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阳就是根楞木头,不会聊天、说话无趣。
要不是想让徐皎月明白过去的经历,他不会太费口舌细细说明,可故事讲通透后,他又恢复沉默。
这样的男人不讨喜?无所谓啊,不管他讨喜与否,在她眼里,尽是一片喜意。
回来后,她钻进厨房把抓回来的鱼给整治好,打算中午来一顿全鱼宴,手里忙着、锅里煮着,她没忘记把挂在檐上风干的腊肉剁两块,送到嗯哼和啊炳嘴边。
她兴致勃勃,满脸讨好,没想到人家竟然看不上眼,脸一撇、嘴一翘,转个身,留下一截漂亮的尾巴对着她。
“喂,我亲手腌的耶,味道好得不得了,可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徐皎月很委屈,怎么可以如此鄙夷她的厨艺。
说完,嗯哼、啊炳不约而同地翘起尾巴,在空中挥两下,露出**。
这可不可以翻译成……听你在放屁?
啪!她的自信心被甩巴掌了。
萧承阳见状,勾起唇微微一笑,他的五官漂亮到让女人很自惭,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如果他不是皇子,恐怕公主全都要抢着嫁给他。
他模模蜷缩在脚边的白狼,桀骜的狼轻轻蹭着他的掌心,像被驯服的家犬一样,那身毛发白得发亮,亮灿灿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美得像一幅画。
“别管它们,饿了,它们会自己找东西吃。”
“哼,是你们不吃的,下午我做芝麻糖就别抢。”她可能耐着呢,董叔可是爱死她的手艺。
双手?腰,徐皎月指指它们的鼻子呛声。
跟两匹狼计较?真有她的。
萧承阳挑眉,勾勾唇角,没说话,可她就是看见他的鄙夷。
“我是说真的,我很会做点心,不光芝麻糖,还有牛舌饼、太阳饼,我做的月饼更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嗯。”他一点头,脸上虽然笑着,可摆明又把天给聊死了。
“嗯是什么意思。我过度自信?你认为我在吹嘘?”
“嗯。”
“又『嗯』,你当我会读心术吗?都讲过要明白清楚地把讯息传达给对方就得靠嘴巴活动。”她刚说完,只见他立刻俯身向前,徐皎月一惊,连忙捂住嘴巴往后退开两步,急急解释,“我讲的不是这种活动。”
他知道啊,可是他更喜欢“这种活动”。
谁让他在学会温良恭俭让之前,先学会“想要的就抢,抢到手的就先入口”,不给任何人有可乖之机后,直接攻掠。
他要她,便直接表明心迹,便用最直接的方式要到底。
所以是的,他要吻她,吻一次两次五次十次,直到她喜欢上他的吻,直到她被他的力量慑服,直到她也喜欢他、爱他,愿意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这是他要用的方法。
可是……徐皎月紧紧盯着他,眼底带着警戒。
她不是狼之女,她是系统大娘教出来的女儿,她自尊自重,她不是能被绝对力量慑服的女子。
确实,她喜欢他,因为他是第一个给她正评的人,因为他是第一个让她知道被喜欢是多么愉快的人,因为他带给她人生最美好的一段。
更别说现在的他丰神俊朗、气宇轩昂,这样的男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轻易掳获女子的心。
想要不喜欢他,真的是艰难挑战呢!
只是她习惯让理智跑在感情前面,她考虑的东西太多,顾虑的事更是多不胜数,所以……喜欢?她会努力控制。
他缩回身子,顺着她想要的“活动”,说:“我相信你的手艺很好。”
“这点,你完全不必怀疑。”
得到满意答案,她再度进入厨房。
不久厨房里出现切菜声、锅铲声,这些声音加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
萧承阳没离开院子里的矮凳,嗯哼、啊炳还是蹲在他的脚边,他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模着它们的毛。
不久,厨房里飘出饭菜香,闭上眼睛细细嗅闻,他有很好的嗅觉,所以他闻到蜂蜜甜甜的味道,闻到炒花生的香味……
风从耳边吹过,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从怀里拿出匕首轻轻雕划着,石头上慢慢浮上图案,少男负着少女,两匹白狼一左一右跟随……
屋门被推开,满头大汗的董裴轩走进来,发现萧承阳和徐皎月已经回家。
“去了哪里?”他倒不是担心安危,萧承阳的武功足以保护徐皎月,只是孤男寡女在外头待上一夜……
徐皎月和北阳王……董裴轩本还想抗争一把的,但以卵击石是什么下场?他很清楚,萧承阳是何等男人,就算他抗争到死,萧承阳决定的事,谁能改变?
