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长公主府发出的赏花帖,赏的是秋兰、金桂、蟹爪菊,全是宫中赏下的金贵物,旁人哪有机会大开眼界。
收到赏花帖是多大的荣耀呀!这是今年八月的一大盛事,时间定在月圆人团圆的十五中秋,护国长公主府鲜少办宴会,此事简直令人惊喜,京中各高门世家还没几人有幸踏入这玉阶仙地。
收到帖子的人家忙里忙外的为女儿准备惹眼的首饰和衣服,各种得体的小配件、玉饰,鹅黄的、挑金的、桃红的、水杏色的、粉绿的,雨过天青的……布庄的生意好到伙计来不及上布,有新货马上被挑走,把掌柜的笑得嘴都阖不拢。
首饰铺子也大发利市,东家赚得钵满盆溢,送银子来的财神络绎不绝,然后个个笑脸满面的捧着大件、小件的匣子走出铺子,想象着在众女间月兑颖而出、华光四射。
因为是头一遭,所以传言纷纷,有人说护国长公主这一次大发帖子是为了相看,给府中的小侯爷找个如意良缘,特意放低年龄是为了多瞧、多看,好从中挑出顺眼的媳妇,早日开枝散叶。
而且这话是从护国长公主府传出来的,八九不离十,不然人家早跳出来撇清,怎会任流言越传越广,众所皆知。
于是十岁以上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全心猿意马了,她们想着小侯爷的俊美,往后出入非富即贵的门庭,以及那无数嫉妒、羡慕的眼光,一个个都着魔了,心里小鹿乱撞,认为世子夫人之位非己莫属。
有些岁数不足的小泵娘也起了心思,闹着府中长姊要一并同行,未能雀屏中选开开眼界也好,混个眼熟,也后也能和护国长公主府多走动走动,说不定过两年就有机会了。
小侯爷不可能只娶一妻吧?男人哪个不偷腥,一旦开了荤,还不拥美纳小,多娶几个侧室、夫人。
黎府也上演同样的事,一群姊妹争着要出门,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每个人都想去,没人想落下。
从嫡支旁系一共挑出五个嫡出的姑娘,年纪也相当,太小就不合适了,毕竟人家挑的是媳妇,而且送个庶女上去不是给人没脸吗?谁听过皇家人以庶为妻,那才是大笑话。
谁知临出门黎玉仙就来闹,还祭出老夫人这尊大佛当靠山,别人去得了她为何去不了,她也是黎太傅的孙女。
这一闹真是丢人现眼,偏偏偏心的老夫人也来凑热闹,其他嫡出姊妹面面相觑,莫可奈何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要不然去晚了,别人又有话编排,让她们更无地自容。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黎玉仙争取到出门机会,却在搭马车时又闹起来。
“你不晓得嫡庶有别吗?我和妹妹们是嫡女,自是坐大一点的马车,你是庶出,有辆车坐坐就该感激涕零了,要是不想去大可说一声,不要耽误其他姊妹。”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出门不照照镜子吗?
