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温宜向来不是个会关注娱乐圈的人,可她在忙完中午一波热烈的订粥人潮后,总算得以稍稍坐下来歇个腿,正滑开手机想继续寻找新竹科学园区邻近适合的店面,却看见满满占据在网路页面上的——
“影视天后惨遭封杀!”“代言片约纷纷解约,江颜女神地位不保?”“根据知情人士透露:江女神幕前幕后两样嘴脸,踢到铁板并不意外。”“美国XX传媒集团宣布:无期限终止和Cathy·江合作……”
“咦?”她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一一点开上面的新闻。
没办法,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尤其那个对象还是曾经试图对她赶尽杀绝的江大巨星。
温宜看了一会儿,心里滋味有些复杂,隐隐觉得大快人心之余,也不免想远了——和陈定有关吗?
她的心莫名怦怦跳了起来,随即甩掉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不管怎么说,江颜现在自己都已经被叮得满头包,应该不会有兴致再来找她麻烦了吧?
温宜松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此时,突然有人“咚咚咚”地轻敲玻璃门,她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个修长俊秀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眼熟——
赵信,“女人志”的发行人。
她起身过去打开了门,“赵先生。”
“温小姐,你还记得我呀?”赵信笑容好灿烂,灿烂到她心头毛毛的。
“我记得。”她让他进来,礼貌地请他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吧台后的保温壶里倒了一杯甜香热烫的桂圆红枣茶递给他。“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谢谢。温小姐,你真是太贴心太善良了。”对比他家那个恶魔大老板,眼前的温柔女子简直像天使化身,赵信捧着热呼呼的桂圆红枣茶,都感动到快哭了。
温宜被他突如其来的夸赞搞得警戒心大作,谨慎地问:“那个,赵先生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如果是买粥品的话,我们下午休息——”
以前曾经在“女人志”办公室中偶然和这位发行人打过照面,当时的赵信神情严肃冷傲威严,和此刻面前的这个……
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吗?
“咳,是这样的。”赵信笑得好不殷勤热切,诚恳至极地道:“自从『女人志』少了温小姐的生花妙笔后,有很多读者纷纷来信强烈表示,希望温小姐能够再回到『女人志』写专栏,而且我们为了因应广大读者的需求,所以决定另外拉出一个『生活志』交由温小姐来主笔……”
她呆住了,有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啥?
“不只是这样,其实我们『女人志』一直在追求带给读者更好更高的阅读飨宴,我们内部更是求才若渴,温小姐是知名的才女,我们更不能错过您这样的人才,所以『生活志』的总监之位非您莫属——”
“等一下!”她不得不打断赵信滔滔不绝的盛赞,有些啼笑皆非。“赵先生,这是……定先生的意思吧?”
赵信被问个正着,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呃,不是。”
温宜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眉眼温煦如和风,好脾气地道:“赵先生,谢谢你,也请代我向定先生谢谢,谢谢他的赏识和给予的机会,但是我现在没打算再写专拦,也没打算换工作。”
赵信霎时间仿佛看见了有一大群挪威的鲑鱼正在接近……
不要啊啊啊啊啊!
“温小姐,请你慎重考虑这个提议,薪水福利或上班时间什么的,都好谈。”他冷汗都冒出来了,激动地倾身向前,表情写满“答应我吧拜偷拜偷”。
她眼神有着深深的歉意,但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
皇天菩萨如来佛祖啊……
赵信刹那间有种血槽被清空,晕眩贫血类大姨妈来临的感觉——虽然他是男的,但这一刻无比理解女性每月“血崩”时的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心情——
“温小姐——”真要小的哭给你看吗?呜呜呜……
温宜实在不知道定先生到底对他麾下的员工造成了多么巨大心理阴影,才会致使一个明明站出去也是狂霸践酷的高级主管菁英人士,流露出此时此刻这么……这么……悲情苦菜花的风格。
“不然……”她吞了口口水,有点心软。“还是我自己跟定先生说清楚好吗?这样他应该就不会误会你办事不力了。”
“就这么说定了!”赵信握住她的手激动万分猛摇,“温小姐,你人真是太好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避差遣……啊,不是,是联络我,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笑得有点尴尬不知所措,但是一想到自己又得亲身对上陈定,忽然后颈寒毛阵阵竖起,觉得自己好像又莫名其妙把自己推进坑里了。
“其实我——”
“温小姐,就拜托你了!”赵信何许人也?敏锐察觉出温宜的一丝丝后悔,立刻郑重万分地道:“我老板和当总监这两条路,你一定得选一条,否则我马上原地自爆给你看。”
“……”她无言以对。
——还能不能正常的交谈了?
