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娘掌家 番外二:诚王世子和陆嬷嬷

作者 : 千寻

下马车,进府邸,瞳瞳早已经熟门熟路。

说起诚王,也是心酸,他常年驻守边关,与家人相聚时间不多,膝下唯有一子一女,女儿多年前病故,儿子又是如今这番模样,别说好人家不肯让女儿下嫁,就是买女子进屋……想近水楼台摘摘月,也得养出几分力气,依世子爷的情况,能活得更久一点,已经是天降大幸。

打出生那天,太医就说他活不到成年,这些年他吃药比吃饭多,嘴里最熟悉的味道是苦味儿,“吃得苦中革,方为人上人”这话儿不见得成立,但吃得苦中苦,肯定能够活得比较久。

上个月他再一次踏入鬼门关,是突然病发,整张脸都变成紫色,瞳瞳急急忙忙被请进王府,施针时,她冷汗直流,手微抖,她没有半分把握,甚至打心底认定他过不了那关。没想到,他竟然捱过来了。

自那之后,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甚至可以下床在院子里逛逛。

诚王妃知恩、感恩、报恩,待瞳瞳像女儿般处处维护,有人想欺她,都让王妃给镇了回去。

“宁大夫来了。”看见她,陆嬷嬷眉弯眼笑。

她昰世子爷身边的嬷嬷,很得王妃和世子爷看重,每回看见瞳瞳都特别热情,许是如此,瞳瞳待她比旁人好上几分。

陆嬷嬷三十几,长腿细腰、身材高姚,一张雪白清秀的瓜子脸,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长睫弯弯五官明媚,妩媚里带着三分英气,全然不用珠饰,却倍显精神。

她看着瞳瞳的目光像个慈母。

第一次她这样做时,瞳瞳有些惊讶,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从陆嬷嬷眼底看见慈爱、看见真心真意,于是她处之泰然,并享受、珍惜起这样的疼爱。

“世子爷情况还好吗?”瞳瞳问。

“不大好,这两日有些咳。”提到世子爷,陆嬷嬷皱起眉心,都是她的心头肉啊。

“别担心,我看看去。”

撩起帘帐,瞳瞳走进去,看一眼摇曳的门帘。

陆嬷嬷唤来丫头,道:“把我早上做的杏仁装一匣子来,待会儿让宁大夫带回去。”

“陆嬷嬷做事真周到,连宁大夫喜欢什么都知道。”

“她对咱们世子爷上心,咱们便也对她用心。”陆嬷嬷一笑,笑容映在脸上有几分雍容景气。

瞳瞳进门时,郑禹青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看天空,脸上带着一丝向往。

“看什么呢?”一张满是笑靥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天空,很想飞上去,看着云在脚底下柔软、太阳在身边灿烂,要是能上天就好了。”他说完,然后认真地观察她的表情。

噗嗤一声,瞳瞳笑道,“怎么可能,你以为自己是鸟啊!”

总觉得郑禹青清醒之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说不定会有人发明一种能飞的机器,把人带到天上去,那东西……名字姑且叫飞机吧。”他再度试探,期盼她有不同反应。

可惜,他又失望了。

“作梦吧,有那个闲情逸致,麻烦世子爷乖乖喝药,认真练习吐纳呼吸,身子会痊愈得更快。”她像个老大夫般苦口婆心的劝着。

莞尔,郑禹青苦笑摇头,在想什么呢?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一家人能在异地、在不同的时空里相逢,瞳瞳……只是神似、形似、貌似,并不是他心念念的妹妹。

他喜欢瞳瞳,因为她有一张妹妹的脸。

原主也喜欢,但喜欢的不是她的眉眼容貌,而是喜欢她一副天下无难事的自信态度。那些原主久病厌世,所有人都劝着哄着,深怕他失意,唯有第一次见面的瞳瞳走到他床边坐下来,从她有记忆时的事开始讲起,讲到她被拍花带走、被逐出家门……

原主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她竟然问,“你说,我活得这么辛苦,要不要去死一死?”

她问呆了原主,厌世的念头竟然就被“呆”掉了。

从那之后,原主待她特别,诚王妃便也待她特别,他们有了不只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更像是默契十足、气性相投的好朋友。

两人说笑间,没发现陆嬷嬷就站在门外,她听着两人对话,心口一滞,果然……不是啊!微微的失望、微微的难受,但这并不阻止她疼爱瞳瞳,一如亲生女儿。

望闻问切之后,郑禹青问,“我怎么了?”

