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土坯房,一家三口忙了两天,总算安顿下来。
烟氏一早熬了红薯粥,氽烫了山上摘来的蕨菜,配上邻居送来的咸菜,对付过一顿,这才将盛光耀买来的几尺布料摊开,剪裁出被面需要的长度,留好缝份,开始飞针走线。
盛光耀则蹲在前院查看他昨日花了一整天,用尽吃女乃力气拉回来的漂流木,准备用来搭张床和做两个放衣服的木柜,到时闺女房间摆上一个,他和妻子的房间也放上一个。
拉回来的树墩子去了腐朽的部分,还要晒个十几天才能搬进屋里去,如果木料够用的话,也许可以再做两把椅子,要不然家里连个吃饭可坐的椅子都没有,蹲着吃饭不象话。
他想着溪边还有不少的木料,往后多去捡几回,晒干了的木枝可以当柴火烧,粗点的也许还能给厨房做个木架子,摆放盐和佐料什么的,既然做了木架子,那放隔夜菜的菜橱子也考虑一下……得了得了,他还是先把墨娘急着要的东西做出来吧。
他半辈子都被人叫掌柜的,做木工实在是心里没底,但是看着妻女期待的眼光,说什么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他也真心不想再打地铺了。
而盛踏雪吃完早饭,带上装了水的竹筒,提起篮子准备上山摘野菜、捡柴火,小切村虽然不靠深山老林,但是山坳间多得是种类繁多的野菜。
这两天她没少看邻居的婶子、媳妇手拿提篮或是背篓,摘得满满的山野菜回来,所以她一出家门,绕过矮灌木丛、一大片野生的红蓝花,循着小径上了山坳。
显然山脚下的野菜全没逃过那些媳妇们的手,所以她选择走上猎人们才走的小道。
春夏交接的时节林子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清凉许多,她越往里走忍不住摩挲了几下臂膀。猎道旁的石缝间野菜随处可见,蹲着身子像螃蟹似移动的她摘了不少灰灰菜和蕨叶,渴了才停下来喝口水,看看被树荫半遮蔽的蓝天,再继续奋斗。
她的收获颇丰,除了野菜,还在树洞里发现应该是去年让松鼠藏起,却忘记要回来找的栗子、榛果,也采了不少蘑菇。
蘑菇是好东西,若是捡得多了,晒干了冬天也能当饭吃。
她努力的摘取,直到腿实在太酸了才一**干脆坐到地上,突然一股好闻的味道隐隐约约的钻进她的鼻子。
她转头看去,竟是一大片的野生茉莉和桂花树,桂花如今还不到绽放季节,倒是又白又香的茉莉一簇簇,中间还夹杂几株粉色的,密密匝匝,看起来就像刚下过一场春雪。
她想到昨夜她娘坐在床上就着烛光,皱着眉头数钱的模样,感叹着也不过几天,六两银子已经花得剩下不到二两,如此他们一家还能撑多久呢?
一个家从无到有,就算已经节省到不能再节省,花钱依然如流水。
回到房间她倒出荷包里全部的钱,不由得干笑,只有五百文,也就是半吊钱,半吊钱能做什么?
他们家的问题在于没田没地没活干,只出不进的日子,撑不了多久。
看着眼前一片“白雪”,她心思一动——
上辈子她因为被父母丢弃,在普济善堂里长大,等长到六七岁后,要帮带年纪小的小孩,要帮洗衣、帮煮食,一年四季没一天稍停,后来偶遇一个香贩婆子,因为她实在不想再这样下去,便跟着那香贩婆子离开了。
那香贩婆子是个脾气怪异孤僻的,对她不是打便是骂,但的确有一手制香的手艺。
香方是手艺人的饭碗,自然把在手里、烂在心里,不告诉旁人,香贩婆子只是把她当奴隶差使,顺香贩婆子的意便好,要不顺她的意,便是百般折磨。她跟着她好几年,是后来香贩婆子喝酒与人发生龃龉,被几个大汉当街推倒在地,撞死在路边,否则不知道自己还要熬多久才能出头天。
那香贩婆子死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只有一个她平日不让人碰的木盒子,她撬开了锁,里头是十几张脏脏的纸,而凭着那十几张秘制香料的香方和她不算差的天分,靠着自己的双手,终于过上几年滋润的日子。
后来碰上了奚荣,被他文人清隽的样貌吸引,一头栽进他编织的情网里,还以为自己终身有靠,没想到,等着她的却是背弃和死亡。
现在能重活一世,她打心里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机缘和不完美的家人,因为她自己也不完美,她希望凭借自己的双手,不需要混得风生水起,只要让家人和自己能过上闲适平淡安稳的日子便足矣。
