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五年,新帝新政施行天下已初见成效,尤其是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盗匪消声匿迹,举国上下祥和宁静。
走在林间小径,徐皎月越走越害怕。
她迷路了,眼看太阳就要下山,再走不出去她就得待在山上过夜,她吓死了,眼泪汪汪直往下流。
徐皎月是溪山村的村民,溪山村有近百户人家,属于中型村落。
徐皎月家里有个守二十几年寡,一心把儿子养大的女乃女乃,徐陈氏一个寡妇要撑起家业并不容易,何况她坚持让儿子念书走仕途,这样的女人更不会简单轻省。
确实,她精明干练,家中大小事一把抓,把家里管得井然有序。且儿子听话、媳妇乖巧,虽然当初媳妇的嫁妆,因儿子一场病花得七七八八、不剩多少,但靠着媳妇那手绣花功夫和几亩薄田,日子倒也勉强可以过。
在媳妇生下龙凤胎徐皓日、徐皎月之后,虽吃穿相形拮据,但她心里还是舒坦的。
说到这对龙凤胎,他们可真特殊,打出生手肘上就有一圈细细淡淡的云纹胎记,像戴手环似的,他们学话、走路比一般孩子来得早,一岁半跟着他们家爹爹认字,只消看过一遍就会,刚会说话就能背诗,厉害吧!
在孙子满月时,徐陈氏曾带他到城里万佛寺拜拜,那庙里师父说,这徐皓日天生带福,有他在,徐家的富贵指日可待。
只带孙子,那孙女呢?自然是没带出门了。
老人家都重男轻女,孙子长大是要支撑门户的,而孙女就是个赔钱货,辛辛苦苦养大还得赔上嫁妆,若长得漂亮就罢了,偏偏这孙女……丑得呀教人牙酸。
带出门,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再说啦,徐皓日呱呱坠地那天,徐陈氏抱他去祭拜祖先,求祖先庇佑,这前脚才出徐家祠堂呢,报喜的人就进了徐家大门,儿子竟然在县试中考上案首!案首耶,那可不是普通人能考上的,要参加考试之前,夫子分明还嫌弃儿子火候不够,得再多埋头苦读两年呢。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家孙子就是个福娃儿。
更别说徐皓日那个小模样,长得多可爱、多漂亮啊,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打出生就看得出一脸的聪明,不管往哪儿一摆,都像观音座下的金童。
至于徐皎月,唉……甭提了,也不指望她长得像徐皓日,只要她长得普通些,爱屋及乌嘛,哪还能差了她的,可偏偏她右脸那一大块丑陋的胎记……
徐皎月何止是赔钱货?肯定是要赔大财的,否则哪户人家肯结这门亲事?
幸好虽徐陈氏偏心,爹爹性子清冷,徐家媳妇倒是把这对儿女给疼进心里、宠进心里,有什么好的都偷偷攒着留给儿子、女儿。
虽说女乃女乃和村人不喜徐皎月,但总归是大人,行事自有章法,就算心里再不喜欢也不会刻意欺负,不过村里的小孩可没那么好说话,欺负起人来可真够残忍的。
徐皎月经常被嘲笑、丢泥巴,她再聪明都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容貌,因此经常被整得一身狼狈,见她嚎啕大哭,村里的娃儿们不但不同情,还会围着她指指点点、捧月复大笑。
欺负徐皎月,成了村童日常生活的最佳娱乐。
长期下来,徐皎月渐渐不爱出门。今天,她是被骗出门的,他们说哥哥被陌生人带到山上去了。
爹去了学堂,娘进城卖绣活,女乃女乃不知道去谁家里闲嗑牙,家里就她一个丫头片子,她急死了。
张哥哥说:“要不,我陪妳上山找,我常到山上打兔子,不会迷路的。”
就这样,她傻傻地跟着他们上山,出发的时候有五个哥哥、三个姊姊,队伍浩浩荡荡的,可一转眼人就通通不见了,这会儿她再傻也明白,又被欺负了。
她不懂,欺负她真会让人开心吗?肯定是的,要不他们没事干么找机会修理她?
徐皎月长叹气,不像一般丫头那般手足无措、哭闹起来,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有系统大娘可以依靠,停下脚步,凝目。
姓名:徐皎月。年龄:四岁。性别:女。记忆力:五分。逻辑推理:两分。学习项目:三字经、百家姓、一阶算术、基础生物。学习值:五十六点。正评值:零点。福气值:零点。出生礼包:福气零点。
福气值都没有了呢,怎么办?
