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年关到了,孟淼淼先在顾府吃年夜饭,而后装作醉酒,回房休息,接着莫长欢潜入将她偷带出去,她又到孟家吃团圆饭,一家六口人加个多余的,欢欢喜喜的守夜,隔天清晨又回顾府拿压岁钱。
碍于诸多事情要处理,又担心自己笔力尚浅,孟明森决定不参加今年的春闱,待来日准备万全时再下场。
过了年,一切都快了起来,一眨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三日,顾清莲出嫁的日子。
这一天,前来的宾客很多,府中比往常还要热闹,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一份一份的贺礼往门内送,收礼的人收得手软,轮番填写礼单,上头密密麻麻记着的全是重礼。
锦阳侯府嫁女儿,这件事没什么稀奇,众人关心的是她嫁的那个人是当今七皇子。
虽然是个名声不显的失宠皇子,可日后也是一方亲王,今日的皇子妃将是王妃,不管将来成不成气候,先来巴结着总没错,顾府女儿的际遇直教人羡慕……
但对顾清莲来说呢,她是既惶恐又心慌,连女儿都做不好的她能做好皇子妃吗?
不过本能是被逼出来的,在没有爹娘依靠的情况下,她走入全然陌生的宅邸,为了她的丈夫,为了将会有的儿女,她展现了女子前所未有的韧性,在皇家后院生存了下来。
“女儿拜别爹娘。”
身穿凤冠霞帔的新嫁娘缓缓下跪,拜别亲恩。
“嗯!好女儿,快起来。”蒋秀翎伸手虚扶,泛红的眼眶已不知流了多少泪水,她吸着鼻子忍住不落泪。
“姊姊,别嫁,我舍不得你,为什么要嫁人……”哭喊着的顾清真冲上前要拉人,身后的女乃娘抱住他。
是呀,为什么要嫁人?她迷惘了。
“荷儿妹妹,爹娘拜托你照顾了,还有弟弟也是,你很好,真的很好。”
“嗯!姊姊放心,就算你嫁人了,我也会照顾你。”
顾清莲闻言笑了,绷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
“花轿来了,花轿来了……”有人这么喊着。
一身红的新娘子走向她的归宿。
“娘,快走。”
锦阳侯府的后门陆陆续续走出一群人,遮遮掩掩地像是怕被人瞧见,专挑小巷子而不走大街。
繁华过后是一片萧条。
顾清莲三日回门后,顾四郎夫妇以心里难受,婉拒了长房一同用膳的邀约,神色恹恹地回到自个儿院子,关起门来就不再出来,连晚膳也是随便吃两口了事,实在食不知味。
养了十四年的女儿不在身边,疼女儿的父母都会难过得吃不下饭,这是人之常情,谁能放得下呢?
可是谁晓得门关上后,背后的情况超乎想象。
四房像在逃难似的,恹恹神色一转生龙活虎,拿起打包好的包袱坐在一旁等待,等夜深人静。
外面响起鹧鸪声,所有人立即行动,除了家生子外,四房买来的奴婢全部带走,包括莫长欢送的武婢春意、春迟,一行三、四十人,一起动起来也挺庞大的。
他们要逃离。
从哪里逃离?
回头看,一座略带沧桑的锦阳侯府就在身后。
收礼金收到笑歪嘴的长房得了利益,他们看出七皇子这座靠山虽然不够强大,但好歹蚊子再小也有点肉,聊胜于无,因此不同意四房分家,他们还想借四房捞好处。
只是四房不愿再被这些吸血水蛭拖着,免得连带着害了他们的女儿女婿,所以决定离开。
而四房的东西早在前几日送嫁妆时就送出去了,夹在嫁妆堆里送出府,半途中才一分为二,一队人送到七皇子府,一队人把家俱、器皿、捆紧的箱笼送进羊角胡同左侧第三间宅子。
这是孟淼淼想出的法子,即使要离开,也不把四房的家俱留给其他人,全部带走,眼馋死他们。
“爹,别再看了,再看也回不去,您不是长子,迟早要被分出去。”只有长房才是这府邸的主人,有继承权。
“我只是舍不得……”住了快半辈子了,他前半生的回忆都在里面,一草一木皆是念想。
“不用舍不得,等您看到我们的新宅子,您马上就会忘记锦阳侯府长什么样子。”看到父亲落寞的背影,孟淼淼有点心疼,可是一想到那群蝗虫似的至亲,她宁可亲爹伤心也不要留在臭气熏天的粪坑内。
“瞧你说的,爹这把年纪了,还会为美丽的景致迷惑?”他以为的家已经不是他的,成为一家人的恶梦所在。
“那可不一定,文人爱景、武人好武,人各所好,看到了绮丽风景,您也会驻足流连忘返。”心之所系,浑然忘我。
一出巷子,只见几辆大马车停在巷口,众人鱼贯上了马车,顾家四房坐上其中一辆华盖缀璎珞马车,其他人挤在小一点的平顶马车内,车夫吆喝一声,马车缓缓前行。
这时,一道人影闪进顾家的马车内,把几个主子吓了一跳,除了老神在在的孟淼淼,另外三人或大或小的发出惊呼声。
“你……你怎么来了?”太危险了,居然跳上行走中的马车,要是摔伤了,拿什么赔莫太傅?