有了银子,去到哪里腰杆都是直的,没有银子傍身,人人当你是落水狗,随便谁也能踢你一脚。人都习惯性的欺善怕恶、趋炎附势,这是生而为人的劣根性,唯有让自己强盛起来,盛府的人才不敢再欺上门来。
那些香方在她脑子记得牢牢的,眼前这些茉莉可以拿来做头油、冬天润唇的口脂、花露水……
世上香料上百种,过分依赖可凸显气味的香料,那香便只能沦为下等,只有用最单纯的材料熏出最天然的香气,才是王道。
她摘了许多茉莉,小心翼翼的用头巾包起来再放进篮子里,又捡了一枝被风雨刮倒在地上的榆木,这也是好东西,只是篮子实在装不下了,她决定明儿个再上来时得换个大的背蒌才行。
右手提着满满一篮子的东西,左手拖着一段木头,一边走一边抱怨自己这小身板,就手上这些东西也得走一段路歇半刻钟,实在太不济事了。
只是家里头那不见半点油盐的糙饼子和野菜,她光想胃里头都泛酸。
她爹吃不惯,还摔了碗筷,也是,他从小在盛府长大,就算是个不被待见的庶子,仍旧吃得饱、穿得暖,野菜这种穷人家吃的东西,怎么咽得下去?
她娘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是硬吞。
至于她,上辈子在善堂里,都靠一些善人施舍才有得吃,养成她只要有食物,都会珍惜的把它吃干净,后来跟着香贩婆子也常常有一顿没一顿的,还是赚了钱的那几年才能想吃什么就去买点来吃,接着她嫁人了,一开始还是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他们一家三口,看着似乎她是最能吃苦的那个……呃,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难道她两辈子都得把吃苦耐劳当成老天考验她的试炼?她也想好逸恶劳,过一把享受虚荣奢侈的生活呀!
好不好?能不能?成不成?天老爷……
阜镇客栈宁谧的小院。
公子有几个朋友,温故自认比公子还清楚,这会儿居然有个“故人”在这偏僻的小镇,他不是很相信,可公子开口了。
因此,这故人不只让温故查得一清二楚,也上了心。
“公子,您要打听的那位姑娘是这镇上的商贾盛光耀的女儿,那盛光耀是春生胡同盛府的庶子,日前一家三口已经被撵出了盛府,我们那天在街头瞧见的正是他们在搬家。”
温故简单的说明一家人被撵出盛家大宅的原由,就连大房夫人蔡氏欲将盛踏雪“卖”给严家以及大房姊妹算计的事,都查得明明白白。
温故向来做事仔细,闻人复相信,就算他问这家伙她祖宗十八代的事,他都有办法回答得出来。
闻人复仍旧披着一头乌发,眉目淡然,一身的竹青细棉布薄袍,即便人处在客栈不甚精致的院落里,依旧超然物外。
但是在听见蔡氏想将盛踏雪卖与人冲喜的时候,眉微压低了下,那一分的危险,足够温故颤了颤。
他能感觉到公子平静下的怒火,只有他和知新等几个亲近公子的侍从知道,在公子清淡如水的外表下,是如何邪佞多智到近妖异的。
让公子发怒?万万不可!
“可知他们一家如今在哪里落脚?”闻人复问道。
原来她这辈子已不在善堂,他原想早些找到她,试着就她前辈子的轨迹搜寻,却还是得等到原大师指点的这天才见到她。
虽然老天不那么苛待她,让她六亲无依,但是差点被卖?被赶出家门?这命运仍旧不曾厚待于她。
不过往后有他,这一世有他会对她好。
“镇外小切村。”温故说道。
闻人复骨节分明又修长无比的手指敲打桌面,没半晌就做了决定,“你去安排,我们也在小切村住下来。”
“公子……”
“三天,别让我重复同样的话。”
“公子,乡野小村要什么没什么,不是个可以长居的地方。”
“两天,又或者凭你的本事,只要……”他竖起一根食指。
温故瞪大了他那本来就很惊人的铜铃眼,不吭声了。
他可不敢和公子继续讨价还价下去,公子剥起皮来一点也不手软。
三天就三天,缩成一天那可会要他的老命!
领命的温故立刻告退办事去。
屋里的闻人复慢慢吁出一口长气,拄着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白杖走到窗前,窗外有株初绽的桃花,飘着淡淡的桃香。
乡野小村又何妨,他想待在有她的地方。
盛踏雪约近中午回到家,将野菜和蘑菇、榛果交给烟氏,一问才知道家里根本没有油,就一小块的猪油渣用来抹锅底。
“你摘那么多茉莉花做什么用呢?”烟氏也看见那一包的花儿,闻着是香,可能做什么用?