因此王和肯定出局,至于皎月那丫头,恐怕早就被他摆平。
董裴轩没有期待答案,但萧承阳回答了。“山上。”
不会吧,他对自己有这么……尊重?突然间鸡皮疙瘩掉满地,董裴轩有种天有不测风云的危机感。带着两分试探,他再加码:“昨晚怎么没回来?”
“有事。”
这答案摆明了敷衍,董裴轩却松口气,对嘛,这才是北阳王该有的态度。
呼……萧承阳没生病,不过既然他肯回答……他再一度试探。“有什么事?”
“重要的事。”
“这两匹狼是在山上捡的?”
这话白问了,谁那么有本事,出去绕一圈就能捡两匹狼回来,当中肯定有故事,只是这故事,北阳王肯费唇舌对他说明?
“不是。”白狼是朋友。
就这样,徐皎月做好一顿饭,董裴轩问一堆问题,还是没把想知道的问岀来。
碗盘摆好,徐皎月招呼,“董叔、萧大哥吃饭。”
两人上桌,徐皎月问:“董叔,你去哪儿?”
“徐家。”
“女乃女乃同意我在这里待久一点?”
“有银子,她会不同意?”
这话说得够酸,徐皎月垮了肩,却不能指控董裴轩说谎。是啊,对女乃女乃而言,她的存在不会比银子更重要。
“对了,徐家老太婆让我嘱咐你一句话。”
嘱咐?是让她小心好好照顾身体吗?扬起眉头,眼底含笑,徐皎月问:“女乃女乃嘱咐什么?”
渴望亲情的目光看在两人眠里,心气不平,董裴轩说:“她让你早点把双面绣屏完成。”
叹气,果然是她想多了,女乃女乃哪会在乎她的身体?勉强一笑,她说:“试试我熬的鱼汤,熬很久呢,你们看,是女乃白色的。”
这话题转得有些硬,硬到萧承阳的心磕着,冷冽了双眼,他对徐家更不耐烦了。
“皎月,你来说,那两只白狼是怎么回事?”董裴轩转移话题的本事明显比她好很多。
说到这个,徐皎月提起兴致。“董叔,你记不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在山上迷路,是你找到我、把我带回家的……”她哗啦哗啦地说着。
萧承阳讨厌多嘴的女人,但她的多嘴一点都不讨厌,相反的,他很喜欢、很喜欢,她软软甜甜糯糯的声音,一如当年。
故事走到尾声,董裴轩不敢置信地看看徐皎月、再看看萧承阳。“不会吧,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当年皎月竟然是……”
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不是谣言啊,当年被救回来的三皇子确实是只怪兽。
从野兽变成人,变成呼风唤雨的大将军,变成人人景仰的北阳王……他经历过多少事情?
“我也意外呢,最开心的是当年的狼哥哥、狼姊姊还活着,你没看见它们竟然还认得出萧大哥,真教人感动。”
感动吗?是该感动,萧承阳从没想过还有重逢的一天。
有绝对的能力之后,他开始彻查所有买卖过自己的人,一路追查下来,查到溪山村,偏他并不确定当年自己被抓走的地方是溪山村。
从北方返京,匆促间又集结兵力前往南边,若不是想揪出赵擎,他不会在行军半途溜走、不会到杞州,更不会遇到徐皎月。
这是老天给的机会,让他与月月与白狼夫妻再度见面,他感激这一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董裴轩问。
“计划照旧,返京前我会派人传讯给你,你带月月进京。”
他不打算让徐月再受委屈,原本想徐家是徐皎月的亲人,再不济也得帮衬一把,可见过她被如何对待……免了,仇当恩报,不是他的行事法则。
“王爷不必派人报信,京城那边我有落脚处,待手边事情处理好,我就带皎月进京。”
徐皎月看董裴轩一眼,他之前不是反对吗?现在也认为自己该进京?