“是嫡是庶有什么关系,我们都姓黎,凭什么厚此薄彼,我也要搭大马车,谁来赶我都不行!”黎玉仙仗着有祖母的疼爱,对隔房的堂姊妹很不客气,大呼小叫地先声夺人。
但是她唯独不敢对嫡姊高声,她自个也说不上来为何,瞧见嫡姊平静无波的双瞳,冷不防就打个激灵,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
“那你就搭吧,看你看上黎府哪辆马车,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嘴皮碰嘴皮吧。”
黎玉笛看也不看庶妹一眼,在喜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同行的是她的教养嬷嬷胡嬷嬷。
“等一下,我也是二房……”她也想上马车,这辆华盖马车又大又气派,帷幕缀着七彩缨珞和玉石。
黎玉笛掀起金丝织就的帘子,从车窗探出头。“那真抱歉了,这辆马车是我大舅舅送我的十三岁生辰礼,你要是眼红,叫你舅舅也送你一辆,我们财大气粗,有点俗气了。”
前头驾车的中年男子拉低草帽一笑,暗叹:小姐这话真膈应人,把人气死了还不用担责。
“你……”她双颊一红,羞得眼眶蓄泪。
当年老夫人嫁到黎府已带走李府一半的家产,秦婉儿再入门,想着她能扶正的秦府家主又送上丰厚嫁妆,起码面子上好看,不输张蔓月太多,反正他们往后也有好处可捞。
可是秦婉儿入门后不仅当不了平妻,还见不到丈夫的面,甚至连二房的主院清风斋也进不去,堂堂的千金嫡小姐沦为小妾之流,之后黎府二房形同无人,就她和当时肚子里的孩子。
她若是争气点生个儿子,还能藉着老夫人的势掌理没有主子的二房,趁机夺权,谋取二房分例下的家产,偷偷转移其田产、房契,将黎仲华名下的铺子收为己有。
偏偏她什么也没能做,何况又生了女儿,于是,一门心思放在老夫人身上,讨好她、亲近她,把她当亲娘看待,藉由孝道站稳脚步,欲将出走的黎仲华逼回来,她心里念着的只有这个男人了。
因此她疏于与娘家人走动,也忘了信誓旦旦要帮扶日渐没落的秦府,等有一天她回过头想求助父兄时,他们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自求多福。
谁说张家穷了,众人都以为他们流放西北九年,身无分文,但在押解途中,他们一群人遇到山匪来袭,这群兵勇出身的汉子反将山匪打回去,还将土匪窝洗劫一空,得银数十万两。
所以一到地头,张家人一点苦也没吃到,加上他们将所得银两捐出一半添购军备、粮草,获得军中兄弟一致赞扬,又拿出一些银子买屋置地,安顿老弱妇孺,然后青壮儿郎全投身军旅。
打仗是件很赚钱的事,对张家人而言。
因此他们是带着几十辆家产回京的,富得流油,财气逼人,反观秦府是一代不如一代,想靠女儿翻身,结果却翻到沟渠,落得满嘴烂泥,越靠越落魄,还得靠老夫人救济。
“东叔,走了。”
马鞭轻挥,两匹踏雪无痕的马缓缓往前走,全身漆黑的马身唯有四蹄雪白,还是双生马,步伐一致。
见黎玉笛的华丽大马车走了,其他黎府姑娘也赶紧上车,她们才不落于人后,没人在意黎玉仙有没有马车坐。
最后她臭着脸上了小马车,心里记恨着黎玉笛对她的羞辱,她想,等她被挑中了便要好好回敬不把她当一回事的嫡姊,什么嫡庶有别,这一巴掌一定要狠狠地打回去。
只是到了护国长公主府邸,黎玉仙的自信尽失,在看到众多千金个个花容月貌、闭月羞花,举手投足间皆如画一般美丽,优雅而得体,让人看了之后自惭形秽。
这便是嫡庶之间的差别吗?
为何祖母从不教她?她只要她听话,做个温顺的孩子,总说女子终究要嫁人,学好了琴、棋、书、画便能拢住男人的心,在后宅中男人的宠爱非常重要,不可或忘。
但她们这些贵女都在做什么呢?一屈身、一甩裙,莲步款款,就连身为女子的她也看得目不转睛,何况是小侯爷。
她输了,败在她眼界小,没能看清楚所学不足。
“你那庶妹看来心如死灰,你要不要去安慰她?”
“三师哥?”
闻声不见人,微微一怔的黎玉笛左右张望,但她看到的全是陌生的脸孔,没有一张熟悉的容颜。
“不要左顾右盼,你看不到我,你瞧见槐树旁的小径没,直直往前走。”她夹在一群争奇斗艳的贵女间十分突兀,如同百花群中多了上棵凌霄,与众花格格不入。
她摇头。
“不用担心,胡嬷嬷是我的人,她是宫中放出的教养嬷嬷,知道分寸。”看出她的迟疑,不远处的皇甫少杭好笑的再二次传音入密。
哼!她就知道不对劲,她娘回京不久又不常往府外去,偏偏当用人时正有人上门自荐,当时她们母女俩还以为胡嬷嬷遇人不淑,这么好的资历居然找不到愿意雇用的东家。
黎玉笛拧着眉,暗暗想着二房院落还有几个人是三师哥安排的,她不是不识好歹,有好的护院还嫌人多事,而是不想有被监控的感觉,自己做的事被一一回报。
“生气了?你这性子真受不得气,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们二房自成一处是快活惬意了,可你有想过大房、三房他们怎么想吗?”虽不致兄弟相残,但至少有说不明、掰不开的小绊瘩。
她就是气又如何,身边的人是别人的眼线,任谁都有小情绪,她还没骂上两句不要脸呢!身为男子为何对旁的女子做着隐晦的小动作而不告知,究竟是何居心?
