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芳照着镜子心想,可以。
红缎金丝掐纹礼服,上面有葡萄图案,象征多子多孙,配上整套翡翠头面,绿色象征开技散叶,长辈看到她这么懂事,肯定开心。
王府的早饭是清粥碗,六个素菜,分别是桂花辣酱芥,红烧玉笋,糖渍姜片,芙蓉豆腐,菠菜花菇,醋莲藕片。
为啥吃素呢,因为萧太嫔吃早斋,为了显示孝顺传家,整个王府早餐是不准有肉的,包括下人都被迫吃素。
齐行乐跟她一起吃了早饭,这便走了,她要一个人去敬茶,柳嬷嬷一脸心疼,姜嬷嬷却是毫不意外。
她是上了玉牒的郡王妃,府中当然有轿子,王妃跟郡王妃用的,很淡的一种黄色,帘子绣着喜雀迎春,白苏芳很开心,轿子好,轿子妙,轿子呱呱叫,虽然是早晨,但太阳还是很大,她好不容易才白回来一点,才不想晒黑。
她在心里把爱黛儿的成名曲唱了第三遍的时候,轿子停了。
“请郡王妃下轿。”
帘子从外面撤开,白苏芳下了轿子,这前庭她也不陌生,在这里齐行乐丢了赵氏三个雪球,然后她在这里认出他。
真是世事多变化,怎么也没想到两人有一天会成为夫妻,别的不说,床单还滚得挺和谐,怎么说呢,他也不像没碰过女人,但好拼命啊,她都想跟他说“身体要紧”了……慢着,这么严肃的场合她是在乱想什么,正经点。
大厅的格扇大开,白苏芳跨过门坎,居中而坐一对锦衣夫妻,是见过一次的敬王爷,跟见过三次的敬王妃。
元帕昨晚已经收走了,想必两人是高兴的,但齐行乐一早出门,肯定也有人报告了,王爷脸上就写着恨铁不成钢。
蒲团已经放好,白苏芳往前走了几步,在王爷前面跪下,端起茶盘高过顶,“媳妇给父王请安。”
敬王爷不是很愉快的脸总算透出些许缓和,“你乖。”
旁边的丫头便捧过一个大匣子,嬷嬷连忙接过。
“谢父王。”然后她起身,在王妃面前那个蒲团跪下,“儿媳妇给母妃请安。”
王妃照例笑吟吟接过来,“快点起来。”
白苏芳起身,王妃身边的嬷嬷也捧过个大匣子,王嬷嬷接下。
王妃笑着说:“我们王府人少,对你也没什么特别要求,乐哥儿性子与人不同,你能陪着让他开心就好,乔姨娘那里常去也无妨,我不计较那些小事情,便是只有一点,我们这敬王府一向以和睦着称,你可得跟嫂嫂好好相处。”
“是,媳妇一定跟世子妃好相处。”
“下人若是欺你或者不听话,尽避来正雅院说,乐哥儿就算身体不好,那也是安定郡王,你是堂堂郡王妃,上了玉牒的人,可要拿出主子的态度,别让那些奴大欺主的家伙给制住了。”
“谢谢母妃。”
就见敬王爷在旁边一脸笑意,传说敬王爷钟情敬王妃果然不假,年纪都一把了,还能露出那种表情。
虽然自己不喜欢敬王妃,但也不得不说,这番话已经十分大方,没什么好抱怨了,说穿了,不过个庶子媳妇,她不管都可以的。
接下来便由嬷嬷指引,——见过其他人。
世子齐余,世子妃金氏,金氏膝下有两个男孩,齐进,齐步,没有庶子女,白苏芳有听说,齐余的身体没有很好,或许是因为这样,并没有多纳妻妾,看这世子妃,眉舒眼展,一点都不像受过宅斗洗礼。
一家四口现在住在赏月阁,是个一进小院子,齐余命格单薄,虽然是世子,不管吃住行,都只是一般富户待遇,不敢给他太好的东西,怕折了寿,这点从他的名字叫做“余”就知道。
接来是小泵子齐若瑶,这是敬王妃所出嫡女,今年十五岁,住清芬院,已经订亲,要嫁给镇国大将军的嫡孙,算起来是她的表哥。
齐若瑶长得很像敬王爷,一看就是父女,一般的大方国字脸,这齐余却像母亲,长得秀气文雅。
然后就是乔姨娘所出的齐若雨了,小泵娘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嫂子,很是热情,拉着她的手一直说“什么时候嫂子得空了,来我的清越院玩。”
白苏芳几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泵娘,自己的手还粗着,小泵娘也没露出吓到的样子。
——与众人见过,送上柳嬷嬷代绣的帕子跟鞋面,这礼就算完成了。
敬王爷还有事,交代几句便走,满厅女人,齐余也待不住,说要回院子读书,金氏当然带着孩子跟着丈夫走。
敬王妃问起两个女儿新的琴谱可会了,两人都没学会,在母亲的眼光下,回院子练习去了。
大厅便只剩下敬王妃跟白苏芳。