她不满意,却没有插话,这些年为了得到正评积分,她旁的没学会,看人眼色这点学得很透彻,对于没有必胜把握的事,她习惯保持缄默。
“可以。”萧承阳从怀里掏岀玉牌交给董裴轩。“喜从天降赌坊和庆余行是我的铺子,有任何困难,去找掌柜,他们会出面。”
“正好。”他正担心会碰上秦家惹出事来,有北阳王这块玉牌……自从对匈奴一役过后,皇帝对萧承阳的看重半点不输萧承业。“南云一役,你有几分把握?”
“八成。”
“才八成,你就敢撂开手把重担丢给一个下属?”萧夜听说才十五岁,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他敢委以重任?
“萧夜并非寻常人,而且师父在他身边。”
师父那脑子根本是奸计大仓库,什么损人的招都想得出来,他能把耿直、缺乏城府的萧夜和自己教成这副模样,可窥知其功力,有他在旁边辅佐,萧夜不会吃亏。
“你知不知道那里多瘴气,许多士兵水土不服,仗未打先病倒。还有,你听过蛊毒吗?一旦毒物上身,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萧承阳微笑,这些事师父和萧夜都讲过,出发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见两人一句接过一句,讨论得无比热烈,徐皎月低头安静吃饭。
可是……真要进京?
系统大娘说,谈到建功立业,男人会双眼发光、脑袋发热,对男人来讲,前途远比女人重要。
可怜女人往往看不清,总是把心扑在男人身上,扑也就扑了,日子安安静静过了便是,偏偏女人好求公平,期待男人也把心放在自个儿身上。
追求一件不可能的事,是折磨男人,更是折磨女人。
于是千百年来,女人和男人之间的战争,永恒不歇。
在系统大娘悉心教育下,对于男女感情,徐皎月不敢抱持太大希望。
只想着,如果可以不成亲,便留在家里尽力弥补爹娘的丧子之痛,改善徐家家计,待徐家发达不再需要她,她就抽身另寻一个无忧无扰、能够安静过完下半辈子的地方。
至于婚姻……在感情这件事上头她选择随遇而安,她认为爱情之于自己并不重要。只是谁料得到,大哥哥会换了身分再度出现,更没想到他对她还保有那份感动。
她其实很清楚,对萧承阳,她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他们相处的那几天何其愉快,因此他将她深深烙印在心里。
她理解他的感动,理解他想要延续那份感动的心情,但……不可能的呀。
他不是当年的他,她也不再是年幼的她,时过境迁,两人都已经长大。
他们之间隔着身分位阶,隔着门当户对,他们是云泥之别。
距离产生美感,待日后天天相见便会慢慢觉得厌恶,与其如此,她更希望留住对彼此的念想,别让现实破坏一切。
所以她听着听着,却没有反驳。
转头,她看着他缺乏表情的五官,以及生动的眼睛……真是矛盾,怎么会有人一脸的波澜不兴,眼底却是波涛汹涌?
可也许就是这样矛盾的人,才会矛盾地看不见她脸上的胎记,看不见她丑陋容颜,才会霸气地说出“她是我的女人”这种话。
夜深,徐皎月在灯下裁制衣服,藏青色的布料,原是想给董裴轩做两身衣服,但她裁了萧承阳的尺寸
她记得的呀,记得承诺过待手艺学成要帮他做很漂亮的衣服。现在,她手艺学成,现在,他们重逢,因此现在,她要为他缝衣制服。
针在布面上穿梭,她想象他穿上新衣的模样。
他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穿上新衣、欣喜若狂?
