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刘嬷嬷大步踏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把执行家法的家丁推开。
“刘管事,你别来搅和。”苏夫人痛骂。
“大少爷临行前把大少夫人交给我,他特别嘱咐过,真有什么事,都得等他回来才能做定夺,你们怎么可以趁他不在执行家法?”刘嬷嬷语气沉稳但不失严厉。
“我还不能行家法了?”苏夫人怒道。
“那我倒要问问,”刘嬷嬷转头,目光凌厉的看着萧绿彤,“萧姨娘,你是何时发现这床单未有落红的?”
“我一早去收拾喜房,就看见了。”
“大少爷才刚离开没多久,你怎么不第一时间就把床单拿过来,让大少爷知道,非要等到他走之后才拿出来?”
萧绿彤被刘嬷嬷质问得一时语塞,愣了愣,方才勉强挤出狡辩之语。
“我是……我是怕大伯紧接着要赴边关驻守,战场上军情瞬息万变,怕影响他的心情,更怕危及他的安全,才忍耐着不说的。”
萧绿彤心虚的眼神瞟向苏夫人,苏夫人假装无视。
萧绿彤咬了咬唇,有些怨怼当初是苏夫人叫她等苏军磊走了才私审李沛恩,是怕苏军磊一个脾气上来,说不定连她都不好过,她听着有理,便忍耐到这时,怎么婆婆却不替她说话了?
“你还真是体贴啊!”刘嬷嬷冷笑。
被嘲讽的萧绿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事实就摆在眼前,没落红就没落红!”
“得等大少爷回来才能做定夺,这是他的媳妇,没有人有资格替他判断!”
“军磊这一去边关,不知何时才能归家,难道要放着不理吗?”苏夫人怒道。
“没错。”刘嬷嬷昂首道,“大少爷就是这么吩咐的!”
苏夫人还想发难,苏嵩斌拽住她的手臂制止。
“把人关进柴房,我就看她能等几年!”苏嵩斌的嗓音比冬天的雪还要冰冷。
李沛恩躺在柴房地上,不住申吟。
刘嬷嬷拿着伤药走进来,李沛恩一看到她便感激地落泪。
“谢谢你,刘管事。”
整个苏家大宅,只有刘管事肯为她说话了。
“我看伤哪了。”
跟着进来的兰儿帮着撩开衣服审视,见她手脚、背上都有不少瘀青伤口,流出的血都把衣服染红了,兰儿的眼眶不由得红了。
“我真的没有背叛军磊。”
李沛恩急忙想让刘管事知道她的清白。
那白色的床单可说是铁证如山了,如果苏军磊回来,看到那张床单,怕也会以为她曾与别的男人有染。
女子婚前失节,哪个男人能忍受,尤其当初苏军磊还是同情她才娶了她,若被他误会,恐怕会以为她就是为此才逃婚,到时她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刘嬷嬷淡看她一眼,“这事还是等大少爷回来,你再与他说去吧。”
李沛恩闻言心整个寒了。
所以刘管事其实并不相信她,只是因为苏军磊临走前有交代,所以才出面为她说话的吗?
原来她还是孤身一人啊。
动了下脚,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申吟。
她想起萧绿彤曾经放话让她生不如死,可她既然没嫁给苏宣毓了,为什么还是要陷害她?
或是说,她嫁进苏家,就是个错?
她实在不懂,如果苏家没有人欢迎她这个媳妇,当初又为何坚决要娶呢?
等到苏军磊回来,她恐怕已经是枯骨一堆了吧。
原来她跟他,只有一夜夫妻的缘分啊……
她凄凄惨惨的笑了。
兰儿每天都会过来替她上药,顺便带几颗馒头跟饮水给她。
兰儿开始还会同她聊几句,可这两天态度越见冷漠跟公式化。
她猜她八成是听多了她的闲言,也开始觉得她是个不贞的女人。
她就这么蒙冤不白的死去吗?
她没有在婚前跟苏军磊勾三搭四,她是清白无辜的,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不要苏军磊以为他娶了一个不贞的女子,后悔他昨日作下的决定!
也得为生机赌一把。
李沛恩撑着还发疼的身子,在柴房内搜寻了一会儿,找着一捆麻绳。
她仰头望着梁柱,试了几次,终于将绳子甩了上去。
搬了几根木柴当作垫脚,她颤巍巍地站了上去,将麻绳打结,拉了拉,确定稳妥,再跳了下来。
有两根木柴被踢翻了,她忙再摆好。
一切就绪,她靠坐在门口,耳朵贴着门板,仔细注意外头的情况。
约莫午正三刻,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是兰儿带了她这一天的膳食过来了。
她迅速爬上木柴堆,将绳子套上颈,屏气凝神等待。
在听到开锁的声音时,她闭上眼,踢翻脚下的木柴。
呼吸道立刻被锁紧,痛苦的身躯本能的挣扎起来,双手克制着不去抓颈子上的绳索,强撑忍耐。
时间像是停止了流动,却迟迟未听见兰儿进屋的声音。
非她估错了,那脚步声不是兰儿,是其他佣仆经过?
这下可好,她要死了……
她赌输了……
李沛恩的意识逐渐昏茫,整个人像被某种强横的蛮力往下拉向一片黑暗的空间……
“大少夫人!”
她听到一声惊呼,心脏陡地一个震颤,意识在刹那间回流,有人抱住了她的双腿,竭尽所能将她的身子托高,急躁的嚷着,“快解开绳索!”