两世为人她都任性惯了,从前一世的爷爷女乃女乃到这一世的爹娘,他们皆是宠溺孩子的人,也少了对她的约束力,黎玉笛很庆幸她没被道德包袱给拘住,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要不是这辈子多了个性格扭曲的老夫人,她一直是顺风顺水,一帆风顺……喔!不对,还有个性情不定的皇甫少杭。
“小师妹,你要我现身将你掳走吗?你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不仅对她的名声造成伤害,也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无赖!”她怎会有个如此厚颜无耻的同门,疯师叔的疯性子果然教不出好徒弟,和他一样是疯子。
“小姐,您在说什么?”被护国长公主府美景迷住的喜儿回过神,赶紧低眉顺眼的跟在小姐身后。
“没什么,人太多,有点吵。”她不着痕迹的往人少的偏处走,绕过小径是一座假山叠翠的园子。
黎玉笛等人没瞧见月洞门外是有人看守的,在她们经过后立刻出现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守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此时,上百名花似的美人儿像采蜜的蜂儿蝴蝶,尽围着笑得很淡的护国长公主赵婕云绕,不时悄悄的朓望,寻找小侯爷的身影,心儿扑通扑通地跳,昐着他迷人的风姿快点儿出现。
参与赏花会的姑娘不论年纪大小,都抱着相同的目的,那就是用美貌诱得小侯爷的青睐,进而成为这座美伦美奂的宅邸主人,而且个个自信破表,争着向未来婆婆献殷勤。
只是他们引颈盼望的人呀!连根毛也没瞧见。
另一边,黎玉笛已和皇甫少杭碰到面。
“我以为你不会来。”她好静。
黎玉笛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她更倾向独善其身,孤僻地不与人往来,所以她这一世没有朋友,只有属从,亲属关系。
“你怎么敢……”在人前现身。
话说到一半,她赫然发现有两道黑影掠过,随即身后的喜儿和胡嬷嬷像被人点了穴似一动也不动,如雕像般整尊被挪走,看得她眼角直抽,为两人叫屈,石化的姿势要摆很久吧!这下子腰骨不酸痛都不行。
“跟我来。”
谁要跟你走,当你是金子人人爱呀!
看她定住不动,满面愠色,皇甫少杭咧嘴一笑,真干了纨裤子弟会干的风流事——将人扛了就走,强掳民女。
“皇甫小恶徒,快将我放下,你当我是米袋呀!”
她伸脚一踢,可对有着男子健躯的小侯爷跟挠痒痒似的,他不怒反笑,大掌往她小腿肚一拍,要她安分点,摔了他可不负责。
“小恶徒?听起来挺风雅的,我还以为你会大喊——光天化日下哪来的匪徒,快吃本女侠一针。”她的九转飞针练得出神入化,用来封穴,使人动弹不得,师父他老人家偏心,特别用心教了她,还给她转了自身的内功十年。
武痴杜了尘若听了徒儿的埋怨,大概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吐苦水,抱怨师兄哪捡来的小敝物,个头还没三块豆腐高居然敢威胁武功天下第一的武皇帝,用治病为由为她打造九根粗细不一的金针,还懒得练武练内力,让他爽快点输送内力给她,让她更好控制飞针。
正在冲关破穴的杜了尘为了治病,被拿捏住了,只好老血一吞,眼泪一含,默默地做起屈辱的事,一世英名尽扫于地。
黎玉笛脸色一黑,真想给他一针,“我警告你,再不放我下来,小心我吐你一身,我恐高。”
闻言,他哈哈大笑。“整天在山里爬来爬去的人会恐高?你是说来逗我开心的吧!真是有心了。”
“皇、甫、少、杭——”她恼怒不山。
皇甫少杭一脸得意的噙着笑。“不咕三师哥了?”
