不克扣东西就是好主母,像王妃那样庶女当成亲生女,除非神经真的很粗,不然怎么会在自己有女儿的情况下还疼庶女,可这王妃看来也不像粗线条。
王妃显然兴致很好,握着两个女儿的手,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一件一件如数家珍,什么时候学会走路,什么时候学会跑步,几岁启蒙,几岁开始读女诫,内容也很公平,说几件齐若瑶的,就会说几件齐若雨的,没有偏袒,脸上还带着慈祥光辉,若是不知道这两女孩一嫡一庶,肯定会以为两个都是她生的。
太古怪了,她真那么鉴爱孩子,安定郡王何必装?总不可能是装给敬王爷看的吧,那可是他亲爹。
想到刚入京时,那个胖大商人跟她说过,敬王妃不太搭理庶女,看来传言有误,敬王妃不仅搭理,还面面俱到呢。
虽然白苏芳不喜欢安定郡王刚才那样整赵氏,可是想到他这么艰难,又觉得他可怜,家是最舒服的地方,如果不是不舒服,谁想离家。
“对了,听说敬王府里最近来了个茶娘,茶艺很有一手,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张夫人识趣的提起这件事情。
王妃果然露出高兴的样子,“张夫人客气了,那茶娘也不到什么有一手,就是南方人,手法新鲜,因为没瞧过,觉得有趣罢了。”
汪夫人笑说:“王妃太客气了,您见过的好东西哪还少了,能入了您的眼,那想必就是好的。”
“就是,我们几人来到这里,不都想沾沾王妃的光,见识见识嘛,回头家人问起,好歹也能炫耀一番。”姚夫人跟着拍马屁,眼睛都不眨,还一脸真诚。
白苏芳错愕,姚夫人地位不低,姚大人可是正二品,这马屁拍得这祥厉害,感觉连脸面都不太要了。
回过神来又想,自己当初真是把入京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窦嬷嬷猛训一个月就成,没想到那些学习在王嬷嬷眼中都不算什么,好不容易王嬷嬷前些天说她“勉强还行”,但经过刚刚,她又觉得自己真不行了,姚夫人的段数太高,她骑马也追不上。
听了姚夫人那番诚恳言论,敬王妃脸上笑意更深,“杜嬷嬷,你去叫牛娘子准备准备,说这厅上都是贵客,可别失了本王妃的面子。”
不一会,就见几个丫头进来摆设东西,然后一个中年女子进来,给太太女乃女乃都行了礼,这便开始烧水。
京城的笔茶艺讲究的是华丽,手法越复杂越好,这牛娘子的却显得大开大阔,少了那些花招,十分利落,看起来赏心悦目。
不一会,茶香四溢。
丫头们端起茶盘——奉茶,白苏芳接过白玉茶杯,心里有事,品茶没品出个名堂,但她还是微笑,总之,微笑总不会错。
“这牛娘子果然了得,这好手艺跟王府的白玉杯真相得益彰,都不知道是茶衬了玉杯,还是玉杯衬了茶,这牛娘子就算给我们,库房里没这等好杯子,恐怕再好的手艺都是枉然。”姚夫人笑咪咪的说。
白苏芳只能敬佩了,白玉杯虽然好,但姚家库房也未必就没好东西,姚夫人需要这样说自己家吗。
众人凑趣中,敬王妃显得十分高兴,大家见了自然更加努力拍马屁,只有白苏芳一心想回家。
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在牛南村时,安定郡王一眼认出圆针跟桑皮线,还知道要用镊子下针,他怎么知道的?王府在他年幼时就给教了医术?