哥哥出生,被带到祖宗牌位前一拜就丢掉五十点福气,换回爹爹一个县试案首。然后府试、院试案首,把哥哥的出生礼包给用光光。
之后哥哥摔下床、拉肚子……什么惨事都发生过,最倒霉的是,每回哥哥出事,她总在哥哥身边,久而久之,女乃女乃认定她是灾星,不许她靠近哥哥。
两兄妹想多讲几句话,还得避着女乃女乃。
为了不让哥哥遭殃,徐皎月习惯把攒来的福气点数给哥哥用,谁知道女乃女乃到处宣扬说徐家日日是个福娃,谁家媳妇抱了,保准能怀上。
就这样人人抢着抱哥哥,三点、五点、八点的,福气像流水似的,他们再会攒,也挡不住这样的浪费啊。
幸好日日长得讨喜,旁人的喜欢给他挣得不少正评值,问题是开源不易、节流难,为保持女乃女乃心中“福娃”地位,两兄妹卯足劲学习,才勉强能应付女乃女乃的奢侈。
现在怎么办呢?徐皎月越想越愁。
打开系统,从学习项目中寻出“野外求生”。
她仔细阅读,第一篇写的是钻木取火。在森林中过夜,火是不可或缺的,火不只带来温暖、煮熟食物,也能吓退野兽。
读完后,她看看左右,开始弯腰捡拾柴火。
徐皎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山林深处,这里是连村中最厉害的猎户都不会进来的地方。
村人传说,深山里住着吃人妖怪,模样像人、动作像兽,行动敏捷,别说抓住牠,光看见牠那双发绿光的眼就能把人吓疯。
想到这个,她抬头看看左右。妖怪会跑出来吗?天色越来越暗,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发抖、害怕了,如果现在开始哭……有没有用?
小小泵娘握紧手里柴火,轻咬唇,正考虑要不要张嘴放声大哭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都说无知者无畏,她年幼无知啊,为什么会全身汗毛竖起,手抖得像落叶?
她不敢转身看清楚身后有什么东西,也不敢拔腿就跑,只能僵在原地,牙关频频发颤。
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靠近,直到在她身后停下。
听到呼吸声在脑后响起,暖暖的气体喷在后颈,徐皎月快吓死了,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滑,现在连放声大哭都不敢了,她哭得很低调,深怕惹火身后那个……东西。一时间,小小的肩膀抖个不停,低抑的啜泣声泄漏了她有多委屈。
然后,两颗硕大的头颅从她身后绕到身前,牠们抬起脖子在她身上嗅着,牠们吐出舌头从她的手臂舌忝到她的脖子,再舌忝到她的脸颊,她、她、她……要被吃掉了吗?
当!系统大娘友善提醒。狼,肉食性哺乳动物,有高智商……
肉食性?那她的肉肉……呜、呜、呜……徐皎月哭声依旧低调,但眼泪流得很张狂。
大概她的眼泪咸咸的,味道不差,两匹狼一左一右舌忝上瘾似的舌忝个不停,把徐皎月吓得一小步、一小步往后退,直到碰……她撞到一堵……肉墙?
猛地,下意识转身,她对上一双深邃发亮的眼睛。
是人!虽然森林遮去光线,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她隐约能够分辨那是一个比自己高很多的大哥哥。
遇见同类,突然涌上的幸福感溢满胸怀,年幼无知、不懂危险为何物的徐皎月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哥哥……哥哥……我要回家,我要找哥哥、找娘……呜……呜……”
软软的身子,甜甜的香气,突如其来的温暖拥抱,一张平板、不见表情的脸庞弯了眼角眉梢,小小的笑容在嘴角逐渐扩散,她小小、软软却坚持扣住他的小手,让他锐利目光变得柔软。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捧起她的脸,她在哭,眼泪不停往下掉,他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东西让他胸口闷闷的、卡卡的,好像有些喘不过气。他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所以他低头,伸出舌头把她的眼泪舌忝掉。
徐皎月傻了,不明白是什么情形,他的舌头暖暖、软软的,他的手很粗,掌心很大,抚着她的脸时,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对,她不害怕!