“岳母,我来送您们,这是当女婿的责任。”莫长欢说得冠冕堂皇,朝捂嘴偷笑的未婚妻一眨眼,眼中闪着许久不见的热切。
不待见他的顾四郎冷冷回应,“你还不是我们的女婿,早早回去休息,别跟着给人看笑话。”
“岳父大人,小婿不困,我精神好得很,一见到淼淼我就十分亢奋。”三天三夜不睡也没事。
一听“亢查”二字,顾四郎眼一眯,提防着他,“离我女儿远一点,不然我打残你的腿。”
“岳父大人……”不要不通人情嘛!早晚是一家人,您守得那么严密干什么?最后还不是便宜我。
“滚——”
他才不滚,好不容易才爬上车,想让他下车……没门!“淼淼,姨姊都嫁了,你几时要嫁给我?我聘礼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点头了。我娘很好相处,不会摆婆婆架子……”
他一口气说了几百字,让人插不上话,滔滔不绝地像不用换气,让某个当爹的听得快要气绝。
突地,孟淼淼踢了他一下,这才中断。
“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可以走了。”赶狗。
莫长欢咧开口,好不诚心。“我对淼淼是真心的,绝不相负,在我有生之年。有她就有我,只要她想要的,我都会送到她面前,而她所厌恶的,虽远必诛。”
这是他的承诺。
虽远必诛……好震撼人心的一句话,可是……“空口无凭,好听的话人人会说。”
“我不说好听话,我说的是实话。”他又朝心爱女子一眨眼,眼露浓浓爱意。
“哼!”油腔滑调。
泰山大人不喜,丈母娘却是越看越中意,原本是有些不快准女婿老是来坏小女儿的闺誉,可是看到他对女儿的种种用心,说实在的,身为女子都会心动,她心里的小绊瘩也消得差不多了。
“莲姐儿嫁了,我们两口子很不舍,就剩荷姐儿陪着我们,不过也就一年光景,我们不可能让她提早出阁,因此这事你提也不要再提。”他们不会同意。
“好,我等。”莫长欢一脸正经的点头,“不过您们也要给点甜头吧,别每回我上门都像防贼似的,一步也不让我靠近淼淼,我真的很伤心,觉得被您们唾弃了。”
他要人才有人才,要品貌有品貌,哪里比人差,怎么就没得岳父大人的青眼啦!
“有吗?”他说得蒋秀翎都不好意思了,似乎亏欠他不少。
“娘,别理他,他在装模作样,企图博取同情。”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以为会闹就有糖吃。
“淼淼,夫妻是一体,你怎么能拆穿我。”他哪里装模作样了,分明是不满。
人家七皇子抱得美人归,暖被里恩爱翻红浪,而他盯了好几年的小肉团却一口也没吃到嘴里,如此差别教人好不心酸。
他嫉妒呀!他狂饮醋,一样是女婿却是两种待遇,他还被岳父的白眼瞪,请问岳父敢瞪七皇子吗?
