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康咏纯没有想到,接下来两天骆明熹居然都准时来接她下班,虽然她已再三地告诉过他不需要这样,得到的依然只有一句——
一个人这么晚下班不安全。
骆明熹明白自己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是既然认出她是国小同学了,加上两人这会又住在一块,对于她的安全,不免多一份关心。
像这会,店里头的同事注意到外头又停着骆明熹的车,忍不住提醒准备下班的康咏纯,“你男朋友又来了。”
听到这话,她忍不住反驳,“他不是我男朋友!”视线又不自觉地望向店外骆明熹的车子。
“不是男朋友会这么准时?”
对于同事的说法,康咏纯也懒得解释,“先走了。”之后准备下班。
出了店门,她有些不情愿地走向路旁,随即注意到车窗并没有如常般降下来。
等到她走近才发现,车里的骆明熹坐靠在驾驶座上睡着了。
她意外地看着他,心想他应该是因为累了的关系,早上出门,下班后这么晚了还得开车过来接她。
重逢以来,虽然自己对他总是刻意冷淡,但心里其实明白他是真的关心她,是个好人。
虽然不是她开口要求他来,下意识还是对他产生一抹歉疚,而这样的陌生情绪让她感到不自在,像刻意似的,她一把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骆明熹并没有睡得很沉,一听到开门声,他立刻睁开眼,看到康咏纯坐进副驾驶座。
“下班了。”
他如常地开口,康咏纯心里却泛着恼意,怪他既然这么疲惫了,干么勉强自己过来接她下班?
她是了解他的,就像小时候自己故意针对他,他也从没放在心上,还在下着雨的夜里一直陪着她,就算她赶他也没有离开。
也因为知道他滥好人的个性,她在没辙之余也不免有些恼他。每每在他面前,总让她变成不讲道理的人。
这份懊恼令康咏纯拒绝回应他。
只当她是累了的骆明熹也没说什么,迳自发动引擎。
将他不以为意的态度看在眼里,她又忍不住恼道:“又没有人叫你开车出来睡觉。”
“可能是今天太忙了。”骆明熹随口解释,像是没有将她挑衅的态度看在眼里。
康咏纯听了顿时气虚,心里其实有些感动,却知道自己说不出好听话,她决定不再找他碴。
此时打算开车的骆明熹突然倾身朝她靠过来。
“你干什么?”康咏纯急问。
他淡淡地提醒她,“你还没有系上安全带。”
她这才记起自己顾着恼他忘了系了,“那你跟我说就好啦!”她因为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而有些泛窘,说着忙要系上安全带。
骆明熹只是扬起一抹笑,等她系好安全带才开车。
看着他开车时的侧脸,康咏纯意识到自己无理取闹,即便心里也知道自己根本是在迁怒。
只是恼瞪着他的同时,她还是不免留意起他眉宇间的疲惫。
对骆明熹来说,康咏纯的入住并没有改变他原本的生活,两人除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作息几乎完全错开,唯一的交集就只有在接她下班的时候。
一开始是因为不放心才开车去接她,每每见她在他面前不情愿的模样,他开始觉得有趣,像是能洗去他一身的疲惫,所以他才继续接她下班。
只是这样的情况从今天开始似乎有了转变,一早起来,他居然看到康咏纯已经醒来,按理说平常这时间她应该还在睡。
已经换好衣服的康咏纯因为不习惯一早就得起来,以致表情看来有些痛苦,尤其是在看到害她必须一早起来的罪魁祸首时。
“早上有事?”骆明熹直觉问她。
关你什么事?她想这样应他,只是话说出口却变成——“以后你不用再去接我了。”
听到这话的骆明熹直觉要再次强调,“我说过——”
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截断他的话,“以后我上白天班。”
骆明熹感到意外。
像是对他狐疑的表情感到心虚,她迳行解释道:“店长说白天的人手不够。”不知道自己干么要在乎他是不是疲惫,又不是她要求他来接她。
她在心里说服自己,是因为不想他疲劳驾驶危害到自己的生命安全,才会开口跟店长要求调到白天上班。
他注意到康咏纯一脸别扭的心虚神情。
不知道是因为恼他还是自己,她又丢下一句,“所以你不用再去接我。”跟着背起包包准备出门。
看着她不情愿出门的模样,骆明熹意外之余却也乐见其成,毕竟她一个女孩子上班到那么晚总是不安全。
只是看她不情愿的态度,他不免怀疑她说的理由。
难道是因为不想他去接她?
见她特地等在客厅跟他把话说完才出门,是很有这个可能,所以她才会那副表情。
想通这点,骆明熹不禁感到失望。
晚上骆明熹下班回来,康咏纯已经在家了,两人因为她调整工作时间的关系而增加了碰面的机会。
本来这样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直到晚上他洗完澡出来。
打算上厕所的康咏纯才走到浴室门口,正巧碰到洗完澡出来的骆明熹,吓了一跳,骆明熹也因为她的反应而有些怔愣。
“你干什么?”
