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保安康 第五章 意外听说大秘密

作者 : 绿光

雷持音呆坐在榻上,朱嬷嬷就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像是受到莫大惊吓,却强忍着不掉泪也不哭诉,朱嬷嬷心里有点发疼。

撇开雷姑娘企图攀权附贵不提,她必须说她容貌天生惹人怜爱,光是坐在这儿不言不语,端的就是楚楚可怜,让人想把她拥入怀中安慰。

虽说她没到寝房那儿,但被唤来时,远远的她就闻到了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可以想见事发当时有多可怕,雷姑娘肯定是吓坏了……

可怎么会发生这等祸事?就在她在厨房忙乱的当下,竟让贼人闯进寝房欲剌杀王爷……此刻,府里的下人,除了她之外,其余的全都被押起来,再分别审问,而她则是王爷直接吩咐要她伴着雷姑娘的。

王爷会下这种命令,就代表王爷对雷姑娘上心了吧,要不又怎会为了护她而受伤?可偏偏不知道她的底细,要是她是混进府里的贼人,那该如何是好?

正忖着,脚步声从花罩那头传来,朱嬷嬷一抬眼,见是易承雍,赶忙上前福了福身,

“主子。”

“她没用膳?”见晚膳就搁在榻几上,半点都没动过,他浓眉不由得微拢。

“姑娘梳洗后,就是一直呆坐着,坑都没坑一声,要她用膳,她仍动也不动的。”朱嬷嬷说着,回头瞅着雷持音,怎么看都不像是作戏,许是真吓着了。

易承雍徐步走到面前,阴影覆盖着她,她才猛地回神,抬眼见是他,着急地问:“你的伤要不要紧?”

“不碍事。”

“真的不碍事?”他面白如玉,可此刻脸色苍白得有点透明,看起来像是梳洗过了,束起的发还带着湿气,身上没有丁点血腥味,却多了抹药味。“你流了很多血,真的不要紧?”

“真的不要紧。”面对她毫不遮掩的担忧,他心里极为受用。她的眸色清澈,像是冬日的雪能够映照出世间所有的色彩,却又带着暖意,烫进他冰冷许久的心。“倒是你,都这么晚了还不饿?”

“你呢,你吃了吗?”

“……要不一道用膳吧。”他没在这时辰用膳的习惯,但偶而为之也无妨。

朱嬷嬷闻言忙道:“主子,菜冷了,不如我再热一热,顺便备上几样热食。”

易承雍摆了摆手,朱嬷嬷赶紧离开,见空济还在,他道:“空济,去忙你的事。”

“不,主子,我就守在外头,那些事不急。”空济难得抗命,他怕贼人不死心,要是再有第二轮攻势总得有人守着。

易承雍没辙,只能由着他,待他退到门外,才坐到榻几一侧。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榻几,在他看着她的同时,她也正瞧着他,眸里有说不清的担忧还有……疑惑。

“你心里有疑惑?”他轻声道,相处一段时日,他见识到她的观察入微和聪慧颖秀,相信今晚的事必定是教她起疑了。

雷持音轻点着头,不解地皱起眉,“能跟在爷身边的人必定是爷信任的,可是……今晚那些贼人闯进来之前,爷明明就瞧见了,却没有起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闻香楼外她只是有点疑惑,觉得他惯于发号施令,不肯主动查办,可是刚刚……他根本就像是不知道站在外头的人是谁,这很不合理。

府里的护卫一致地穿着秋香色深衣,可是外出时都会换上一般衣袍,唯一不变的是腰间系的珠穗。

假设珠穗是用来辨识身分,或者是护卫里的阶级,这倒能理解,可是贼人行凶,有必要这般讲究吗?假扮身分顶多是骗骗外头的丫鬟,要怎么骗得过他?跟在身边那么久的人,他怎会认错?

他的目光总是偏冷,待旁人的态度乍看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只要多瞧两眼,还是能看得出他藏在眸底的情绪和想法。面对空济和空汶时,他的态度就有明显的不同,看得出他对空济倚赖更多。

吊诡的是,在那当头,他看向外头的假空汶时,他的眸色就跟平常瞧见空汶时的平静是一样的。

她想起了在厨房做珞饼时,空澧到来,他神色有些古怪,当时还以为他们默契极佳,不需言语便能沟通,可如果和方才的剌杀联想一起,就会发现他极可能……

“我记不住人脸。”易承雍淡然道。

守在门外的空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王爷竟然将这事告知他人。

雷持音直睇着他,诧异他竟然对她坦白了这事。

这可是缺陷,尤其他又是皇族,若让敌人得知,只要在他身边随便安插个人,想暗杀他太容易了,这种事不是应该要保密吗?