偏心眼嘛!岳父大人。
“请加上『未婚』两字,在没拜堂前我还是顾清荷,不是莫顾氏。”古人是冠夫姓的,好像成了某人的附属品。
“莫顾氏……”莫长欢呵呵傻笑,连马车停了也没察觉,直到被一脚踢下车,他才模模鼻头看看左右,原来羊角胡同到了,该下车了。
喊一声不就得了,干么用脚踢,被人瞧见了他多没面子,他家淼淼呀,越来越凶残了。
“爹、娘,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从外观看来,是一座不起眼的宅子,灰扑扑的围墙约有两个成年男子的身高,褪了色的红瓦片有岁月的痕迹,上面还长了一小丛月见花,淡淡的晨曦一照,隐约可见金黄色。
可是进入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大了。
那是江南水榭的景致,一入内是丈高的青玉做成的景壁,上面刻着名人诗包,一座跨越三个院子的假山植满花草树木,一道白缎般的瀑布自假山上倾泻而下,底下是深不见底的碧潭,潭里游着少见的银鱼,单一而稀希。
再往前走,是与碧潭相连的大湖,湖面上停泊了几叶扁舟,舟身涂白,远远看去像是巨大的银鱼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的飘动一上一下,煞是好看。
其他的美景就不用多说了,因为大家已经看傻了,三三两两地散开,急着去看这个宅子有多大。
正如孟淼淼而言,顾四郎被一片美景所吸引,浑然忘却在锦阳侯府发生的种种,心情特别开阔地拉着妻子四处逛,欢快的神情像个孩子,只差没放肆的跑起来。
他们都有种倏然解月兑的感觉。
至于顾清真则是困了,一来就被送进屋里睡觉,没瞧见爹娘欣喜若狂的模样。
教人无语的是,锦阳侯府的人居然在半个月后才发现顾四郎等人不见,他们的屋子空无一人,只剩下被留下来的家生子,彷佛主子还在般打理里外。
蒋秀翎临走前教那些下人主家不问就不必主动提起,并给足三个月月银,因此人们一个个守口如瓶。
顾大郎找不到人只好去翰林院堵。
那时顾四郎已升上从四品侍讲学士,他穿着胸前有云雁图案的朝服走过来,显得意气风发,脸上带着许久未见的轻松笑容,人也变年轻了些。
他并未回到侯府,而是和长房、二房、三房等人周旋了数日以后,以不分公中半文钱为条件正式分家,成为独立的一家,但祖宗祠堂还是同一座,逢年过节得以回府拜祭。
听到四儿子搬出去,老夫人病倒了,看了许久的太医也好不了,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直喊自己快死了,只是喊了一年都还没死。
待听见顾清莲有了三个月身孕后,她居然咻地跳起来,吩咐长房媳妇准备补品,她要过府看小曾孙,整个人腿骨健壮,健步如飞。
这……到底有病还是没病呢?
此事略过,不用多理。
在顾清莲嫁入七皇子府的一年后,顾府另一个女儿也在备嫁了,不过他们低调不声张,静悄悄的打首饰、置田地、买家俱,烧一百个一两重的金马,因为孟淼淼属马。
金马锭子是用来赏人的,过府后好赏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毕竟尚书府里有不少人瞧不起官位不高的顾四郎,认为他的女儿嫁给莫长欢是高攀了。
莫放野什么也不说,只乐呵呵的和老管家说:“府里不寂寞了,往后有乐子可看了,瞧那丫头怎么整治这些人。”
这一年中还发生了不少事。
一支原本百人,如今已有千人的商队成形了,买卖南北两地的货物,赚取差价,光是镖师就有数百名。
即便如此,养千名下属还是缠绰有余,主事者姓孟,是一名长得高壮的十六、七岁少年,手持足以和干将莫邪比美的干云剑,骑的是日行千里的赤兔马,威风八面。
印刷书突然风靡本朝,以游记、人仙相恋、仙侠为主流,但也有人会偷偷看爱情小说。长篇的武侠经典《雪山飞狐》、《鹿鼎记》、《天龙八部》、《连城诀》等多部大作连续推出,教人欲罢不能地想继续看下去。
至于下一本想写什么?她正在考虑着《倚天屠龙记》,但前后有三部,尚需仔细琢磨。这部是金庸大作,她没看过原着,只看过电视版,戏剧谁演谁红,她最喜欢赵敏,讨厌小昭。
孟淼淼在意的是“敢”!赵敏敢做敢为,敢为爱付出一切,而小昭的爱畏畏缩缩的,不够光明正大。
不过呢,当她数着银票时她还是非常感谢金庸大侠,因为她记得的八成内容为她赚进不少银子,每个月一刷五万本还卖不够,再刷、三刷、四刷,刷到都忘记几刷了,活版印刷太好用了,出书量大又快。
“坐好,别动,画眉。”又不是虫,扭来扭去像个什么样子,从小到大就没一刻安分过。
“娘呀!您已经画很久了,可不可以别画了?”孟淼淼觉得自己是块画板,随人在五官彩绘。
“你别动,我快画好了。”就差一笔。
“我不动很久了,快成庙里的石头了。”肩膀好痒,先捉一下好了……啊!什么描到嘴巴了?