应该不会,他是三皇子、是北阳王,是可望不可攀的人物,想为他裁衣的女子满街跑,对他来讲衣服早已经不是很好的礼物。
无妨,终归是礼轻情义重,了却承诺,从此各自幸福、各自平安。
咚一声,石头打上窗棂,徐皎月一愣,放下针线走到窗边打开窗。
是他,萧承阳站在院子里与她对视。
“你丢石头?”她问。
瞧,这话问得多没意思,纯粹是没话找话说,不是他丢的,还能是谁丢的?嗯哼还是啊炳?可是,这么没意思的问话,他偏偏用敷衍的字,加上无比认真的态度回答,“嗯。”
“有事?”
他说:“绣花伤眼,别做了,徐家要银子,我给。”
轻浅笑开,她反问:“难不成你要养徐家一辈子?”
“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好端端的接受你的接济,外人会怎么想?”
“外人想什么,重要吗?”他习惯我行我素。
她认真想想,认真回答,“当然重要。”
被人喜欢,才能得到正评,才能兑换福气点数,才能把日子过得平安顺利、无风无雨。
只是这话不能对旁人说,在她尚未学会开口时,系统大娘已经一再提醒她和哥哥,系统大娘的存在是个不能外传的重大秘密。
她没有冒险精神,她是循规蹈矩的好小孩,系统大娘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为什么重要?”
“比方你变成外人眼中的英雄,就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有很多漂亮女子想嫁给你。”
“我不需要被那些人喜欢,也不想要漂亮女子嫁给我。”
“那……被人尊重,肯定会有人想要跟随你,你可以影响许多人、改变许多事。”
他不反驳了,专心思考她的话。
果然,男人对于爱情的需要远远比不上事业前途。
徐皎月又说:“当你被更多人喜欢,你的想法能够说服更多的人,做任何事都能事半功倍,这样不好吗?”
他向她走近,脚步停在她窗前,隔着窗,透过昏黄的烛光望着对方,一时间两人相恃无语。
他的目光落在她眉眼唇鼻上,他看得相当仔细,好像看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灵魂似的。
半晌,他终于开口。
他问:“是不是因为我不被你喜欢、不被你尊重,所以你不想跟随我?是不是因为我在你眼里不是英雄,所以你不想嫁给我?”
他的话涮了她的心,他怎么可以……用她的话诘问她?
她明明没有反驳的呀,明明没有当面拒绝他的啊?怎么她没有开口的心思,他通通明了?
她的沉默让他手足无措,心陡然坠入无底深渊。
她的态度摆明了,他没有看错、猜错,她确实不想跟着他、不想当他的女人?
为什么?他没有忘记过她,她却不再想起他?是因为当年她太小,小到记不住那份感动?还是因为王和很对她的胃口,比起王和,他太强?
被狼群养大,他以强弱分辨敌己,输给王和那样的家伙,让他非常不满。
“说话!”他生气,口气硬了。
她一悚,说不出话,眼睛红红的,难受得厉害。
没错,她委屈,非常非常地。
她知道自己这样太娇气,被亲人冷漠对待的她,早已经习惯把委屈连着口水咽下去,早已经习惯接受所有的不公平,早已经习惯受伤是她的生活日常。
这样的她,为什么他口气坏了一分,她就红了眼眶?
因为对象是他,委屈便吞不下去了?因为是他,伤心便藏不住,眼泪就有权利在外窜?
徐皎月的眼睛张得奇大,努力把泪水憋回去,她半句话都没说,但满满的委屈落入他眼底,害得他胸口沉甸甸的,重得他无所适从。
可是他不会哄人,也没有哄人经验,只会把一张脸变得更生硬、怒气更张扬。
沉下声,他又重复。“说话!”
捂住嘴巴,她把眼睛瞠得更大,好像够大,就能装足眼泪,担住伤心。
心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明明可怜的是她,怎么……他觉得自己更可怜。
半晌,她终于憋够了,终于确定眼泪不会往外翻,这才瓮声瓮气问:“说什么?”