银牙紧咬,“没人会想得罪医术高明的大夫。”
她的意思是,人的一生之中不可能事事顺心,要是遇到过不去的坎,他会望有人拉他一把,尤其遇到需要大夫的时候。
而她虽然治病不治心,却药到病除。
“你不是大夫。”他一句话堵住她的嘴。
黎玉笛一噎,气得脑壳冒烟,“有没有人告诉你,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小人与女人难养矣!”
“我没养过小人,倒能试着养你这个胃口奇大的小女人。”皇甫少杭笑着将人放下,抬手一顺她微乱的发丝。
他做得很顺手,一点也没察觉两人的举止太亲昵,活像正在斗嘴的小俩口,一人扁着嘴,一人轻声哄着。
“你就摆这一桌请我?”眼尖的黎玉笛一眼瞧见这摆满精致佳肴的桌子,琳琅满目,目不暇给
他们位于临近湖边的角亭中,湖面很大很深很广,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对岸,对面的人也瞧不见亭中人。
但是隐隐约约的,还是听得见一些女子的笑声,细细碎碎地从对面传来,显见玩得很愉快。
“吃吧!我特地叫御厨弄的,你在外面吃不到。”看她一脸馋相还端庄什么,又不是没看过她惊人的吃相。
看到炸到金黄酥脆的黄金狮子头,还洒上玄米粉,黎玉笛口水直吸,“用食物引诱我,卑劣!”
“那你吃不吃?”他挑眉。
“吃!”不吃是傻子。
一双镶着红蓝宝石的象牙筷子摆在桌边,禁不起美食诱惑的黎玉笛伸手拿起箸,像七月中元祭拜的好兄弟似横扫千军,左夹一筷,右夹一筷,无底洞般放进微启的樱桃小口。
她的吃法不难看,甚至还可以说是美得像在刺绣,可那进食的速度真叫人不敢苟同,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看过她如饕餮吞食的皇甫少杭仍啧啧称奇,不禁想着她把那些东西吃到哪去?
看得他也馋了,叫人再上菜,他陪着吃上两口。
两人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吃完近百道菜,黎玉笛终于打了个饱嗝,而肚撑的小侯爷是完全走不动,挺着装死。
吃完饭,他跟她闲聊起来。“你怎么会来?”他不太理解,求说明。
黎玉笛水眸一睐,“你以为我想来呀?简直是自找罪受,要不是你们府上特意送了帖子,上面注明我的名字,我那些姊妹们也不会见了帖子就疯狂,连同我大伯母和三婶,一屋子女人逼我一定要赴约。”
赏花帖她看过一眼就往花瓶里扔,一点也不想理会,一群女人在那比美,炫耀谁的首饰好,谁的衣服做工精美,然后比爹、比家世,无所不比的搬出十八般武艺一较高下。
她们乐在其中,她只觉得厌烦,为争面子的攀比有何意义,难道比赢了就能拿后冠,微笑摆手说“世界和平”。
真是愚昧。
可是黎府那群连身材都尚未长出曲线的姑娘就是这么肤浅,她们进不去清风斋,就用纸条包石子往里扔,或是放纸鸢后将线剪断,让写上长篇大论的纸鸢掉落清风斋的园子中。
几天下来,清风斋的石子多到能铺池底,纸鸢满地,每走三步就会踩到一只,连她最没脾气的小弟笙哥儿都恼了,在他被纸鸢线绊倒,跌得鼻青脸肿后。
听说接下来她们准备射箭,虽然技艺不佳,不见得能射过墙,可被射中了还是会疼,她只好妥协了。
原本她要邀约舅舅家的表姊妹一同前往,但是几个人面色慌乱,直说那种文雅的宴会不适合她们,下次有刀剑较劲的事再找她们,太文诌诌的吟诗作对装不来呀。
“我娘发的帖子,她知道你是我的师妹。”他意指与他无关,她有怪勿怪,他赔礼了。
“说吧!”黎玉笛抹抹嘴,正视他来不及避开的眼神。
“说什么?”他失笑。
“你要我治谁?”她深信天下没白吃的午餐。
皇甫少杭面上闪过一抹讪然,随即掩在他邪肆的笑脸下。“小师妹想多了,我怎会是这种人?”
