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顺利接生,蔺巧龙在岳家受到上宾般的礼遇,秦氏亲自安排她住在上房的探月阁里,使了好几个丫鬟伺候,送了好几身颜色鲜女敕的新衣裳过来,知晓她还没用膳,又让丫鬟送了大食盒,两蛊熬得入味的鸡汤,精致美味的点心,吃得蔺巧龙和小蝶肚子都鼓了起来。
“小姐,咱们若能永远住在这里该有多好。”艳羡之余,小蝶又露出伤怀之情。
满园芬芳,推开窗子就能到花香昧,舒适的闺阁,是她梦想让小姐住的,小姐就该住在这样花团锦簇的闺房里才对。
蔺巧龙却是不以为然。“你傻啦?这又不是咱们家,永远住这里多别扭,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要住就要住咱们自己买的宅子里,那才叫真正舒服。”
“咱们自己买的宅子?”小蝶一愣。“可咱们不是要回蔺家吗?”
蔺巧龙坐在桌边嗑瓜子,嘴唇抿了抿。“就算咱们能回去,也不能久留。说到底,还是得有自己的宅子才行,那才踏实。”
“那个,小姐……”小蝶润了润唇,欲言又止
蔺巧龙看了小蝶一眼。“你说吧,看你憋着,我难受。”
“那奴婢就说了……”小蝶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和三七是怎么回事?为何三七一直称小姐是媳妇儿?又说小姐不认亲夫,他怎可以如此胡说八道,诋毁小姐的清誉,小姐却也不纠正他,到底是为什么?”
蔺巧龙叹了口气,不嗑瓜子了“我原来就想寻个机会告诉你,只是后来三七不见了,我认为没必要说,如今他又出现了,这事你自然得要知道。”
小蝶隐隐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是什么事,奴婢听着。”
蔺巧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小蝶。“我呢,不小心和三七成亲了。”
小蝶吓得差点往后撞到椅子,她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扶住桌沿,“什、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我掉下山崖那回,三七下去救我,提出了成亲的要求……”蔺巧龙说得含糊,事实上她自己事后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她是被迷惑了才会点头答应,他说得很有说服力,什么孤魂野鬼的,她不想变成孤魂野鬼,就这么简单。
听到这里,小蝶不由得气血上涌,破口大骂,“卑鄙小人!他怎么可以以此当成救小姐的条件!也不想想我们救他的时候都没有条件,想不到他是这种人,早知道咱们就不该收留他!”
蔺巧龙瞬间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不是的小蝶,你误会了……”
当时的情境,她要怎么跟小蝶说明?那种氛围,任何人都会点头答应吧。
“瞧瞧你把我说成个卑鄙无耻,外加忘恩负义的大坏蛋了。”谭音进门,信步走到蔺巧龙旁边,不由分说就将手搁在她肩上,咧嘴一笑。“咱们是两情相悦的,这事,你就不要再瞒着小蝶了。”
蔺巧龙抬眸瞪着他,他现在是在胡说什么?
“两、两情相悦吗?”小蝶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
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毕竟三七相貌极好,小姐又是议亲的年纪了,对三七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这么一看他们俩一坐一站,郎才女貌,就是对金童玉女,十分登对。
谭音看出小蝶有所动摇,继续说道:“是啊,我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其实也有段时日了,你家小姐不好意思跟你讲,现在你知道了,可别笑我们啊。”
他不轻不重的捏了自己手下的香肩,希望他媳妇儿能明白他的苦心,蔺巧龙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得承认,与其让小蝶误会她是受胁迫才会答应与三七成亲,不如说他们是两情相悦来得好。
“可私定终身总归不是个办法,我家小姐可是堂堂蔺家的大姑娘。”小蝶护主心切,见不得主子受到半点委屈,她想了想,说道:“这样随随便便就算成亲了可不行,你要明媒正娶才行!”
“我原来就有此打算。”谭音灿然一笑。“我要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家小姐进门。”
“口说无凭,”小蝶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然灵光一现。“为免你说话不算话,你得起个誓,若是你始乱终弃,没照你说的风光迎我家小姐入门,你便终身不能人道!”
谭音眼角抽动,苦笑。“这就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你们主仆俩怎么都爱让人不能人道?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你们还是姑娘家吗你们?”