“是你自己说,想让对方知道某些讯息,就必须透过嘴巴活动。”
是啊,可是她哪有想让他知道什么讯息?话全是他说的,说她不喜欢他、不尊重他、不想跟随他……可是,哪有?她明明喜欢他、尊重他,想要紧紧跟随他的啊,只是太困难了,她的能力低下,无法办到。
他是谁?他早就不是白狼夫妻的兄弟,他不是生长在山林里的狼孩子,他的身分何等尊贵,他是随便出手就是几百点正评的人啊。
她凭什么喜欢他、跟随他?没有人给她这样的资格啊。
莫名地,她为缺乏资格而生气,她痛恨阶级,却不能不承认阶级的存在,她痛恨低人一等,却无法否认她无从改变的出身,她何尝不想撂开大胆喜欢他,可……她凭什么?
见她挣扎、见她委屈、见她沉默,他是个缺乏耐心的男人,等不到她的答案,他便亲自索取答案。
隔着窗户,他俯,再度吻住她。
然后,她被炸了。
这是不对的,女人的名誉很重要,他这样污人清白,没道德、没礼貌、没水平,可是怎么办,她很慌、很害怕、很惶恐,却半点都不想拒绝他,明明知道这种状况很糟糕、这种行为要不得,可她不想推开他。
心在挣扎,身体却无比诚实。
徐皎月在他的吻里软化,而萧承阳感受到了,心欢愉着、雀跃着,他加深这个吻。
她的迷失、她的服从、她嘤咛声里透出的软弱让他无比快活,狼是以力量服人的动物,而他用吻征服了她,他相信一次两次无数次之后,她一定会爱上他,像他爱她那样。
军队里,经常眠花宿柳的老战友说过。“女人哪,嘴巴说不要就是要。”
萧夜好奇问:“那如果是真的不要呢?”
“很简单,一巴掌甩上,一脚踹开,碰到那呛辣的,还会拿把剪子剪了祸根。”
她没甩他巴掌、踹开他,更没有转身在针线篮里寻剪刀,表示她……要!
这念头让他喜上心头,至于那个王和……哼!早就被他扔到五指山下,用符咒镇着。放开她,她瘫软在他怀里,而他笑得……比白狼更阴险。
低低地,他在她头顶上说:“跟董叔进京,我会安排好一切。”
微微的喘促,她没有回应,只能靠在他怀里,心乱如麻,他的话在她心底穿针引线,一下一下刺痛她的知觉。
真的,能够吗?
徐皎月厘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她喜欢萧承阳的靠近,却又害怕他靠近,她喜欢他的气息,却又害怕迷恋他的气息,这是种矛盾的心理,但她控制不了、更阻止不了。
大白天的,她窝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紧紧。
徐皎月无法否认,他在身边的日子,自己过得无比开心,白天与他和嗯哼、啊炳上山,和一群狼兄狼弟玩在一起,当然,如果只有她被一群野狼围住,肯定会吓得花容失色……对不起,更正,她只有草容,没有花容,但他在啊,他往她身边一杵,任何的不安全都会被剔除。
怎会这样信任他?不知道,也许对他的信任,从四岁之后都没有卸下过。
她给它们编花冠,给它们唱歌,还给它们烤肉做菜,很可惜,它们对她的手艺不感兴趣,比起她的厨艺,它们更喜欢翻过肚子让她软软的小手在上头抚模。
晩上回来,一桌菜一壶酒,他和董裴轩高谈阔论,对政事完全不感兴趣的她,却因为他的声音,眯着眼、勾着唇,笑得满脸兴致。
吃过饭、消过食,她进屋里缝衣裳,待月上中天,他会用石头敲开她的门,然后将她抱到屋顶上看月亮、看星星,也看明白……他的心情。
他是真的喜欢她,虽然她找不到合理的原因,他耐心地对待她,他不爱说话,但她喜欢“嘴巴活动”,他便配合到底。
宫里的大小事,他全向她交了底,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很聪明的,一眼就看得清,只是不感兴趣、不耐烦应付,但为了她的“兴趣”,他认真回想,一件件说得仔细。
他不懂得宠女人,但她要求不多,已经觉得自己从头到脚被宠个彻底。
不要喜欢他本就是一个艰鉅挑战,再加上他这样的态度,让她怎么办?她逃不掉的呀。
她知道,爱情真真实实发生了,可是发生得太快、太急、太让人手足无措。
谁说爱情不会在瞬间发生,你没听过一见钟情?系统大娘见不得她这副死样子。
我长这样,一见钟情太勉强。
别妄自菲薄,海边还有逐臭之夫呢。
他只是忘不了多年前的事。她叹气。
在他出现之前,你想过自己会喜欢他、想嫁给他吗?