刚洗完澡后上身打着赤膊,是他的习惯,之前因为两人的作息错开才没有造成困扰。
见到她的反应,他直觉道歉,“抱歉,吓到你了?”
“哪有?”她心虚地否认,视线却不敢看向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被自己吓到,而是撞见自己打赤膊的模样在害羞,顿时感到有趣。
重逢以来,在他面前,康咏纯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会却因为撞见他打赤膊而泛窘。
装作没有察觉她窘困的理由,他故意和她闲聊起来,“上白天班还习惯吧?”
她觉得他问了个白痴问题,“不都一样。”
见她的视线仍避着他,他刻意问道:“店长有说什么时候会找到人吗?”
“找什么人?”康咏纯一时没能会意过来。
“早上你说店里人手不够,不是等找到人后才要调回小夜班?”
“呃……”因为他的问话,她不得不正视他回答,“应该是吧。”语气中却有几分心虚。
看她这种反应,骆明熹可以笃定,调到白天班应该不是店长的意思,因而故意道:“什么时候?”
“啊?”怕被戳破谎言,康咏纯些恼羞成怒,“你问那么多干么?”说完甩头就走。
“等等。”骆明熹喊住她。
“又干什么?”她不耐烦地回过头。
他语带促狭地提醒她,“不是要上厕所吗?”
“什么?喔……”她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不甚自在地折回头,在骆明熹的注目下经过他走进浴室。
直到将浴室的门带上,康咏纯才让自己的困窘全写在脸上,懊恼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门外的骆明熹则是在她带上门后,心底的笑意全流露在脸上。
“怎么会有人像他那么迟钝?又不能叫他去穿衣服。”她嘟囔着,并不知道门外的骆明熹正一脸笑意。
两人隔着一扇门,一个懊恼、一个愉悦,从头至尾,康咏纯都没有意识到骆明熹是故意在闹她。
虽说跟骆明熹是房东跟房客的关系,自己也打算按月付他租金,但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康咏纯觉得基本的环境整洁她也有义务要维护。
下班回来后,她将屋里大致打扫过,忙得满头大汗,最后清理了两包垃圾正准备拿到楼下。
就在她拎着两包垃圾走进客厅时,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跟着就见一道身影开门进来。
以为是骆明熹下班回来,哪知进门的却是一个穿着风衣,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墨镜的陌生男子,遮遮掩掩的模样吓了她一跳。
“你谁啊?”她冷声质问。
陌生男子约莫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乍见到客厅里竟有个女人也有些意外,接着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两包垃圾,身上穿件宽松的T恤,头发还沾着汗,看来有些邋遢。
像是认清康咏纯的身分,男人跟着才说道:“是我。”
她正怀疑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号人物时,就看到男人摘下脸上的墨镜跟头上的帽子。
一瞬间,康咏纯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这个遮遮掩掩的人居然是现在报章杂志上当红的小天王骆杰。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长时间在便利商店工作的关系,所以对于时常出现在报纸上头的这张脸,她是不可能会认错的。
“你是……”
像是已经习惯旁人见到自己的反应,尤其是在猜到康咏纯的身分后,骆杰大剌剌地走向沙发,同时月兑上的风衣,康咏纯怀疑他这是在干什么,骆杰已经将风衣随手丢到一旁,并坐到沙发上休息。
“欧巴桑,替我倒杯水过来。”
还怔愣的康咏纯猛一听,“什么?”
“替我倒杯水过来。”他以为她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
自己也许要比他年长个一两岁,但是叫她欧巴桑也太过分了吧?这家伙的眼睛瞎了不成?
再说,就算他是当红小天王,自己也没有义务要帮他倒水。
“你叫谁欧巴桑?”
原以为她是因为见到他过于惊喜而有些迟钝,他没想到会听到她开口反驳,习惯了旁人殷勤的他,不认为请她倒杯水有什么问题,毕竟她是兄长请的钟点女佣不是吗?
“是我哥请你来的吧?我是骆明熹的弟弟。”骆杰直接表明身分,心想这样一来,她应该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骆明熹的弟弟?
他们两人居然是兄弟,但他的个性跟骆明熹简直是南辕北辙。
“我不是欧巴桑。”对于他无礼的态度,康咏纯并不打算隐忍,管他是小天王还是骆明熹的弟弟都一样。
骆杰这才意识到她似乎对欧巴桑这个称呼有意见。“所以呢?”他开始对这个钟点女佣的态度蹙眉。
见他像是没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她忍着气重申,“我不是欧巴桑。”这人耳朵是聋了不成?