蔺巧龙忍不住拍桌大笑起来。“说得好啊!小蝶,不愧是我家的小蝶,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小蝶却是不苟言笑,直直看着谭音。“你起不起誓?”
她可没半分说笑的心情,小姐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私定终身,夫人若知道会有多心痛,何况小姐还是有婚约的人,如今也不能履行婚约了,清誉被毁,怎么也要个风光婚礼才行。
看小蝶那郑重的模样,谭音也不得不举起手来起誓。“若我谭音言而无信,没给蔺巧龙一个风光婚礼,就让我终身不能人道。”
蔺巧龙拉拉耳朵。“你说你叫啥?”
谭音拉把椅子坐了下来。“谭音,音律的音。”
“谭音,”蔺巧龙念了一谝,扬了扬眉。“你兄弟不会叫谭乐之类的吧?”
谭音一笑。“不错,我大哥叫谭乐,二哥叫谭谱,名字都是我那爱好音律的祖父取的。”
蔺巧龙挑眉。“所以你是哪里人?”
谭音笑得邪门。“夫君我说出家门,媳妇儿你可不要吓到了。”
蔺巧龙嘴角微微翘起来。“你家若是乞丐帮才吓得着我,若是富贵人家,再有钱也吓不到我,只管说吧,再有钱我都承受得了。”
谭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你这小财迷。”
小蝶不知不觉的靠了过去,有些入迷的看着他们亲昵的互动,心想着,他们这是两情相悦啊!太好了,小姐不是被胁迫的就好。
谭音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乃锦阳城盐商谭家的三少爷。”
“盐商?”蔺巧龙和小蝶主仆俩异口同声,且同时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盐商乃是具有垄断食盐运销经营特权的食盐专卖商人,他们藉此特权而攫取巨额的商业垄断利润,成为显赫时的豪商巨贾,而在大满朝,盐商只有一家,便是锦阳城的谭家。
而三七……不不,现在是谭音了,他竟然是谭家的三少爷!
蔺巧龙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块会走路的金子。“你没吹牛吧?”
谭音奇怪的看着她。“等表妹的及笄礼过了,我就带你们回锦阳,到时你再亲眼验证我是否吹牛。”
蔺巧龙还在质疑他盐商之子的身分,小蝶却是捂住嘴,一连迭声地道:“太好了、太好了!想来如此,大爷也不会说什么,夫人也不会对小姐胡乱私定终身感到心痛,真的太好了!”
蔺巧龙还在质疑,“既然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为何会受伤在山里还失忆?身边也没个伺侯的人?”
“这说来就话长了,”谭音话锋一转,嘻皮笑脸地道:“不如我今晩就睡在这里了,那咱们也可以彻夜长谈,我再慢慢告诉你。”
“找死啊你!”蔺巧龙踢了他一脚。“趁本姑娘还想听,还不快说!”
谭音笑嘻嘻地道:“媳妇儿,今天你又是踩为夫,又是踢为夫的,可真是验证了那句打是情骂是爱的话。”
“是吗?”蔺巧龙又抡起了粉拳。“那本姑娘就让你再好好感受一下情和爱,感受不足再跟我说啊,多少都会补给你。”
“哎哟,你真打?”
屋里不断传来嘻笑怒骂的声音,屋外的岳晨琇铁青着俏脸,袖里的手攥得死紧,脸上大家闺秀的端庄都快维持不住了。
秋叶觑着主子的睑色,小心翼翼地开道:“小姐,现在怎么办?要进去吗?”
岳晨琇蹙着眉。“走吧。”
她原是奉母命过来给蔺巧龙送诊金的,不想却听到谭音在屋里畅所欲言,她留神细听,竟听到谭音说等她及笄礼过后,要带她们俩回去锦阳,又听到那叫小蝶的丫鬟说什么私定终身的,难道表哥和那姓蔺的丫头私定了终身?
不,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她不信,他们一定是在说笑!
话说回来,都这么晚了,表哥怎么可以单独一人去女眷的住所,也不知道要避避嫌,还有,那两个丫头又怎么能让他进屋?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根本就是个没家教的野丫头!