敬王妃喝了口茶,“老三媳妇,这里就只有我们婆媳,讲话嘛也能直接一些,乐哥儿虽然病了,但王爷他还是有很深的企望,昨日元帕送来,我也终于能松了一口气,身体没坏就好,等孩子生出来,日子就会子起来的,你可得快些怀上,我们府里的风水不错,女人都是进府半年内就有,多去佛堂烧烧香,佛相便会佑你,你二嫂也是天天去的,三年抱两,王爷跟世子都很开心,你也得加油,最好也来个三年抱两,让王府热闹热闹。”
“是,媳妇知道了,以后一定天天去。”
三年抱两?金氏这么猛的吗?都不用休息,怀得这么密集太累了,不过若让丈夫娶姨娘,那女人真宁愿自己生了。
其实王妃是个好王妃,就是因为太好了,不符合人性,才总觉得她奇怪,齐行乐若有一天“病好”肯定也会收姨娘,到时候她才懒得管庶子庶女呢,银子给下去,让他们的母亲自己张罗。
“说白了,这府里现在有我,将来有世子妃,你没有太多事情需要忙碌,只有一点,一定要生孩子,安定郡王是袭三世,我的意思你懂吗?”
“媳妇懂。”
东瑞国制,若是没生儿子,那爵位朝廷会收回,不可能让人收个侄子当儿子继续繁荣家业,朝廷没那么多银子。
朝廷财务吃紧,皇上对安定郡王是真的很疼爱了,直不知道他小时候聪明成什么样子,让皇上五岁就封爵,嗯,不对啊,他又不是小时候聪朗而已,现在也很聪明,都已经隔几个月,她的样貌也大不相同,居然可以认出她,太厉害了。
她认出他,是因为感谢他,常常想起他,加上他旁边还有个雀斑脸跟小新眉,有加强记忆效果,如果当天他只有自己一个,自己恐怕是很难认出来的……
“老二媳妇生进哥儿跟步哥儿的时候都有得到铺子,你若能生儿子,也会有,王府的好东西不少,你多生就能多拿。”
白苏芳连忙躬身,“媳妇不敢,传宗接代乃是媳妇的本分,不敢以此拿赏。”
敬王妃微微一笑,挺好的,她不喜欢蠢蛋,白苏芳还算有点脑子。
后院哪会有真的和睦,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白苏芳看来还算安分,安分就好,她这辈子最讨厌人不安分。
于是她微笑,“好了,你也应该累了,回去小睡一下,乐哥儿白天常常不在,但吃晚饭就会回来,你多多跟他相处就知道,他虽然需要人哄,但不难伺候,我们王府家大业大,也不需要你们夫妻张罗生计,好好过日子就行。”
“是,母妃。”
齐行乐果然吃晚饭的时间就回来了,照例很招摇,一路丝竹奏乐,一路有人大喊“郡王回府啦。”
郡王的分例晚上是八个菜,吃完后,又是一阵激烈的滚床单,齐行乐体力惊人,沐浴完后,白苏芳都觉脸还热着。
明明是古代人,怎么花样这么多……
想问他哪里学的,想想又觉得不好意思,便把薄被拉上,睡了。
隔天早上醒来,齐行乐陪她起吃了早饭,丫头撤下桌子,他人又走了。
白苏芳嫁给他不是因为爱,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失落的,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到正雅院去伺候王妃,王妃规矩不多,通常只会说个半个时辰就放大家散了,白苏芳便陪着乔姨娘回她住的小跨院,她不善刺绣,乔姨娘刚好有一双巧手,一个教,一个学,打发时间倒也挺快的。
她听了好多齐行乐小时候的故事,不到一岁就能讲很多话,两岁背书,三岁启蒙开始学写字,过目不忘,四书五经一本也没落,重点是能融会贯通不是死读书,那时王府常宴客,齐行乐的聪敏机智给王爷挣了好大的面子,真是聪明得孔融都要让三分,五岁的孩子居然能跟状元爷聊天呢。
乔姨娘对过去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一件一件都能说,因为太聪明,西席已经教不来,五岁就进宫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手太小,王爷还特意给他订做小毛笔,不过别看他人小,写出来的大字可是力透纸背……
白苏芳陪着乔姨娘说着过往,心也稍能理解为什么皇帝会对齐行乐这样偏爱,如果苏鄞生出一个超能小孩,自己也会偏心的。
处暑过,白露来,转眼到了秋分。
夏花凋谢,秋花待放。
八月中的天气总算凉爽了些,不再动不动就出汗,加上鸢飞院只有她,日子真过得很舒服——是的,齐行乐只有成亲后十天在家,后来又出门了。
人们见怪不怪,但看她的神色难免有情,哟,才成亲十几天呢,郡王就跑了,郡王妃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喔……
她一方面觉得松了一口气,他不在,她过得比较轻松,一方面又想,不对啊,她得赶紧怀孕耶,他不在她一个人怎么生?
