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被赶出衙门的单家人,趴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起来,眼见着刘桂香等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离开了,他们都恨得厉害。
后来还是大柳树村的村民们不好看着他们在县衙门前哀嚎,七手八脚把他们一个个扶上了牛车,送回村里。
对乡亲们而言,单家人得了教训,又变成如今这副惨状,固然是他们咎由自取,但差不多就行了,总归是一村住着。
不得不说,农人的淳朴善良就是最好的本性。
于是,单家老少都趴在牛车车板上,被乡亲们拉回了大柳树村。
沿路村民们的目光和指指点点,让单家人颜面扫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默默忍着,把头埋在臂弯里,彷佛这样大伙儿就谁也认不出他们似的。
等到了家,单守财颤抖着双腿、忍着疼,想要扶单婆子和单老头下车,却突然被人拉住了,“财哥儿,单大叔,你们家……你们家的宅子里有人。”
“什么?有人谁啊!”单守财愣住了,半晌没缓过神来。
等他们一家子忍着疼,着急地互搀扶着回了自己家,不料却被人拦下来了。
他们愣住了,全然不知是何情况。
单守财的心头忽地涌上一股不样的预感,慌忙上前探问,“你们、你们是谁?怎么都住在我家里,还不让我们进门?”
门口拦着的小厮将他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子,才不以为然地问:“你就是单守财单秀才?”
一听这话,单守财顿时挺直了腰板子,扬起下巴,恼怒道:“就是我!”
小厮撇嘴笑了起来,“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二十几岁才过了童生试,花银子买过了院试的单守才,我家主子是赵王府的二管家,如今为了方便督建别庄决定征用你家的院子借住。”
“什……什么!”
单家人一个个都傻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厮。
他们都不是傻子,这小厮说得好听是暂时借住,却将他们都赶出门外,死活不让进门,态度这般嚣张,哪有半点借用的意思,分明是想鸠占鹊巢!
如今单守财被人戳破了买功名的事,又刚吃了官司,被人如此轻贱到了脚底下去,却怎么也不敢反抗,只能伏低做小地央着那些鸠占鹊巢的无耻之徒放他们进去收拾东西再走。
如今他们能带走的,也就只有几件衣裳,和单婆子埋在床下的百十两私房,其余的钱财,先被刘管事榨干大半,又被霸占院子的二管事翻个底朝天,根本找不到了。
单守财敢怒不敢言,原本在县衙就得罪了王府大管家,老娘又泼了县令一盆脏水,他更是差点刺死具令,如今再去告状求做主,怕是连县衙门坎都进不去。
他只能默默吞下这口恶气,催促单婆子快些收拾了,再租村里的牛车,趁着天色还亮着,赶紧去亲戚家避避难。
张氏和单婆子没了银子、没了院子,坐在牛车上哭天抹泪的没个消停,单守财就越发恼恨烦躁,对慕容瀚和刘桂香的恨意也越发的深了。
终有一日,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过,若是单守财知道慕容瀚真正的身分后,他能否再说出这话来,就有待商榷了。
刘桂香听了单家人的悲惨下扬,半点儿同情之意都没有,慕容瀚在单家近二十年,单家因为慕容瀚而发家,却把他视作猪狗一般,吃尽了无数苦头,如今单家人成了丧家之犬,纯粹是罪有应得,她不敲锣打鼓庆贺,就算行事厚道了。
“少夫人!”随刘桂香一道归家的两个暗卫倒是松了一口气,“此事已圆满解决,少夫人日后可高枕无忧,不必担心了。”
刘桂香笑着点头,“是啊!圆满解决了,只是我这会儿有些感慨,恶人自有天收,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说完,她想一事,又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们两位的高姓大名,我该怎么称呼两位?”