“谁都记不住?”她忍不住问,她身边虽然没人有这样的情况,却曾听过这样的病症,碰头时可以清楚对方的脸,可寒暄完,转头就忘,原因不明。

“嗯。”他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僵硬。

“……很痛苦吧。”她喃喃道。她正好与他相反,她的眼力好,记性更好,几乎是见过一次的人事物就不会忘记,随手就能绘出。

易承雍让人读不出思绪的黑眸微微闪动着。

痛苦吗?母妃死后,他已经忘了什么是痛苦的滋味。

“真是太孤单了。”她径自想象,轻叹了声。

什么人都记不住的话,那不是教人很恐惧吗?永远搞不清楚接近自己的到底是谁,必须重复地一再确认,不管再怎么试着融入,免不得会觉得天地间只余自己一人。

孤单?易承雍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也有朋友,足以交心的,但可笑的是,他却想不起他们的脸,他不觉得孤单,只是有时会觉得天地间只有自己。

雷持音猛然发觉身边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吭上一声,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冒犯了他,不安地偷觑了他几眼,实在是猜不出他的思绪,她只好闲话家常般地道:“所以你的护卫身上的珠穗是用来辨识身分的。”

“对。”

“别人知道吗?”

“不,在我告知你之前,唯有空济知晓。”

她眨了眨眼,难怪他倚重空济,也幸好他身边还有个空济可以充当他的眼,可是……

“你为何要告知我?”

“就算我不说,你大概也猜到了,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这是一件必须保密的事,你实在不该告诉我,也根本没必要告诉我,反正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他告诉她这秘密,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同伙,又或者是……变成了跟他很亲近的战友?

“说的也是,照理我该杀人灭口。”

雷持音心重重”跳,瞧他还是”派平静,眼底隐约有笑,不禁瞪他一眼。

“要真想杀人灭口,现在还不算晚。”啐,没事吓人做什么,又不是她要他说的,如果真的拿这个理由杀她,她真的死不瞑目。

易承雍不自觉地扬起笑意,继续跟她说笑,“不急于一时。”

“难不成还等你有空?得了吧,依你的身手眨眼功夫就够了。”虽说她没瞧见那情景,但她亲眼目睹了事后的惨况,真的是惨不忍睹,教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怕吗?”他眸色微沉地问。

“怕什么?怕你杀我?”

“我不会杀你。”

“刚刚谁说要杀人灭口来着?”她没好气地道。

“你这般努力求活,我会护着你。”

雷持音愣住,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可从他脸上却读不出任何思绪。

这时,朱嬷嬷送来热好的饭菜,还额外多添了两道热食和一碗黑漆漆的药。

“下去吧。”

朱嬷嬷恭敬地福身后再退下,走到屋外,空济心想两人恐怕会再谈一些旁人不适合听见的,便让朱嬷嬷回去歇着,毕竟时候不早了。

“爷,方才朱嬷嬷来你认得出来吗?”她小声问。

易承雍拿起筷子,闲话家常般地道:“我可以从她的走姿,或身上的熏香衣着,或她的嗓音判断出她是谁。”

雷持音小嘴微张,再压低嗓音问:“你是天生如此?”感觉上他已经练就了一套辨别的方式,可以想见应该是从小训练的,只是如果天生如此,那不就没半个人能让他记牢,甚至连亲人都不能?

“……从我母亲去世的那年才开始的。”

雷持音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方面意外他连这种事都告诉她,一方面又想到在宫廷里长大的皇子真的很可怜呀。

市井里常有传言哪个妃怎么了,哪个嫔又怎么了,那些后宫的女子为了巩固地位,视人命如草芥;待皇子长大之后,又为了皇位而斗得你死我活。

几年前宫变时,她年纪虽然还小,但还记得那晚京城宵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掌灯时分也没人敢在外头走动,不过她记得肃王并没有参与那场爆变,他一直待在通阳,所以直到现在他还能当个王爷。

想着,雷持音不禁同情他了,没了母亲,手足还相残。

“那时你年纪还很小?”