听在骆杰耳里,只觉得她态度不佳,他的语气也跟着转为不耐,“请你来打扫家里帮忙倒垃圾,不是欧巴桑是什么?”
这家伙!以为他是什么当红小天王就了不起了?
“你说谁在打扫倒垃圾了?”康咏纯气得将手上的两包垃圾往地上一丢。
骆杰对她此举皱眉,“不然呢?难不成是我哥的女朋友?”这话多少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康咏纯听得一窒,直想恼火,骆杰已迳自笑开,像是打从心里不认为兄长会看上她。
虽说她偶尔会对骆明熹生气,却从来不曾气成这样,尤其是此刻对上骆杰那张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嘴脸时,她简直气翻了。
像是要将他得意的表情给撕下来,她冲口回应,“对,我就是他的女朋友怎么样?”
她的话果然让骆杰脸上的笑容冻住,想也不想的就反驳,“开什么玩笑!就凭你?”
康咏纯知道自己此刻有些邋遢,但是他瞧不起人的态度更让她气不过。“对!就凭我。”就算说谎她也不让他得意。
她以为骆杰应该会被她激到,却听他冷冷的说:“你这女人再怎么爱面子,要说谎也得先打草稿。”姑且不论之前从来不曾听兄长说过,了解兄长个性的他也不以为兄长会看上这样普通的女人。
“谁在说谎了?”她逞强道。
他虽然不相信她说的,却也因为她的态度而跟她杠上。
开门声刚好在这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刚进门的骆明熹一眼就看到坐在客厅里的骆杰,“你怎么会来?”
“哥,你回来得正好。”骆杰跟着从沙发上起身。
见到骆明熹回来,康咏纯一阵心虚,跟着紧张了起来,担心自己撒的谎就要被拆穿,面子即将挂不住。
骆明熹也注意到客厅里除了弟弟以外,康咏纯也在,但不知为何她脸上的表情这会儿看起来有些怪异。
“我都不知道哥什么时候藏了个女朋友。”骆杰说完还刻意扫了康咏纯一眼,像是等着揭穿她。
女朋友?
骆明熹将视线转向康咏纯,就见她尴尬地别开脸。
“这个欧巴桑说是你女朋友。”
她一窘,虽然担心骆明熹的反应,但表面上仍硬逞着,不敢示弱。
听到弟弟的话,骆明熹虽然也感到意外,但不明白情况的他先进一步确认,“所以呢?”
“我叫她说谎之前先打草稿。”
骆杰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态度惹得康咏纯好气恼,要不是骆明熹刚巧回来,她无法再瞎掰,否则早就回嘴了。
将两人不对盘的情况看在眼里,骆明熹虽然不清楚康咏纯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也看得出来她因为弟弟的态度而气结。
见她既委屈又困窘的神情,他平静地对弟弟表示,“既然知道,怎么不好好打招呼?”
“什么?”骆杰一怔。
康咏纯也愣住了,怀疑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指的是你说话的态度,既然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就应该拿出该有的礼貌。”
“哥!”骆杰无法置信。
康咏纯也感到十分惊讶,虽然极力克制不让自己的表情露馅了。
骆明熹跟着煞有其事地对她介绍,“咏纯,我为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弟弟,本名骆明杰。”
她望着他一脸如常的表情,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明知道她说谎,为什么不揭穿她?
因为惊讶,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骆明杰讶异的出声了,“哥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骆明熹再次纠正弟弟的态度,多少也猜到康咏纯应该是被弟弟的态度给惹恼的。
过于讶异的骆明杰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注意态度,他立刻想到的是,“爸妈如果知道——”
“我会自己告诉他们。”这么说是不希望弟弟多嘴,“倒是你自己才要注意言行,发生什么事了?”对于弟弟的到访,骆明熹多少也猜到他应该又是闹出什么绯闻才会过来暂避风头。
“呃,那是……”
康咏纯见骆明杰突然一脸心虚,就算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倒也乐见他说不出话来的窘样。
骆明熹见弟弟支吾其词,也无意探究,“发生什么事你不需要跟我解释,爸妈那里你自己心里要有底,还有,既然不能注意自己的言行,我这里也不能老让你拿来避风头。”
“可是哥……”
“你也看到了,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听到这话,骆明杰直觉诧异极了,敢情兄长的意思是他们现在住在一块?!顿时他竟不知道该先感到惊讶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难题。
“既然惹出事情就要去面对。”
“没错,就是因为不注意自己的言行才会惹出事情,那就应该要让他自己去面对。”康咏纯得意地附和。
骆明熹意外听到她插嘴表示意见,看来这回她是真的被弟弟给惹恼了。
察觉到骆明熹的目光,康咏纯像才意识到自己多嘴,跟着心虚地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