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夫妻二人收拾妥当,便一块儿出了沈家。
沈思皓照顾着苏晓婵上了轿子,他则骑马,护在她的轿子旁,护送着她朝苏家而去。
早上空气清寒,街上行人很少,苏晓婵的心却是火热的,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到了苏家,苏晓婵一进家门便问管家,“我爹呢?”
管家道:“回大姑娘的话,昨儿有人来药铺里配药,独缺了一味药材,老爷今儿一早出城去寻了。临出发前让留话给大姑娘,请稍安勿躁,辰时三刻前必定回来,啊,夫人来了!”
管家说了几句,发觉刘氏来了,又连忙向刘氏行礼。
“婵儿回来啦。”刘氏先是亲切地向苏晓婵打了声招呼,又埋怨管家,“怎么还叫她大姑娘?这出了嫁的姑娘再回来,你就得称大姑女乃女乃了!”
管家点头,“是,这是老奴的疏忽,还请大姑女乃女乃原谅。”
“来者是客,怎么还杵这儿站着,快,里头请,管家,快上好茶!”说着,刘氏笑咪咪地拉苏晓婵。
苏晓婵避开刘氏的拉拉扯扯,朝着刘氏行了一个最规矩的福礼,慢声说道:“见过二娘。”
她哪会不知道刘氏心里的那点儿小心思?刘氏这是在故意点醒她,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回到苏家就是来做客人的,她刘氏才是苏家的女主人。
刘氏见苏晓婵避开了,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又凑过去对沈思皓说道:“贤婿。”
“二娘。”沈思皓淡淡地朝着刘氏微微颌首。
刘氏亲热地对他说道:“听说贤婿这几天去邻县给县令吴夫人接生去了?那个,吴夫人可还好?”
沈思皓又淡淡地嗯了一声。
刘氏拿热脸贴了个冷**,当下就有点儿讪讪的,待管家奉了茶水过来,她请二人吃了一回茶,便道:“大姑爷,大姑女乃女乃自便,我还要忙着妙儿准备嫁妆,就不陪你们了,你们自己走走看看,有什么事就叫管家。”
沈思皓点头,“请自便。”
刘氏走了之后不久,又派人来把管家叫走了。
花厅里便只剩下了苏晓婵与沈思皓二人。
就这么把二人丢在花厅,就是傻子也能看出刘氏的态度。她这是故意在苏晓婵面前炫耀,她才是苏家药铺的人,苏晓婵已经不是苏家人了。
苏晓婵心里难受,本来还想回自己的房间看看的,如今看来,却是不必去了。
“大姊,你回来啦!”一道稚女敕的童声从门口传来,苏晓婵心中一暖,是弟弟苏晓轩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冲了进来,直扑进她的怀里,“大姊我好想你。”
苏晓婵将弟弟抱到怀里,眼眶含泪,“弟弟,我也想你。”家里除了爹爹之外,总算还有一个人是念着她的。
几天不见,苏晓轩想大姊想得不得了,拉着大姊的袖子就摇,“大姊,我们去玩儿吧。”
苏晓婵犹豫地看了一眼沈思皓。
沈思皓道:“我回医馆去看看,过了晌午再过来接你。”
苏晓婵点点头。
沈思皓离开了,苏晓轩拉着苏晓婵去了他的房间,他将自己折的纸蜻蜓之类的小玩意儿搬出来,兴奋地一件一件给苏晓婵讲解。
有了苏晓轩的陪伴,苏晓婵总算找回了昔日的一点感觉。眼看着快到晌午了,原本说好了辰时就回来的爹爹也不见踪影,也不知道爹爹被什么事儿给绊住了。
想了想,苏晓婵去了厨房,想着亲手给爹爹做几道他最爱吃的菜,管厨房的婆子见了,便听从苏晓婵的指挥,打起了下手。苏晓婵忙了起来,嫌婆子碍事儿,便将她赶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苏晓婵便做好了几样爹爹和弟弟爱吃的菜,然后就想着出去叫婆子进来收拾厨房。
不曾想,那婆子见左右无事,跑去一旁与管浆洗的婆子说话去了。
一个说,“东家就是开药铺子的,你怎还去外头寻药,大姑女乃女乃心善,说话又算数,你不若趁着她今儿在府里,找她讨点儿药?”
另一个道:“我哪里开得了这个口,大姑女乃女乃也是新媳妇,这样的事,怕是连她也没见过,且说了出去也是丢人。”
苏晓婵听了,不禁觉得奇怪,因着自家开着药铺,所以粗浅的药方子她和爹爹都知道,平时哪个下人婆子病了也不会藏着掖着的,报与她或爹爹知道了,去铺子里拿些药材回来煎了让她们饮下也就没事,从来也没见过如今这样别扭的。
那到底是谁病了,得了什么病?