“少夫人客气了,唤我猎鹰便可,我兄弟叫北狼。”
说话的暗卫挠了挠头,如今已穿上普通的短打衣裤,显得有几分憨厚,倒是同庄里的农家后生没什么分别。
刘桂香忍不住又笑了,“真是威风凛凛的好名字,难为你们两位了,真是大材小用,竟被他留在我这里受苦。”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摆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考虑到他们习惯了暗处的生活,刘桂香也没强求,就让他们住在前院东厢房,同春来作伴,平日也不拘束他们行事,但庄里和溪山村有人问,春喜主春来就对外说,两人是雇回来的护卫。
毕竟农庄如今经过一番整修,种田养鱼、养鸡养羊,看上去很是富足,在溪山村有了一定的名气,可到底只刘桂香一个女人做主,若是有些人起了贪心,得知家里有护卫,自然就不敢轻妄动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刘桂香最高兴的,还是猎鹰和北狼都是慕容瀚身边的得力帮手,自然也能联系上他,日后她要是想传什么话也方便些。
一想到这,刘桂香笑得更欢喜了,吃饭睡觉更踏实,安心等着孩子的出生,等着夫君归来。
“听说,单家人被占了院子都不敢说话,抄小道离开时,遇到一伙下山打牙祭的流寇,又被抢了个精光,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是死是活。”
夏日的午后是农家最安闲的时候,不只庄户家里的妇人,就是附近溪山村的妇人都会聚到农庄外的几棵大柳下,一边做针线一边乘凉闲话。
于是,一些小道消息就被凑在一起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成了最热闹的话题。
一个溪山村的妇人做着针线,说起单家的下场,眼睛亮得厉害,瞄向一边摇着蒲扇的刘桂香,不知道是想看刘桂香悲伤还是欢喜。
结果刘桂香没说话,春喜倒是嗤笑,“那是他们罪有应得,那一家子简直太黑心肝了。”
“那是、那是,老天爷是容不下一个坏人的。”妇人们笑着附和。
春喜也不再应声,只把理好的毛线放入小簸箕里,递给了刘桂香。
刘桂香放下蒲扇,笨拙地架起两根粗针,勾着毛衣,可她实在不是做这个细巧活计的料,满脸的苦大仇深,两根长针挑来挑去,把毛线折腾得乱糟糟的。
燕子又心疼又好奇,“少夫人为啥非要做这个?我听说靠河的渔夫就是用这个法子织渔网,您……”
春喜递了盏茶给主子,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针线,嗔怪燕子道:“你少多嘴,少夫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计较,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是好奇,便趁着这个机会试探地问道:“少夫人,若不是紧要东西,你就告诉燕子几句呗。”
见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小丫头都好奇的巴巴瞅着她,刘桂香也是好笑,就道:“我要织毛衣,穿在身上比棉衣要暖和舒服。虽说现在天气正热着,这个时候织毛衣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我手慢,等我织好差不多天也冷了。”
说着,她不感到有些泄气,先前她琢磨着要给孩子做些什么的时候,就想起在现代读书的时侯,同班女生闲着无事,流行过织毛衣和围巾。
那时候大伙儿都买毛线和针,聚在宿舍里,就跟乡下老大妈似的,一边说着笑,一边讨论着该怎么织,织什么花样才好看。
她向来手脚粗笨,怎么也学不来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样,只能织最普通的平针,如今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一直忙着赚钱养家,时不时斗斗奇葩婆家,倒是把这唯一会的针法都忘得差不多了。
她好不容易用羊毛制成的丝线拧成细股,又让春来找来树枝,削成一根根圆润细长的毛线针,却一时忘了要怎么下手,琢磨许久才理出一些头绪,起了个边。
也不知道如今远在北方的夫君怎么样了,那里是不是天凉了?听说北方的夏天来得快,去的也快,如今时值仲夏,兴许风都刮脸了……
庄外的稻田第一季已经收获了,准备要种第二季了,正翻着垄呢,北方的田里还能再种一季稻吗?不知道夫君吃不吃习得惯北方的米,寒症会不会旧病复发……
“啊——嗤!”远在北方某处隐蔽宅院里的慕容瀚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酸的鼻尖,又继续批阅公文。
“少主可是身子不爽利,不如歇歇吧?”在旁伺候的近侍小安子担忧地问。
已回复身分重新出现在天下人眼前的慕容瀚摇了摇头,“不妨事,去煮碗姜汤来吧。”
小安子赶忙退下,才刚出门,就迎面碰上了行色匆匆的军师哑叔,也是少主的师公司马昊。
他慌忙行礼问安,才转身往外跑。
“瀚哥儿,猎鹰传消息过来了。”
慕容瀚陡然一颤,笔尖滴下的墨晕染了公文,他强装镇定地把笔搁在笔洗上,才起身行礼问道:“哑叔,家里可好?”