呜!她不过抬下手而已,怎么又要重来了?
“噗嗤!”大花猫。
为什么她要坐在这里忍受着辱?
“另一个娘,您别笑,我是您生的,要是我画丑了也是您的责任,您把我生丑了。”
本来很感伤的蒋秀翎闻言笑得止不住,眼角的泪滴是笑出来的而非难过地想哭,一遇到这个逗趣的女儿,真的什么伤心的事都不翼而飞,忍不住想笑。
“你丑你的,关你娘什么事?是我把你养丑了,跟你秀秀气气的姊姊比真是差多了。”人家养的是大家闺秀,她家这只是野猴儿,明明长相一样,性子却天差地别。
“母不嫌儿丑,两个坏娘。”居然取笑她。
负责画眉的是秋玉容,捧月复大笑的是蒋秀翎,一旁掩嘴轻笑的是顾清莲。
两个娘和一个姊姊是孟淼淼最亲近的人,她在所有人的宠爱中不满的扁着嘴,瞪视拿她当笑话看的至亲。
“好了、好了,我们淼淼国色天香,丽质天生,可以嫁了。”长大了,像乐花儿一般开放。
“娘,我今天就要嫁人了。”不会是乐昏头了吧!
“祸害”终于嫁出去了。
“我知道,我只是很同情欢哥儿那孩子,竟然不幸娶到我的女儿。”苦日子要来了,他怎么受得了?
此话一出,蒋秀翎又笑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孟、顾两家比邻而居,一边是三进院宅子,屋主顾明森是今年加开恩科的新科状元,皇上有意重用,尚未任职,被御史中丞之女榜下捉婿,正在议亲中。
另一边五进大院,住的是顾四郎一家人,两家人亲如一家,在相邻的墙面开了一扇门,不上锁,大开。
“娘,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吗?这么嫌弃的话居然由您的口中说出。”什么娘嘛!莫长欢才是她亲儿子吧。
“是你娘才嫌弃你,要是到了人家家里才被嫌弃,你这辈子就完了。”还真是不舍,这么点大的娃儿如今都要成为别人家的,她还是有点心酸。
看着穿上大红嫁衣的女儿,秋玉容脑中过很多女儿小时候的画面,有调皮的,偷骑隔壁家的猪;有淘气的,把点燃的爆竹丢到鸭子群里,把鸭子吓得不生蛋,耍赖的、装傻的、瞪人的、撒娇的……历历在目。
“妹妹,姊姊来给你添妆。我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宫里的玉如意,还有,谢谢你。”她有个好妹妹,善解人意。
七皇子府刚开府不久,内务府拨下的银子并不多,整修再加上人情往来,其实手边的银子不太够用。
而妹妹一口气给了她两万两当压箱银,舒缓了府中不少窘迫,他们才能缓过来维持日常运作,开门见客。
“不客气,我本来就说过要照顾姊姊,我有很多银子……娘,您打我,今天我最大,我要成亲。”殴打新娘子太过分了,把她打傻了不就变成傻新娘,长欢哥哥多亏呀。
“七皇子妃,您要是缺钱尽避跟她拿,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帮她疏财积点德吧!