不行!她不行由着他们这样乱来,她得快点写封信去给姑母详告一切,若是表哥真把人带回去了,姑母也好有个对策。
想到不用自己动手就可以借刀杀人,岳晨琇的脚步便快了起来。
蔺巧嫣由茶馆回到府里,便发现气氛极不寻常。平时从从不离开房间一步的白氏在厅里哭得肝肠寸断,祖母和她爹都铁青着脸色,她姨娘面色也不好看,厅里除了白氏的哭声便悄然一片。
白氏哑着嗓子哭道:“龙儿就这样死了,那可怜的孩子连尸骨都找不着,你若想草草了事,连场法事也不为她办,我便一头在这里撞死,让世人知晓你蔺荣焕是如何无良之人!”
白氏几乎快发不出声音了,说起话来叫人听了难受,她缠绵病榻许久,不到四十岁的她白发苍颜,身形消瘦,肤色黢黑,双眸混浊,精神槁木死灰,如同六十老妇。
蔺荣焕烦躁地道:“我有说不办法事吗?着人去办便是。”
他是因为不喜那孩子又傻又哑的,叫外人看笑话,才会听沈姨娘的话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养病,可他没有想过那孩子会就这么死了,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尚未出生时他也曾期待过,她出生时,他也有了为人父的喜悦,如今她就这么死了,他心里也很难受。
“你还有点良心就好!”白氏恨恨地说完,便叫她的贴身丫鬟倚翠和女乃娘安嬷嬷推她进房,她的双腿已不良于行,也因此才足不出户。
白氏一走,蔺老夫人便冷冷地道:“过些日子,把她送到乡下去养病,眼不见为净。”
蔺荣焕却是有些为难。“龙儿就是去养病才死在庄子上,不好把咏琴也送去……”
蔺老夫人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好的?留她在这里,我看得心烦。”
蔺荣焕不说话了,除了顾忌外人的眼光,他对白氏这个结发妻还是有几分旧情的,两人少年成亲,也曾有过一段甜甜蜜蜜的日子,虽然那日子很短暂,可他还是将她的好放在心里,如今她病了、残了,就要把她送走,他于心不忍。
“娘,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沈银凤笑吟吟的过去给蔺老夫人槌肩,一边说道:“跟您报个喜,秀儿妹妹有孕了,又要给您添孙了。”
蔺老夫人扬眉。“这么快?”
蔺荣焕一听,顿时面露惊喜。“秀儿怀孕了吗?”
“是呀!抱喜大爷了。”沈银凤笑咪咪地说道:“秀儿妹妹才进门不久就怀上了,证明大爷宝刀未老,平时保养得宜,身子强壮。”
男人都爱听这类的奉承话,蔺荣焕也不例外,他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喜气洋洋地说道:“吩咐下去,每人赏一两银子。还有,把秀儿抬了姨娘,她年纪小你要多照顾着,知道吗?”
沈银凤笑笑。“不用大爷交代,妾身已让人抓了好几帖安胎药回来,正在炖着呢,要给秀儿妹妹补身。”
蔺荣焕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沈银凤顿了顿。“那大姑娘的丧事……”
蔺荣焕的脸瞬间垮下来,他挥了挥手。“也交给你去办吧,办得周全些,不要让外人说话就是。”
沈银凤柔柔地道:“妾身明白了,一定办得妥贴,大爷放心。”
见蔺荣焕因话题带到了丧事而一下没有了兴致,她又连忙道:“秀儿妹妹有了身孕,如今也不好伺候大爷,不如把绢儿开了脸伺候大爷?”
绢儿是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清清秀秀的,平时一来二往的,她见蔺荣焕对那小丫鬟有几分意思,便趁机提了出来讨好他。
果然,蔺荣焕眉头松开了,咳了声,“你看着办吧。”
想到那羞怯的小丫鬟,他心里一热。
沈银凤看在眼里,心里虽恨,却也对风流的蔺荣焕无可奈何。她给他找女人,至少知根知底,总比他自己去外面的花街柳巷找好,到时进来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都不知道。
“铺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蔺荣焕吩咐道:“中儿跟我一块去。”
沈寂中身形笔直地站在那里,低眉顺眼道:“是。”
蔺荣焕一走,蔺老夫人也着人扶她进去休息,蔺巧然见心上人不在了,这才懊恼地跺脚道:“烦死人了,这时候办什么丧事,那我还能去参加岳二姑娘的及笄礼吗?人家可是会嫌我晦气的。”
沈银凤蹙眉。“哪个岳家?”