不害怕的理由?不知道,好像……突然间连那些肉食性动物也变得不吓人。
就这样眼泪收尽,她的手还抱在他的腰际,然后两匹狼也来凑热闹,舌忝她的手背、耳朵……再然后……太痒了,徐皎月忍不住,清脆笑声扬起。
他一愣,身子微僵。
他听过鸟叫猿啼,听过虎啸狼吟,独独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这样……好听的声音,让心甜甜的,舌尖也甜甜的,明明就没吃什么东西。
他站直身子,对着她……嫣然一笑,徐皎月看不见,但那个笑容很美,美得张扬、美得亮丽,美得教无数女子汗颜。可惜,徐皎月看不见。
“我叫月月,你呢?”她问。
沉默半晌,他发出一个难辨的声音。“啊啊。”
“你叫啊啊?”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倏地转身背对她。
“做什么?”
她软软女敕女敕的声音淌进他耳里,让他胸口也变得软软女敕女敕,他又笑了,发出相同的声音。“啊啊、啊啊……”
他蹲拍拍自己的背、拉拉她的手,用重复的动作向她解释。
“你要背我吗?”
他没有回答,也无从回答,因为根本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不过无所谓,徐皎月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拉过去,整个人趴他身上,然后他笑得更热烈。
这是他们的第一场钡通。
下一瞬,他弯趴在地上,徐皎月忍不住尖叫,下意识地双手扣住他的脖颈,双脚圈住他的腰际,用力把自己固定在他身上。
“啊—— 呜—— ”
他仰起脖子对着天空发出长啸,像是响应他似的,远方出现数声狼嚎。
粲然一笑,他放开手脚,在山林间狂奔。
风在耳边吹掠,吹得她张不开眼,趴在他背上,闭着眼睛感受他光滑的背脊,不害怕,是真的,她不怕他。
她缓缓吸吐,暖暖的空气喷在他的耳朵,痒痒的,但他很喜欢。
和往常一样,他跑得飞快,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冷冽、缺乏表情的脸上浮上止不住的笑容。
醒来,两头白狼在徐皎月身边蹭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抱住牠们。
好暖和……
“啊啊呜呜、啊啊……”
有人在推她,徐皎月不想理,把头转个方向继续睡。
但下一刻,整个人被凌空抱起,她张开眼睛,对上啊啊又黑又亮的深邃大眼。
徐皎月终于看清楚了,大哥哥好漂亮哦,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巴漂亮,整张脸漂亮到让她的眼睛一不小心就被固定住了。
她看得发傻,天然呆的模样萌到极点,直觉地,他咧嘴一笑。
不大的笑容,却像天上最美的太阳,好看得教人窒息,让她想要变成追日的夸父,紧紧追随他的笑颜。
他的头发很长,好像打出生就没剪过,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身上。
他没穿衣服,看得她很害羞,虽然只有四岁,但系统大娘教会她很多事,早慧的她比多数六岁孩童更聪明。
“早。”
他没回答,只是专注地望着她转不开眼,好像她很漂亮似的。
“我是月月。”她再次自我介绍,因为被看得很害羞,纯粹没话找话说。
他沉默。
她知道他不会说话,便捧住他的脸又说:“讲一次,月月。”
他喜欢她软软的小手,喜欢被她捧着脸,更喜欢她娇娇软糯的声音,所以又笑了。
徐皎月点点他的嘴唇,很有耐心地教导。“月月、月月,大哥哥喊我一声吧,月月、月月、月月……”
她反复说着,但他不为所动。
徐皎月眼睛张得大大,满脸的希冀,重复同样的词。
他看着她的傻样,突然间豪迈大笑起来,那表情百分百在嘲笑她是个笨蛋。
嘲笑她这么开心吗?那就继续笑吧。
她妥协了。“不喊就不喊,但是要记住,我叫月月,月月、月月、月月……”
这个时候的徐皎月也不明白,哪来的坚持非要他记住自己的名字,直到若干年后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坚持的,是缘分不灭。
他不断笑着,而她乐意被笑,就在她堕入不断重复的过程,意外地……一个模糊难辨的声音从他喉咙口发出。“叶叶。”
徐皎月被定身了!表情凝住,下一刻她拍手大喊,“对了对了,月月、月月,我就是月月!”