你就是这种人!她用眼神鄙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一向相信荀子云,人性本恶。”
他一听,好笑到皱眉。“好吧,我也不瞒你,我有一好友从小就身子虚弱,所有御医看过后都说他寿命不长,难过二十五,我想让你瞧一瞧……”
“九皇子?”
一听他说是姓赵的,黎玉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真想撂挑子不干转身就走,当做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可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刚把人家一桌御膳吃光光,还颇为满意地想再吃一回,看在美食的人情下,她抬起的脚异常沉重,半步也迈不出去,只能横眉怒视。
“小声点,你想把所有人都引来吗?”小表弟出宫一趟不易,若是被人知晓他在长公主府,又是一场无谓风波。
皇上一共有十五个儿子,但活下来的却只有七个,九皇子上面有两位皇兄,其他不是病亡便是早夭,或是骑马摔断颈子,无人活到弱冠,皇室子孙的存活十分艰难。
九皇子赵劼今年十七,小皇甫少杭一岁,两人年龄相近,自小玩在一块,感情甚笃。但在他之下的十皇子前年溺水而亡,十一皇子天生体弱,十二、十三皇子不足七岁,十四皇子病亡,十五皇子刚满月。
总之,如今在朝堂上的太子、五皇子是皇子中最有竞争力的,太子是皇后抱养在名下的,皇后本身并无所出,所以皇后的父族对太子的支持并不热衷,反而倾向娶了皇后侄女的五皇子。
原本那名五皇子妃是许给太子的,以后她若是封后了,身为后族的皇后娘家才能永享荣华,可是太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放弃强而有力的后族,坚持要娶刑太师之女为太子妃。
原因无他,刑太师是他生母云妃之兄,他娶的是舅家表妹。
此举触怒了皇后和皇后娘家,故愤而将原太子妃的人选嫁给五皇子,对太子也冷淡待之。
所以在这场未来天子之争的博奕中,两方都还有得挽,鹿死谁手尚未分晓,各有各的优势和软肋。
没人在意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九皇子,反正是个短命的皇子,哪来奋力一争的气力,直接被忽略。
只是他虽不被关注,也无人希望他身体康健起来,因为他多活一天就有可能成为威胁,逆转整个局面。
“我不掺入皇子之争,你最好别拖我下水。”黎玉笛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的瞪着白牙一咧的男子。
“治病、付诊金,银货两讫。”他的意思是你治病,我付银子,全然是医病必系,不涉及政事。
闻言的她咕哝着,神色还是没什么好转。“多少?”
“由你开。”他最不缺的是银子。
黎玉笛咬唇思忖了好一会儿。“我的银针匣子在丫头那儿……”
“用金针不成吗?”他知道她藏在身上,用来防身。
“不到重病用不着。”她登时气恼。
黎玉笛十分宝贝她那套金针,不轻易用在治病上,虽然是别人送的,可是这是她画了图,疯师叔这位铸造大师精心打造,世间仅有一套,绝无仅有,她舍不得拿出来用。
“这便是重病。”活不长了还病不重。
“轻重由我判定。”他算哪根葱哪根蒜?