蔺巧然没好气地道:“还有哪个?当然是城西的岳家,我会跟那些小门小户交好来往吗?岳家帖子都来了,贺礼我也挑好了,偏偏在这节骨眼,那丫头就是死也死得让人这么讨厌,真不会挑时机。”
岳家。蔺巧嫣一听,便想到了白天在茶馆见到的无礼少年,她心里掠过一阵异样感觉,脸上顿时浮现了一层淡淡的、她自己也没注意的红晕。
“你去回了。”沈银凤对女儿说道:“治丧时候,你若出门走动,你爹要不高兴了。”
蔺巧然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知道了啦!”
蔺巧嫣懒得听这些,她回到房里,莫名地心中那分悸动尚未平复。
太奇怪了,她怎么会记挂那个胆大包天、对她无礼的登徒子?
对了,一定是她太气了的缘故,她是因为气不过才会再想起他来。
那个流氓,笑起来十分欠打,好像是故意要惹火她似的,她才不信他是锦阳谭家的少爷。
她咳了声,严肃地吩咐贴身丫鬟金盏道:“你派个人去打听,岳二姑娘的表哥是否真为锦阳谭家的三少爷,若不是,胆敢对我无礼,我绝不会罢休。”
金盏低声应道:“是。”
她觉得对件小事这样大费周章很是奇怪,不过是小小的磨擦,有必要把人给揪出来吗?况且对方那时也是一片好意,若那人没出手,主子恐怕要摔伤了。
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可主子吩咐了,她也只好找人去打听了。
晨起,蔺巧龙洗漱过后用了早膳,换上秦氏送来的衣衫,是一套甜杏色的衣裙,蛋黄色的腰封勾勒岀她的小蛮腰,小蝶在梳妆镜前为她梳发,插上昨晩谭音送的蓝宝石发簪,不需描眉画唇,镜中的美人眉目浓丽,就像由画里走出来似的。
小蝶看着镜中的主子眼眶红红的吸了吸鼻子。
蔺巧龙向来对自己的外型不太费心,有了银子也不曾想过好好打扮自己,见自己不过稍微打扮了一下,小蝶就这副告慰祖先的模样,不禁感到啼笑皆非。
“我说小蝶,你就这点出息?一支发簪罢了,值得你喜极而泣?”
小蝶抹了抹泪,“小姐太好看了,小姐原来就该有这般待遇才是。”
若不是夫人生育困难,让那沈姨娘进了门,夫人和小姐又双双生了怪病,如今的小姐该是坐在闺房里弹琴读书作画才是,哪里犯得着流落街头给人治病,叫她想起来就难受。
小蝶的感伤让进来的丫鬟打断了。
“蔺姑娘,我家少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想请姑娘过去看看。”
“好。”蔺巧龙答应得爽快。
自然是要去的,因为一早秦氏身边的嬷嬷不但亲自领着小丫送来了早膳,还送来了两百两的诊金,冲着那丰厚的诊金,对产妇的身子照护,她当然责无旁贷。
主仆两人跟那丫鬟来到绣芳院,进了寝房,绕过四折乌梨木绣百蝶戏花屏风,见到秦氏和岳晨琇都在房里,秦氏朝她一笑,岳晨琇的眼光却是死死的定在她发髻上,脸色一变。
蔺巧龙看过去,哟,可巧了,岳晨琇发髻上竟然别着一支一模一样的发簪,她们这叫——撞簪吗?
她的太阳穴忽然一疼。
相同的就叫撞,相同的衣裳叫撞衫,相同的面孔叫撞脸,相同的鞋子叫撞鞋。
她都来不及捕捉,那些话便一闪而过,她摇了摇头,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反正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是增加头痛罢了。
她很快恢复如常。
“岳夫人早,岳姑娘早。”蔺巧龙语气如同进门的脚步一样轻快,她周到地打招呼,自认十分有礼貌。
秦氏十分热络。“这一大早的,有劳蔺姑娘了。”
相较于秦氏的热络,岳晨琇就显得十分冷淡,不看她一眼不说,还把头别了过去,俏脸紧绷,看起来十分高傲。
被如此忽视,蔺巧龙却完全不以为意,将岳晨琇的冷脸归咎于与她撞簪了,所以不悦。
本来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都有些心高气傲,这想来也是寻常,因此她没把岳晨琇的冷淡放在心上,反正她又不是要永远住在这里,理岳晨琇的情绪做啥呢?