“你太棒了,太厉害了。”她激动抱住他的脖子,小小的嘴唇贴上他的脸颊,然后,他也被定身了。
下一刻,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再下一刻,两人同时咧开嘴巴,笑得无比畅快。
这不是一个游戏,而是一个教学过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很高兴、他更开心,他乐得抱紧她转圈圈,她欢喜地用力圈住他的脖子,表达自己满月复喜悦。
两个小小孩子接近疯狂地笑着,清脆笑声在山洞里持续响亮。
趴在洞旁的两只大白狼被他们的笑声感染,抬起头,拉长脖子发出长长短短的啸声。
他背着她来到池塘边,反手一抱把她抓到胸前,下一刻他抱着她跳进池塘里,一下子沉入水底,还来不及惊慌,他就把她拖出水面。
她惊讶,原来水底下是长那个样子的?
若是娇气的女孩子这会儿该被吓哭了,但徐皎月并不娇气,重点是他漂亮的笑脸,在阳光下安抚了她的恐惧。
好像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他安全、可以信任。
所以她跟他一起笑,然后卖弄似的,他又把她带进水里。
扑通、扑通!两头大白狼一前一后跟着跳进池塘。这是个奇妙的经历,大大小小的鱼在他们身边游过,水草在水底漫舞,刺目的阳光进入水底变得无比温柔可亲。
他总在她喘不过气时,将她拉出水面,没想到一上一下之间,她竟学会泅水。
他们玩得乐不思蜀,突地他将她抱到白狼后背,让牠驮着徐皎月在水里转圈圈,她更开心了,清亮的笑声远远传开。
白狼把她驮上岸时,她发现大哥哥不见了,才想喊人就见他从水里冒出来,两手各抓着鱼,嘴里咬住一条。
一抛一丢,鱼全上了岸,上岸时,鱼还扭着身子跳不停。
徐皎月鼓起勇气动手模鱼,鱼登时身子一弹,她吓得整个人往后仰倒。
他以为她又要哭了,正想上岸时,听见她的笑声,心一松、唇一扬,他又潜回水里。
她在岸边晒着太阳,炎热的夏季,薄薄的衣裳一下子就干了,直到他上岸,岸上已经有十几条鱼。
他和大白狼抓起鱼,没洗没剥更没煮,牙齿往鱼月复一咬,吃得津津有味。
见徐皎月一动也不动,他抓起鱼递给她,她摇头打死不接,他皱眉看她,半晌后用牙齿撕下一块最女敕的鱼月复肉喂到她嘴边。
看见鲜血淋漓的肉块,徐皎月头一偏,趴在树干上干呕。
他满脸困惑,不懂她的表现,不喜欢吗?望向两只白狼,牠们给不了答案,低下头把剩下的鱼给解决掉。
看着她很可怜的背影,他抓抓乱蓬蓬的头发,满脸苦恼,最后身子一蹿,转眼不见影。
再出现时,他抓着两只被扭断脖子的死兔。
他咬掉皮、撕下肉,还把肉给咬得一小片、一小片的,可以让她一口吃掉。
他都这么充分表达善意了,没想到她竟然发出一声尖锐叫声,掉头就跑,跑到离他几十步远的地方才停下来,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看得他好心酸……
他急得抓头挠腮,在原地转圈圈,两只大白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一眼,各自叼走一只不受青睐的兔子,找块舒坦地方趴下来,这东西好吃着呢。
唉,他叹口气,又转身跑掉。
这次他失踪很久,直到太阳升上头顶,他才回来。
他带回很多东西,两条蛇挂在脖子上,右手拖着獐子,右手抓着一捧莓果,手肘弯处还扣着几颗梨,他走到徐皎月面前,一股脑儿把东西全丢在她脚边。
这次徐皎月笑了,她饿到不行,一口一颗莓果,塞满嘴巴。微微的甜,好吃得她弯了眉毛。吃完莓果再吃梨,微涩,但比起地上的尸体,她啃得干干净净。
见她终于肯吃东西,他才放下心,把她不吃的尸体全送进肚子里。
打个饱嗝,徐皎月牵着大哥哥走到池塘边,从怀里掏出帕子帮他洗脸,柔柔的帕子,软软的手掌心,轻柔的动作让他满足地轻哼着。
她洗得很认真,专注的眼神让他感到无比惬意,他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她一面擦着一面说:“我回家以后,你要每天洗脸洗澡才不会生病,知道不?你家在哪里?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山上?你爹、你娘呢……”
她叨叨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没有不耐烦,只是乐呵呵地笑着。
洗完脸,她用手指帮他把头发理顺、编成辫子,再从自己头上取下发绳扎紧,没有乱乱的头发挡住五官,他漂亮得让人想要一看再看、看不停。
看着天色尚早,她把被撕剥在一旁的兔皮捡过来,用清水洗去血渍,从荷包里面拿出针线包和三枚铜钱。
见他凑过来看得很认真,徐皎月指指针线包说:“这是娘给的,我娘很会刺绣、做衣服哦,等我长大,就能和娘一样厉害……”她拿起晾在石头上的帕子,指着上面的图案说:“这是我娘绣的月亮,月月……”
别的听不懂,这个他听懂了,连忙跟着说:“月月。”
“对,我是月月。记住哦,月月。”她始终执着这件事。
“月月。”他再喊一次。
“等我长大,我给你绣很漂亮的帕子,做很多衣服好不?”