因被救而松一口气的李沛恩强忍着喉咙不适继续装死,直到她被放在地上,还是闭着双眼,动也不动。
“还有气吗?”兰儿急急地问。
刘嬷嬷手指探向李沛恩的鼻尖,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鼻息,她慌乱地收回手,却不知那是李沛恩为了寻得生机,因而屏住了气息。
“好像是死了,得快去叫大夫……”没一会儿,她就抓着颈子剧烈的呛咳起来。
忍不到她们两个冲出去叫大夫,让她有机会逃亡的李沛恩边咳边掉泪,一是因为难受,一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就这样没了。
不晓得还有没有下一次。
她想逃离这间柴房,上京去找苏军磊。
唯有他,能证明她的清白。
“大少夫人!”兰儿惊喜的喊,忙将李沛恩扶起来,“大少夫人,你还好吧?你怎么想不开?快吓死我了!”
李沛恩咳了好一阵,推开兰儿抓着她的手,态度充满排斥。
“大少夫人?”兰儿很是错愕。
“别假惺惺了……”喉咙剧疼的李沛恩连说句话都很艰难。“你们……都巴不得……我死……”
“大少夫人,你在说什么呀?”兰儿无措地看向母亲,“娘,你有听到大少夫人说的话吗?”
刘嬷嬷自怀中抽出条手绢,揩掉李沛恩颊上的泪,李沛恩手一挥,挥掉她的虚伪。
“大少夫人,”刘嬷嬷轻叹一声,“我知道你难受,但再怎么说也不该自缢。”
李沛恩没有回应刘嬷嬷。
她看透人情冷暖,对这些人早已不抱持任何希望。
这座大宅的人们有太多的恶意,凭她一己之力难以抵抗,她只能靠己之力离开这里,否则绝对难逃一死。
兰儿着急地看着母亲,“娘,怎办?要说吗?”
说什么?
李沛恩心头一个纳闷。
“大少夫人,你要不,逃走吧。”
李沛恩讶异的抬起头,对上刘嬷嬷坚决的目光。
“你不能继续待在这,会要了你的命的。”
刘嬷嬷前两日意外听到苏嵩斌和苏夫人,打算这几天以不贞的名义,弄死李沛恩一事。
李沛恩若已在婚前失贞,刘嬷嬷不信苏军磊会不知情,这其中必定有隐情,但是苏家老爷和夫人不打算等苏军磊回来,就要处私刑,她非常的不以为然。
再怎么说,李沛恩是苏军磊的结发妻,要处置她,都得经过苏军磊的允许,至少也得告知一声,但苏家两老显见想私下处理,一点都不尊重苏军磊。
但她就算是个管事,说穿了也不过是个下人,李沛恩没有娘家可依靠,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结局可想而知。
她受苏军磊所托,若是将人看顾到连命都没了,要怎么交代?
李沛恩以不解的目光看着刘嬷嬷。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李沛恩质问。
她一直觉得,这个家的恶意太过凶猛,要是真对她不喜,一开始可以不娶,或是把她休了即可,为何一定要夺了她的命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刘嬷嬷注意了一下外头状况,压低嗓音道:“你耐心等着,晩上起程上京,兰儿陪行照顾你。”
万籁俱寂。
刘嬷嬷伙同兰儿悄悄来到柴房,两人手里各拿着一个包袱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年约十八岁,比兰儿大上一两岁的年轻男子。
“这是我侄儿叫刘东澄,是兰儿的堂哥。”刘嬷嬷介绍了一下那名年轻人,“东澄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多少有保护作用。”
“大少夫人。”刘东澄朝李沛恩抱拳施礼。
“马车已在后门等候,快走吧。”刘嬷嬷催促。
“那你呢?”李沛恩问刘嬷嬷。
“我呀,我当然跟着走了。”
说笑呢,她若是不走,这李沛恩是她跟女儿负责看管的,不跟着逃,等着被打死吗?
由于不晓得苏军磊是否已经被派往边关,如果到了京城找不着人,就得往北边走,故刘嬷嬷准备了足够的盘缠,分成了四份,一人收一份,万一不幸有人被抢,至少不会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沛恩这时才知道,兰儿这两天对她态度冷淡,不是因为对她有偏见,而是因为刘嬷嬷已经在做逃走的准备,她心底太过紧张,才会肢体僵硬,笑都笑不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李沛恩好奇的问。
“除了因为大少爷临行前将你托付给我,也是因为他觉得硬要把你嫁给二少爷一事有些古怪,但他没时间查明,所以才叫我多留意,若有万一就采取行动。果不其然,大少爷一走,老爷夫人那儿就安了罪名给你,企图将你打死,虽然一时被我挡下来了,但他们似乎又另有打算,总言之,绝对不会放你等到大少爷归来,老奴才决定带着你一起走。”
对刘嬷嬷来说大少爷就跟她的儿子一样,看到他长成国家栋梁,心头十分骄傲,而他的婚事也一直是刘嬷嬷操心的部分,每次他回来,一定要问问有没有喜爱的姑娘,上头的长官难道都未曾替他安排,但总是被他三言两语带过去。
如今他终于成亲,虽然娶的是弟弟的未婚妻,也不是她理想中的大家闺秀,但看得出来他甚喜这个小娘子,她也就爱屋及乌,把李沛恩当成自己的媳妇来看待,加上受苏军磊所托,自然得好好保护。
只是苏家对李沛恩的恶意从何而来,刘嬷嬷也不太清楚。
为争取时间,马车一路不停歇,直到日落才在附近城镇找间客栈歇息,翌日一早,继续北上。
四人着普通农家装扮,路上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到京城依亲,然而即便万般小心,在第五天的下午,迟迟看不到可落脚的城镇,奔驰在荒郊野外的四人,遇着劫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