“用处可多着呢,可以泡茶、可以做头油,做成花露油可以用来润面、涂抹身子,使脸和身子又白又女敕,女儿想利用这些茉莉花换些银子回来。”
泡花茶,烟氏是没有疑问的,只是做头油什么的,这孩子哪时知道这些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女儿竟然开始替家里头打算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离开盛家也才几日,女儿就已经看出家中的窘境,张罗着想替家里赚钱了。
虽然她也不冀望她真能做出什么能换钱的东西,但是孩子有心,就算帮不上忙,也不好泼她冷水,烟氏决定随便盛踏雪去折腾,能折腾出什么也好,若是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更坏。
“书本里写的。”商贾之家虽然不若世族大家,会要求家中女子必须拥有出类拔萃的才艺,但是基本要懂得算数、识上几个大字才不会叫人骗了,这点要求盛老夫人还是有的。
她在替盛修文请西席的时候,也让家里一干的孙女跟着先生认字,只不过在盛家人的眼中,盛踏雪就是个偷懒不用功,总是借口请假逃课不学好的学生。
盛老夫人怕旁人说她偏心不公,左右盛踏雪是个捎带上的,机会给了,认不认真还真没有人在意,所以就算她三天捕鱼两天晒网,不过是又多了一桩让盛家大房姊妹嘲笑她的事清。
对原主来说,少一桩多一桩,她一样要被嘲笑挖苦甚至欺凌,既然如此,不用天天去面对那些个面带不屑的面孔比求学问重要多了,但白踏雪小时候在善堂根本没有认字的机会,每天不干活就没有饭可吃,等到她能独当一面,抓到机会就像海绵吸取水分一样见人就请教,就算被嘲笑也不以为意的充实自己。
她会对奚荣一见钟情,除了他的外表,很大部分是因为他是个读书人。对求知有着莫名渴求的她来说,他那读书人的光环就已经盖过他一贫如洗的家境、刻薄毖恩的母亲,或如同吸血虫一般的兄弟姊妹。
她和奚荣在婚后的确过了一段美满的日子,那是因为她激起了奚荣身为文人的虚荣,教导她写字认字更显示他的学问饱满,凸显她的无知愚蠢。
这些也是白踏雪后来才慢慢察觉的事,那时候就算发现自己在“良人”的心目中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提钱的钱袋子,她还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还不算一点用处都没有,对吧?
她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是这么可悲,当她蓦然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已经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女儿的回答对还真没看过多少书的烟氏来说没什么可疑的,点点头,信了。
盛踏雪没向她娘伸手要钱,她拿出自己的五百文揣进荷包里,趁着天色还早,她打算去镇上买些芝麻油,当然要是有茶油那就更好了。
茶油的效果比起芝麻油或香油都要好,茶油偏凉,清热息风,能解毒杀虫,好处多多,就是价钱昂贵,不是现在的她买得起的。
她马不停蹄的去了镇上,而且直直杀进一间杂货铺。
货架上的油料价钱一目了然,芝麻油一小鞭要二十文,大罐的要三十五文,茶油一罐要三十文,大罐的竟然要五十文。
一刀猪肉也不过十五文钱,一罐茶油竟然抵得过两刀猪肉了,要不要狠下心买了茶油?
她真的很挣扎。
好的茶油能吸收茉莉的精华,做出来的头油味道更浓郁,但是把银子全买了油,她就没有钱可以买瓷瓶来盛放。
她知道最能保持香气的是玉质盒子和木瓶,其次才是瓷器。
让她爹做吗?家里的床和柜子、墩子一样都还没着落呢。
她按揉额侧,这又是一笔没有办法省掉的花费,没钱寸步难行啊!
伙计看这个服装朴素的小泵娘在油架前看了半天,本来还想上前游说一番,哪里知道他还没趋前,小泵娘重重握了一下拳头,走了。
是的,盛踏雪转身去了阜镇唯一一间名叫闻香谱的香料铺。
铺子里五颜六色的香料令人眼花,还有各式的木料、花料、膏料和油料……老远就能闻到各种不同的香气,令人精神为之振奋。
“这位客倌里面请!”伙计十七、八岁的年纪,满脸堆笑,就算盛踏雪只是个小泵娘,穿着也不怎么样,他仍旧热情招呼。“我们这有各种香料,只要您说得出来,没有我们没有的。”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有个香方,香气胜过你们这里的皂角和香胰子,不知你们可有兴趣?”