那可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她该操心的是回蔺家之事,她打算今天就去蔺家看看,探探他们是否知晓山柳村已灭村了。
“不知少夫人哪里不适?”她温言问道。
岳承恒的妻子年氏半躺在床上,她朝蔺巧龙虚弱的笑了笑。“我还未向姑娘道谢,昨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多亏了姑娘,我才能保住一命,顺利生下孩子,姑娘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
“说什么谢呢!”蔺巧龙很大器地说道:“救死扶伤乃是医者天职,少夫人和孩子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不舒服尽避对我说,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
小蝶在旁听着都觉得自家小姐好伟大的情操,虽然她明明知道小姐是因为那两百两银子才有如此情操的。
“我……好像有些乳汁不足。”年氏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脸都红了。
“缺乳啊。”蔺巧龙笑咪咪地说道:“这个简单,我给你施施针便会改善了。”
她请所有人都先出去,取穴后溪、合谷、中诸、足三里等,年氏这时才松了口气。
对她来说,蔺巧龙可比大夫方便多了,像是乳汁不足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跟大夫开口的。
蔺巧龙带着小蝶由绣芳院离开,正打算要出门便在垂花门前遇到了谭音。
谭音迎面而来,脚步如风,穿紫红色绣繁复花纹图案的圆领锦袍,宽袖边还绣金鱼水草纹,头发束顶头戴玉冠,腰束玉带,一样佩着宝剑。
蔺巧龙不由得赞叹,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在山柳村时,谁想得到他是这样的贵公子?
谭音见到蔺巧龙蓦地停住,他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明显的眼睛一亮,目光还很直接的定在她身上不动了。
“看什么?”蔺巧龙看到这害她撞簪,平白无故惹岳晨琇不高兴的罪魁祸首就瞬间来气。
谭音咧嘴一笑。“看我媳妇儿太美了,以后你都这样打扮,是缺胭脂水粉还是衣裳首饰,我都给你买。”
“买你妹!”蔺巧龙没好气的拔下发簪丢还给他。“这发簪是跟你表妹一块儿去买的吧?你就不会买一支不一样的吗?你有没有脑子?害我们俩戴一样的发簪,多窘啊!”
谭音准准的接到了发簪,有些委屈的解释道:“我原来是想放到你坟上去的,想让你到阴曹地府也美美的。”
算他有心,蔺巧龙的语气和缓了些,“我还活着,快派人去把那坟拆了,不吉利,要是我发生什么倒霉事都算在你头上,都是因为你给我造了个衣冠冢,才会害我浑身不对劲。”
谭音忙道:“你别担心,已经派人过去了,你们的坟很快就会拆掉。”
蔺巧龙干脆利落的挥开了他。“好了,让开吧!我们要出去。”
谭音兴冲冲地道:“你们要去哪里?逛大街吗?我一块儿去,可以保护你们,又能替你们付银子和提东西。”
蔺巧龙眉头微皱。“我们要去蔺家看看。”
谭音声音里带着笑意。“原来是要去岳父大人那里,那我更应该跟着去看看了,看看他们是如何苛待我媳妇儿的,帮你讨公道。”
“随便你。”因为她知道制止也没用,他一定会跟去的。“不过我们是去探路的,要么就你自己来,不许再带那两个跟班,就是现在你身后那两个。”
谭音转身看着四平和铉渊。“三少夫人的话你们听到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四平心里不平衡了,“小的不是少爷的跟班,小的是小厮,小时候还是少爷的书僮,府里府外可没人叫小的跟班过。”
“现在你的感受重要吗?”谭音拉拉四平的耳朵,“叫你回去歇着就回去歇着,再啰唆的话,小心本少爷罚你看书写字。”
打发走心有不甘的四平和面无表情的铉渊,三个人这才出了岳府。
小蝶对蔺府的位置还有印象,她记得坐落在西街上,她领路,不到两刻钟便走到了,可这段回家的路仍没有勾起蔺巧龙的任何记忆,她没有看到自己感觉熟悉的景物。
炙阳下,高高的青砖围墙,朱漆大门上端正的“蔺府”两字很是刺眼,门口挂起的白色孝幔,显然在办丧事。
“不会是老人去了吧?”小蝶声音有些抖。
蔺巧龙见有个大娘背着孩子经过,马上叫住了对方,“大娘,您知不知道这家在办谁的丧事啊?”