不可能,古代的大夫没啥地位,穷人家才让孩子学医换取一技之长,他堂堂郡王,怎么可能学医,所以这代表一件事情,他傻了之后,有人传授他其它本事。
这就可怕了。
他不只是自己装,还有人掩护,这王府到底是什么的鬼地方啊,想想还挺可怕的,一点人的气息都没有。
白苏芳心里有事,饭也没吃多少,敬王府是个富丽堂皇的恶灵古堡,她只想赶快离开,以后也不要遇到安定郡王,她怕自己的反应跟别人不一样,会被他看出端倪。
现在就是如坐针毡的最好解释。
一群人吹捧王妃到了申时,终于由张夫人率先提出告辞,有人起了头,后来就容易多了,王妃知道有人住得远,因此也没留,吩咐下人好好把贵客带出去。
白苏芳松了一口气。
出了烧有地龙的大厅,空气袭来,她用披风掩住脸,打了一个喷嚏,冷,真冷,可是比在里面好,王妃总让她联想到白雪公主的后母。
赵氏因为连续被扔了三个雪球让人看到,心情也很不好,连说这庶女几句都懒了,上了马车之后两人一路无话,就这样回到白家。
睡不着。
白苏芳已经不知道翻了几次身了,后来都不太敢翻,因为她只要一动,小榻上值夜的湖柳就会跳起来问小姐要什么?
天啊,太疲倦了,可是闭上眼就回想起牛南村那两天,觉得自己撞破了什么大秘密似的,有点忐忑,睡不着,知道秘密的人通常都活不久的,以后不只要避着定郡王,还要避着敬王府。
她侧躺着,姿势太久没换,现在左侧发麻,不得不翻一下。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声了,也很缓慢,但湖柳还是跳了起来。
“湖柳,我没事,就翻翻身,你继续回去睡。”白苏芳觉得很不好意思,湖柳一夜起来都有十次了吧。
“五小姐,奴婢瞧着这样不行,奴婢去跟王嬷嬷说,让她煮个安神汤。”
赤马候府的规矩是很严格的,丫鬟煮煮吃食可以,但医药一定得嬷嬷亲自看着熬。
“不用了,都这时辰了。”不远处才传来敲更,三更天,“让王嬷嬷睡吧。”
“王嬷嬷的睡眠哪有小姐的睡眠重要,小姐等等。”湖柳给她掖好锦被被角,“奴婢很快回来。”
她这晴和院是个一进院落,后排靠墙有一排下人房,嫉嫉跟丫头平时都住在那里,距离是不远,问题是现在下大雪,光是想到湖柳要在雪夜穿过后院,她就觉得发颤。
牛南村真的太温暖了,气候大概跟小琉球差不多,来到这个世果,第一次感觉到冷,而且是冷进骨的那种。
不一会儿,湖柳进房,迅速关上门,在格扇边解开披风,这才过来,“王嬷嬷去小厨房煮安神汤了,小姐再等等,安神汤喝下很快就能睡着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又有人进来,白苏芳就着烛火看出是王嬷嬷,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个瓷碗。
湖柳连忙让白苏芳坐起,又替她把枕头靠在背后,好舒服点。
“小姐睡不着喝点安神汤。”王嬷嬷把盘放在床上,端起瓷碗给她,“这是太医开的药,很好的,小姐喝了肯定很快能睡。”
“辛苦王嬷嬷了。”
“照顾小姐是老奴分内之事,哪说得上辛苦。”
王嬷嬷是白老夫人信赖之人,通常是跟着白老夫人,只是偶而会派去照顾其它小姐,像是大房符姨娘所出的大小姐白秀出嫁时,她便过去照顾了白秀几个月,二夫人赵氏所出的白织出嫁时,她也去照顾了几个月。
别的不说,这五小姐可真是太好伺候,两个月了都没见她发过脾气,白秀可是一天摔几个杯子,白织更是三天两头惩罚丫头,都要出嫁的姑娘了,还活活把人打死在院子,也不怕不吉利。
她越是照顾,越是喜欢这个五小姐。
说来也奇怪,许是候府的血脉吧,五小姐虽然在乡下地方长大,没见过世面,但却态度大方,不会显得畏缩,这倒是难得,二房庶女白蜜在候府出生成长,但就是一股小家子气,端不上台面,明明是小姐,却像个丫头似的,一点气势都没有,老夫人也说过二夫人几次,虽然是庶女还是得教,二夫人嘴上说好,但还是心只宠自己的白织跟白芯,放任这庶女越长越歪。