穿越到这个东瑞国十八年,她已经非常入境随俗了,别人如何,她也如何,这样才能保命,她前阵子才听说有个大龄女子做起刺绣生意,生意非常好,还请了二十几个绣娘帮手,家里一直要她成亲,她不肯,后来娘家人就说她疯了,把她关了起来,然后把她的绣坊给卖了,直到她愿意嫁人,这才宣布她病好。
看,想跟别人不一样,就会被当成是异类,下场会很惨,她才不要,她要随波逐流,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白苏芳咬了一口丫头送上的菊花酥,心想,这王府的厨娘就是好,酥而不油,菊香清甜,渐层的淡黄色看了就有食欲,配着茶品,真是秋天午后的小确幸,大概也只有皇宫跟王府有这种享受了。
无聊到不行,要不要她也叫个戏班子进来唱歌给她听,反正人家只会说是郡王带坏她,不会说她规矩差的……
“郡王妃。”鸢飞院的丫头立春进来,“苗太医来了。”
白苏芳知道,上了玉牒的身分就不是普通人,男子每月一诊,女子两月一诊,反正也就是把把脉,开开补药,大家走个过场而已。
柳嬷嬷赶说:“快请。”
苗太医进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头发花白,精神饱满,带着一个年轻医女跟小药童,三人一起跟她行礼。
白苏芳在美人榻的小几旁坐下,药童已经放腕枕,医女给她的手腕盖上丝帕,苗太医这便诊了起来。
就见苗太医按了按她的腕,然后又换了位置,接着站起来露出笑容,双手一拱,“恭喜郡王妃,阴搏阳别,是喜脉。”
白苏芳张大嘴巴,苗太医说什么她都不意外,但就是这个,她真的超意外,算算齐行乐待在王府也没几天啊,居然就成功送娃,效率会不会太好,但若问苗太医是不是诊错了,好像很没礼貌,太医院诊王府女眷,肯定是派出妇科专家的大夫,这喜脉算是妇科基本,又怎么会诊错。
柳嬷嬷一脸笑容,“苗太医,这、这是真的吗?我的……我们郡王妃真有了?”她太过高兴,驼背好像都直了几分。
苗太医笑了,“自然是,这喜脉最简单不过,老夫在太医院四十年,不会诊错的。”
几个丫头都跪了下来,齐声说:“奴婢恭喜郡王妃。”
人人都是真心高兴,郡王妃有喜可是大事,萧太嫔跟敬王妃肯定会有赏的,最少也是一两银子的赏赐,怎么能不开心。
白苏芳还在惊讶,有了?