“哎哟,这可是真的?”伙计一听,两眼放光。“姑娘,您等等,掌柜的就在后面的仓库,我赶紧去说一声。”撂下话就往后面跑。
盛踏雪站在店里,慢慢看着里头的各种香料,还有姑娘家绝对喜欢的胭脂水粉。
不一会儿,从后头走来一个穿着月白绣金纹缎面长袍的男子,那男子相貌英俊,笑意盈盈,不见市侩,满身的胭脂香和书卷气,举手投足间又带着隐隐的锋利。
“敝姓符,不知小泵娘如何称呼?”符华先同盛踏雪见了礼,两人分别落坐。
“小女子姓盛。”
“盛姑娘说有比皂角和香胰子更好的香方要卖给闻香谱可是真的?”
“小女子想这事光凭嘴上说是无用的,是不是真有能让皮肤更加细女敕白皙的澡豆,掌柜的试过便知。”
“小泵娘说得是。”
“那就借您铺子的料和研磨工具一用,等我把澡豆做出来您试试,再考虑要不要?”她两手空空的进镇里,原本是没有打算要卖香方的,这是杀鸡取卵,最不得已的办法,卖了香方她只能得到一笔钱,偏偏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只能换个想法,她手头还有其他不同的香方。
符华也不小气,满口应允。
他是个香料狂,对香料的喜爱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狂热,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他便开始自学,谁知道懂得越多越是入迷,索性弃了家人替他安排好的路,甚至离京在这开了闻香谱。
铺子的后头有间香室,是符华平常用来调香的地方,盛踏雪所需要的工具和材料在这儿样样倶全。
两个时辰后,盛踏雪捧着一小瓷盒的澡豆出来,一颗颗浑圆晶润的豆子约拇指大小,并非粉剂,单就这点已让符华的眼睛一亮,放到鼻下一嗅,真让人想马上试用。
符华还真的提出这么个要求。
盛踏雪呆愣了下,“也行。”
她本来以为拿来洗个手就算是试用了,可是沐浴,好吧,她没意见。
于是符华吩咐伙计端来茶点招待客人,接着带着澡豆离去了。
盛踏雪渴了也饿了,中午出门前吃了她娘做的苞谷粥后,到现在她半滴水也没进。伙计端上的茶水,除了茶叶香还带着淡淡的竹香和侧柏叶的味道,这主人不只对吃食要求,甚至对穿着、用物都很讲究,也就是风雅至极的那种人。
“小泵娘您稍待一下,咱们家掌柜的只要进了净房,没有半个时辰是出不来的。”伙计还真怕她等得心急。
盛踏雪瞬间无言,娘要是知道她出来买瓶芝麻油,一买半天,以后应该不会随便让她一个人出门了。
茶水解渴,茶点止饿,她没客气的一样样捻着吃,虽然肚子饿得很,她还是细嚼慢咽的吃着,当她把所有的茶点都消灭,端起茶喝了一口解腻,符华出人意外的出现了。
看得出来他的发尾是湿的,袍子随便搭在身上,好好的一双鞋等不及穿好就匆匆跑了出来。
失礼吗?他已经顾不得,这个香方他一定要拿到手!一定一定一定要!
盛踏雪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大爷,你不拘小节,可好歹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呀!