秋玉容从没想过女儿胆子比天高,她二哥种的两季稻卖出一万两已是高价了,她转手卖到北地翻了好几倍,而且还有人抢着买,简直是奸商。
“呵呵,不要再说了,你们两个太逗了,若不是我敢肯定荷姐儿是我亲生的,真当你们是亲母女。”一来一往的对话看得出情感深厚,没有半点芥蒂。
有时候她很嫉妒秋玉容,明明不是亲生的,却能让荷姐儿视为亲娘,两人相处亲如母女,从无一丝隔阂,荷姐儿在她的关怀下恣意欢快,虽不是亲生却更胜亲生,一条切不开的无形脐带将其紧紧相连。
但是更多的是羡慕,她和莲姐儿之间亲近却不亲昵,一手养大的女儿从不在她的怀中撒娇,只有畏惧胆怯,不远不近的看着,不会主动的问一句“娘您好吗”。
“娘,您还好吗?不要笑太多,小心胀气。哎呀!您们到底怎么了,好偏心,姊姊嫁人时个个哭得稀里哗啦,好似她一嫁千里,深陷龙潭虎穴不得月兑身,而我嫁衣一披是欢天喜地,似是丢出烫手山芋,普天同庆……”
孟淼淼的话一出,屋里的女眷都笑了,把她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还真是如此,分明是感伤的事,为何换了一个就变得无比欢喜?她们也想不透。
还有一个人是真正欢喜的,而且迫不及待。
“淼淼,我来娶你了,快跟我走……”
一道艳红的身影几个起落,如虹划过,落在贴着相连囍字的院子里。
吉时到了吗?
啊!他……他怎么进来了?
秋玉容与蒋秀翎慌忙起身,看看喜娘来了没,但两人还没走到门口边呢,新郎倌就擅自闯入,口中不住的抱怨。
“淼淼,几个大舅子、小舅子太过分,钦天监定下的良辰吉日,他们居然拦着不让我娶你,还说想娶你就得把他们打倒。”他哪敢动手呀!手一动就完了,别想洞房花烛夜。
“你……”她想问,你就这么闯进来呀?可是没等她开口,清亮的少年声音十分兴奋的响起。
“三姊,三姊夫太厉害了,他用飞的飞过大哥、二哥、三哥的头顶,把等着用对子难倒他、斗酒斗倒他、比剑技压倒他的哥哥们忽略了,气得他们脸都发黑,在前院咆哮……”小报马仔一脸崇拜的如实描述。
包含孟淼淼在内的女眷,每个人都抚额喊头疼,真有那么急吗?也就片刻的事而已,成个亲罢了,为何变成闹剧?
但是身穿红衣的莫长欢没听见她们心里的叹息,一张嘴巴咧到耳后,笑得有点傻。
他一见新娘子的红盖头尚未盖上,一个劲地取来覆上,看得蒋秀翎、秋玉容石化当场。
那是当娘的活呀!为女儿送嫁,让她在夫家一生和顺,夫妻鹣鲽情深,喜帕一盖,福寿绵延。
谁知被人抢先了一步,这个莫长欢……太混了。
他被两个岳母同时怨上。
“淼淼,我背你上花轿。”
没等孟淼淼摇头,肆无忌惮的莫长欢背起新娘子往外飞,正好遇到要进院子逮人的孟明森兄弟三人,他咧嘴笑,又从他们头顶飞过去,令三个大男人气得想把他撕了。
什么拜别、送亲都省略了,直接送入花轿。
形同抢亲的行径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一直到多年后仍令人津津乐道,蔚为美谈。
日后有人想仿效却被亲友团打个半死,老婆娶回府只能干瞪眼,办不了事,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
“淼淼,起轿了,你要坐稳,回府拜堂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耳朵彷佛还回荡着“拜”这个字,从深沉睡意中醒来的孟淼淼睁开发涩的眼皮,入目的红让她有片刻的晕眩,怔忡了好一会儿,不知身在何处、自己是谁,她是孟淼淼还是顾清荷。
或者两个都不是,她只是天外飞来的一缕游魂,叫莫涵,一个无所作为的图书馆管理员,祖父是馆长莫洋。
身体一动,传来不舒服的刺痛,腰间、大腿酸得像被车轮辗过,一抽一抽的发疼。然后昨夜狂风暴雨般的记忆全回来了,当下柔和的面容变得凶残,往身边的身子一掐。
“啊——有刺客……”
莫长欢一翻落地,神色戒备,透着一丝厉色,他做出攻击姿态准备反击。
在自个儿府里也会遇到刺杀?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新婚夜也不放过他……
呃!新婚夜?
倏地,他颈子一缩,看向铺着大红被褥的大床,讪笑着拉拉垂落床沿的鸳鸯被,毫不知羞地又爬回床上。
“我像刺客?”她无刀无剑,要砍他哪里?