“你说蔺家啊?”那大娘突然遮住嘴,压低了声音。“造孽啊!”
蔺巧龙很入戏的凑了过去,同样掩嘴压低了声音,“怎么说?”
谭音和小蝶也跟着凑过去。
那大娘神秘兮兮地说道:“蔺家的大姑娘又傻又哑又病,几年前被送到乡下庄子上去养病,后来才传出那庄子在穷乡僻壤的山里,不久前山林遭遇了洪灾,整个村被土石流给冲没了,灭村了,蔺家大姑娘没逃出来,死了。
“消息回来,蔺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以自个儿的性命威胁蔺大爷要给女儿办丧事,不然便要一头撞死,这才有了这场丧事……要我说啊,蔺大姑娘根本是他们自己害死的,小小年纪还病着就把她送到山里,能不死吗?”
蔺巧龙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大娘说的十分在理,这家人真是丧尽天良。”
大娘更加小声地说道:“我跟你们说,所以啊,附近的人都在说,蔺大姑娘死不瞑目,夜夜回来,可把那老夫人吓得病了。”
蔺巧龙又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神色很是严肃。“虽然是无稽之谈,不过真是太好了。”
“是吧?”那大娘朝她眨眨眼。“附近的人都这么说,老夫人太刻薄了,活该受到惊吓。”
大娘走后,就见小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所以这是在办、办小姐的丧事……”
蔺巧龙冷笑。“还是我娘以死相逼才有的丧事。”
小蝶忿忿地道:“小姐还活着,怎可办小姐丧事?不成,我要去告诉太老夫人,小姐还活着……”
“办丧事也不会少块肉,给他们办吧。”蔺巧龙不由分说的拽着小蝶走。“咱们现在回去,他们只会当咱们是无处可去回去投靠的,我可不想这样狼狈的回去,要么,就风风光光的回去。”
“说的有理!有风骨!”谭音无条件站在她那边,手也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我谭音的媳妇儿,怎么可以窝窝囊囊的回去,说,你想怎么风光,我帮你!”
蔺巧龙被他这番财大气粗的话给噎住。“不必了,我要靠自己,我要靠自己风风光光的回蔺家去。”
三人在大太阳底下走了许久都累了也渴了,谭音见到“清心茶馆”的招牌,便拉着她们进去,谭音做主,点了一壶凉茶和几样茶点。
小蝶愣愣地看着窗子外头熙来攘往的人们,还是无法释怀。“以为小姐死了,夫人不知道有多伤心。”
蔺巧龙插起一块玫瑰糕送到小蝶嘴里,说道:“现在有伤心,以后见到我就有多开心,所以你不要再想了。”
小蝶将玫瑰糕给吃了下去,蔺巧龙很是满意,又插起一个栗子酥送到小蝶唇边。“来,也尝尝这个。”
小蝶又吃下了那栗子酥,谭音坐她们对面,看得好生羡慕,他咧嘴笑了笑。“媳妇儿什么时候也喂为夫吃块糕点?”
蔺巧龙才不理他。“你慢慢等吧你。”
谭音兴冲冲的插起一块桂花糕。“那为夫喂你吃吧,不用等,现在就可以喂你……”
“老爷!”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伴随着砰然倒地声,茶馆里一阵混乱。
“快请大夫!”
蔺巧龙本能起身,一眼望去,似乎有位老人家倒在地上。
谭音拍了拍她肩膀,她回头,谭音朝老人家倒地的方向扬了扬眉。“去看看。”
蔺巧龙这下也不犹豫了,她走了两步,就见身形颀长的谭音越过她,二话不说牵起她的手快步走了过去,嘴里慎重其事的嚷着,“让让、让让!大夫来了!”
小蝶连忙跟上,那老人家倒下的地方已聚集了不少人。
“老爷、老爷!”一个小厮哭着跪在老人家身边。“劳烦哪位好心人帮小的去请大夫……”
谭音不疾不徐的朗声道:“这里就有现成的大夫!”
他把蔺巧龙往前一推,众人见他口中的大夫是位小站娘,纷纷发出了不以为然的噱声。
有人嘲弄道:“不要说笑了,这小泵娘能是大夫吗?”
有人说,“就是啊,半大不小的黄毛丫头,我看都还没及笄哩!”
“谁说的?”小蝶大声道:“我家小姐十七了!”