“六岁。”

啊,那已经是会记事的年纪了,就跟小雅一样。

她离开儿子时,儿子才两岁,相信关于她的记忆不会太多,就算会哭会闹,只要过一阵子他就会忘了,可是六岁的话,母子之间已经积累了不少的记忆。

“爷,会不会是因为失去了你觉得最重要的人,而其他人认不认得出来都不重要,所以才怎么也记不住别人的脸?”她小口吃着饭,边说出她的推论。

她可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因为有照顾小雅的经验。

小雅刚丧母那段时间总是会不自觉地寻找姨母的身影、靠近相似身形的人,认错几次之后,她才不再有相同的行径。后来自己常常陪伴着小雅,所以小雅很黏她,不管她去哪,小雅总是跟着,像是怕极了再失去。

而他在那深宫里,会不会是认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再失去,又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交托心情的人,所以一切都不在乎了?

易承雍愣怔地注视着她半晌才垂敛长睫思索她的推论,最后觉得似乎真是如此。

众人皆说父皇最宠爱他这个么子,确实如此,可当他亲眼目睹母妃喝下父皇赐的毒酒后,他已经不知道在这个世间他还能相信谁。

当年,母妃的家族刘家羽翼渐丰,再加上父皇宠爱母妃与他,终将母妃推上刀尖——母妃不在,刘氏一族不得不安分,失了倚靠的他才有机会在宫里长大。

可是尽避他知道父皇剌死母妃是为了保全他,尽避他清楚失去母妃后的父皇郁郁寡欢,才会不久便辞世,哪怕父皇为他做了万全准备,他还是无法原谅他。

可说来巧合,雷持音与母妃竟是一样的命运,同样是被枕边人毒杀了。

到底是怎样的因缘际会,才将她带到他身旁,答案似乎不是那般重要。

瞧他冷着脸不语,雷持音怀疑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转移话题,随口道:“那么,在闻香楼找到我的就不是爷了,是不。”

“不,是我找到你的,当时一个男人带着昏迷的你要进入一间厢房。”

“……真的?”要是如此,那可真是千钧一发!

“嗯。”

她旋即又不解的问:“可你不是记不住脸,怎会……”

“不知道为什么,头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记住你的脸了。”

救回她的隔日,第一次和她碰面,她扑到他身上时,他就认出她来了,当时他相当错愕,因为这二十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母妃死后,他再也无法记得任何一张脸,包括父皇,包括自己。

“为什么?”

“不知道。”抬眼瞅着她,他嘴角不自觉地轻勾笑意,他不知道他这笑意轻扬的样子犹如三月春阳融了千年雪,让那张本就丰神俊美的面容更加惑人。

雷持音看直了眼,好半晌才回神,暗骂自己一个出阁的妇人竟还看个男人看傻,简直是忝不知耻。

更可恶的是,他还一直盯着她,那眉眼彷佛透露着欢喜,教她想起方才他说过,他会护着她……她嫁的那个良人非但没有护过她,甚至还毒杀她,男人啊,怀有真心的有几人?对于男人的情她从不奢望,横竖她也没爱过,谁也没欠谁。

可是他的眼太深邃,像是一池深潭,欲将她沉溺其中,在她悸动的同时跟着惶惶不安。

“吃饭啊,赶紧吃,爷受了伤等会要喝药呢。”她赶忙吆喝着他用膳,哪怕是毫无意义的话语,都能教此刻的她感到自在一点。

“没什么胃口。”

“因为伤还疼着?”她没瞧见伤口,可是她瞧见了染红的袖子,可以想见伤口肯定不小,怎可能不疼。

“不是,只是……想吃洛饼。”

“这还不简单,我这就去做。”

然而雷持音才起身,他便一把拉住她,哪怕隔着衣料,他掌心的热度还是传递给她,教她不知所措地甩开他的手。

易承雍垂眼瞅着被甩开的手,不见丝毫恼意,只是就那样动也不动。

瞧他落寞的神情活像犯错的人是她,可要搞清楚,男女授受不亲,是他不该拉着她……雷持音瞪着他心里忿忿不平,但迸出口的话却是软绵绵的,“我去帮你做烙饼。”

“不用,时候不早了。”他收回了手,慢条斯理地用膳。

“那……明天再帮你做。”她徐徐坐下,偷觑着他的神情。

“好。”

简单的一个字,那般轻的一个音节,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听得出他此刻还颇喜悦的……唉,她觉得自己像是面对一个大男孩,真是棘手极了。

用过膳后,已经是二更天,空济进来收拾了下,便又退到外头守门。

“走吧。”

“去哪?”