莫长欢连忙讨好的将小娘子抱入怀中,“你是最美丽的刺客,一剑刺中我胸,挖走我的心,让我只为你动心。”
“花言巧语。”她横眉一睇,眼带媚色。
“肺腑之言。”他要剖心给她看。
“巧言令色。”
他笑呵呵地在她唇上一啄,“深情不悔。”
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只映着她一人,孟淼淼心折了,“只愿你今日之言不消退,我将一生托付于你。”
“淼淼,我的妻。”真好,娶到她了。
“傻样。”她笑了。
“傻就傻吧!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在你用泥团子啪地打中我的脸时,我就发誓非你不娶。”那时他真佩服,太神准了,才六岁大的她居然打得到他,还命中面门,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你这是报仇喽?下狠劲折腾我,把我弯来折去的报复当年的无心之举?”哼!她找到原因了,原来他的心眼比针眼还小,力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风范。
莫长欢在她耳边吹着气,嘿嘿直笑,“是无心之举吗?我记得你瞄了很久,还说了一句——脸很大。”
她失笑,“你记恨到现在?”
对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泵娘而言,他的脸真的很大,像个活靶,让人很想砸砸看。
“不是记恨,是记得你砸完人后的咯咯笑声,小小一个人儿坐在你大哥的肩膀上,得意地拍着手。”那时候的他整个人都惊呆了,哪来的小仙人,耀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他想要她。
孟淼淼粉腮微酡,“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她赶紧推卸,矢口否认,多大的事谁还记得,也就他念念不忘,时时拿出来怀旧。
“你记性很好。”过目不忘。
“该忘的就忘了,谁记得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我整日闲着呀!”她小嘴微噘,娇嗔着。
见她的娇态,莫长欢顿时心口一满,雄风再振。“那就闲着,我养你,你只要当个『闲妻凉母』。”
“你的手在干什么?”孟淼淼面上的笑意凝结。
“模你。”
孟淼淼笑得令人头皮发麻,“该去敬茶了。”
“不急。”等他忙完了再说。
“你不急,我急。”旋转剪刀手一拧。
“啊!我……我的肉……”最毒妇人心。
“急不急呀?长欢哥哥。”她语气柔如水。
再急也被她的玉手拧到急不起来。“谋财害命。”
“哼!你名下的铺子、田地、庄子都转给我了,你藏了多少私房让我谋害呀?”男人有钱就作怪,全部上缴。
“没有了、没有了,都给你了,男主外、女主内,我赚的银子全交给你,你负责看帐、数钱、管我。”他说得很卑微,但心里乐得很,做为一个疼娘子的好丈夫,他愿为她付出自己的一切。
其实是他捡到宝了,迎进财神娘娘,她经手的每个铺子都赚大发,光是一年的分成就够他再娶十个老婆……呃,是生十个孩子,养他们到老。
只要不是败家子挥霍成性,一定是一生够用。
一听到“管我”两个字,孟淼淼扬唇一笑,“少耍宝了,快把衣服穿好,一会儿真的要上正堂拜见长辈了。”
她见过婆婆,的确如他所言和蔼好相处,没什么脾气,可是公公却是野心极大的人,高居上位仍不知足,还想弄个从龙之功,暗中和某个皇子过从甚密,从旁协助。
还有公公的几个妾室,听说来头不小,都不好惹,有势压正室的趋势,一个个猖狂到没边。
可是奇怪得很,她们都没有生儿子,府中两子一女皆为嫡出,是莫长欢的同母手足。
“我的宝在这里,你看它喊着要进去。”
可惜夫纲不振,他想攻城略地的希望直接被掐断。
“不行,你昨晚闹得太凶了,我还疼着呢!”