“你又不是大夫。”他用她的话反驳。
“那你治不治?”她冷着脸。
“治。
需要问吗?他只有这个回答。
“那就少啰嗦,拿我的银针来。”她不是大夫,可是她手握别人的生死,想要活命就得低头。
“我让人去取。”唯有她敢使唤他。
须臾,银针取来。
“我需要一个帮手。”即便推穴过针她也不解人衣衫。
“我来。”小侯爷自告奋勇。
看了他一眼,黎玉笛勉强点头,“带路。”
护国长公主府占地甚广,只比皇宫小一点,两人七弯八拐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座素雅清静的竹制楼屋,上下两层像现代的茶艺馆,有不少古朴的竹制品,淡雅的茶香味弥漫。
在垫着厚重被褥的竹编罗汉榻上,坐着一位只闻香不品茗的年轻男子,年约十六、七岁,目光清朗,温润端方,鼻梁直挺而有肉,唇片上薄下厚,带着敦厚笑意。
唯有脸色看得出气色不足的病态苍白,是长年药不离身的药罐子,但眼神坚毅,让人一见就易生好感。
“少杭表哥挑中媳妇儿了?”看见皇甫少杭拉着人家小泵娘的手,赵劼嘴边的笑又深了几分。
被调侃的两人先是一怔,继而一个扭头抽出自己的手,摆出一个“我与他不熟”的神情,另一个则龇牙威胁,要他少做乔太守,自个的小命先顾好再来强占月老庙。
“她是药王谷出来的。”皇甫少杭没说黎玉笛是大夫,她不是大夫,只是医术过人。
“药王谷?”赵劼讶然,心中升起一丝对“生”的期盼。
没人想英年早逝,若能长命百岁更好,要不多活几年也好,他也有他想完成的抱负,只怕时间不等人。
“我让她来给你瞧瞧,看能不能治好你从娘胎带来的虚弱。”。
赵劼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做比走路更剧烈的运动,否则便会喘个不停,苍白的脸上发红发紫,几乎喘不过气。
“能治得了吗?”赵劼看向黎玉笛。
“诊了脉才知道。”被人用热切的眼神紧盯着,黎玉笛仍面不改色,做了要人伸手的手势。
“好。”他手腕向上一翻,露出脉门。
三指一扣,放在手腕上,黎玉笛的手显得娇小而纤美。
三个呼息后,她收了手。
“怎么了?”皇甫少杭比赵劼还急,开口询问。
“你们要治还是不治?”她给了选择。
废话,能治一定要治,谁有病还想拖到一命呜呼,又不是缺衣少食的贫困人家。
两双锋利的眼齐齐一瞪——
“治!”双声如雷。
“先付订金一万两白银,中间续收两万两,共收诊金三万两,银票、银锭子我都收,派人送到我的屋子。”自己搬银子太累。
“成。”护国长公主府有的是银子。
“三天后开始,你想办法把我弄出来吧!疗程一个月,五天一次。”进出黎府的事由能人负责。
“现在不行吗?”赵劼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之后的五次还得瞒天过海将人弄出宫。
“我手上没有能用的药材,等一下我开个单子,你把上面的药材找齐了,缺一样别来找我,我不是神,没药不能对症下药,金针虽能点穴但也要汤药固本,才能身健体强。”
“小师妹,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先前对你的『礼遇』?这是你才有的福分,旁人把头磕破了我都懒得碰一下。”皇甫少杭怀疑她心中有怨,故意报复,心眼比针眼还小。
黎玉笛皮笑肉不笑的冷哼。“别在心里说我小心眼,小肚鸡肠,我要真计较,皇陵很快就添人了。”
两人面色一变。
“他的病很严重?”难道熬不到二十五?
“这是毒不是病。”毒和病分不清,难怪治不好。
“毒?”赵刲uo等弧L?矫髅魉凳翘ダ锎?吹男槿酰?趺词嵌荆军br />
“你这毒潜伏很久了,应该是母体中了毒,然后传给了你,但是毒性很弱,若是及时医治,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
她没把话说白了,但懂的人还是明白了,了然在心。
赵劼语带酸涩,“你是说太医骗了我,有人不让他们医治,他们存心……置我于死地?”