“西次间。”他指着珠帘外。

雷持音瞪着他,没想过这人会大剌剌的要自己跟他同寝房。

“既然要窝在脚踏才好睡,倒不如光明正大地睡,是不?”他似笑非笑地道,径自掀了珠帘进西次间。

雷持音简直傻眼,恼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竟将这般丢脸的事挑明,偏偏他说的对,反正他都知道了,她又何必矫情?

于是她回头抱起床上的床褥,准备舒舒服服地在他的床边打地铺。

瞧,他知道了也好,这样她就能大方地备上床褥,而不是只能冷得蜷缩在脚踏上。

然而一进西次间,却发现先走一步的他坐在靠窗那头的锦榻。

这是什么意思?

“东西给我。”易承雍向她勾了勾指。

“我不想睡窗边。”天晓得会不会鬼差穿窗探头就把她的魂拘走了。

“你去睡床。”

“……那怎么可以?”她可没有勇气躺在男人的床上,尤其这个男人的身分很尊贵,她造次不得。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可不可以我说了算。”

“可是……”她正嗫嚅着,他已起身要抢她的被褥,她下意识地扯回,就听他低低嘶了声,她赶忙将床褥丢往锦榻,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的右肩,“是不是很疼?要不要紧?还是你把衣袍拉开让我瞧瞧?”

易承雍垂眼瞅着她,屋里的灯火让她苍白的小脸添了些暖意,映出眸底眉梢的担忧,长臂一揽将她环抱入怀。

雷持音僵了下,想将他推开,可一想到他的肩伤,只能闷声道:“爷,太逾矩了,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不能这样待我。”

她忽然想起在他大开杀戒之后他也这般抱住了她,当时她处在惊悸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这可不代表他能再来一次。

“等等,再一会。”

“你……”这种事还能等?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雷持音只觉得这是他孟浪,如登徒子的举动,她从未想过他会对她产生情愫,只因他们之间只是一桩交易罢了。

“我只是想到我的母亲。”

也许是她身上有着与母妃相似的气质,有她在身旁,他彷佛重回那段被深深疼爱的日子,那段他人生中唯一被爱的记忆,让已孤独许久的他渴望靠近她。

是她点破了他的孤单,让他察觉,他竟是如此孤独。

“……嗄?”她看不见他的脸,无法猜出真伪。

难道她的长相和他母亲相似?不,如果相似的话,打一开始他待她就不会那般冷淡,所以这是恶劣的推托之词,抑或是她有其他地方像他的母亲?

但不管怎样,她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无法对他人的脆弱置之不理,尤其是孤儿,一如当年她放不下小雅。

可是他是男人,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男人,就算她再同情他,这样也不成啊……

半晌他才放开她,她连忙退上几步,小脸微微泛红地瞪着他,意外对上他极具深意的眸,烛火勾勒出他出尘夺目的五官,教人迷醉的身姿,她不禁想,难怪当年他所到之处会有姑娘丢手绢,祸水呀,真是个祸水男人。

“去睡床上。”半晌,他哑声道,不等她反驳,又说:“否则你就回花罩里。”

雷持音简直傻眼,不敢相信他竟敢威胁她,而且他这种威胁方式很怪,彷佛知道她必须跟他同处一室,他并没问她为何要窝在脚踏睡,也没问她为何非靠近他不可,他……难道知道什么了吗?有这可能吗?

可就算她想问,也不知道要怎么问。

“去吧。”他催促着。

雷持音咬了咬牙,最终只能妥协地朝床边走去。一回头就见他动手铺着床褥,躺上锦榻,然而他手长脚长锦榻根本容纳不了他,脚都跑到锦榻外了。

她躺上床,拉下了床幔。

其实,她知道他让她睡床上是他的贴心之举,可不过是一日之间,他为何突然待她这般好?难道她真的像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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