可是五小姐不同,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却是仪态大方,什么都不怕,就拿刚回家那日,六小姐讽刺六爷的腿这件事情来说好了,一般姑娘只怕当场会替弟弟委屈得哭出来,五小姐却是直接把二老爷的无情无义扯下水,逼得老妇人叫六小姐道歉。
王嬷嬷在白家很久了,服侍过白老夫人,服侍过白老夫人的女儿,服侍过白老夫人的孙女,她没见过哪个小姐这样的,平时温和不惹事,但也绝对不吃亏。
白苏芳把一碗安神汤喝得干净,“王嬷嬷,谢谢你了。”
“小姐不用跟老奴客气,老奴服侍小姐躺下,小姐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老奴自然会去老夫人那里禀告小姐晚睡所以不去请安之事。”
“不用不用,还是叫我起来,不过少睡点,我可没这娇气。”
王嬷嬷笑了,白家几个小姐若是这样,谁不偷不懒便不去请安了,这五小姐真的是不一样。
“王嬷嬷在候府很久了吧?”白苏芳问。
“老奴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老夫人嫁过来多久,老奴就在白家过了多久。”
“那嬷嬷对敬王府熟不熟?”
“敬王爷还在皇宫的事情不太清楚,出来自立府之后,萧太嫔跟老夫人因为是远房表姊妹关系,所以两家小有来往,小姐想知道什么事情?
白苏芳一惊,“祖母跟太嫔是表姊妹?”
“说是表姊妹,但隔得远了,还是有个穷亲戚上京,投靠萧太嫔不成,求萧太嫔写个信给老夫人,说萧太嫔不收留,候府夫人收留也好,萧太嫔觉得奇怪,让两家一对族谱,这才发现七八代前是同一个外祖父,这便走动起来,后来敬王妃的嫡长子病死,萧太嫔伤心之余开始吃斋念佛求家宅平安,除了入宫陪皇太后,都不出门,跟老夫人这才慢慢少了来往,不过逢年过节还是会派人送礼,六爷认祖归宗时,除了敬王府的贺礼,萧太嫔也另外送了一份文房四宝呢。”
“不瞒嬷嬷说,我今日去敬王府作客,见到安定郡王居然从正门进来,心里好奇,嬷嬷把知道关于王府的事情都跟我说一说吧。”
王嬷嬷大惊,“小姐以后看到安定郡王可要绕着走,他性子像个孩子似的,特爱恶作剧,偏又有爵位,被捉弄了也不好讨公道,小姐能绕多远是多远。”
“我知道的。”
然后王嬷嬷要她睡,她却不肯,王嬷嬷拗不过,只好话说从头。王府二十几年岁月,说来也不过一刻钟,白苏芳心想,原来是这样。
先皇早逝,太子十六岁即位,几个王爷都是很小就出皇宫另立府第,大小王爷因为年纪小,莫不跟皇帝哥哥恳请让生母出宫照顾,新皇帝不想为难几个弟弟,都允了,敬王爷九岁出宫,从萧嫔变成萧太嫔的母亲也跟着儿子出来。
对后宫的失宠女人来说,丈夫死了其实没什么感觉,儿子好才是真好。
敬王爷十五岁时,看中了敬王妃,对她一见钟清,年后两人成亲,敬王妃生得貌美温柔,知情知性,婚姻自然和谐,成亲后很快就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瓜熟蒂落,生下一个男婴。
敬王爷当然欣喜若狂,萧太嫔据说激动得当场晕了,亲自给这孙子取名为齐龙。
可惜嫡长子齐龙只活不到一年就夭折,齐龙,擒龙,国师说这名字太威武凌厉,孩子八字轻扛不住,这才早早走了,于是王妃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齐余,余,便是取剩下的意思,说来也玄,齐余虽然身体也不好,但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的,居然也好好的活下来了。
齐龙病逝时,王妃正怀着齐余,女子有孕却又承受丧子之痛,所以生产时很是凶险,太医说恐怕是无法再怀孕了。