司马昊点头,他也随着慕容瀚恢复了本姓司马,但还是喜欢慕容瀚叫他哑叔,这其中的亲近,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没有外人,就免了这些虚礼。”
慕容瀚先请司马昊坐下,隐去眼底的躁动不安,倒茶喝了几口,没有再急着追问。
司马昊知道,他不过是强装镇定,心里怕是惦记家里惦记得厉害,但以他如今的处境,有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好事。
这些时日他一心忙于政务,从未提及远在江州庆阳的妻子,但偶尔清闲下来对月独饮,神情落寞还是藏不住。
司马昊到底心疼他,也没再吊着他的心,直接把刘桂香如今有孕在身,却又被单家人追讨银钱一事仔细说了一遍。
慕容瀚当场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嘴角控制不住地高高翘起,“哑叔,你是说我我要做爹了?我有孩儿了?”
司马昊如今修剪了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换上干净的长衫,很有几分名师风范,他淡笑着捋了捋颔下长须,笑道:“是啊,幕容家有后了。”
“好、好!”慕容瀚强忍着激动,只能不断的说着“好”,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飞奔回到妻子身边的冲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勉力恢复了平静。
“那香香怎么样了?单家人可有伤着她?”
司马昊抿了一口茶水,斜了他一眼,笑道:“有猎鹰和北狼在,谁能伤得了你的心头肉?放心,香香可不是好欺负的,她好着呢。”
一听这话,慕容瀚这才彻底放了心,想起刘桂香每次横扫单家人的剽悍,他也笑了起来,“让哑叔见笑了,我就是惦记她,而且她又怀了身孕……”
“人之常情,我又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老古董,我也跟着高兴。”司马昊笑道:“你放心准备,朝堂越发的乱了,咱们的兵马也都就位,如今就等着你振臂一挥,大事可成。”
慕容瀚点了点头,也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异样,喝了好几口茶水方道:“有您替我打点筹谋,我自然是放心的,蛰伏了近二十年,我该回归本位了。”
司马昊想起惨死的徒儿,以及瀚海王一家的冤屈、他这二十年的隐姓埋名,也是叹气。
“对了,单家人那里我派人去处理了,放他们在外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给香香惹祸,疯狗总要关起来,才能保证不伤人。”
平心而论,司马昊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这若是旁人来办,单就单家人近二十年不肯给他和慕容瀚一顿饱饭吃,就足以让他们死无全尸!
慕容瀚如今要做爹了,心情好得很,懒得跟他们计较那么多,听到司马昊说了几句,就直接让人“送”单家老少去南边的盐场做苦力,也算是留了他们的性命。
日头东升西落,眨眼已是末伏天,如今日头越发毒辣了,除了必须外出讨生活的,其他人都不敢轻易在中年出门,就是有事也要避过正午,否则必定中暑,可南方的某家盐场上却是沸反盈天。
这里原本是专门晒私盐的场地,是南方一个富户持有的产业,后来得罪了权贵,被充作了官盐。
这儿条件艰苦,海滩被开辟成盐田,风吹日晒之下,海盐倒是极容易得,但晒盐的人就遭罪了,因此官府常把一些流放的犯人送到这来做苦工,服劳役,但很多人根本就不是被流放的,而是被拐骗,或者扔来受苦的。
但盐场管事也不是傻子,这样免费的劳力,不要白不要啊!
前几日,又有人送了一家子过来,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罪、得罪了什么人,其中一个据说还曾是个秀才。
“既然是秀才老爷,也算是个有学问的,又怎会被流放到这儿来?”凑在一起喝茶的衙役好奇地探问。
另一个负责押送新苦力的衙役斜了他一眼,仰头将杯中的凉茶饮尽,这才冷笑道:“管他是因为什么。”他压低了嗓音道:“咱们这儿有多少是真被流放来的?还不都是一些得罪了权贵,或是得罪狠人的倒霉蛋!”
