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我没事。”男人徐徐的说。
模糊视线中,她似乎看见了他微微扬起唇角,一时间竟看得失了神,忘了回话。
对方倒是很有耐心的站在原地,没说话也没掉头离开。
她怔了半晌才回过魂,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恍了神,她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既然我们都没事,那就先这样吧!我得去请服务生替我找眼镜了。”
“你的眼镜掉了?”
“嗯,不小心掉到一楼。”说起来这过程挺丢脸的,她还真怕他好奇的追根究底下去,因此补了句话想尽快开月兑,“我得去尽快找回来,否则没了眼镜我就跟瞎子一样。”
男人沉吟了下,淡声道:“既然如此,你先坐着吧!我去和服务生说。”
她一愣,“嗄?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
“我不放心。”他不容拒绝的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不是说没了眼镜就什么都看不到吗?那就让我去叫服务生。”
嗄?不、不放心什么?
梁淑贤来不及再说什么,男人便已转身离去,让她只能瞪着他模糊的背影发呆。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她喃喃道,发现自己完全在状况外。
一会儿后,他返身回到她身边,“我已经请服务生下去找了,你在这里坐着等一下吧!”
“谢谢。”她犹豫了几秒,才向他道谢。
她认识的男人不少,却没一个拥有像他这般气质的。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头一回明白,原来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族般的气息,即便他们根本没说上几句话,而她也还未看清他的模样,却仍然能够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
过去这么多年来,也许是她的打扮,抑或是她所待的环境使然,男人们对她的态度一向是不热络也不冷落,而那正好也是她所希望的。可是现在碰上了这个男人,她总觉得他的言行举止斯文体贴得……让她非常难以适应。
“不客气。”男人语带笑意的回应。
然后……他们又陷入沉默了。
梁淑贤不懂他为什么还站在这儿不走。
她不是觉得他烦,希望他离开,只是眼下这气氛太诡异,总觉得似乎该找个话题聊聊才是,偏偏她实在不擅与人聊天,要她想话题,真是为难她了。
“呃,先生,这椅子挺宽的,你要不要也来坐一下?”她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这么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让她很有压迫感哪!
“杨继正。”男人淡淡的吐出这三个字。
“嗄?”她一呆。
“我的名字,杨继正。”他重复了一遍。
“哦,你好。”她眨了眨眼,却不知该不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或者其实她顾虑的是——他是否会想知道她的名字?
“你是吴鸿淳的同事对吧?我刚才看见你和其他万广的员工坐在同一桌。”对方继续说着。
“喔,对、对啊!我们是同部门的同事。”她愣了下,才道:“你也是婚宴的客人?”
男人微微一笑,提醒她,“今晚餐厅被包下,非婚宴名单上邀请的客人是进不来的。”
“也是。”这问题是问笨了,“那你是新郎还是新娘的朋友?”
“这可有点难回答。”他偏头想了想,“真要说的话,我的喜帖是从新郎那拿到的。”
当然,他没说新郎见到他出现时有多么开心。
对某些人来说,他的出现,就像是在这家六星级饭店办喜宴一样,是种彰显身份的方式吧?杨继正暗自冷笑。
梁淑贤瞪了他好几秒,才小心翼翼的问:“你这是在告诉我,你虽然受吴鸿淳的邀约而来,但并没有把他当成朋友?”
他先是一怔,随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很聪明。”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爽快的承认,她突然无言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问:“既然这样,你为何要来?”
“我也不晓得。”男人的黑眸中突地掠过一抹异样的光彩,只可惜某人现在和瞎子没两样,未能见到。“大概是想来瞧瞧他喜欢的女人,和我记忆中的相不相符吧。”
“原来你是来见新娘子。”梁淑贤恍然大悟。这不意外,今晚的新娘可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儿呢。“嗯,那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其实我也没好到哪去,今天之所以会来,只是想免费尝尝六星级饭店的喜宴。”
“哦?”他被她逗笑了,“那你觉得好吃吗?”