“痰多清稀、背冷肢凉、纳差乏力、舌质淡、苔白滑、脉弦滑……你!老毛病又犯了。”

笑望世子爷,他长得很好看,两道剑眉,一抹英气,是个挺俊俏的男子,可惜脸色苍白,虽然经过多年的药膳调养,却仍然偏瘦。

“所以呢?怎么办?”

“吃药啰。”

她坐到桌边,写药方——茯苓八钱,白术、厚朴三钱,桂枝、法半夏、陈皮、杏仁、党参两钱,炙甘草一钱半……再将药方交给丫头下去抓药熬药。

“又吃药。”他苦了脸。

“你不吃药,我哪有饭吃啊。”玩笑道。

“我请你吃饭,你别让我吃药。”

“我有那么好打发吗?”她张着一双慧黠的眼睛,认真看着他。

“不然呢?”

“你乖乖吃药,我给你做茯苓饼,然后你给我五两银子。”茯苓性平味甘入心、肺、脾经,于他的身体有益。

“心这么小?你的厨艺都赛过御厨了,五两银子哪里够。”

“所以世子爷愿意给我更多?天!你当真以为我是个重利小人,对于这件事,我态度坚定,我……绝对绝对不反对!”说出最后一句话,噗地,两人放声大笑。

看着她眼睛亮晶晶地,发出数道光芒,郑禹青想起那年,想起总在床边说冷笑话的妹妹,真像啊……如果是,就太好了。

“财迷,你赚那么多钱做什么?连根好一点的簪子都舍不得买……

“拜托,我都长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了,要是再戴上那些……我怕啊!”

“怕什么?”

“怕走路不安全,怕被抓去当押寨夫人,怕害得天底下男人碎了心,更怕他们为我得相思病,一病不起。”

“那不更好,你可以制药丸专治相思,又可以大赚一笔。”

瞳瞳点点头,佯作认真。“这倒是可以慎重考虑。”

“你啊……”他摇头失笑,唤来奴婢。“虹儿,把桌上的木盒拿过来。”

虹儿把东西呈上,瞳瞳打开,里面是个玉佩,和阗玉,雕工细致,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送你的。先说好,不许拿去换银子。”

“真不许?可我更爱银子。”

“这么缺银子?为了让袁慎之上青云书院?”

瞳瞳一怔,笑道,“连这个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我郑重怀疑你……有病!”

“我有病,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病得更重了。”她鼓起腮帮子,可爱的模样让他心头一跳。

“何必呢,为别人的孩子。”

“他哪是别人的孩子,他是裴哥哥的儿子,便也是我的儿子。”她态度郑重,这一点,她不允许自己模糊,更不想任何人模糊。

“你就这么确定袁裴还回得来?”有点生气,生气她的死心塌地。

“不管回不回来,他都是我的相公,我要追随一辈子的男人。”

她的话让郑禹青长叹。“女人为男人付出一切,值得吗?”

“值不值得不好说,重点是能够乐在其中。”

他们聊了很久,他心疼她的“乐在其中”,药熬好、喝过药,世子爷累了,闭眼歇下。瞳瞳拿起药箱,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陆嬷嬷领着她往外,一面走一面说,“每回宁大夫来,世子爷精神都特别好。”

“心情得开朗些才能把病给养好,陆嬷嬷有时间便引世子爷多说说笑笑,肯定会比我的药更好用。”

陆嬷嬷一笑,道,“谨遵医嘱。”

送到门口,陆嬷嬷没收回目光。

那年……仿佛依稀是她坐在床边,逗着哥哥说笑,总是她说:“开心了,病就好了……”

瞳瞳没想到,最终竟是要郑禹青的帮肋,自己才能复位方向,重新再出发。

“为什么不争?”郑禹青问,口气饱含愠怒。

他知道袁裴带回一名女子,知道瞳瞳被迫接受,知道她很伤心、很失意,知道她的“乐在其中”变成一场大笑话,而生在笑话中的她,还非要装出一张笑脸面对。

他……笨蛋!大傻瓜!

“为什么要争?”瞳瞳反问。

他借口病入膏肓,硬把瞳瞳从将军府给拉出来,可病人好好的,大夫却狠狠地瘦了一大圈。

“难道你打算在袁家当一辈子隐形人?”