有人嗤笑道:“十七又如何?十七就能随便给人看病吗?我都三十七了,还不敢给人看病哩!”
此话一出,顿时哄堂大笑。
“哎呀,我知道这小泵娘。”人群中有个汉子拨开众人出声。“昨儿个我亲眼所见,这小泵娘在湖畔那儿救活了一个断气的孩子,这姑娘施了几针,那孩子原来没气了,却是活了过来,实在神奇。”
那小厮一听,蓦地对蔺巧龙磕了个头。“请姑娘救救我家老爷!求求姑娘了!”
蔺巧龙原来也不是在等那小厮开口才要出手救人,她是在观察患者的症状。
见她动也不动,那小厮又开口了,“姑娘……”
蔺巧龙蹲给那头发花白的老爷把脉,轻轻在肾区叩了叩,那老爷灰白的眉拧得更紧了。
她问道:“你家老爷平时是否有肾疾?”
那小厮连忙点头,“是,我家老爷长年患有肾疾,平日也有服用汤药,可过去未曾如此过。”
蔺巧龙取出了针灸包。“这是肾绞痛。”
她让小厮将老人家放平,取穴肾俞、三阴交、志室、太溪、京门、阴陵泉,再从腰部与下肢各取一、两穴交替使用,持续运针片刻,不久,那老爷子的眉头已松了许多,面上也有了血色,小厮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慢慢地将他扶起坐好。
老人家缓了过来,喝了半盏温水,这才能开口,“多谢姑娘了。”
蔺巧龙浅浅笑道:“举手之劳,不算什么,老爷子平安无事就好?”
谭音在一旁双手抱胸,扬着眉。
奇怪了,他为何觉得这老爷子有些面熟?难道是他祖父的朋友吗?他祖父交友满天下,来家里做客的不计其数,若他见过一面也不无可能。
“姑娘的针灸之术实在神奇。”那老人家赞叹道,问道:“不知姑娘在哪里坐堂?抑或是府上哪里?老夫停留在此地期间,若有不适,还想找姑娘看病。”
皇上一直在为皇后的病烦恼,也提过若有懂针灸之术之人,皇后或许有救。虽然他现在尚且不知眼前这小泵娘的医术到什么地步,可她会针灸,还治得了他的肾疾,总是一丝希望。
“我暂时住在……”蔺巧龙用手肘撞了撞谭音的手,小声问道:“你舅父家怎么称呼?”
谭音回过神来,蔺巧龙又问了一遍,他才道:“临安胡同的岳家,只消说找蔺姑娘即可。”
“蔺姑娘啊。”老人家念了遍,铭记在心,回头要找人打听。要引进宫给皇后治病的,自然不能马虎。
三个人离开茶楼后,蔺巧龙刻意放慢了脚步。“慢点走,我想吹吹风。”
小蝶蹙眉。“小姐,这左右哪里有风啊?闷得要命。”
蔺巧龙也不说明,只道:“慢点走就是了。”
谭暗咧嘴一笑。“也不用多慢,那小厮来了。”
蔺巧龙看看天上的浮云,咳了声,“我在等诊金有那么明显吗?”
那小厮追了出来,果然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姑娘!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请姑娘收下。”
蔺巧龙收得毫无心理负担,她嫣然笑道:“那我就不好辜负你家老爷的一番美意了,有劳小扮回去代我转达谢意。”
那小厮慌忙说道:“是我们要谢谢姑娘才是,若是老爷有个差池,小的可就不妙了。”
谭音忽然诚恳地道:“小扮,你家老爷子是什么人,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子,浑身上下自有一番过人的气质,让我实在仰慕,方便透露吗?”
“公子眼光真好。”那小厨马上与有荣焉地道:“我家老爷乃是当朝太子太傅沈其名沈老爷子,深受当今皇上的倚重,此番是来锦州城访友。”
谭音疑惑了。“太子太傅?”
大满朝没有太子,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太子太傅岂不是形同虚设?那小厮看出谭音的意思,有些急的说道:“虽然太子眼下还没找着,可太子殿下小的时候是我家老爷子给启蒙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太子找到了,也势必对我家老爷子重用有加!”
谭音这下也想不透了。
既然是太子太傅,那就不可能是他祖父的朋友,因为他祖父向来不屑与做官的打交道。可若不是他祖父的朋友,他为何会感到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