他一听,既得意又有点心疼,“要不要上个药?我帮你……”
他非常乐意。
“不必,你让我休息几日就好。”开什么玩笑,让他一碰还下得了床?这厮从不知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什么时候才能再琴瑟和鸣?”他一脸渴望。
“回门后再说。”
“好,我们净身去。”他抱起只着亵衣的妻子,往屏风后的冼漱间走去。
说是洗漱,其实还是胡闹了一回,溅了一地的水。
两人走出洗漱间,一个神清气爽、满面春风,一个虚软无力、两腿打颤,来回走了好几趟才稍微好一些。
莫长欢不让丫头入内服侍,亲自为妻子着衣、梳妆,他认为老婆是他的,别人不能随意看、任意碰。
此时的他化身护妻大丈夫,小气又善妒。
“哟!怎么才来呀?让一群长辈在这里干耗着等你,架子可真大。”语气尖锐的妇人头戴成对的朱雀簪子,她一说话的时候,头上的簪子就跟着晃动,像要飞起来似的。
“她是赵姨娘。”莫长欢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小声地提点。
孟淼淼点头表示明白,低头垂目用眼角扫视正堂中端坐的数人,还有不少站着的平辈。
身为正二品户部尚书的莫盛天有三个姨娘、两名通房、侍婢若干,三个姨娘分别是:赵姨娘,淮南王偏支的外甥女;孙姨姨,江西节度使庶女;闻姨娘,上官在他还是侍郎时所赠,三人最长的跟了他十五年,短则五年。
孟淼淼缓缓上前,目不斜视。
莫放野安抚着,“来了就好,别理会旁的杂音,春天还没到,母狗特别多。”汪汪叫个不不停,惹人心烦。
赵姨娘满脸涨红,双手绞着帕子看向夫婿,盼他为她出头说两句话,不能让她白白受辱。
只可惜莫盛天看也没看她一眼,面色严谨地直视前方。
“是,祖父。”孟淼淼忍俊不禁。
有人撑腰,真好。
“敬茶吧!”心情很好的莫放野嘴角微扬,这一声“祖父”,他等得胡子都白了。
“是。”孟淼淼双膝一跪,接过嬷嬷准备的茶,她先碰碰茶碗烫不烫,见没异样才往前送,“祖父喝茶。”
见她谨慎的作为,莫放野会心一笑,心里暗叹,聪慧、有心计。“嗯!好、好,祖父送你个小玩意玩玩。”
非金非银亦非玉,喝完茶,莫放野放上的是一把铜制大钥匙,足足有孟淼淼半个手掌大,尾端是莲花造型,有个小贝把。
包含莫长欢在内,众人全都倒抽了冷气,莫盛天则是震惊地站起来,指着钥匙的手直抖。
不知是惊讶还是难以接受。
“不行,爹,这个玩意儿太贵重了,您快收回去,欢哥儿的媳妇年岁尚幼,禁不起这重担。”老爷子糊途了,这种玩笑也敢开,他还没死呢,怎么就传到下一代!
莫放野没理会长子的脸红脖子粗,以及长子那群姨娘的气愤和不甘,“丫头,你敢不敢接?”
敢不敢?孟淼淼看着他透着睿智的眼,而后笑了,“贵,贵不过天子;重,重不过江山。除了这两样外,我没什么不敢。”
“好,说得好,不愧是我看上的掌家主母。这是府中库房的钥匙,从今儿起全交给你,还有,等你回门后该正式接管莫家大权,凡是内院之事皆由你做主,旁人不得插手。”这府里的魑魅魍魍该扫扫了。
“爹……”这太儿戏了。
“婉娘,你意下如何?”他问向长房媳妇。
“爹做主,媳妇没有意见。”只要是她儿子承继家业,她全无二话,媳妇是自家的,她乐见其成。
老爷子拍板定案,他只用一句话就决定了莫府的掌家权,让赵姨娘等人气得牙痒痒,火冒三丈。
很快地,敬完茶了,孟淼淼站在婆婆房氏身后,低眉顺眼的像个温柔小媳妇,单纯得让人想踩几下。
“欢哥儿媳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姨娘们的茶还没敬呢!”棉里藏针的孙姨娘掩口轻笑。
孟淼淼一脸纯真,“姨娘不是只是半个主子吗?也就是奴才的意思,天底下有主子给奴才敬茶之理吗?”
莫放野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房氏吐出一口长气,露出放松的笑意。
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瞪着孟淼淼。
“你……你说我是奴才!”她竟然敢!
“你以为姨娘有个娘字就能当自己是娘呀?请问你进过祠堂,拜过祖先吗?族谱上可有你的名字?以色侍人者只要好好的侍候公爹,保持你的貌美如花,玩意儿就是玩意儿,难登大雅之堂,别把自己当一回事。”
“你……”孙姨娘气到原形毕露,温柔可人的解语花忽然两眼圆睁,忿恨不已,充满阴鸷。
“顾氏,你说话重了,向孙姨娘道歉。”莫盛天为爱妾缓频,想立下威严的父权。
孟淼淼清澈的水眸含笑,“父亲想宠妾灭妻吗?”
一句话打得莫盛天溃不成军,也奠定了新媳妇当家主母的位置,姨娘们的下场很凄惨,再不敢轻易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