嗯,她一定要趁过年前赶紧逃……搬回新竹,一定!
再过七天就过农历年了,温宜这几天躲陈定躲到心力交瘁,完全上演一出真人版的“汤姆猫与杰利鼠”。
只不过那只汤姆猫是大老虎,她这只杰利鼠是“胆小如鼠”。
而且尽避她躲得很努力,还是每每一踏出巢穴……家门,就被他逮个正着!
真是疯了,当她昨天凌晨四点半偷偷模模溜出家门也会看到他走下车对着自己露出完美的八颗牙笑容,他是在她身上装了追踪器不成?
不是接近年底,大老板们都会很忙吗?要年度结算、年终尾牙什么的,为什么他还能每天当超跑痴汉跟踪狂?
她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哪?道个世界越变越玄幻了,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天早上七点半,温宜自暴自弃脚步虚浮地“飘”出了家门,果然再度看到高大俊美容光焕发的陈定对着她挥挥手,笑着迎上前来。
“陈定,你都没有在睡觉的吗?”她觉得自己都快脑神经衰弱了,他却还是这么精神奕奕朝气蓬勃斗志激昂……这一点都不科学!
“睡眠品质好比睡眠时间长更重要。”他低头对着她笑得好不愉快,习惯性地宠溺模模她的头。“傻孩子,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你是甩不掉我的。”
她已经心累到连对着他张牙舞爪的力气都没有,满脑子只“眼神死”的想着——再过六天就除夕了,除夕前我就能回新竹了,回新竹我就再也不来台北了,台北好危险,我还是赶快回新竹吧。
“你收到请帖了吗?”他不顾她白眼的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稳健大步地拖……呃,牵着她走到蓝宝坚尼Urus休旅车前,帮她打开车门,并且押……嗯,护着她的头顶坐进副驾驶座中。
陈定自从发现她坐他的众家超跑时,姿势都特别僵硬和不舒服,知道她可能不习惯那么低的座椅位置,所以他三天前便大手一挥又添置了这辆舒适指数百分百的顶级休旅车。
温宜脑子基本上都是呈现半当机状态,就连他又亲自替她系上安全带时,也完全当自己是瘫软趴趴无行为能力的麻糬,半天后迟钝的脑电波才感应到他刚刚说的话。
“什么喜帖?”她楞楞地望向他英挺如希腊神只的阳刚男性侧面。
“莫谨怀和朱紫君的订婚喜帖。”
她脸色一沉,淡淡地道:“这样的喜帖莫家不会发给我,就是发给我,我也不会去。”
“为什么?你对莫谨怀还有留恋?”他浓眉微挑,脸色有些不好看。
虽然温宜很想说“干你底事”,但是她一点也不想让任何人误以为自己对莫谨怀还残留着那么一丝丝什么,既然已经是各走各路,就是连打招呼她都嫌浪费时间。
“我在莫谨怀身上已经浪费太多眼泪和太多年了,”她平静地开口,“已经结束了的人与事,我不会也不用再去理会。”
陈定幽深的黑眸专注地凝视着她,心下郁结莫名一散,不知不觉高兴了起来,却又强装冷静,紧紧抿着唇,但还是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愉悦。
“为什么不去?”他清了清喉咙,嗓音里有着心满意足的快意,对着她笑咪咪道:“我陪你去。”
……这个人果然很闲。
“没兴趣。”她别过头去看车窗外倒退的路景。
“我收到喜帖了。”
“那你去啊。”
“你是我当天的女伴,所以你也得去。”
温宜唬地回过头来,气鼓鼓地瞪他。“你是哪个字听不懂?我说我、没、兴、趣!”