符华见到盛踏雪整个人背过身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孟浪和失礼,他一瞬间连耳尖都红透了,赶紧躲到帘子后面匆忙的整理衣物,一边开口,“盛姑娘,你这香方我要了,你开个价钱,只要不是太离谱,我们都可以商量。”
盛踏雪被符华的离谱行径逗得哭笑不得,“我这是兜里穷得比脸蛋还干净,本来打算要去杂货铺买两瓶芝麻油,可买了油就不够买其他的,才临时起意来卖香方。”
至于价钱还真的不好说,卖便宜了,她觉得呕,卖贵了,怕对方不买了。
“这样啊……”符华从帘子后出来了,这回倒是把袍子的束带都给系好,鞋子也穿妥当,虽然头发还没干透,倒也无伤大雅,看着又是一个翩翩公子哥。
“盛姑娘买芝麻油是想做新的东西?”符华试探。
“只是捣鼓一些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您生意做得大,看铺子里柜子上摆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我那只是小孩子家家的玩意,您看不上眼。”
香方是手艺人的根本,端着一个就能撑起一个店面,她虽然没有把香方烂在肚子里或是带进棺材的想法,但是这么轻易的卖掉还是不舍。
她前世嫁给奚荣后,就算盛老夫人不许她再碰那些调香的东西,说是有辱斯文,丢奚家的脸面,但是京里头贵女们在流行什么,她还是偷偷关注的。
这一世的她虽然不清楚现今京城人的喜好,但是依着记忆里的香方和自己的本事,无须仰仗别人,她绝对也有办法让爹娘和自己过上好日子。
深吸口气,下定决心的她说:“我还是先把香方写给您吧。”她转头向伙计要了笔墨和宣纸,很快把方才澡豆的香方写出来。
“盛姑娘写得一手好字。”
“好字称不上,粗通文墨罢了。”她回以微笑,笑容客气,把香方递上前。
白芷二钱、白芨二分、白附子三钱、白蔹三钱、白茯苓五钱、白术二钱,加上桃仁一钱、杏仁一钱、沉香一钱,川芎和皂荚各三钱,另外还加上樱桃花、丁香、李花各四两,麝香一铢。
符华在旁的事上头也许胡涂,做生意他的眼光可是十分精准的,等他把香方看过一遍,就把纸折成四方,慎重的收进袖子里,心里同时有了决断。
“盛姑娘这方子在下闻所未闻,但是试用过后,香气浓郁,能去垢润肤,效果显着。”
“是的,白芷能修复皮肤,润泽肤色,川芎能活血保湿,皂荚能清洁皮肤,还能温和的去除老皮,白茯苓能祛风活络,消除脸部水肿,这香方是多种功能集于一身。”她如数家珍的说着。
“姑娘小小年纪居然能识得这么多药性。”
“不敢,班门弄斧罢了。”
符华忽然把身子往前倾了倾。“盛姑娘谦冲自牧颇为难得,不如这样吧,在下有个提议,姑娘把香方卖给我,你也只得了一笔钱,如果我们以合作的方式,按期将利润分配,对姑娘来说会更有赚头吧?”
她沉吟无语。
看见盛踏雪不为所动,符华加码,“往后姑娘需要任何制香的材料,尽避到我铺子来,我一律只收你本钱,不添加任何的费用。”
“多谢掌柜承情,您所谓的合作方式可是已有具体的想法?”
“既然是合作,就当姑娘入股我闻香谱,我们就是自家人了,不单单这香方,但凡姑娘以后想到什么新香方都归闻香谱所有,您每给一回,我就付给姑娘一百两的前金,再给姑娘一成的分红,看姑娘要季结还是半年结清一次,如此可好?”
这人会不会太自来熟了?一次生意合作就叫自家人。
“不是我对自己的香方没信心,而是阜镇只是个小镇,我唐突的问掌柜一句,这澡豆的生意您做何打算?”她说得隐晦,毕竟生意是人家在做,她无权干涉,卖得好是人家本事,卖不好,他也只能模鼻子认了。
符华笑得像朵花,一朵好看的罂粟花。“姑娘实在,既然你问了,在下也就不避嫌的告诉你,我打算先在阜镇试卖,要是红火,再趁势推广到县城去,甚至州府也有可能。”
不怪他如获至宝,在经营闻香谱这事他是有野心的,她的香方定能开创他生意的巅峰。
盛踏雪颔首,他的野心她管不着,但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这样吧,我的香方只要交给掌柜的,前金支付之后都归掌柜全权处理,但是在我手头上没有卖给您的,我有自主的权力,至于分红,我们就三个月结一次吧。”他有生意人的狡猾,她也有她的考虑。
她不是不懂世事的小泵娘,往后她如果心血来潮想做些小东西自娱,总不能受限于这合约,自己的东西都不再是自己的,从长远来看,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小手段居然被姑娘看穿。”符华没半点不好意思,笑得白牙灿灿,同意了她的要求。
他也是爽快的个性,一百两除了银票,还贴心的兑了二十两的碎银,最后送了各一陶罐的芝麻油、茶油和香油。
这三罐油算是送到了盛踏雪的心底,她很不客气的收下,接着向伙计要了绳子,将三罐油品底对底的拴起来,又绕到瓶颈重复拴起,成了稳固的底座和提把。
最后借了人家的茅厕,把银票塞进自己的贴身衣服里,把碎银装进小荷包,这才向符华和伙计告辞,出了闻香谱的门。
这一出去才发现金乌都西坠了,满天彩霞,这都傍晚了。
完蛋了,回去她娘不骂她买油买到天边去,不把她念得耳朵长茧才怪!急着走的她已在想象她娘拎着她的耳朵的画面。
也幸好镇子不设城门,否则她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