“不好吃,早知道我就留在公司写程序了。”一想到那欺骗她感情的食物,她的脸就垮了下来,“有钱人的味觉真让人难以理解。”
“完全同意。”他点头深表认同,不过仅就她的第一句话而言。
“你也觉得吼?”发现遇到知音,她的眼睛不觉一亮,迫不及待的发起牢骚,“真是的,本来想说如果东西够好吃,我可以勉强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关切』,结果今天白来了。”
说起来荒谬,部门里大半的人都以为她和吴鸿淳曾有过一段情,统统等着看好戏。据友人说部门里还分成两派,赌她这个“过去式”今晚究竟会黯然神伤的默默用餐,抑或冲上前与新郎理论。
对,是“以为”而已,事实上她和吴鸿淳从未交往过。
那群巴不得她在婚宴上精彩演出的人们,恐怕作梦都想不到,她与吴鸿淳的交集,根本仅止于他曾热烈追求过她。
这事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只有几名和她交情不错的女性同事知情,倒不是为了顾及吴鸿淳的面子,毕竟那男人与她有何关系?她没说,不过是因为被这人追求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
只是,没想到就在她直接拒绝了吴鸿淳几天后,部门里突然传出她曾与吴鸿淳秘密交往的传闻,且还闹得沸沸扬扬,而那莫名其妙的流言后来还演变成是吴鸿淳嫌她平时太过邋遢,没有半点女人味,因此向她提出分手。
那阵子她手上正有个棘手的案子在处理,每天加班加到大半夜才回家不说,整个人也因废寝忘食,使得原本就不甚丰盈的身躯更显纤细,结果倒被用以“印证”传闻的真实性——因为被甩,所以越显憔悴。
她也不是笨蛋,这种幼稚又拙劣的报复方式会是出自于谁的手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她生性懒散,不想费心思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旁人爱说便由他们说去,反正只要朋友们相信她就好,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
接着就是上个月,吴鸿淳在众目睽睽下,炫耀似的捧着喜帖走到她面前,嘴里说着什么他需要她的祝福之类的鬼话,请她今晚务必出席,不包红包也无所谓。
她并不在意吴鸿淳,而这人也没什么值得她浪费力气去在意的,但既然他敢邀请她,又有免费料理可以吃,她没什么不敢来的。
只是今晚的餐点实在让她太失望,此刻正极度后悔出席中。
杨继正瞧着她脸上颇为哀怨的表情,唇边扬起淡笑,礼貌的没追问她的抱怨内容。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晶灿如黑色琉璃般的双眸上。
“抱歉,我讲话好像没头没脑的……算了,别理我!”总算梁淑贤想起这陌生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想必一定也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会,你的声音很好听。”男人依然噙着笑。
嗄?他的话突然令她感到心口发热。
他说她的声音好听呢……梁淑贤顿时有些晕陶陶的。
呃,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吧?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自己似乎太容易受这个男人的话影响,轻易就被他牵动了心思。
好怪,她是掉了眼镜没错,可怎么好像连脑袋都跟着钝掉了?
玻璃门在此时被人推开,一名饭店的服务生匆匆走了进来。
“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找到了您要的眼镜,可是——”
杨继正指了指身边坐着的女人,服务生啊地一声会意了,忙将一个透明塑胶袋递过去给她。
“坏掉了啊……”她接过塑胶袋,里面装着的镜架已断成两截,镜片也破了,虽然没有太意外,但她依然有些心痛,“唉,但还是谢谢你。”
这下好啦,该怎么回家呢?她烦恼着。
虽然今天搭计程车来,等等不用自己开车回去,但她实在不想在没眼镜的情况下在同事们面前晃呀!
服务生再三道歉后就离开了,但这男人却没跟着走,仍旧站在原地。
杨继正打量了她一会儿后开口,“我很意外你会戴这种眼镜。”
她有双妩媚的大眼,随时流转着盈盈水波,蜜糖色肌肤衬着被她随意挽起的墨发,模样明明美得惊人,却配上这身打扮……嗯,是有些可惜了。
梁淑贤一僵,瞪着眼镜的残骸看了许久,才淡淡的道:“上班嘛!鲍司重视的是头脑又不是长相。”
过份艳丽的容貌从小到大带给她不少的困扰,人们往往因此忽略了她的专业,而她并不喜欢那样。不过或许是因为晓得自己和这男人日后多半不会再有交集,她也就懒得再遮掩什么。
感觉到脑后盘起的头发松散了,她索性拿下夹住头发的鲨鱼夹,想将头发整理好再重新夹回,没想到却又有人在此时推开玻璃门。
“啊,杨大哥,你竟然在这里,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呢!”一团伴随着浓郁香水味的粉色人影就这么闯进两人空间,娇腻的声音使得梁淑贤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女人哪来的啊?都还有段距离,那可怕的香水味就呛得她鼻子好痒。她在心中嘀咕着,继续将一头黑发抓在手上,随随便便的就要重新盘回去。
没想到,一旁的男人却抢先拿走她手中的鲨鱼夹。
“喂——”
“我怀疑你跟你的头发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在她开口抗议前率先出声,显然对她虐待自己的头发一事很有意见。
他的长指顺着她的发往下梳,轻巧的解开秀发打结的部份。
那过份亲昵的举动让梁淑贤彻底傻住,连话都结巴了,“呃,反正……方、方便就好了嘛!”
“你啊!”他摇头叹息,“真不懂得照顾自己。”
唔,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他的语气突然温柔得很诡异?梁淑贤抖了抖不自觉冒起的疙瘩。