只听那两个婆子继续说开,一个道:“……好好的,怎么就打成了那样儿,我一个外人瞅着都觉得心疼!”
另一个直接哭了,“我连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了给她说了个好人家,原以为她能享福,不曾想,我姑娘初嫁过去,那女婿便见天儿的说要收拾我姑娘!可怜我的姑娘,在夫家待了大半个月,前儿逃回来求我,我才知道这事儿,我去请了个产婆子给她看了看,哎哟!那**稀烂的,还一直见红,我再问姑娘,原来我那女婿不是人,是畜生,他用蜡烛烧烫我姑娘的那一处……”
“哎哟,怎么这样,老姐姐你快不要难过了,要不咱们报官?”
“报官?这样的事如何能报官,我家姑娘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那咱们把这事儿报与夫人听,求老爷给我们作主?”
“唉,这事儿我也想过,按说大姑女乃女乃和老爷都是可靠的,可老爷是外男,如何说?大姑女乃女乃又嫁了出去,夫人?我要是和她说这个,保准儿她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得讹上我们家不少钱……”
苏晓婵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两个婆子后来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进了。她的耳朵里只剩下那婆子哭诉她新出嫁的女儿倍受女婿收拾的惨事儿!
沈思皓也总说要收拾她,他说的收拾,难道也是……用蜡烛烧烫她生孩子的那一处?这也太可怕了,苏晓婵浑身发麻,不,这都是幻觉,苏晓婵努力告诉自己,她什么都没听见。
那婆子的话太过震撼,她努力让自己忘记。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时分,苏老爷终于赶回来。
一家子也算是整整齐齐的吃了午饭,只是,苏晓婵的情绪有些恍惚,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用完午饭,苏老爷将女儿叫到书房,他先是从书柜里头的小暗格里拿出了一卷银票,从里头抽出了两张递给女儿,又将其他的银票又藏回暗格里。
“这些钱婵儿拿着,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苏老爷说道,顿了一顿,苏老爷又期期艾艾地问道:“女婿待你可还好?”
女儿虽是他亲生的,但毕竟与他男女有别,这话本来应该由孩子的娘亲来问,更加合适,可婵儿的娘亲早逝,刘氏又是个靠不住的,所以……
殊不知,听了爹爹的话,苏晓婵的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爹,我不想待在那儿,我想回家。”说完,她便紧紧地盯住爹爹的嘴,她是多么渴望爹爹能马上说,乖女儿你既住不惯,那就回来吧!
可是,苏老爷并没有这样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劝她,“既然嫁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苏晓婵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她紧紧地握着的里的银票,无精打采地应道:“知道了。”
其实苏老爷也有很多话想问女儿,可碍于他是父亲,有些事情又不便多问,只是看着女儿的气色与周身的打扮,他直觉女儿过得还不错。再想想女儿的性子,苏老爷长叹了一口气,婉转劝她,“女婿人不错,你要多顺着他点儿。”
可这话听在苏晓婵耳朵里却显得太刺耳了,所以她嫁了以后连爹爹也不再疼她了吗?
下午,沈思皓来接她的时候,苏晓婵魂不守舍的。
回到了沈宅,她也没半点胃口吃晚饭,只是闷闷不乐地随便扒了两口饭,便借口困了,早早上床歇了。
沈思皓这几天一直在外头,昨儿连夜骑马赶回来,今天一早送苏晓婵回门,下午还去了一趟医馆,吃完晚饭又去书房整理了一下医案,等他忙完了,拖着疲惫又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里屋没有亮灯,只在外间掌了个拢了纱罩的油灯,而从外头照进里间的光又不甚明亮。
在这个时候,苏晓婵早已经卷着被子睡得香甜。所以沈思皓站在里屋的门口,听到了她绵长悠然的鼻息,以及满屋子都是她用过的雪肤膏的香气。
沈思皓没进屋,而是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还没成亲之前,好像睡哪儿都成,有时就直接睡在书房里了,或者随便在医馆里将就一晚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这屋子里有了她,好像不再空旷得让人觉得寒冷,孤寂。以及她那隐藏在乖巧温驯之下的辣性子,也是极其可爱的。
沈思皓无声地笑了起来,她像块磁石,自从几年前他对她惊鸿一瞥,他便再也忘不掉这只呛人的小辣椒。跟着,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她,等了几年终是等到她长大成人,这又煞费苦心地使了手段,这才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