“那刚来的一家子也不像是富贵人家。”另一人应了一句,扭头白了单家老少一眼,
“成日里不是哭参嘁娘,就是瞎嚷嚷着让咱们去找她小儿子夫妻要赎身银子,真是痴人说梦。”
“可不吗?一家子都是没点眼力劲儿的蠢物!”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待歇够了、吃好了,就甩着鞭子,吆五喝六地赶着苦力搬粗盐。
正龇牙咧嘴搬着盐水的单家人听了,气得差点儿倒仰,却又不敢声张。
昨日他们哭天喊地了好一会儿,让这些差役去找单守信夫妻俩,没想到他们非但不信,还将他们一家子打得皮开肉锭。
单婆子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却无人理睬,心里也越发害怕。
想当初,他们家虽然不至于多富贵,可在村里也算是独一份,何曾让她受过这种委屈?现下成了任人宰割的下等人,又让她如何不恨?
“那对贱人,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真是白养活了他们!”单婆子恨恨地啐了口唾沫,背上就被猛地抽了一鞭子,顿时疼得栽倒在地。
她又惊又怒,回头一看,一条长满倒钩的鞭子正指着她的鼻尖,顿时吓得她一哆嗦,哭丧着脸哀嚎,“官爷呀,求你放了我吧,我小儿子真的有钱,有老大一个庄子呢,您只管去找,几百上千两随您高兴,断断不会让你们空手回来的!”
监管的差役本就不耐烦了,哪里还肯听她胡话,嘴里便也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起来,又是一鞭子挥过去。
单婆子年事已高,这些日子又吃了许多苦,这几鞭子下去,哪里还受得住,翻了个白眼便晕了过去。
单家其他人纷纷别开脸当做没看见,生怕牵连上自己,也跟着吃鞭子。
唯有一旁苦苦挣扎的单老头实在看不下去,猛地冲过去,扑在单婆子身上护着,恶狠狠地朝衙役啐了口血瘀,“你们这些个杀千刀的,成日里除了仗势欺人会干什么?老婆子说的都是实话,我家那小儿子是收养来的,是金尊玉哥的勋贵小公子,如今他定是回了宗祠,做了富贵人,他日若是让他知晓你们这般待我们一家子,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此言一出,周围负责看守的衙役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才仰头哄堂大笑,觉得这家子着实是病得不轻,谁家有富贵亲戚还能落到这里做苦工啊,说不定这家子就是被富贵亲戚送来的呢,偏偏他们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傻到不自知。
差役们懒得同这单家人多话,挥着鞭子,赶得越发厉害了。
单家人苦不堪言,却无人敢再应声,毕竟吃了好几回亏了,他们就是再蠢,也明白在这个地方说再多也是没用,只会让他们挨更多的打。
当晚盐场里某个负责看守的差役出去了一趟,于是消息就匆匆送到北郡军营,到了主帅的营账案头。
“少主,盐场有消息传过来。”
正埋头忙碌的慕容瀚想起单家老少,皱眉道:“以后别什么事都报到这来,单家人只要不死,随意处置。”
报信的亲卫赶紧垂头应是:“是,属下这就去处置。”
“慢着!”慕容瀚忽地抬起头来,扔下了手中已经快被他写秃了的笔:“北狼可有消息送来?”
亲卫拱手道:“问少主,北狼副将还没传信回来,不过……”
“行了,你退下吧!”慕容瀚略有些失望地摆手,起身背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黑幕挂着的点点繁星,双眸越发幽深……
香香,等我,我一定在孩儿出世前赶回去!