她一面说一面把破掉的兔皮缝起来,两只兔子再大,皮子也就这么一点,见她缝得认真,他拍拍大白狼的**,一狼一人转眼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只母狼趴在徐皎月身边,百般无聊地看着她做针线。
等她缝完手边的兔皮时,抬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回四、五只兔子,没人要求,他手口并用,把剥好、清洗好的兔皮放到她脚边。
这是不对的,兽皮要经过硝制才能做衣服,可她年纪小,不懂得硝制,只能像拼凑娘给她的小碎布那样,把兔皮拼出长长一块。
她花好久时间,才把所有皮子给缝在一起,缝得……
她害羞说:“等我长大,就能缝得很好。”
他不懂她的话,却学会不管她说什么,只要点头,她就会笑得很甜,他喜欢她的笑,不喜欢她眼里掉出的咸水。
她把缝好的兔皮翻面晒干,太阳很大,要不多久就干了。
中间留了个洞,他的头套进去后,再用长长的兔皮从腰际束起来,她把剩下的棉线串起三个铜板,挂在他胸前。
徐皎月用欣赏男神的目光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说:“真好看。”
她又笑了,所以他点头了,点头不是为着附和,而是想要换她更多笑容。
突然间……当!大哥哥赠正评十点。
徐皎月倒抽气,这是……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外人给的正评啊!
除了娘以外,没有人佩服她、喜欢她、心疼她,爹一心读圣贤书,女乃女乃眼里只有哥哥,至于村人,只有讨厌她的分,没想到……大哥哥居然给了她正评?
十点,她得背多少书、学多少东西,才能得到?
所以他喜欢她?很喜欢、很佩服、很心疼的那种喜欢?
忍不住快乐、控不住雀跃,她跳起来扑进他怀里,不停地说:“谢谢你。”
于是在“月月”之后,他学会第二个词—— “谢谢”。
这天晚上的月亮又圆又大,他驮着徐皎月和两只白狼爬到悬崖峭壁上。
她没见过这么美的月亮,她开心地拉起他的手唱歌跳舞,他被她的快乐感染,圈起嘴巴,对着远方的大月亮,发出长啸。
啊—— 呜——
他清亮高昂的嗓音在山壁间回响,白狼们也对月长啸。
然后,远方不少狼群像是追随、像是应和,一时间啸声此起彼落,在山谷中回荡。
这两天溪山村的小孩子被揍得很惨,揍过、打过、罚跪过还不够,一个个都被关在家里反省面壁。
为啥?调皮咩,平常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可这回……是害了人哪。
徐家是能够轻易招惹的吗?徐闵谦不但是秀才,还是县试、院试、府试都拿案首的小三元哪,若不是上回乡试运气不好,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啦。
秀才不必纳税,村里不少人家都想攀交情,把自家的田挂在徐闵谦名下,这会儿……你说说,招惹谁不好,竟跑去招惹徐家的小彪女?
徐皎月是黑了些、丑了点,却也不是能够随便欺负的,更别说徐家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福娃呀,凡村里妇人想生儿子,只要求求他、抱抱他,保准能生儿子。
这下子,徐家的福娃儿生气,谁也不给抱。结果李家媳妇昨儿个生啦,又是女儿,连同这一胎已经整整生五个女儿,够惨的哪。
已经五天,徐皎月到现在还没找回来,村长组织村民天天上山,越找心越凉,大家不敢乱说话,可心里多少有谱,这些天都不见踪影,往后也甭想找到了。
晚餐桌上,姜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家里的气氛坏极了。
徐陈氏脾气也不好,虽然不喜欢这个孙女,但好歹是徐家人,总不能莫名其妙就没了。“福娃,你告诉女乃女乃,月月能找回来不?”