“我什么也没说,是你自个的猜测,皇宫内的肮脏事你比我清楚,身为皇子的可悲你比谁都更能体会……”她是局外人,只能在一旁旁观,别让她把命赔上。
“小师妹,你说多了。”
皇甫少杭适时开口,制止她议论皇家事,尽避她说的是事实。
抿起唇的黎玉笛不置可否,她的确口快了。
赵劼苦笑。“她说的是实话,皇宫内藏污纳垢,每一个入宫时天真善良的嫔妃待了几年后都会变得心狠手辣。”
常说皇后最大度,有容人雅量,可入宫多年的她未曾生育,她便想出杀母夺子的计策,将太子养在名下。
这件事在宫中不是秘密,传得沸沸扬扬,这也是太子始终和皇后不亲的缘故,拒娶后族出身之女。
“王美人不是。”她是九皇子赵劼的生母。
“所以她死得早。”被人下毒毒害犹不自知,还拼死生下他,以为不与人争宠便能陪着他到成年,出宫建府。
这话就沉重了,许久许久没人再说一句话。
蓦地——
“不好了,主子,有人落水。”暗卫来报。
“又来了,怎么玩不腻这一招?小侯爷还不去英雄救美,人家正等着以身相许呢!”听到发生落水事件,黎玉笛只有鄙夷,没有救人如救火的心急,她只是不小说出心里的小埋怨,不耐烦古人的情商不高,用烂的招式还百试不厌。
拧起眉的皇甫少杭看了黎玉笛一眼,不喜她话中对他的贬意,但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事他还是得问一句。
“救起来了没,多找些人下水,咱们府里有五百名侍卫,总有几个会水的。”
喝!这一招狠,真是釜底抽薪,看日后谁还敢借失足落水巴上看上眼的公子哥儿,欲入高门不料进了蓬门。
“主子,落水的有天香公主和凤瑶郡主,两人都救上来了,但是溺水过久昏迷不醒。”要是醒不过来,他们护国长公主府便无法向太后、长亭王交代,这些人都不好摆平。
“她们怎么会来?”皇甫少杭气到面色铁青。
赵婕云特意跳过这两人未发帖子,就是不想她们来搅乱她儿子的好事,出身高的两人都不是良配。
谁知一前一后都来了,还以“正室”的气势怒气冲冲来叫嚣,不许与会的贵女对小侯爷有一丝一毫的遐思。
贵女们怕了她俩,便相约上了湖船游船避灾,哪晓得两人也跟上了船,本以为皇甫少杭在船上,谁知没找到人,等船一开到湖心两位贵人就闹开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互骂,骂到动起手来。
凤瑶郡主是从东北来的,随身携带长鞭,她倏地抽过去,原本是威吓,但身为天家贵女的天香公主几时受过这种气?鞭子一到眼前便将身边的女人推出来挡鞭,那人的脸瞬间被打花了。
很不幸的,那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女,同样骄纵,她一吃痛也还手了,揪着凤瑶郡主的头发往后拉。
后来你撞我,我撞你的不知怎么变成混战,船上的女子都打成一团,所有的人全集中在一侧打,所以船翻了。
当皇甫少杭和黎玉笛赶到湖边时,入耳是一片啜泣声,几乎人人都湿着发,披着大氅或披风、或用厚毯裹身,本来的花容月貌成了不忍入目的落汤鸡,有人的发上还挂着水草。
总之非常狼狈,惨到不足以用“惨”字来形容。
更悲惨的是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两位贵人,显见是没气了,胸口没有任何起伏,惨白着脸。
“你不要看我,这种麻烦事我绝对不接!”救了没好处,反而惹一身腥,升米恩,斗米仇。
黎玉笛的拒绝是对的,确实后患无穷,但是……
“小师妹,我欠你一份人情,目前我们护国长公主府不能同时开罪太后和长亭王。”他也不想救,可又不得不救。
闻言的黎玉笛杏目圆睁,恼怒不已。“一个五万两!”
“可以。”银子能解决的事都不算难事。
“帮我存进钱庄,单子拿来。”她得再置点地,钱太多会咬人,放出去生钱子钱孙。
“好。”
没奈何的黎玉笛走进人群,身后跟着清醒过来的喜儿和胡嬷嬷,她们根本不晓得被点了穴,只觉得打了个盹。
“走开走开,不想她们死就站开点,哭哭啼啼就能把死人哭回来吗?全都让开!”
“公主(郡主)没死……呜……公主(郡主)……”
一群宫女侍女抚尸痛哭,死也不离开地趴在主子身上。
“你能救她们?”眉头深锁的赵婕云忽见曙光,上前一问。
“试试。”她不打包票。
“好,让你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赵婕云将多余的人等一脚踢开,黎玉笛这才弯先模两人的颈动脉,再同时将三寸长的银针刺向她们耳后。
而后她又指派一位宫女、一位侍女分别按压公主和郡主胸口,每按几下就口对口吹气。由她们自己人去做,她省了不少事,要是人没救起来,过不在她,她尽力了。
“啊,口对口……”宫女、侍女犹豫了。
“主子活你们才有活路,主子一死,你们必死无疑。”
一想到举家诛灭,两个被指定的宫女、侍女硬着头皮上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身体状况较佳的凤瑶郡主缓过气来,吐出一口湖水,随后天香公主也动了,发出咳嗽声。
“啊!活过来,活过来了,真是神了!这是谁家的姑娘,居然有此起死回生的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