因为如此,王妃便停了一个通房丫头的药,这丫头也实在运气很好,没两个月就顺利怀孕,让萧太嫔高兴得把人接到自己的院落养胎,丫头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婴,敬王爷很喜欢,给这儿子取名行乐,便是说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丫头自然母贫子贵,成为乔姨娘。
齐余体弱,屋子里总是熬着药,屋子怕进风,窗户只有夏天才开,齐行乐却相反的强壮,不但四岁能书,五岁能拉弓,敬王爷常常带他入宫,在御书房内听皇伯父跟父王谈论政事,也不显得迷茫不懂,小小年纪便已经看得出文武双全的影子,皇上很喜欢这聪颖的侄子,赐爵安定郡王,袭三世。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风光,敬王还没立嫡子为世子,这庶子倒是先成了郡王,还享有传家富贵,敬王妃很是难堪,但也没办法,只能退一步想,丈夫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儿子,身为女子这以丈夫为重,丈夫高兴,她就该高兴。
以前,她是让齐行乐跟着乔姨娘住小跨院的,但既然封了郡王,即便年纪小,也该有自己的院落,再想想,弟弟有了,哥哥齐余当然也不应该再跟着她这个母亲住,于是选得一天好日子,两兄弟一起从生母身边搬出去。
齐余入住赏月阁,是个一进的小地方,院子不大,放个几盆花也就满了,准世子居然住这种地方,敬王妃也是没办法,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她不能再失去第二个,所以她只能给儿子不好的,这孩子跟他哥哥一样,八字很轻,便只能尽量让他平凡点,连丫头都不给太多,就怕太多人服侍,反而折了他的福气。
齐行乐住的是鸢飞院,他八字重,又是个健康的,自然没那样多问题,三进的院子,前庭宽广,方便他练习射箭,后庭还有水塘,养着一池花,另外给他一个嬷嬷,四个小厮,四个大丫头,十二个粗使丫头,一个管事娘子。
齐余七岁那年,没想到王妃又怀孕了,这可是王府大喜,王妃什么都不管了,就专心养胎,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娃,跟她哥哥一样很瘦弱,哭声像猫叫,气息也很浅,接生婆子连恭喜都讲得结结巴巴,不过敬王爷对王府终于来了个女娃,很是高兴,亲自取名叫他齐若瑶。
来年,乔姨娘也再度怀孕,这生下来的也是个女孩,取名齐若雨,出生时七斤多,比她哥哥还要健壮几分。
敬王爷很得皇上信任,政务忙,对也不是很沉迷,于是敬王府中便就一个王妃,一个姨娘,虽然生母萧太嫔一直希望给他娶两个侧妃好开枝散叶,但王爷都说太忙了,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萧太嫔看儿子眼下的黑眼圈,也只能算了,一方面觉得皇上怎么不给这弟弟放几天假,一方面又觉得,能受到重用是好事,先皇留下的这些孩子,除爵的除爵,出京的出京,在京城还过得体面的,在皇上跟前能说上话的,就只有自己的儿子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虽然少,但小孩子长得快,到时候让余哥儿跟乐哥儿都娶上一大串妻妾,给府中添一堆小娃,热闹热闹。
敬王爷不好,对王妃来说当然是个大优点,身为主母最怕女人多,京城应酬往来,哪户太太不羡慕她后院清幽。
男人的权力跟拥有的女人通常是成正比的,号称对女人没兴趣的林大人都有七八房妾室、十几个孩子呢,何况堂堂一个王爷,大可收上二三十个,却没想到他是以政事为重,家为轻。
敬王府虽然高贵,但日子却跟一般人一样,一个老母亲,一个儿子,这儿子有一妻一妾,共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核,凑成两个好,就是好好。