徐皓日皱眉,他不喜欢福娃这个名字,偏偏女乃女乃老爱这么喊。
他爬下椅子,走到娘身边抱抱娘。“娘相信日日吧,妹妹会平安回来的。”
“真的吗?”
“真的真的,娘别哭坏眼睛,妹妹回来会心疼的。”他努力安慰母亲。
听孙子这么说,徐陈氏松口气。“我说媳妇儿,妳就别担心了,福娃说的话哪次没准过,快去把碗筷洗洗,早点上床,明儿个还得上山找月月呢。”
姜氏吸吸鼻子、抹掉眼泪,看冷漠的丈夫一眼,心微慌,低着头把餐桌给整理干净,在丈夫面前,她总是谨慎。
子时已过,徐皓日睡不着觉,却怕爹娘担心,还是熄了烛火假装上床。
见爹娘屋里也暗下,他悄悄打开门走到院子里,小小的身子被月光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其实……很担心月月。
是他不好,不该大手大脚把福气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用出去,害得月月出事却没有足够的福气,他不确定,仅剩的十三点福气够不够换妹妹平安。
不行,他得再努力才行。
缩着身子,他坐在墙角阴影处打开系统,点出学习项目。
四岁的他已经认得五、六千个字,早就将《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孝经》全部读熟,本来想念《孙子兵法》的,可是读过几遍,硬没搞懂意思。
系统大娘说,《孙子兵法》对他这年纪的孩子来说,太艰涩也太无聊。
可是学完《孙子兵法》,就能拿到一千点学习值呢。
先硬记硬背吗?还是听系统大娘的建议,按部就班先学《论语》?
他打开《论语》简介。
学完《论语》可以得到四百点学习值,考虑片刻后,皓日想……好吧,先读这个。
自从跟系统大娘学习后,专注对他们兄妹而言,并不困难。
没多久他的注意力已经全数投入,读过注解,他一字一句背得仔细,这时候的他,看在外人眼里只觉得他正在对星空发呆。
一个时辰后,他已经把学而十六则背得滚瓜烂熟,这时——
当!记忆提升一分。学习值增加二十点。
太好了,徐皓日深吸口气,决定再接再厉,把为政二十四则也背熟。
这时,咿呀—— 爹娘的房门打开,他爹放轻脚步从屋里走出来。
这么晚了,爹还没睡?他也担心月月,睡不着觉吗?原来爹不是冷漠啊。
就在皓日想喊爹时,却发现徐闵谦快步走出家门。
皓日没有想太多,直觉跟在徐闵谦身后,徐闵谦走得飞快,风吹,裙袂飘起。
他朝村子后方走去,那里是一片片农田,很少住户,田地再过去是座高山。
山上有野兽且地势高耸,而溪山村土地肥沃,几乎没有猎户,因此没有人会把房子盖在山上。然而那里还是有一户人家,据村里长辈说,那个男人是在三、四年前搬过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从不与村人往来,不种田、不做买卖,至于靠什么过日子就没人晓得了。
不知姓名,不曾交流沟通,从此村中百姓便以“那个人”称呼对方。
有人在私底下传言,说“那个人”长得像恶鬼,专门喜欢吃小孩,不听话的孩子敢靠近,就别想回家。
月月刚丢掉的时候,有人怀疑会不会是被“那个人”吃掉了?还有村民已经拿起斧头准备去要人,最后是张家的阿旺受不了良心谴责,才说出月月被他们骗到后山的事。
林子里很黑,徐皓日悄悄跟在徐闵谦身后,他有弄出声音,但许是徐闵谦太慌张,根本没听见。
爹爹认为月月被“那个人”抓走吗?可是阿旺已经说得很清楚啊,跟“那个人”没有关系的呀。徐皓日小小的脑袋想不透,只能一路跟在后头。
徐闵谦敲开“那个人”的大门,不久灯烛亮起。
“那个人”把爹引进家门了。徐皓日悄悄走到窗下,倾听两人对话。
听着听着,双眼倏地瞠大,他用力摀着嘴巴,面露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