没。
那就是啦,你也是见到他,看他又帅又厉害才会迷恋上的啊,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因为见到现在的你,才想要把你变成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不是你说,宁为贫人妻,不做富人妾的吗?
很不想伤你的心,可你也晓得自己长什么模样,如果连贫人妻都当不成,当然要退而求其次,好歹在死前也尝尝男人的滋味。
谢谢,你真的很懂得如何让人一刀毙命。
谬赞了。
不客气。
不懂你,有什么好叹气的?喜欢他就跟着上京,一夜也好、一段情也罢,就算没有好结局,你不能把他当成人生体验,体验过就好,人生短短数十年,需要各种经验来充填,难道直到死前那一刻,发现自己人生一片空白会比较好?
如果不是一夜、一段情呢?
那不更好,跟那种等级的男人谈上一世情,是你大赚啊。
如果是一段情、一世怨呢?
会怨,是因为放不开,与他人无关,是你被自己的狭隘给绑架。想那么多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债明日赔。他在一天,你便顺心遂意,让自己快乐一天,至少日后还有东西可以凭吊,倘若你把自己的心给锁住,快乐不敢享、幸福不敢碰,过了这段,徒留遗憾,值得吗?
值得吗?徐皎月自问,如果她做每件事都要问一声“值得吗”,那她还能活?
专心一意为家人筹谋,值得吗?把孝顺摆在人生第一位,值得吗?讨好巴结只为被人所喜欢,值得吗?
她的人生,做过多少件值得的事?
顺心遂意说得多么容易,可好日子过久了,她还能不能够力心受憋屈?她不知道是遗憾比较惨,还是由奢入俭来得更惨?
站在院子中央,不必靠近窗棂,耳聪目明的萧承阳就能清清楚楚听见徐皎月的叹息,一声接过一声。
随着她的叹气声不断响起,他两道浓眉打出死结,他以为自己的强势已经说动她,可是似乎并没有。
为什么京城无数女子都想得到他的青睐,而她却……喜欢他,很难吗?
人人都说他霸道,说他有狼性,想要的东西一咬在嘴里就不放手。
而她,是他第一个放手的女人,那年,她眼泪掉个不停,指着山下喊大哥哥。
他不会说人话,却也明白她想家,分明舍不得她离去,他仍然逼迫自己把她送到池塘边,她不知道在她牵着董叔的手下山时,躲在树林后的自己,锵的一声,心脏裂成两片。
身为狼子的他不懂人事,第一件学会的,竟是思念。
即使身分高贵,即使能力卓越,他也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在茫茫人海中还能再见到她。身入滚滚红尘,为求生存必须学习,在一番努力之后他学会人类的规则,学会世间有太多无解习题,学会在人的上面还有个神,他们主宰着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他和月月有缘吗?他不知道、也不敢奢望,深怕过度期待之后,失望更甚。
可是老天爷又把月月送到他面前了呀。
既然上天已经决定了他们的缘分,他就再也不会放手,霸道也好、强势也行,他就是要对她好,好到不能再好,不管能不能说服她顺从自己,她都得顺从他,因为,他是狼子、也是狼。
黑影从屋顶蹿下,萧承阳定睛一看,是隐卫高源。
“爷,京里来信。”他拱手将信鸽传来的纸条送上。
萧承阳飞快读过。已经到了?凌云卓动作这么快?