连这个都知道?瞳瞳失笑,他肯定不是普通喜欢她。“可以老实告诉我吗?”

“老实告诉你什么?”

“你安插在袁府的棋子,是哪个?”

“紫儿。”,他坦承道。

她的大丫头?不会吧,身边的人都能被收买?是她给的月银太少,得从外面挣点外快?

“你怎么办到的?”

“当时人牙子带过去的人当中,有六个是我的人。”六个最好,最有可能被挑上的。

“世子爷这么处心积虑,图我什么?”

“你说呢?”

“医术?”

他瞪她一眼,咬牙道,“图你的美貌。”

“我就知道,世子爷忒肤浅。”

“对,我就是肤浅,才会喜欢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说吧,真打算一辈子在袁家当个局外人?”

“我别无选择。”那是裴哥哥说的,她不想同意,却无法不同意。

“你可以和离。”

“裴哥哥不愿意啊。他是个重承诺的汉子,他应了哥哥会照顾她一生,便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照顾”下去,不管她想不想要。

“你点头,我立刻把你从他身边抢过来。”他乐意亲自照顾瞳瞳,乐意予她一世平安幸福。

“抢?说得我奇货可居似的。”

“别怀疑,在我眼里,你就是奇货。”

她微微笑问,“世子爷,我们是朋友吗?”

“这种事还需要怀疑?这些年我白用心了。”

“那么帮帮我吧!”

“帮你什么?”

“我想去锦州投靠姨母。”

“想找人投靠,我是更好的人选。”

她蹲下,下巴靠在他床边,认真看他,认真问,“世子爷真肤浅得这么厉害?真被我迷得东倒西歪?”

他没好气瞪她。“我这副身子不必被惑,就会东倒西歪。”

她捧着自己的脸,笑问,“这么想娶我?”

“是看你可怜,又承你救命之恩。”

一弹指,她笑道,“好吧,等你有本事把诚王府的院子跑十圈,我就嫁你。”

“娶你跟跑院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想前头当弃妇、后头当寡妇呀。”

“你咒我?”

“是实话实说,所以……在你能跑上十圈院子之前,先帮帮我吧。”

“帮你什么?”

“帮我离开袁府。”

于是,她在世子爷和陆嬷嬷的帮忙,带着药箱离开京城。

临行前,陆嬷嬷塞给她几千两银票。她说,“出门在外,有朋友靠朋友,没朋友就得靠银子,这是我一点心意,你把银钱分开放,丢了东边的,还有西边的。”

看着陆嬷嬷为自己考虑周到,瞳瞳忍不住鼻酸,“谢谢陆嬷嬷。”

“到姨母家后,记得捎信过来,世子爷会挂心。”

“陆嬷嬷就不挂心我?”

“牢牢记挂着呢,你这丫头啊……总之,听嬷嬷一句劝,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迈过这一关,日后再回头看,便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陆嬷嬷温柔的劝说,让她心头起涩意,抱住嬷嬷,她道,“我知道的,我不会轻易被打败。”

“不被环境打败,更不能被自己打败,懂不懂?”她捧起瞳瞳的脸,顺了顺她的碎发,柔声说着她曾对女儿说过的话,“人们往往不会因为一件喜事高兴一辈子,却会因为一个创伤抑郁终生,痛苦带给人的记忆远远大于快乐,你是医者,能浴好别的病不稀奇,你必学会治好自己的感情,懂吗?过去的,就全抛了,不管那份记忆中的酸甜苦辣,要通通丢得一干二净。”

她用力点头,用力说,“我明白的,我不会被痛苦挟制。”从走出袁家大门那一刻起,她已经打算封锁曾经落在裴哥哥身上的喜怒哀乐。

“很好,人离开,心带走,既然决定不要这段际遇,就别在袁将军身上浪费忧伤。”

“谢谢陆嬷嬷教导。”

伸出手指,化开她眉间郁色,陆嬷嬷道,“下次回来,让嬷嬷看见你的笑。”

“好,一言为定。”

瞳瞳说“一言为定”,却在锦州甩掉诚王府的马车。

她说谎了,她没有姨母在锦州,她真正的目标是岭南,她要去找哥哥,她不介意那里是不是苦寒之地,她相信自己,再恶劣的环境,她都有本事为哥哥建立一个新家。

只是天不从人愿,她被人贩子掳走了……

幸好,她后来遇上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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