模着自己平坦的小肮,里面有个小小孩?她要当娘了?她是很想当娘很想要孩子,可没想到这么顺利,简直像是在游戏中开了外挂一样,也才过门多久啊。
说来,也是自己有问题,王嬷嬷虽然有提醒她上个月癸水没来,但大家都以为是新媳妇紧张,毕竟安定郡王才在家待了十天左右,哪有人运气这么好……
苗太医笑着说:“郡王妃的身子底虽好,但气不稳,不宜太补,老夫开些温补方,一天服用一服,十天后再来回诊。”
王嬷嬷笑容满面,“是,那劳烦苗太医了,郡王妃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
“天气渐凉,这时候最易感染风寒,早晚注意保暖,不宜过度劳动,但可以到园子里散散步,至于三餐吃什么嘛,我明天会派医女送十天份的菜单过来,郡王妃以后就照着我开的菜单吃。”
“苗太医,王府都跟着萧太嫔早上吃素,这菜单……”
“好,我理解的。”
“辛苦苗太医了。”
柳嬷嬷抹了抹眼泪,她真是太高兴了,芳姐儿苦命了这么多年,嫁的又是个不知道怜惜人的傻子,现在有了孩子,日子肯定好过很多,不然这深宅大院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怜了。
苗太医开了药方,姜嬷嬷早准备好一个大金元宝奉上,连带那医女跟小药童都给了一锭金子。
白苏芳直到这时候才稍微回过神,内心有种喜悦慢慢散开,有孩子了,跟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劳顺姜嬷嬷去妙语堂跟萧太嫔报喜,王嬷嬷跟王妃报喜,然后去小跨院跟乔姨娘说一声,柳嬷嬷,你替我回白家一趟,跟祖母还有我娘说我有喜了。”
三个嬷嬷躬身说是。
萧太嫔身边的槿嬷嬷来得最快,说萧太嫔很高兴,白苏芳得到了一个匣子,槿嬷嬷离去后她才打开,居然是五间铺子的地契跟账本,另外还有一本萧太嫔手抄佛经,好像是药师如来方面的经文,护佑的是平安健康,白苏芳心想,这齐行乐真不知道要装到何时,萧太嫔这经文肯定是替他抄写的,知道他有后,转送给他的孩子。
王妃身边的唐嬷嬷也来了,也说王妃很高兴,开了库房给她两支百年大参,另外给了一座茶园跟一厘子金元宝,吩咐她好好养身体,万事听苗太医的话,接着宣布鸢飞院的人这个月都多拿一个月的例银。
然后乔姨娘是自己跑来的,满脸喜色,“听说郡王妃怀孕了?”
白苏芳含笑,“是。”
乔姨娘眼眶一红,念了声佛,“真是佛祖保佑。”
白苏芳心想,萧太嫔都日日念经了,这乔姨娘恐怕也没少念,齐行乐不知道有什么苦衷,害得两位至亲这样难过。
“乔姨娘。”白苏芳拉着她坐下,亲手给她倒了热茶,“姨娘也知道我女红差,大人的帕子鞋面都会掉针,何况小孩子的东西那样小,我真做不来,请姨娘有空时帮我做几件孩子的衣服跟鞋子可好?”
乔姨娘连忙点头,“那当然好。”她求之不得。
郡王妃怀的可是安定郡王的孩子,名字能上玉的,若是男孩,就是世子,身分尊贵,自己居然能给他亲手做衣服,真是太好了,等一下她就要跟王妃请求出门,她要亲自去布庄给未来的小世子挑布,绵纱衣、手套、袜子都得做起来,还有包女圭女圭用的布巾,她也要亲手缝制。
真是太高兴,太高兴,太高兴了,自从乐哥儿落水后,她没这样高兴过,她以前总担心乐哥儿这样,晚年怎么办,现在可好,他不但娶妻,还有儿子,她就算死,那也是瞑目了,只要她的乐哥儿有后就好。
乔姨娘直到快晚饭时间这才依依不舍的回正雅院的小跨院,白苏芳虽然觉得两人一起吃晚餐不要紧,但按照规矩,姨娘不能上桌吃饭,她如果留乔姨娘,说不定会害乔姨娘落下话柄,只能让乔姨娘去了。
柳嬷嬷直到亥正这才回来,说自己是在晚饭时间到白家的,白老夫人听了大喜,让她带话要白苏芳好好保重,定要生出个胖儿子。
柳氏自然很高兴,问得十分仔细,苗太医说了什么话都想知道,柳嬷嬷——回答,然后到厨房匆匆吃了点东西,这便又坐车回来。
晚上白苏芳躺在床上,心想,孩子,宝宝,娃儿,她要当娘啦。
真开心!
女人真神奇,就算她不爱齐行乐,但她现在依然十分开心,而且已经开始想到小孩子的启蒙问题,她现在非常想要一套巧连智。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生不出来的,毕竟青春期操劳过度,又只吃甘薯青菜跟客人吃剩的剩菜,十几岁的身体长期营养不良,但众所周知,健康是一切的基础,没想到她基础不好,运气倒是很好,拜托老天让她一举得男。
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东瑞国重男轻女。
当她生出一个世子,就不会有人一直盯着她的肚子,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再生等等,她可以好好的养育宝宝,等孩子三四岁了,再次怀孕,可万一她生的是女儿,从萧太嫔开始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管她的身体恢复与否,只会一直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再怀,还是要个儿子才是正经,好像她的肚皮不需要休息一样。
老天爷啊,为了让大家都好过一点,请给我一个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