一连几日,慕容瀚都跟疯了似的,雷厉风行、果敢无畏,不过半个月就占据了中原以南地区数个州郡。
然而这样的狼之军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他们一旦收复了土地,必是善待当地百姓,且军纪严明,从未劫掠过百姓一粒粮食,一棵菜蔬,就连百姓感激馈赠的些许瓜果,也必要留下银钱,绝不白拿。
坊间渐渐流言传起,十九年前被扣上通敌叛国罪名而含冤受死的瀚海王,其实留下了一丝血脉,正是如今异军突起的慕容军主帅。
不过,到底事实如何,大家都顾不得计较了,只因为如今的朝堂越发的乱了。
天气渐渐变得凉爽了,刘桂香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在庄外的晒谷场上溜达,一边打着蒲扇赶跑烦人的蚊虫,一边听着附近正拾掇菜地的妇人们聊天。
“我家男人前几日不是上城里去了一趟吗?听说啊,京城那边都乱套了。”
“怎么回事啊?我也听说城里戒严了,进进出出都要仔细盘查,很多做小买卖的都不能上街了,多亏了咱们是靠着东家吃饭,不然这日子都没法儿过了。”
正说着话,有个刚从村外赶回来的妇人跑到跟前,用着帕子一抹脸上的汗珠子,就嚷道:“哎呦,你们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说闲话?赶紧收拾东西逃命吧。”
其中一个正铲着杂草的妇人直眉愣眼地看她,问道:“王婶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城里乱不乱,跟我们平头小百姓有什么干系啊,便是上头再乱,也是上头的事,咱们小百姓还得过生活过日子呢。”
王婶子斜着眼,气得直跺脚,“瞧瞧,你们倒是半点不愁啊,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准备逃命吧!今日我去城里给李大户家说媒,京城里全乱起来了,过不了多久……咱们这里怕是也打仗了。”
见大伙儿不信,王婶子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看一番,发现附近没什么外人,这才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凑过来。
妇人们哪有不爱听小道消息的,都跟着凑过去。
王婶子挑眉压着嗓子,神秘兮兮地嘀咕道:“听说,如今所有的皇子、王爷都往京城赶呢,就是因为……皇上宾天了。”
“宾天?什么叫宾天啊?”一个小媳妇儿有些蠢,开门就问了一句。
王婶子嫌弃地白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沾了几分得意,“真是蠢,宾天就是皇上死了,上头那些个贵人们都眼红那把龙椅,正争得头破血流呢。”
妇人都是听得惊讶,有担忧的,也有心大的,对此不以为意,觉得那些神仙打架的事,跟他们平头小百姓隔得太远了,压根儿影响不到他们。
但是也有人觉得,上头一乱起来,这天下不也就乱了?迟早得打起仗来!
上头的人只管下命令,哪里知道刀枪无眼,乱兵流民最是可怕,到时候必是处处烧杀抢掠、哀鸿遍野,他们这蝼蚁一般的性命,到时候就只能由着他们玩了!
刘桂香本来在树后乘凉,听了这些话,也是紧紧皱了眉头。
皇位之争,自古以来都是踏着万千百姓和将士的枯骨铸成的,慕容瀚已经离开三个月了,这会儿怕也是参与到了这场夺位之争中,那他岂不是也很危险?
刘桂香的心顿时揪成一团,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抠得掌心发白。
自从发现了猎鹰和北狼的存在,她偶尔能从他们两个口中得知慕容瀚的消息,虽然很少,但聊胜于无。
她知道他用回了原本的名字四处征讨,而他就像战神临世,所到之处,战事瞬间平息,还土地一片安宁,惹得百姓夹道欢迎,他所向披靡、受人爱戴,他用兵如神、杀伐决断,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里之外……
但不管他如今身上有多少重光环,她知道,他只是她的丈夫,她月复中孩儿的亲爹,她不需要他建功立业,也不需要他荣宠加身,更不要他为了恢复尊荣体面而罔顾性命。
她之所以愿意放他走,不过是不想让他抱憾终身,可是……可是如今他……
刘桂香越想就越害怕,赶忙扭头回了庄子,正巧迎面碰上匆匆赶过来的溪山村村长,正要打招呼,就被他打断了。
“单夫人,不必那些虚礼了,你庄上人最多,快命他们都换上粗麻衣裳,即便不披麻戴孝,也须得素净,快!一会儿衙门会来人检查!”
才刚说完,溪山村村长扭头就要走,刘桂香应了一声,他又回过头来,一脸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说:“[头已经传下话来了,皇上没了,举国同丧,丧期不得饮酒作乐、穿红戴绿,婚嫁喜事一律取消,须得过了国丧才能办,你这些时日还是少进些城,咱们小百姓只需服丧一月即可,这个月就先忍忍!]
溪山村村长负着手踱了几步,又侧过头来问一声道:“单庄主不是去北边了吗?来信了没有?可别碰上大乱啊。”
刘桂香点头,脸上没什么担忧之色,应道:“有劳村长关心,我家老爷无碍,只是近来事忙,无暇分身回来。”
溪山村村长笑呵呵应道:“哦,那就好,男人啊,总归要像个当家做主的样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心在家养胎吧。”
“村长说的是,我哪儿也不去,家里还好些粮食等着收呢,我哪里敢走。”
溪山村村长深以为然,满意地点头,嘱咐了几句,便转身去了下一家。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刘桂香眼里的笑立刻就没了,留下满脸孤寂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