王妃既然日子过得很好,自然而然成为大度主母,每天只立半个时辰规矩,吃饭穿衣梳洗什么的都不用乔姨娘来服侍,乔姨娘不过丫头出身,身分极低,自己这个堂堂王妃要是跟她计较,那就太失体面了,因为她过得很舒心,所以也对姨娘十分宽容,因为嫡子嫡女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所以对待庶子庶女也有几分疼爱,敬王爷见王妃持家有道,自然对她更好,日子和和美美,齐余跟齐若瑶有的,这齐行乐跟齐若雨也会有。
两个儿子差一岁,隔了六七年迎来两个妹妹,就别提有多热了,那真是不分庶,都是妹妹。
然后敬王府迎来了意外——行乐落水。
即便平时有在射箭骑马,但八岁仍是个孩子,虽然当下就让人去请太医,高烧还是止不住。
齐行乐身体很烫,开始梦呓,时睡,时醒,只能勉强喝点药,其它什么都没办法吃。
他小小的身体迅速消瘦下去,见儿子这样,姨娘也是憔悴万分,儿子病着,她吃不下,也睡不着。
一个多月后,行乐终于醒来,人却傻了,不再是那个早慧的郡王,而是一个上房揭瓦的熊孩子,没一刻安宁,射箭骑马都不爱了,就喜欢听小曲儿。
才八岁,嬷嬷跟婆子还能勉强管住他,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难管,他再怎么不懂事,那也是个郡王,小时候还能哄哄骗骗,长大后却是没办法,要是真什么都不懂,倒还好,偏偏他又懂一些,菜不够热,衣裳不够精致,这些都懂,还知道要告状,敬王爷知道儿子被怠慢,自然饶不了那些狗腿子。
等到行乐十二岁时,自己组了乐班,整天跟在他身边伺候,上街必定大呼小叫让闲人让开,只要出门,那乐声就响过几条大街,还会自己进宫呢——守门侍卫见是安定郡王,有令牌的,哪敢阻拦,就这样一路呼啦进了御书房,还在御书房睡了个午觉,晚饭时间才回敬王府。
然后安定郡王开始不受控了,王府的鸢飞院不住,去住京城的酒楼客栈,刚开始只会外出住一晚,后来变成住两晚,接着出城去住三五天,随着年纪逐渐长大,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就越久,现在已经一年八九个月都不在府中,问他去哪,也颠三倒四的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敬王爷实在拿他没办法,心想他这辈子也难有成就,脑子烧坏了也不好耽误别人家的闺女,若是喜欢游览山水名胜,就随他去吧,反正银子王府有的是,于是只交代下人好好伺候,其余都随他了。
“母亲,这是大年初一、初三到十五会上门拜访的客人,媳妇已经回绝了一些,但有些却是门户相当,不好定夺,还请母亲决定。”黄氏说完,示意身边的嬷嬷把单子递上。
白老夫人却是摆摆手,“你也该学着自己衡量了,我年纪越来越大,是越来越不想管过年的琐事,你是我们白家的大媳妇,也是候府夫人,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下人们都只有跟随的分,放手去做吧。”
黄氏虽然有点错愣,但婆婆都说到这分上了,也不能回不好,只能恭恭敬敬说是,心里却是想,母亲既然这样讲,那她就能回绝的都回绝了,过年招待客人累得要死,她又不是很年轻,根本没有每天待客的体力。
“老二媳妇,过年衣衫准备得如何了?”
过年除了初二,都得待客,加上是节日,衣服更得华贵才行,但这老二媳妇不知道怎么办事的,现在衣服都还没送来。
当初为了抢绣房权力跟老大媳妇吵得不可开交,真的给她管了又管不好,整天除了整治姨娘,也不见她真的做了什么,老二命苦,怎么就娶了这个小肚鸡肠的媳妇。
赵氏躬身道:“回母亲,这衣服都已经差不多了。”
白老夫人显得不太高兴,“差不多是差多少?每人不过十五套衣服,有这么难吗?”