“你怕了?”他对她眨眨眼。
“用激将法也没用,反正我不会跟你去做这么无聊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女伴,不管是当天还是三百六十五天里的任何一天!”她双颊红通通——又是给气出来的。
“后天晚上六点,我来接你。”他声音慵懒温柔诱人,透着浓浓的宠爱与笑意。
“陈定,你听不懂中文吗?”她咬牙切齿,体内为数不多的暴力因子在这一瞬间疯狂暴涨,真想把他的帅脸压在方向盘上。
“我只是听不懂『拒绝』。”他屈指在她挺俏的可爱鼻头轻刮了一下,满意地看见她的脸蛋瞬间红得像熟透要滴出汁来的苹果,露齿一笑。“就这么说定了。”
温宜又气又无奈,最后只能把额头抵在一旁的车窗上,再不理会。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一到中午,朱紫君竟“亲自”将喜帖送到她店里。
“温宜,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环着一条开希米尔大围巾的朱紫君,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段在紧身红色羊毛衣裙的衬托下,显得喜气洋洋娇艳迷人,对着她递来一张粉紫色的订婚喜帖。
她没有接,双手闲闲地插在黑色围裙口袋里,笑了。“朱医生,谢谢,但是我没有兴趣。”
“怎么了吗?温宜,难道你还在生我和谨怀的气?”朱紫君眸底闪过一丝什么,面上却真挚诚恳地问。
温宜这下可以确定,人生真的往往比戏剧还要狗血——她以后再不敢嘲笑电视剧里种种荒谬不合理的剧情桥段了。
“是啊。”所以她干脆地道。
朱紫君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直率,眼神阴沉了一瞬,但面上还是勉力挤出笑容。“温宜,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感情分分合合是很正常的事,你和谨怀当不成夫妻,还能当朋友啊,我不是那种心胸狭窄、胡乱猜忌的老婆,我真心希望以后我们夫妻有机会能照顾你,毕竟……我们也不忍心看你孤独单身过日子,你始终是谨怀的前妻,是他的责任。”
温宜注视着她。“我真是……大开眼界。”
虽然不知道朱紫君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总月兑不了炫耀、装贤慧、恶心人这三种吧?
温宜不得不承认,她真的被成功的恶心到了。
“你过得好,我和谨怀也才能安心。”朱紫君越说越像真的,仿佛说服了自己,她今天送喜帖来完全出自善意。
“朱医生,你们是我什么人?”她语气淡然的反问。
“温宜,别让谨怀担心,你晓得他是个多么有责任感的人,虽然你们没有夫妻的缘分,但是——”朱紫君努力做苦口婆心状。
“朱医生,没想到你的语言沟通理解能力这么差,我真是替你的病患感到担心。”她秀气的眉毛扬了起来,嘲弄中不无好笑。“你当年国文考试真的有及格吗?”
“温宜!”朱紫君终于恼了。“我都是为你好,难道你想让大家觉得你真的是个被嫌恶抛弃的可怜下堂妇吗?如果不是为了你的名声,我又何必主动上门来让你误会我?”
“是我的错,”温宜目光忽地冷厉几分,逼视得朱紫君有一瞬间的慌乱。
“才让你们一个两个误以为只要自己兴致一来,就能随便教我怎么做人过日子!”
“温宜,你不要分不清好歹。”朱紫君脸色一沉。“还有,不要再那么幼稚了,一对夫妻走不到最后,失败的原因太多,你从来不在自己身上做检讨,只把错误和怨恨往谨怀身上推,你不愿意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不就是因为还恨着他吗?”
原来,话还可颠倒是非黑白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