看来,就算弃武从文,凌家子弟也没把武功落下,还道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看来……深藏不露哪,难怪太子哥哥一眼相中他。
既然罪证已经送到,老四也收到方氏尸体,那么赵擎这边……游戏不必再继续,等赵擎接到老四的信,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会有什么举动?
京城那边很快就会风起云涌,那么……让极力求自保的赵擎也掺上一脚,戏才能演得更热闹。
他在高源耳边交代几句,高源微怔,下一刻明白了,微微一笑,低声告退。
杞州的事结束,他应该动身前往南边了,只是……
分离对他而言,从来不是困难事,他对人冷漠得近乎无情,他从不恋栈任何人、任何事,但这次的分离,让他极度不舒服。
两个月、三个月?几天很短的,尤其在战场上,转眼就过去,可是“那么短”的时间看不到月月,光是想象,他胸口就涨涨闷闷的……真难受,要找个大夫诊治。
向前几步,萧承阳敲开她的房门,徐皎月结束和系统大娘的对话,跳下床开门。
他朝门里站着,体格高大健壮,脸庞刚毅,铁塔般的身材衬得她的房门很小,月光从背后照进来,在他身上带岀一片朦胧光晕,柔和了他刚硬的五官,带出几分温柔气息。
“你来了?刚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跟在她身后进屋,关上门,抢快两步,他从身后把她抱进怀里。
徐皎月微愣,不轻易激动的他激动了,为什么因为……啊,她明白了。
她身子往后靠进他怀里,闻着他的气味,享受他的体温,真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只是明日有债……她偿还得起?
她没有说话,没有反抗,可他就是知道她不想进京、不想跟着他,他改变不了她,只能逼迫董叔,他知道董叔对她的影响力,他相信他能把她带进京城里,但如果意外出现呢?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处,深吸一口气。
人类真是麻烦,枉费还自称万物之灵,不过是求个偶,就弄得人心煎熬,想想还是当狼更好,一阵追逐、一阵耳鬓厮磨,就成一世伴侣。
“你就要走了,对不?”
他也是啥话都没说,她便猜出他的心思。原来他们之间和多年前一样有默契,根本不需要靠言语来沟通。
“对,我不会离开太久,你和董叔先进京等我。”同样的话,他重复再重复。
对于他的重复,她沉默再沉默。然后,转移话题。
“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我当年说过什么?幸好,我一点都没忘,告诉你啊,我是个说话算话、很有诚信的女人,当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
她从床上拿起一套新衣,在他面前炫耀。
“有印象吗?我为你做兔皮衣的时候就告诉你,说我会好好跟着娘学手艺,长大后帮你做一件很漂亮的衣裳,我遵守承诺了,喜欢不?”她拿起衣裳在他身上比划。
“我喜欢的话,你能帮我做一辈子衣裳吗?”
这要求太过了。只有妻子才能为丈夫做一辈子衣裳,她承担不起那样的身分,而他给不起那个身分。
不过,她假装没听懂他的话。“可以啊,将来我要开衣铺子,如果有北阳王当我的忠实顾客,生意肯定会扶摇直上。
“这件衣服可以两面穿,时间有点赶,我没绣太复杂的图案,不过我用的是双面绣。你看,正面是翱翔的展翅苍鹰,背面是山顶上俯瞰的苍鹰,漂不漂亮?”她张着可爱的大眼睛向他讨称赞。
“漂亮,但一件不够。”他坚持原来的话题。
而她坚持装傻。“那就多做几件啊。先说好,第一件是免费赠送,之后的你得让我多赚一点,堂堂北阳王,肯定不会小气吧!”
萧承阳很闷,他出招,她却不接招,老是四两拔千斤,把他的暗示踢到大海洋。他很想戳开她的头,看看脑袋里面装了什么?
跟了他有这么差吗?父皇那边赐婚的消息还没丢下去,即有多少文臣武官明示加暗示,极力推荐他们家闺女,谁都想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可她却……闷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