“母亲,我们府里今年多了苏芳跟苏鄞,还有柳姨娘,这一下子就是三口人,四十五套衣服啊,总得让绣娘缓缓气吧。”
白苏芳听得来气,妈的,又想把脏水泼过来。
光是她大堂哥白璁的院子就有正妻姨娘四人,小少爷小小姐八人,共十三口人,二堂哥白玒虽然没那样夸张,正妻姨娘共三人,小少爷小小姐六人,共十人,白家两房三代,加起来超过四十口人,哪会差到他们母子三人,一直要强调他们是多出来的,真是小鸡眼,她那个爹不疼她又不是因为疼姨娘,有本事去找老公晦气啊,只会把气撒在姨娘庶子身上。
于是她笑意盈盈的说:“我们姊弟不出来见客也是可的,反正以前在牛南村,没衣服没银子照样也是过年,我们习惯了。”
白老夫人嘴角下垂,这老二媳妇真是太蠢笨,白珅是庶子也就算了,白管总是她亲生的吧,白管做啥啥不行,现在还能靠着伯父这个候爷,哪日候府没了,他想靠谁,不就只能靠鄞哥儿这官爷弟弟了吗,赵氏现在不好好对待鄞哥儿,鄞哥儿就算将来可以扶这哥哥一把,恐怕都不想扶。
算了,蠢人她也懒得教,白珅聪明,懂得去跟鄞哥儿打交道,她最重视的嫡长孙对待鄞哥儿也挺好,颇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样子,两房都有人能维持着就好,到时候鄞哥儿拉拉提拔白璁跟白珅,白璁跟白珅帮帮其他几个兄弟,日字也不会太差了。
她实在懒得教赵氏了,直接对着黄氏说:“老大媳妇,你给我跑跑绣房,最晚三天,衣服一定要都送出来。”
赵氏叫了起来,“婆婆,绣房说好给媳妇管的!”
“你管好了吗?”
赵氏噎住,其实三口人多四十五件衣服,在候府根本不算什么,是她要绣娘做慢点,就是要让柳氏母子三人知道,他们是多出来的。
白老夫人似笑非笑,“你管得好再来跟我要其它权力,现在连个绣房都一堆问题,还敢跟我提管园子。”
候府地大,光是管理各花园的人就超过百人,每个月都要修剪,给各院子花圃换,进出项都大,这要是有本事,也是一条攒金路。
厨房太赚,赵氏不敢妄想插手,便想跟婆婆要管园子的权力,但她只在私下提起过,没想到婆婆会在请安时当众捅出来,顿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出现一丝尴尬。
白苏芳心想,这赵氏虽然麻烦,但因为很笨,也构不成威胁,所以最多也只是讨厌,说不上恨。
白老夫人教训完赵氏,再度开口,“大孙媳妇。”
大房的长子白璁、次子白玒都是成亲了的,白璁娶妻宋氏,白玒娶妻熊氏,两个都生有儿子,因此两人总是神采奕奕,尤其宋氏,因为她最近又怀孕了。
“药都有照时喝吧?”
宋氏恭恭敬敬,“回祖母,孙媳妇天天都喝,三餐也都照着医娘开的菜色吃,这回一定也会给你添个健康的曾孙。”
白老夫人闻言,不悦一扫而空,露出慈爱表情,“这才乖,如果缺了什么,就派人来跟祖母说。”
“母亲对孙媳妇很是照顾,孙媳妇什么都不缺了。”
“好好好,老大媳妇,又要辛苦你了。”
黄氏连忙回答,“不敢,这是媳妇分内之事。”
众人和乐之余,就只有白管的妻子毛氏一脸尴尬,她已经入门三年了,肚皮还是没动静,前后也给四个丫头开了脸,都没人怀上,可偏偏白管的外室一年生一个,连生三胎,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厅上老夫人高兴,当然没人去在意一个孙媳妇脸色如何了。
正当这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格扇,进门来拉着嗓子急急的禀报说:“安定郡王来了,闹着要跟五小姐玩雪球,吴嬷嬷安排人在厅喝茶稍候,郡王却是一刻也等不及,吵得厉害,吴嬷嬷招架不住,还请五小姐快点过去。”
众人的眼光刷的射向白苏芳,白苏芳自己都背后一凉——她记得他是因为常常梦见他,加上他身边还有个雀斑脸跟小新眉,帮助记忆,他总不会也认出她吧?自己跟在牛南村时可是太不相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